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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  我的暗戀算不算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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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組賽第一場以反方漂亮的9:0告勝, 倒不是正方的論有什麽問題,主要還是輸在操作上。每當他們企圖用一些例子——不論是文學還是現世生活中的例子——去攻擊反方提出的“愛情四邊形”理論時,總會被反方無情地拖回到人工智能本身上來, 反問他們:“請問這個例子和人工智能有任何類比的可行性嗎, 人工智能可以像xxx裏的xxx一樣表達情感嗎?”

此外,三名評審也都提到了反方所提出的“平等”這一原則,一致認為在這一點上正方自始至終沒有提出有力的反駁, 因此綜合各個交鋒來看,都毫不猶豫地把票投給了反方, 而在質詢環節打出絕對優勢的蘇迢迢在首場就拿到了最佳辯手。

相對於其他幾個位置,三辯的確是最容易拿下最佳辯手的席位,如果真有人去統計各大賽事的最佳辯手,那麽三四辯相對於一二辯而言,得票率將會一騎絕塵。

A大的第二場比賽在兩個小時後,中間山城大學對陣江寧財經大學的比賽他們看不了, 只能到一旁供參賽選手休息的教室準備下一場。

“思辨杯”不比他們之前參加的小型賽事, 一共只有兩天時間準備, 他們一行人也因此熬了兩個大夜。這會兒打完一場, 精神已經開始疲憊,在休息室裏坐著坐著困意就席卷而上, 腦子開始不清醒。

好在他們的帶隊老師特意提前給他們買了濃縮咖啡和紅牛, 除了打完一場就能功成身退的謝昂然, 剩下四個人一人幹一罐, 喝完就得打起精神覆盤剛才的比賽,思考對面有什麽值得他們學習的優點,以及那些他們絕對不能踩的雷區。

一直等到晚間五點半,小組賽第三場總算開始。

這個辯題在立論上推陳出新的難度很大, 所以在這場比賽的開始之初,蘇迢迢他們劃定的論證義務和第一場的正方一樣,都僅僅只站在人類的立場上去判斷這種情感是否為愛情。包括有關人工智能的定義、有關愛情的定義以及是否為愛情的判斷標準。

反方在一辯陳詞中把這些東西都說得很清楚,是一篇相當優秀的立論稿:

“當下的人工智能只是智能算法和數據的結合,達不到如《銀翼殺手》中的女主角Rachael一般的強人工智能程度,不具有自我意識和獨立人格。因此,我方認為在今天這道辯題中,我們所探討的都還只是如天貓精靈、小愛同學一類的弱人工智能,不具有自主意識。

“而我方對於愛情的定義,來自美國心理學家、認知心理學家羅伯特·斯滕伯格,他認為真正完美的愛情需要同時具有理性與情感兩個維度的要素,包括激情、親密、承諾三要素,因此我方今天對於愛上人工智能是否為愛情的判斷標準就基於此,只有滿足愛情三角理論,才能算作真正的愛情。

“然而對於人工智能而言,它無法與人類締結承諾,甚至連三要素中的激情與親密都只是一種特殊情況下產生的錯覺,人類對人工智能產生的情感僅僅是一種虛幻的迷戀,絕對稱不上愛情。”

“而輕易承認這種虛幻的感情是愛情,實際上是在消解愛情的內核。在高速發展的時代,我們需要警惕人工智能給我們帶來的情感上的滿足,需要思考為何對於人類而言如此珍貴的情感可以如此輕易地被滿足、被覆制、進而遭到貶損。愛作為最能標識人類獨特性的情感象征,當我們認同愛情可以不分真實和虛擬的時候,不僅是愛情被消解,人類的一切情感都會消失,人類的心靈將成為一片荒蕪的土地。

“當人類一味沈浸在虛幻所帶來的快感之中,任由你的感官被技術所欺騙,這種虛假或許是快樂的,但它必定是毫無尊嚴的。當人類喪失尊嚴,喪失面對真實的勇氣,喪失判斷是非的能力,我們的最終歸宿就是電影《黑客帝國》中所描繪的世界,一切都是被數字建構的虛無,我們被插上管子,連接入‘矩陣’這臺巨大的計算機,成為賽博世界被俘虜的一臺臺缸中之腦。

“在這樣的世界中,人的主體性被消解,人這個物種被同化為機器、不覆存在。堅守真實和虛擬有別,不僅是為了保有真正的愛情,更是在保有人的主體性和獨特性,保佑人作為人的存在。”

對方的立論稿雖然很有感染力,但並沒有太多出人意料的東西。在這種幾乎已經是明牌的情況下,這場辯論就成為了純粹的技巧的比拼,就看哪一方的質詢更刁鉆、反應更快。

反方一辯的陳詞結束,陸禮隨後起身質詢:“對方辯友,暗戀一個人算不算愛情?”

他有將近一八五的身高,蘇迢迢在這個距離下必須要往身後的椅背上靠,仰起臉來看他。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打三辯了,也不是第一次和他做隊友,但今天還是第一次作為三辯坐在他身邊,是真正意義上的並肩作戰。

光是想到這一點,她的心情就很不錯,加上剛剛拿到的最佳辯手,也不枉她請了一個多星期的假專門跑過來打比賽。

陸禮的第一個問題拋出來後,反方一辯接得也很快:“如果只是暗戀,但並沒有產生承諾的話,我方認為不算。”

“對方辯友,您方所謂的承諾到底是什麽?”陸禮追問。

“就是雙方之間確定關系,定下彼此攜手的諾言,比如婚禮殿堂的結婚誓言,就是最典型的承諾。”對方回答。

但陸禮光是聽見他開口的第一句,就已經彎起眼睛,禮貌地耐著性子等對方說完後,開口道:“對方辯友剛才在一辯稿中提到了斯滕伯格的理論,然而您方對於‘承諾’的定義卻完全與斯滕伯格的理論不符,在他的架構中,‘承諾’是指個人內心或口頭對愛的預期,它不一定要說出口,只要你在設想中考慮過你和她的未來,你對雙方的未來有所期待,這就是承諾。”

對方敢拿斯滕伯格出來用,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了解,只是在賭正方這邊對這個理論了解得不透徹的。眼下被陸禮指出後,第一時間開口斡旋:“當然,我方並沒有否認心底的承諾不算承諾。”

“所以我如果暗戀一個女生,並且期待和她有所結果,也構想了和她的未來的話,我對這個女生的暗戀算不算愛情?”陸禮質詢的語氣並不強烈,是慢條斯理的,末了的設問語調微微上揚,聽起來不但不咄咄逼人,還會給人一種非常溫存的錯覺。

尤其是他在談到“暗戀”和“愛情”這個話題的時候,像是聯想到了什麽,嗓音都跟著柔和了幾分。

蘇迢迢聽到最後,握著筆記錄的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總覺得有些口幹,擰開桌上放著的礦泉水喝了一口。

只可惜對面的反方一辯不解風情,只是冷冰冰地反撥道:“人對人的暗戀當然可以算,但是人和人工智能之間不存在這種承諾。”

“對方辯友,您剛剛已經承認了人可以單方面對某一個對象產生承諾,進而產生愛情,那麽人為什麽不可以構想他和人工智能的未來呢?為什麽不能在心裏許下和人工智能長久陪伴的諾言呢?”陸禮加快節奏追問。

“對方辯友,因為AI是被設定好的程序,它只會執行系統的命令。它不像人的情感一樣具有不可預測性,也不會像人一樣變心。從承諾的產生機理上來看,AI不需要承諾,對AI許諾是沒有意義的,所以人和人工智能之間仍然缺少‘承諾’這一要素。”對面顯然早早準備好了這個答案。

但陸禮同樣考慮到了反方可能會作出這樣的答案,笑著反駁:“對方辯友,AI或許不會變,但作為產生愛情的主體的人是會變的。我在不確定我的未來的情況下,單方面構想了我與人工智能共度餘生的承諾,這個承諾當然是有意義的,也完全符合您方斯滕伯格對於愛情的定義。”

說到這裏,已經不需要對方的回答,進入到收尾階段:“最後問一個問題好了,您方知道二次元文化中的夢女和夢男群體嗎?”

聽他一本正經地提出這個小眾名詞總歸是有些違和的,蘇迢迢只得抿起自己忍不住上揚的嘴角,垂眼看自己的稿子。

臺下的觀眾顯然也沒想到這場辯論還會冒出這個東西,在短暫的愕然過後都笑了,開始和身邊的人討論起什麽來。

而對面辯論席的反方當然也不是不懂,只是剛好可以壓一壓他們的時間,便道:“請您方解釋。”

陸禮聞言,非常流利地開口:“它是指幻想自己與文學作品或游戲中的角色發生互動並發展成為親密關系的一類群體,會為虛擬角色的形象和魅力所著迷,也即斯滕伯格理論體系中的‘激情’這一要素。”

“相較於二次元的虛擬角色,人工智能也可以擁有出眾的外表、動聽的嗓音和出色的交互功能,您方覺得人能夠對人工智能產生‘激情’嗎?”

“我方認為那只是虛假的迷戀,並且如我方在一辯稿中提出的,從價值層面上來看,過度依戀這種虛假的迷戀,其後果是可怕的。”對方回答。

“對方辯友承認人可以對人工智能產生‘迷戀’,或者納入斯滕伯格的理論體系中,這種感受就叫做‘激情’,只是對方在這種感受之前加上了‘虛假’兩個字。但在我方看來,對方辯友過度拘泥於人工智能這一對象的虛假與真實,卻忽略了這場辯論真正的核心叫做人的感受,希望對方辯友不要混淆真實的對象和真實的情感這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感謝。”

陸禮在質詢的最後一針見血地點出了反方立論中的一大漏洞,這一分歧同樣是他們正反雙方之間最大的分歧。

等他在身邊坐下後,蘇迢迢才擡起頭來,不著痕跡地往他的方向靠了靠,語氣輕快地誇獎:“表現得不錯。”

陸禮聽到這句,顯然也想起他們第一次打“爭鋒杯”的時候,他為了鼓勵作為新人的她,在臺上就是這麽誇她的。

誰知道才過去半年,她以驚人的速度進步,已經能和他一起站上“思辨杯”的舞臺,並且在首場就拿下最佳辯手,不再需要他額外的鼓勵和照顧。

一時間也有些感慨,垂眸看著她,笑著點了點頭道:“謝謝誇獎,戰場已經劃定好,剩下的部分就交給你了。”

蘇迢迢收到,胸有成竹地一彎唇:“放心吧。”

相比起之前的比賽,他們現在不需要再偷偷傳小紙條,可以正大光明地在比賽間隙湊在一起低聲討論,所以即使是對她而言完全陌生的賽場,也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有足夠的信心準備接下來的質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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