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禮收到她的眼神, 先是一楞，有些茫然地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好在下一秒就瞥見了她面前的餘嘉清, 以及他遞出來的手機, 頓時會意。

於是仗著自己人高腿長的優勢，毫不見外地上前橫插一腳，笑著對餘嘉清道：“她今天出門忘了給手機充電, 比賽前就關機了。不過我有她微信，一會兒覆盤完推給你。”

也不知道為什麽, 說話的時候還特意強調了“我有她微信”幾個字，故意跟人賣弄似的。

餘嘉清沒料到中途會殺出個程咬金，臉上的神情再次變得尷尬，舉著微信的手在半空中碰了個壁，只好默默收回去。一邊點頭道：“好，那你到時候推給我吧, 我們先走了。”

“好。”陸禮繼續得體微笑, 做惡人做得理直氣壯。

等餘嘉清領著人帶頭離開, 法學院圍成一團的眾人也跟著散了, 三三兩兩往樓梯口走。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有兩個人走著走著就默契地落了隊, 落後前面一群人小半截走廊。

陸禮中途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 垂眼笑起來, 輕聲問她：“怎麽你一打比賽, 就會有人想加你微信？”

蘇迢迢被問得無言以對，想說這些人在賽場上都快被她打穿了，不想著回去之後好好覆盤提升實力，凈想這些沒用的東西, 怪不得比賽贏不了。

但這話她沒說出口，想了想問：“所以你會把我的微信推給他嗎？”

“你覺得呢？”陸禮看向她，收到她那雙漂亮眼睛裏露出的“我怎麽知道你怎麽覺得”的眼神，才笑著補充，“我又不傻，這點眼色還是看得懂的，放心吧。”

“……那就好。”蘇迢迢松了口氣，實在不想被這些無聊的事情纏上。

只是過了一會兒，又冷不丁冒出一句：“所以手機沒電這個理由……你經常用嗎？”

陸禮被嗆得輕咳了聲，略顯心虛地回答：“好像是這樣……”

“所以你之前加我微信的時候，也是假沒電？”蘇迢迢不自覺跟他翻起舊賬。

“嗯，”陸禮低聲應下，但緊接著解釋，“不是故意騙你的，只是覺得這樣一來選擇權在你，就算不想加微信，我們當場也不會太尷尬。”

但蘇迢迢不僅沒被這話安慰到，反而被勾起自己痛失網名的回憶，沒好氣地睨他一眼，回：“說得好聽，當時你那本書還放在我這兒呢，我哪來的選擇權？”

“哦，這倒也是，”陸禮被她幽怨的表情逗笑，下意識開口，“是我自作多情了，還以為我跟那兩個人不太一樣，結果也不是心甘情願加我的啊……”

話音到最後，似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什麽，嗓音跟著輕下去。

但已經太遲了，這句話的內涵太暧昧，兩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微妙。蘇迢迢逃似的收回視線，自動開啟眼觀鼻鼻觀心模式，一言不發。

幸虧活動教室離得不遠，等他們跟上大部隊推門進去，尷尬的氛圍跟著解除。陸禮也跟沒事人似的進入到隊長的角色，開口示意眾人：“都坐吧，今天的比賽狀況比較簡單，那就從吳卓開始，按照之前我教過的思路給我們盤一盤這場比賽。”

“好，”吳卓是這一屆新生中唯二的男生之一，翻了翻自己做出的筆記，開口，“我們院的一辯稿我就不說了，重點說一下對面的的立論……他們的判斷標準是推動社會向好發展……”

“打斷一下，”陸禮已經進入狀態，“你概括出的這個判準不準確，再仔細想想。”

“……”吳卓一時語塞，忍不住解釋，“可這是他們的原話啊。”

“寧歡，你來補充。”陸禮看出他根本沒理解，索性另點一個人。

“應該是拿我們這邊的偶像買單和他們的粉絲自律兩種方案作比較，然後判斷哪一種能更好地推動社會向好發展……”寧歡一邊吞口水一邊開口。

“這才是對方完整的判準，”陸禮收到正確答案，把視線落回到吳卓頭上，接著道，“所以發現沒有？對方這個判準非常依賴他們對買單的定義，所以當對面攻不下買單會造成責任轉移這一點後，後續的判準也就跟著崩潰了，在質詢和自由辯裏根本沒辦法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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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鋒杯”的初賽是二十六進十二制，但因為考古學院人丁稀薄，根本湊不出四個人打比賽，依照慣例棄權後，他們的對手數學院沒有分數，只能和排在中游的幾支同分隊伍打一輪加賽，成為最後出線的第十二支隊伍。

初賽結束後就是小組賽，是今年新改的賽制，十二支隊伍分成四個小組，組內的三支隊伍兩兩對戰，同一個辯題要和不同隊伍打正反兩個持方，最後積分第一的隊伍出線。跟單淘汰賽制相比，這種小組賽更公平一些，但準備起來也相對麻煩。

而幾乎是數院出線的當晚，校辯協就迫不及待地把後續的賽程和辯題公布出來了，只有五天準備時間，而法學院所在A組的辯題是——

虐待虛擬游戲npc存在/不存在道德問題

這次“爭鋒杯”顯然在追趕時事熱點，《失控玩家》半個月前才在院線上映，收到辯題的當晚又剛好是周五，路佳便第一個提議——

【現在都八點了，大家又上了一整天課回來，腦子也轉不動，就別討論了吧】

【不過最近《失控玩家》在映，剛好是游戲npc這個題材的，要不然大家現在就收拾收拾到校門口集合，我們組團去看《失控玩家》？】

【[瘋狂試探jpg.]】

寧歡最近正打算看這部片子，聞言便第一個舉手讚成：

【好啊好啊，我看網上對《失控玩家》的評價都挺好的】

【陸禮：？】

他雖然沒打算今天就開隊內討論，最多是讓他們回去整理整理思路，但眼看路佳最近越來越放肆，把新生們帶得也都跟脫韁的野馬似的，就不得不給她釜底抽薪了：

【腦子轉不動就睡覺吧，還有心思看電影的話今晚寫個辯題分析出來，正反雙方都要】

【路佳：？？？】

【路佳：@frankenstein，姐，你評評理】

【謬荷：看電影？我看行】

【莊慧：+1】

【路佳：@jytswm，迢迢呢？】

【蘇迢迢：我也ok】

【陸禮：[嘎然而止jpg.]】

【路佳：耶耶耶耶，那就這麽說定了，我們八點半準時出發！隊長沒意見吧？】

【陸禮：[我哪敢說話呀jpg.]】

蘇迢迢被他連發的兩個表情包逗笑，能想象出他滿臉無奈的樣子，只是還沒高興太久，就看路佳突然哪壺不開提哪壺——

【路佳：對了迢迢，你這串縮寫是什麽意思啊？我剛加你微信就想問來著，今天才又想起來】

蘇迢迢：“……”

片刻後，用顫抖的手打出幾個字——

【今夜痛失網名】

【路佳：蛤？】

【蘇迢迢：意思是今夜痛失網名】

【路佳：哦哦哦……】

蘇迢迢放下手機，覺得丟人地抓了抓頭發，過了一會兒才打起精神，換衣服準備出門。

……

到的時候校門口已經聚集了一小撥人，在寒風中裹著羽絨服瑟瑟發抖。陸禮也在人群裏，明顯是直接從圖書館過來的，身後還背著書包，側臉被黑色羽絨服襯得很白，五官線條舒朗又幹凈，是帥到會讓人感嘆年輕真好的程度。

只不過這位青蔥男大學生下一秒就破了功，老大爺似的從書包裏拎出保溫杯喝了兩口，杯口冒出的粥白煙氣把他的眉眼暈得朦朧寫意。

蘇迢迢看到這一幕，默默收回視線，把兜裏的手揣得更緊，過去跟他們打了個招呼。

陸禮轉頭看見她被圍巾和帽子裹得嚴嚴實實的腦袋，唇角跟著翹起，問她：“很冷嗎？”

蘇迢迢默默點頭。

很快，剩下兩個人也到了，除了一個已經有約的女生，辯隊基本全員到齊，浩浩蕩蕩地出發去坐地鐵。

陸禮在路上幫他們買好了票，但合適的場次時間卡得太緊，趕到影院電影已經開始，一行人取了票就匆匆進去了。只剩陸禮在檢票口幫路佳她們留票，她坐地鐵的時候下了個到店取貨的奶茶訂單，得先到商場的負一層跑一趟，怕自己拎不動這麽多奶茶，還多帶了兩個新生，幫著一塊兒做苦力。

電影已經上映了一段時間，加上這座商城的地段不算繁華，上座率不是很高，他們十一個人幾乎包場了，買的票都是視野最好的位置，前後分成三排，都落在中軸線上。

謬荷和莊慧她們是肯定要坐一起的，一來就占據了後排靠裏的兩個位置，蘇迢迢和寧歡也都心照不宣地略過這一排，摸黑往前挪了一個臺階。

只是落座的時候，蘇迢迢偏愛靠走道的位置，等寧歡她們都進去之後才坐下，不經意地在右手邊留出一個空位。

剩下的兩個男生也都識相地不來摻和，坐到前排的空位上。

沒一會兒，陸禮也登記完回來，蘇迢迢在電影嘈雜的槍擊聲中分辨出他的腳步，小幅度地偏了偏頭，就看他在經過自己這一排時，腳步稍頓，但很快又往下邁了一階，跟前排的兩個男生坐一塊兒去了。

蘇迢迢見狀，第一時間收回視線，擡眼盯著讓人眼花繚亂的大屏幕。

只是看著看著，嘴角便不自覺抿起，無意識地咬著下唇。

但她並不承認這是受他的影響，畢竟她事先根本沒在期待什麽，只是喜歡坐外面的位置而已，邊上的空位也不是留給他的，只是剛好空出來而已，所以根本不會有什麽期待落空的感覺……

更何況前面都已經坐了兩個男生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那排是男士席位，他非要坐到後面來才讓人覺得奇怪。

蘇迢迢這麽想著，知道一切都很合理，她也承認這樣很合理，卻還是莫名其妙靜不下心來。電影主角的旁白在耳邊滑過，是一貫的好萊塢腔調，帶著某種裝腔作勢的自負，讓人沒法捕捉言語所傳達的意義，搭配電影裏藍紫色調的游戲畫面，無端地惹人心煩。

到頭來她光潔的眉心忍不住擰出一個疙瘩，目光也隨之下移，幽幽地盯上某人的後腦勺，簡直要把他看出一個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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