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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撿來的少年(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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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撿來的少年(十二)

阿樹怎麽也沒想到, 她和童年記憶裏的狐貍眼小哥哥再次相遇的場面,會有這麽尷尬和丟臉。

今日一大早,君景逢就被邀請去謝家正堂。

阿樹醒來後打算去找哥哥,門外的丫鬟同阿樹說, 各大門派的掌門齊聚正堂商討事宜。

聽說武林上最近出了件大事, 和消失已久的魔教有關。

魔教?這個詞已經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很久了, 阿樹也只在話本故事裏看到過一些以前關於魔教的故事。

阿樹對這件事很好奇, 打算去正堂找哥哥。

但她起的有些晚, 到正堂門口後, 悄悄探頭望了一眼。滿座之人皆是面容冷肅威嚴,大廳的中間站著兩個中年人, 正在激烈爭論些什麽。

君景逢坐在上首謝家主的右邊,垂頭飲茶, 仿佛眼前一切都與他無關。君一抱劍站在他身後,表情和他一模一樣的冷漠。

阿樹猶豫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今日打扮和這個嚴肅的場景格格不入。於是,她沒有進去打擾正在激情演講的中年人,轉身回了客院, 去找顧臨川,想和他分享自己最新的裝扮。

結果在門口敲了半天門,也不見有人來開門。

“小川怎麽出門也不跟我說一聲啊……”阿樹鼓了鼓腮幫,氣餒地嘟囔一聲,轉身離去。

她沒有進屋, 也就沒看到顧臨川在進門的圓桌上給她留的紙條:

晚晚, 我臨時要回家一趟, 三日之內必歸。

顧臨川也不想這麽匆匆離去, 都沒來得及和阿樹親自打聲招呼。

可是他離開大海將近一個月,從第七日起魚尾就開始出現幹裂現象,哪怕他試著整夜泡在西湖水裏,也絲毫沒有緩解。

昨晚竟完全不受控制的變回原型,整條尾巴的鱗片寸寸幹裂,血液滲出來,看起來格外恐怖。

他幾乎痛的昏過去,但想到阿樹也住在同一個院子裏,硬生生咬牙忍住痛,沒有洩露一絲聲響。

他本想將紙條貼在阿樹門前,但想到君景逢暗自裏對他的不喜,知道他做出一絲主動親近阿樹的舉動,君景逢都會有意無意地出手阻攔。

就算貼在阿樹門內,君景逢這個棺材臉肯定會趁著阿樹不註意,偷偷撕掉紙條,不讓阿樹收到他的消息。

顧臨川知道阿樹肯定會來找他玩,就在屋裏留下字條。

但他沒想到,阿樹只站在門口輕輕敲了敲門框,連試著推門都沒有。

因此,她也就壓根沒看到他放在屋裏最顯眼地方的紙條。

“唉……”

阿樹十分無聊,沒有人欣賞她的新裝扮。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阿樹和哥哥一行人是中秋節前來到謝家的,在這裏已經呆了四五日。

前兩天,謝夫人帶著府裏幾位姑娘回娘家探親,府上後院空了一大半。謝家公子謝瑯更忙,連中秋節都沒能趕回家,他和她至今也沒見上面。

阿樹無所事事,在謝府裏亂晃。

晃悠到府邸正門前,猶豫了片刻,想起自己對哥哥的承諾,絕對不一個人到處亂跑,嘆了口氣,慢吞吞往回走。

走過後花園時,她忽然聞到了陣陣桂花香。

桂花香?

動作比腦子先一步,趕緊伸手往袖袋裏摸索,謝家大夫給她配置的嗅瓶,可以壓制她對桂花香味的惡心感。

瓶子呢?瓶子呢?

“啊切——啊切!”

瓶子沒找到,噴嚏倒是從來沒遲到。

嗚嗚嗚。

嗅瓶丟了。

在離開碧隱島前,阿樹就決定嘗試女扮男裝,學著哥哥當一位享譽江湖的翩翩公子。她特意讓鶯時找島上繡娘給她臨時改了幾套男裝,一起裝進包裹帶到大陸。

今天第一次嘗試穿男裝,想展示給哥哥還有小川看。

但是男裝的袖袍和女裝似乎有些不同,她隨手擱置在袖袋中的嗅瓶,不知道掉到哪裏去了。

“啊切——”

阿樹揉著鼻尖,沿著出門的路線,一路找回去。她低頭彎腰在地上仔細搜尋,一手捂住鼻子,屏住呼吸,試圖少吸入一些空氣。

今日出門前定是沒看黃歷,流年不利。

“姑……小公子,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長廊不遠處,有個聲音響起,摻著隱約的笑意。

阿樹順著聲源望去。

長廊盡處逆光站著一位少年,長身玉立,姿容極佳,聲音清朗,有著江南獨有的靈秀之美。他的腰間掛著一柄黑鞘長劍,劍鞘靠近劍柄處,嵌了一顆價值連城的紫玉,打磨成彎月的形狀。

阿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名動天下的純鈞劍。

純鈞劍曾藏於謝家寶庫,後來謝家小公子謝瑯入江湖時,家主以此劍為賜,並為他親手打造了劍鞘。

紫玉彎月是謝家的家徽,刻在劍鞘上,時時刻刻提醒謝瑯身為謝家子弟,該謹言慎行,以江湖正義為大道。

少年手中拿著一只小玉瓶,長長的瓶頸處掛著一小串鈴鐺,是阿樹閑得無聊,解下手串繞在了瓶子上,輕輕晃動,鈴鐺清脆作響,十分悅耳。

“多謝。”阿樹遲疑片刻,迎著謝瑯走去,從他手中接過玉瓶,來不及多說話,打開瓶口細細地吸了幾口。

很快,鼻間對桂花香味的反感消失了,阿樹舒了口氣,這才露出個笑臉,仰頭對謝瑯說:“我是君晚晚,如今同哥哥君景逢一起借住在謝家,這段日子叨擾了。”

謝瑯摸了摸自己的臉,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話。阿樹看得不明所以,不知道他為何無緣無故要摸自己的嘴角,也下意識摸了摸臉頰,什麽也沒摸到。

謝瑯隱隱嘆了口氣,放棄暗示她。

他生了一雙格外招人的桃花眼,眼尾彎出月牙的弧度。

此時笑吟吟看著阿樹,明亮的眼睛如流光溢彩,叫滿園花葉黯然失色。所幸少年周身氣質清雋,雖稍顯風流,卻從不低俗。

謝瑯忍著笑意說:“晚晚,你胡子掉了。”

什麽掉了?

阿樹順著謝瑯的目光,又不由得摸了摸臉,可仍是什麽也沒摸到,一臉茫然。

謝瑯嘆了口氣,忍不住伸手,隔著寬大的袖子握住阿樹的手腕,輕輕移動她的指尖,從左臉移到右臉的唇角處,輕輕壓了壓。

“你的假胡子,只剩這一半了。”

“……”

蒼天啊。

阿樹再次確認了,今天真的是她的倒黴日。

她慌忙用袖子遮住臉,幹脆利落地撕掉臉上殘餘的假胡子。可這一半胡子粘的特別牢固,她用力過猛,疼地“嘶”了一聲,才徹底撕下來。

阿樹懊悔極了。

女扮男裝就女扮男裝,非要特立獨行搞什麽假胡子,現在真是尷尬到她想立刻挖個地下洞鉆進去。

謝瑯輕笑一聲,實在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發。

“十年沒見,小晚晚要一直捂著臉和我說話嗎?”

阿樹苦著臉,咬了咬牙才緩緩放下手,露出一張泛著薄紅的臉。可愛的圓眼眨了眨,臉上擠出一個稍顯尷尬的笑臉,“瑯哥哥,好久不見。”

雖然神色有幾分僵硬,但她再次與童年故友重逢的欣喜,此時溢滿了整雙眼睛,明晃晃地在眼底流淌。

謝瑯將阿樹的神色看著眼裏,不由得溫柔地抿了抿唇角,也說道:“好久不見。”

歸功於謝瑯的那雙上挑的狐貍眼,哪怕他只是輕輕抿唇微笑,也流露出幾分風華絕代的美感。

此時恰有清風拂面,吹動少年鬢角須發,身後翠竹林中樹葉疏疏作響,盛夏日光明朗如火,更顯得風光無限,世間難尋殊色。

阿樹不由得被美色沈溺,呆呆地看著謝瑯,一時忘記了言語。

倒是謝瑯噗嗤一笑,顯出幾分少年的頑皮,親昵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怎麽還跟五歲時候一樣,一看到我就發呆。”

“才沒有呢。”阿樹下意識辯駁道。

兩人你來我往地打鬧幾句,很快又熟悉起來,仿佛隔在兩人間的十年時光不曾存在過。到底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情誼,就算時間再久,再次回想起來也仿佛就在昨日。

“上次我和哥哥途徑杭州,正好是冬天。我記得那時候西湖水都結冰了,湖面上好多游人,我和哥哥遠遠看了一眼,就走了。”阿樹像小時候一樣,扯著謝瑯的袖子,嘰嘰喳喳地講著。

“我本來還說,都到了杭州,應該來謝府看看你。但哥哥說你不在家,我們也還趕著去天山等雪蓮花開放。左右時間有些緊湊,也就只能放棄了。”

謝瑯也想起阿樹說的事,無奈地嘆了口氣:“確實不太巧,那次我正在追蹤一起江湖大盜的連環案件,將近有八個月都沒回家。”

“那你捉到人了嗎?”阿樹好奇的問。

她可喜歡聽江湖故事了。

少女眼神亮晶晶,專註地看著謝瑯。明澈的眼睛裏,像有兩根明亮的小蠟燭在熱烈燃燒,耀眼奪目,叫人心生歡喜。

謝瑯在這樣的目光裏,不知怎麽感覺臉頰有些熱,拍了拍腰間的純鈞劍,自豪道:“當然了,我可是謝瑯啊。而且,我不僅捉到了盜賊,還將他盜竊的寶物一並找回歸還失主。”

他補充道:“這個連環案件的主犯,是江湖家喻戶曉的玉面飛賊,很多家族都曾派人捉拿他,但都紛紛空手而歸。我花了五個月的時間,從中原追到荒漠,終於追上他,將其捉拿歸案。而且案件還牽扯到數十個大家族的鎮宅之寶,我一一查清歸還。”

“真厲害。大家都說虎父無犬子,瑯哥哥真不愧是武林盟主的兒子。”

阿樹是個非常合格的聽眾。她熱情地鼓鼓掌,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之詞,期待謝瑯繼續講他的江湖故事。

接著又問道:“於是謝叔叔就將純鈞劍送給你了?”

謝瑯輕咳了一聲,聲音一下子低了下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他坦言道:“……不瞞你說,其實到現在為止,純鈞劍在我手中也只是暫時保存而已。父親承諾我,若今年我能在各門派青年才俊的比試中,贏得本次武林大賽,他就徹底將純鈞劍送給我。”

每年的武林大賽,都是各門派新一代英才揚名天下的好機會。尤其是今年還有武林盟主的換屆任務,若是誰家的青年更優秀,對爭取武林盟主的地位也有一定的裨益。

阿樹不太了解這些暗藏在江湖鬥爭背後的權謀之事,往日哥哥也很少同她提起江湖。

而她看過的那些話本裏,也多寫的是大馬金刀的英年才俊,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驚險又無限多彩的歷險故事,看得讀書之人熱血沸騰,恨不得以身替之,去那江湖走一遭。

要麽狂灑無羈,朝生醉飲千杯酒,暮死只為少年狂。

要麽肝膽俠義,濟人困厄,為國為民。

阿樹問:“瑯哥哥,你在江湖上,是什麽樣的人呢?”

謝瑯微微一怔,不知怎麽回答。

江湖上的人,刀尖舔血,殺人如麻。

就連他自己,也不敢全然心無愧疚地承認,他殺過的每一個人,都是罪孽深重之人。

只能含糊說道:“江湖上的人稱呼我為玉面郎君。”

“玉面郎君?這聽起來怎麽和方才的玉面飛賊有些類似。”

謝瑯說道這個,自己也頗為郁悶:“那個盜賊常年帶著玉制面具,才得了個玉面飛賊的稱號。至於我這個……不提也罷。只不過是江湖上有部分人喜歡以貌取人,才給我取了這麽個聽著就很沒氣勢的外號。”

阿樹默默看了眼謝瑯的臉,暗自也讚同所謂“江湖上有部分人”的想法。

畢竟謝瑯的臉確實好看,那雙狐貍眼勾魂攝魄,哪怕此時垂眸安安靜靜坐著,也像是會發光似的,自動吸引人的眼光。

阿樹收回目光,眼觀鼻鼻觀心,覺得自己不能被美色輕易誘惑。她問道:“那你想叫什麽呢?”

謝瑯思索片刻,斟酌道:“就算不能起一個一聽就震懾敵人的名字,也要足夠響亮吧。”

阿樹誠心發問:“比如說?”

謝瑯眼神一亮,“霹靂公子。”

“……”

確實很響亮。

晴空一道大雷,的確能震懾敵人了。

阿樹沈默片刻,張了張嘴,艱難地誇道:“的確響亮。”

▍作者有話說:

顧臨川:我發現了,只要是個男的,戲份都比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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