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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貌美的琴師(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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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禹城。

一陣策馬奔騰從遠處踏著夕陽餘暉而來,鐵蹄聲齊整響亮,卷起無數風塵。

跨過遼闊的地平線,不遠處是灰褐色的城墻磚瓦。而在漫天席地的積雪裏, 有一抹鮮艷的紅色, 遙遙落在高聳城墻的邊沿, 似乎一陣風就能將她卷走。

阿樹跟薛家人說她要在房間用晚膳, 就關了門偷偷溜出府, 趁著大家不註意, 獨自一人跑到城墻上來看夕陽。

她從小聽哥哥描述過邊疆風光,想知道這北邊的太陽, 和她的皇宮裏看到的有什麽不同。

只可惜觀賞日出要卯時起床,阿樹向來珍惜早晨在床上躺著的時光, 實在是難以做到早早起床。但北方夕陽落日偏晚,恰好是申時用晚膳的時辰,她悄悄溜出來一會兒,也不會有人發現。

聽到遠處馬蹄聲,阿樹剛剛爬上城墻,找了個落腳處打算席地而坐。

淡金色的太陽又圓又大, 飽和的橙色光暈緩緩隱沒在地平線那頭。

曠野裏積雪皚皚,天邊的雲彩被大風吹得聚散分和,天色微黯,北境蒼茫孤冷的景象一點點在她面前展現。

她不想穿顧錦之為她準備的衣服,特意讓薛家人去成衣店為她隨意挑了幾件。

身上這件火紅色的錦緞披風, 雖然布料織紋比不上宮廷繡娘的技藝, 但終究是屬於她大昭的物件。

胖桃說, 為了節省營養液, 他暫時切斷了兩人間的聯系。等阿樹需要他的時候,在內心喊他的名字,他就會出現。

雖然聽起來很不靠譜,但阿樹作為這麽久一個任務也沒有成功過的小可憐,只能苦巴巴地和自家小胖鳥一起節衣縮食,節省系統能量損耗。

三森在到禹城的第一天,便啟程趕回京城。身邊沒有熟悉的人,薛家挑選來伺候的侍女膽子很小,阿樹同她聊不起來。

阿樹決定等太陽落山,再回府休息。

“阿樹,城墻上風大,你乖一點。”

突然,一道溫和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把阿樹從百無聊賴的放空思緒中扯回來。

她低下頭去看,原來是方才遠處那一隊騎馬的人,坐在頭馬上的正是顧錦之。

二人隔著城門外幹涸的護城河,遙遙相望。

禹城與軒轅國接臨,為了嚴控出入城門的百姓,在城外挖鑿了一條又深又寬的護城河,想要通過的人都必須從吊橋經過。吊橋每日申時會被禹城守衛重新收起,切斷與城外流通的道路。

顧錦之他們已經到了城門外,侍衛拿了引信去城門處交涉,要求禹城守衛將接連兩處的吊橋放下,容他們一行人通過。

他穿了一件石青大氅,烏發束冠,長身玉立,□□是一匹烏黑健壯的純種汗血寶馬,看起來雍容華貴,只是不知為何,臉色有些蒼白。

入夜的寒風將他的聲音割碎,斷斷續續傳到她耳朵裏,嗓音似乎有些許顫抖不穩。

顧錦之說:“阿樹乖,坐在那裏別亂動。”

阿樹安靜地看著他,微微笑了笑,語氣似往常閑聊般:“清商,你可以接住我吧。”

不等他多言,阿樹毫無預兆地傾身向前一倒,直直地墜下了五丈高的城墻。

像一團熾熱的天火,燃燒著劃過天際,殘留的餘溫在冰雪封境的城墻上逐漸冷卻。

顧錦之臉色巨變。

他不再等守衛放下吊橋,立即騰躍而起,足尖在馬背上一點,暗自施展靈力飛速的越過寬闊的溝壑。

五尺,三尺,一尺——

抓住了。

顧錦之拼盡全力,堪堪拉住下墜的少女,一雙鐵臂牢牢攢緊她的手腕。反身在空中騰躍而起,將阿樹抱了滿懷。

曲膝用力,緩和住二人下墜的速度,在落地前一瞬,輕飄飄地將她放下。

落地後,顧錦之面上血色盡褪,蒼白得嚇人,拉著阿樹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耳邊無數聲音褪去,連獵獵風聲都靜止不聞。

四肢百骸中的血液沸騰鼓動,幾乎能燙破皮膚。下一秒卻又如漫天冰雪凍結,刺骨寒冷,連睫毛上都凝結出一粒粒的小雪花。

顧錦之直直的盯著阿樹,不敢眨眼。只要一閉眼,腦海中就無數次重覆著,她毫無顧忌從城墻縱身一躍的畫面。

熾紅色的火焰,殘忍地撕裂了一切。

他的小公主啊,有著最天真純善的面容,也有最殘忍冷漠的內心。

顧錦之看著眼前一臉輕描淡寫,神色冷靜到近乎冷漠的阿樹,心裏從最初一瞬間的憤怒至極到此刻的麻木,好像在胸腔劃了一個大口子,北風呼嘯的灌進來,空空蕩蕩永遠填不滿。

他好像做錯了。

幾日前,顧錦之信守承諾在驛站等阿樹,可遲遲不見她歸來。雖然顧錦之知道,阿樹不會獨自離去,只要燕朝桓還在軒轅國大都一天,阿樹就不可能舍棄她的哥哥,但他還是萬般牽掛與不放心。

會不會在路上出了什麽意外?

會不會是因為風雪太大,阻礙了他們的行程?

畢竟阿樹和三森是南境人,不習慣北方風雪淩冽的惡劣環境。

顧錦之在心裏猜測諸多理由,在第三天時終於等不下去了,他擔心阿樹的安危,連夜帶了一路人馬疾馳趕到禹城,來接回他的新娘。

阿樹果真給他帶來了天大的驚喜。

當她宛如一片霜落的紅楓,從五丈高的城墻墜下,顧錦之目眥欲裂,幾乎耗盡他微薄的靈力,才堪堪在她落地的瞬間將她救起。

那一瞬間劫後餘生的慶幸卷席而來,伴隨的卻是四肢百骸的冰冷。

她就這麽不喜歡他嗎?

寧願死在他面前。

顧錦之仍不死心,試圖在阿樹臉上尋找曾經她對他那一絲偏愛。他知道,在千島湖的那些日子裏,阿樹很喜歡他在身邊,甚至很依賴他的陪伴。

他曾經無數次為此歡欣雀躍。每當阿樹用自己以為掩藏地很好的羞澀眼神打量他時,他都能輕易覺察到,並且展現出她最喜歡的模樣,以期待她更多的偏愛和垂憐。

然而現在沒有了。

什麽都沒有了。

顧錦之輕輕合眼,藏住了眼底的猩紅血色和幾乎溢出眼眶的難過。

他終於不得不承認,他做錯了。

連平日裏阿樹看的話本裏都知道,國恨家仇是最不可能跨越的天塹。他怎麽還能心懷一絲奢望呢?

但是,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地步了。

看著阿樹冷漠的面容,顧錦之下意識張了張嘴,很多話卻無從說起,只能歸於沈默。

……

阿樹沒有留意顧錦之的情緒,她還沈浸在方才那十分刺激的縱身一躍中。

她並不是不在意生死,而是知道任務中死亡,她也能順利地回到任務空間。只不過這次任務失敗,下一次胖桃的能量更低,任務難度會更大。

不到萬不得已,阿樹絕不會選擇死亡脫身。都是她必須要驗證心裏的一個猜想,才能用最快的方式完成任務。

結果告訴她,她賭對了。

阿樹展顏一笑,宛如明珠璀璨。

她笑著道:“走吧,顧錦之,我同意嫁給你了。”

顧錦之聞言一怔,閉了閉眼,不願去細想阿樹面上的表情。強行壓下胸腔湧起的一股血腥氣,維持著面色平和,神態自若地牽住阿樹的手。

而這一次,他不再縱容阿樹的些微抗拒和掙紮,牢牢將這只從天而降的小鳥攥在掌心中,嚴絲合縫地十指相扣。

無論如何,他是不會放手的。

阿樹掙脫無用後,也就聽之任之,安靜地跟在顧錦之身邊。任由他牽著上馬,乖巧地坐在他懷中回到驛站。

啟程前往大都的路上,顧錦之和阿樹同乘一輛馬車,直到夜間就寢時,他才回到自己的馬車。

白日裏顧錦之在桌案處理公文,阿樹就倚靠在一旁軟塌上看話本,偶爾無聊時掀起馬車窗簾,瞧著窗外風雪交加的荒原景色。

一路上,他的小公主乖順又聽話,偶爾用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望著他,似有脈脈含情在眼底流淌,而下一瞬,又似乎空無一物,皆是虛妄。

兩人鮮少交流。

抵達軒轅國都城的前一夜,他們一行人在京郊驛站休息。

淩霄指揮著侍衛們,將阿樹的衣飾和其他用品搬進屋,訓練有素地為她打理整齊床榻,倒上熱茶。

正準備告退時,阿樹叫住她,指了指她的臉頰,提醒道:“淩霄,你臉上好像沾上顏料了,皮膚紅了好大一片呢。”

淩霄躬身的姿勢一怔,下意識用手去摸臉,發現自己從臉頰到脖頸處的溫度略高,細細摸去還零星有幾顆紅疹子。

她本以為是因為室內太溫暖,讓她感覺有些熱,故而沒有太在意。但細細密密的紅疹觸碰起來隱隱刺痛,她臉色微變。

淩霄迅速擡眼看了阿樹一眼,沒有發現什麽異樣。悄悄松了口氣,用袖擺不經意遮住臉頰,靦腆地笑了笑:“奴才笨手笨腳的,讓殿下您見笑了。”

阿樹語氣關切道,裝作沒有發覺淩霄的神色不自然:“快去梳洗一下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謝殿下。”

淩霄從外間合上房門後,阿樹撫了撫袖擺,抖落下些許白灰,掉在地上消失不見。

她走至桌前,毫不意外地看到桌案上文房四寶擺放整齊,香薰爐中燃著一小塊金絲染。不得不承認,顧錦之□□出來的下人讓她很滿意。

阿樹取了塊墨在硯臺中兌水研磨,又從筆架上挑選了一只狼毫,慢慢地用水發開,蘸取墨汁在宣紙上隨意勾勒幾筆,草草作畫。一位廣袖公子在曠野中奏琴,落雪覆蓋了琴尾。

收筆時阿樹想了想,隨意擲了筆,懶得再給畫中的人畫一張臉。

她卷起宣紙放入袖中,推門而出到了隔壁顧錦之的房間門口。

侍衛見她走來,直接側身為她推開門,甚至沒有入內通傳。

阿樹楞了一下,意外地挑挑眉,但沒有多說什麽,徑直進入房間。

“阿樹。”

顧錦之似乎料到她會來,倒了兩杯茶後坐在桌邊。

室內光線有些暗,阿樹不太適應,瞇著眼環視了一圈屋內景象。

顧錦之的房間比自己的多了一個屏風,將內寢和外間隔開。

書案背靠屏風,幾卷竹簡隨意攤開,一旁毛筆擱置在筆架上,墨跡初幹。案旁一盞燭臺靜靜燃燒,火星跳動在屏風上,別有一番意境。

屋內只燃了這一處光源,房間四角的暗處竟顯得有些光怪陸離,諸多話本中的神鬼精怪的傳聞故事在阿樹腦中湧動。

她穩了穩心神,走至書案前轉過身,抽出袖中畫卷,展顏笑著問:“我剛畫了一幅畫,你想看看嗎?”

顧錦之走近,站在她身旁:“樂意之至。”

阿樹將畫遞給他。

趁著顧錦之展開畫紙的時候,阿樹微微矮了矮身子,手掩在袖中悄悄伸向書案上的燭臺。手指靈活地避開燃燒的燭焰,反手握住燈柄,緊緊攥在手上。

畫中人身形看起來很像顧錦之,舉手投足風姿翩然。作畫之人落筆錯落有致,似乎將諸多覆雜的情感傾註在畫中。

只可惜畫上公子沒有五官,無法再多地揣測畫家的心思。

阿樹解釋道:“先前答應過你的畫,今夜無聊就隨手畫了幾筆。”

她在心裏估算了一下兩人間的距離,小小地往後退了一步。

然後,暗地裏慢騰騰舉起燭臺。

為了掩蓋衣料摩擦的聲音,她沒話找話地同顧錦之閑聊。

像一只嘰嘰喳喳的小鳥,毛茸茸軟乎乎的,清脆動人:“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見到北方風雪,每日早晨起來,看見院子裏厚厚的積雪,屋檐上掛著晶瑩的冰淩,有時候伸手還能接住一片雪花,很神奇呢。”

阿樹悄悄觀察顧錦之的表情,見他似乎很專註於她的畫,就轉了個語調,軟軟地撒嬌道:“就是北風太烈了,總是吹得我臉疼。”

顧錦之聞言,擡眼看向阿樹的臉龐。

女孩面容精致嬌俏,雪膚細膩,眉黛春山,秋水剪瞳,映著室內氤氳的暖光,顯得格外溫吞無害。頭發隨意半綰起,鬢發松散隨意。她彎著眼仰頭瞧他,眉眼間尚存幾分稚氣。

被這樣一雙溢滿情意又天真無邪的眸子認真地註視著,顧錦之不禁晃神了一瞬,他微微擡了擡手,想去觸碰阿樹的臉龐。

趁著顧錦之走神的瞬間,阿樹突然出手,用力將燭臺扔到他衣襟處。

接著,立刻倒退幾步避開。

滾燙的蠟油順著衣襟流進去,燭芯燃著的餘火將脖頸處裸露的皮膚燙出一大片紅痕,但在接觸到衣物布料時頓時熄滅。

看來他的衣服挺防火的。

阿樹失望地垂了垂眼。

她本來想直接扔到他臉上的,但方才兩人站的距離太近,顧錦之又太高,她的手臂施展不開,只能扔到他衣領微微開口的地方。

不過當看到他衣襟內被燙傷的位置,隱隱顯現出一片片魚鱗模樣的東西時,阿樹也不太失望,她仔細瞧了幾眼又迅速挪開視線,在心底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一時靜謐。

屋內再無光源,只有窗外瑩瑩月光灑進來。

阿樹夜不能視,但她努力瞇起眼凝神去看,果真看見一片片冰藍色的魚鱗密布在顧錦之的脖頸處,於黑暗中閃著冷光,看起來十分堅硬鋒利。

“不好意思,剛剛手抖了一下。”阿樹歉意地彎了彎唇,努力展示極大的誠意。

然而小公主並不知道,她還沒有學會如何在黑暗中控制表情,去完美地掩飾神色間明顯的隨意和不在意。

女孩眉梢間滿滿的無所謂的態度,和她站的遠遠地看著他身上一片狼藉的模樣,狠狠刺痛顧錦之的心。

他閉了閉眼,掩蓋住意外突變時暴露出的幽藍瞳色眼珠,暗自運氣,去恢覆皮膚處長出來的魚鱗。

然而他體內的靈氣匱乏,無法快速覆原,只能強行忍著脖頸處火辣辣的刺痛感,硬生生地逼著鱗片消隱在皮膚表層,留下一塊赤紅的傷疤。

前日在禹城去救阿樹時,顧錦之已經消耗了他為數不多的靈氣,因此他撤去了平日護在周身的靈氣防禦,慢慢調養生息。化成人形後的鮫人格外畏懼熾火,身上的辟火衣也不能擋住全身,才使他此時被燙傷現出魚鱗。

顧錦之神色有些慌亂,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異於人類,像一個長滿鱗片的異瞳妖怪。

但是,他不想嚇著阿樹。

顧錦之運氣平覆呼吸,伸手拉平衣領掩蓋住脖頸處的傷痕,走近阿樹小心地扶著她坐在書案前的矮凳上。他知道阿樹夜不能視,會感到害怕。

黑暗的房間中,他的聲音平穩溫和,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淡淡地出聲安慰道:“阿樹不要怕,我去將內間的蠟燭點燃,你坐著別動,小心磕碰著了。”

阿樹沒有說話,乖順地任他牽著坐下,視線空空的落在前方,直到顧錦之捧著點燃的燭臺從內間走出來,她才移了移目光看向他,突然笑了。

“我果然沒猜錯,你不是人類。”

顧錦之一頓。

他低下頭,神色莫辨,聲音輕輕地溢滿了寵溺感,像在誇讚他的小公主:“我的阿樹真聰明。”

阿樹走到他面前,努力踮起腳,猛地扯住他的衣襟,湊近面孔直直看著他異色未消的瞳孔,幽藍的瞳仁映出她容色冷凝的模樣。

“我這一路都在想,一木尚且做不到一口氣飛渡護城溝壑,而你不僅可以做到,還能成功拉住下墜的我。可是,表哥在送你進宮給我當琴師時,曾說過你身上雖有練武的痕跡,但不過爾爾。那究竟是你顧錦之掩藏太深,瞞過所有人視線,還是因為你本身就異於常人呢?”

顧錦之微微矮下身,順著阿樹拉扯他的力道。他嘆了口氣,無奈道:“阿樹,乖一點,你想要知道任何事,我都可以毫無保留的告訴你。但是,千萬不要再做讓我擔心的事情了。”

他倒是小看了他的公主。

原本以為阿樹是寧可自殺也不願離開大昭國同他成親,現在想來不過一場試探,她篤定自己愛著她,肆無忌憚地用自己的生命來試探她想知道的結果。

萬一……萬一她猜錯了呢?

顧錦之凝視著阿樹,幽藍色的眼瞳深邃神秘,翻滾著濃烈的情感。

阿樹被他的眼神燙了一下,不自然的避開視線。

下一秒,她咬咬牙又重新直視著顧錦之,問道:“北境人其實無法在南方生存,只有你是特別的,對不對?”

他答道:“對。”

阿樹又問:“你們制造了一種藥,可以掩蓋北境人水土不服的異象,但無法根治這種病癥,對不對?”

從古至今一直有傳言說,北境人進入南境後便會生病,面上會爆發細密的紅疹,體內淤濕過重也會導致骨頭酸痛,不斷地咳嗽。

然而顧錦之派去接她的使臣卻從未顯現出絲毫不適,似乎不被疾病困擾。

阿樹為了試試書中的真假,從大昭來軒轅國這一路上,特意令三森尋來五重青磨粉制成香囊隨身佩戴。這種草藥粉末能夠增加空氣中的陰濕感,貼身侍女淩霄長時間與她相處在一駕馬車中,呆久了逐漸加重體內濕毒,在近幾日也逐漸長出紅疹。

顧錦之道:“對。”

他見阿樹快要支撐不住踮起的腳,卻又始終試圖撐起面上強硬的氣勢,心中微微刺痛。索性屈膝一把托住她的腰,輕而易舉將她橫抱起來。

“你幹什麽!”

阿樹見顧錦之抱著她徑直往內室走,頓時驚慌失措,懸在半空中用力踢打他。

然而她力氣小,拼命掙紮,也不過像是拍打在一塊鐵板上,絲毫阻撓不了顧錦之的步伐。

阿樹急得嗓音裏帶了哭腔:“放開我,放開我!”

顧錦之不理會她的抗拒,將她放在床榻上,無奈道:“今日車馬勞頓,你也很累了,早點休息?”

他動作自然地蹲在床前,身子比坐在高床上的阿樹矮了一截,顯得他像是處於劣勢地位,需要一直仰視著阿樹。

但顧錦之不在意。

這段感情,本來就是他在強求,所有的一切都幾乎建立在欺騙和掠奪之上。他就像一個躲在陰暗角落的賊,一直在癡心妄想,能將天上皎潔無暇的月亮偷走,摘下私藏。

而他也確實做到了。

縱然百般不情願,他的月亮也即將成為他一人獨占。

顧錦之知道,他不該奢求更多。但也忍不住幻想能得到阿樹一絲垂憐,哪怕是一個敷衍的笑容,對他而言,也已經是天大的歡喜了。

他仰起頭,擡手輕輕拂過女孩的面頰,將她方才驚慌掙紮時散亂的發絲別在耳後,語氣溫柔道:“還有什麽想知道的,明天再問我,好不好?”

“我……”

夜深人靜,窗外聽不見任何響動,一片靜謐安和。

室內光線昏暗,燭火在屏風處跳動著,映在顧錦之如玉的臉上,憑白滋生幾分暧.昧。

阿樹低頭,楞楞地與顧錦之對視。

在那雙耀眼的幽藍色眼眸中,無端地感到了一絲危險。

她吞下了原本想說的話,語氣故作強硬:“那你讓開,我要回自己的房間。”

顧錦之單手按住她意圖起身的動作,“就在這裏睡吧。”

“放肆!你松手!”

深夜和床榻是兩個危險的因素。

眼見著顧錦之傾身俯近,阿樹急得眼睛都紅了。

雖然阿樹已經想起如今一切都只是一場任務,就算她死亡,也可以換一個任務重新開始。

但阿樹不願放棄任務,就只能絞盡腦汁與顧錦之鬥智鬥勇。

男女力量懸殊,此時她坐在他的床上,腦子一片空白,壓根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她真怕顧錦之不顧她的意願,恣意胡來。

嚴格意義上,這其實是阿樹的第一個任務。

先前新手試煉時,她碰到一個瘋子,不顧她的意願將她囚禁起來,最終導致任務失敗。顧錦之如今強迫她的模樣,讓她不由得想起了那個瘋子。

阿樹真的嚇到了,雙眼淚意瑩瑩,像一只受驚的幼鳥,試圖用毫不鋒利的爪子去撓顧錦之。

顧錦之見狀,不忍心再讓她擔驚受怕,妥協地後退一步,松開拉住她的手,眼神憂郁:“阿樹,別怕我。”

壓迫感稍稍遠離,阿樹松了口氣。

可還沒等她起身離開,顧錦之突然出手點住她的睡穴。

阿樹頓時眼前一昏,軟軟地倒了下去。

顧錦之抱住女孩嬌軟的身體,動作輕柔的將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

他俯下身,直覺地渴望去親一親她紅潤的嘴唇。但最終猶豫半晌,只在額間輕輕落下一吻。

“阿樹,別怕我。”

一聲嘆息輕而不聞。

▍作者有話說:

阿樹:坦白說,我還想再跳一次。挺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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