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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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金宥延本來以為自己可以收獲一個人類世界的小靈通。
可直到尤靜把自己手機裏的手機卡取下來，換上給金宥延新辦的卡時，金宥延才意識到，尤靜是想把這個按鍵手機給她自己。
而她自己原本的手機，則到了金宥延手裏。
金宥延偷偷看過尤靜賬本，她現在的手機是今年過年剛換的。還是因為需要上網課才重新購置的，用了還不到一年。
再加上尤靜平常愛護有加，根本不見這個手機的使用痕跡。
他突然覺得這個手機燙手。
“不不不，這麽好的手機你給我用幹嘛……”
他還在想著如何措辭，就被尤靜三兩句話給堵住。
“你拿著唄，我現在高三，用小靈通剛好。”
“打電話發消息基本功能還在就行啦，倒是你，除了看電視和打工之外，平常會很無聊吧？”
“如果我有事要用智能機，還是會拿來用的，不用擔心。”
那也不行。
倘若換做以前，倘若換做別人，他可能會把這一切當做理所當然。
可是打了幾天工，他也知道人類社會的階級制度和汪星大不相同。尤靜對他照顧到這個程度，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可金宥延說不過尤靜。
“那我請你吃飯吧，”金宥延成功被她順毛，盤算了一下，“我這幾天的工資，能帶你去好一點的地方吃嗎？”
尤靜知道同樣勸不動他，故意開玩笑，“咱倆是去可以一起去高級餐廳的關系嗎？”
“這樣吧，我們去吃大排檔！”
“雖然那地方看著其貌不揚，但是味道一級棒！我想去很久了，就去那裏吧！”
——
在小導游尤靜的帶領下，金宥延成功體驗到人類世界的大排檔文化。
“怎麽樣！”尤靜眼睛亮亮的，直勾勾地盯著一桌子燒烤炸串、龍蝦炒面，“快嘗嘗吧！”
金宥延隨機翻牌了一個炸串，吃了一口，神態的誇張之處堪比發現新大陸。
“可以啊！”他拖著調子，臉上是掛不住的新奇和快樂，尤其像一只如願吃到食物的大狗。
吃到一半，他不經意往旁邊幾桌瞥了一眼，一下就被點燃了好奇心。
“我要那個。”他指著旁邊幾個大叔面前的啤酒罐，“那是什麽，我們也點上。”
“啤酒。”尤靜解釋道。
她順著他的意，但也只點了一瓶。
“你不喝？”
尤靜沒有立即回答。
她嘴角上揚，依舊笑著和他對望，意味不明。
她也有青春期叛逆的時候。
前幾年春節的某天，她對著萬家燈火，看著闔家團聚，難受得厲害。心血來潮一個人偷偷買了幾瓶啤酒在家喝。
她也想體驗一下被酒精麻痹的感覺。
或許喝醉了，傷心的事就可以暫時拋在腦後，不再占領她的世界。
看著金宥延期待的神情，她還是搖了搖頭。她從沒在別的地方喝過酒。
她的酒量還行，可即使是現在這樣完全放松的時刻，她一個女生在外和男孩喝酒，依舊不算明智的舉措。
“不和你喝。”
金宥延大概聽出了“不喝”和“不和你喝”的區別。
剛想追問，卻感受到啤酒在舌尖淌過的快感，瞬間又被人類社會的啤酒文化折服，連連叫絕。
“妙！”
等吃得差不多了，他就開始擺弄起自己的手機，不時發出連續不斷的驚嘆。
在他看來，一個小小的手機，功能包括卻不限於計算數據、預報天氣、搜索資料，簡直厲害。
想到他之前對電視機的上頭程度，尤靜不禁緊張起來，“你玩手機可別上癮了。”
“不會！”金宥延拍拍胸脯保證道，“我天天要打工，現在看電視的時間都很少了，玩手機也不會玩很久的。”
她這才放心。
尤靜突然從他對面坐到他身邊，點了點他手中的手機，“還可以拍照嘞，你應該知道拍照吧？”
“就是這樣——”
她讓金宥延拿著手機，自己比了個剪刀手，另一只手點開手機裏的相機，按下快門鍵。
“哢嚓”一聲。
金宥延懵懂呆楞的表情停留在了他們的第一張照片裏。
“不行，刪掉！再來一張！”他炸毛了一般，搶過手機，轉過身子背對尤靜，想把照片刪掉。
硬是搗鼓了半天也沒弄明白怎麽操作。
尤靜沒去搶，看著他格外笨拙地擺弄手機，還挺有趣的。
反正，他也不知道有回收站這個東西。
回家的路上，金宥延像打了雞血，一會兒摸摸野花野草，一會兒靠靠路燈路標，興奮的不得了。
他還拿著手機拍個不停，留下不少“中二小狗第一次摸到手機以致亢奮至極大拍特拍”的珍貴影像。
但他最喜歡拍尤靜。
尤靜好看。
他一邊想著，一邊叫尤靜回頭，奈何她不給他面子。
他被磨得不耐煩。
“靜靜，回頭！”
尤靜一楞，被這個稱呼叫得臉紅，突然也暈乎乎的，慌忙為他找一個理由解釋，“你喝醉啦？”
卻沒想到似乎真的喝醉了。
剛剛看他狀態不錯，又鬧著還想喝啤酒，尤靜就多幫他點了幾瓶。
沒想到他的酒勁是這樣後知後覺地上來的。
她依著他回頭，又趕緊去扶他。
“金毛，你喝不了早說呀，”她一個165的女生扶他還略顯費勁，不由得犯了愁，“這我可怎麽帶你回家……”
走近看，才發現他的腦袋上突然冒出了兩只毛茸茸的狗耳朵，金黃金黃的，耷拉在他的頭發上。
還會隨著他的呼吸而翕動。
尤靜第一次見到這種事情，好奇地摸了上去，擔心把他弄疼，動作很輕柔很輕柔。
是真的耳朵！
金宥延酒勁真上來了。
他突然伸出雙手，把尤靜圈起來，攏在自己懷中，下巴抵著她的頭頂，蹭了好一會。
等尤靜反應過來，只聽到頭頂上傳來聲聲呼喚，像是耳語，廝磨在她的心上。
“靜靜，靜靜……”
夜晚繁星滿天，星光在不知名的各個遠方點亮。巨大的天幕下，尤靜在這樣一個男孩的懷抱中感受他的心跳。
她的耳根紅了一片，心在猛烈地跳動著，突然慶幸他的不清醒。
沒一會，桎梏她的力氣就消失了，一只暈乎乎的小金毛趴在了她的腳上，哼哼唧唧的。
好奶！
尤靜瞬間被萌吐血，哭笑不得。
這小狗喝醉了怎麽這麽會撒嬌。
她心情覆雜地看著將四肢都扒在她腳上的小狗，半晌兀自笑出來，彎下腰，將進入夢鄉的小金毛抱起來。
她一邊摸著懷中的金毛，一邊輕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回家啦，金毛。”
“晚安啦，金毛。”
新的一周開始，隨著月考周的來臨，尤靜又被劉霞叫去辦公室。
說好聽點，是高三班主任給學生心理輔導，聊天談心。
說難聽點，就是為了一己私欲強行將自己的意願灌輸到學生腦海裏。
尤靜不厭其煩，已經學會見招拆招。
只是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難免有些垂頭喪氣。
好累。
除了面對學習壓力，她在學校還要應付這個。
為了安慰自己，她決定今晚吃得豐盛一點。
尤靜拿出手機，給金宥延發短信，告訴他下班後先把冰箱裏凍的肉拿出來。
剛按下發送的按鍵，卻聽到一個刺耳的聲音傳來。
“換手機了？”
說話的女生腳踩一雙漆皮中跟小皮鞋，沒穿校服，短裙下露出一雙筆直白凈的腿，再往上是一件一字肩上衣，平直白皙的肩頸實在優越。
只不過說出來的話實在難聽。
“你不會窮的連手機都賣了？”
她語氣中的嘲諷和奚落不遮不掩，像是故意陰陽怪氣地沖尤靜講話。
唐嫚挑釁似的揚起眉毛，停在原地沒動，倒不是想等尤靜的一個答案。
從她的視角來看，按照常理，尤靜首先會惱羞成怒，然後用少有的憤怒接住她的“寒暄”，接著居高臨下地質問自己又犯什麽錯被老師叫談。
然而，她在心裏已經想好了無數個回懟尤靜的金句，足夠讓她在人來人往的辦公室門口顏面掃地。
唐嫚胸有成竹，準備迎戰。
可尤靜沒接茬。
她只是繞過她，目不斜視地準備走。
靠！
唐嫚恨不得把腳下的鞋拔下來砸到尤靜身上，不甘心地叫住她，“你又裝啞巴？！”
尤靜被她無理的舉措折服。
“如果非要說什麽，”尤靜面對唐嫚的幼稚和刁蠻只感到無奈。
自從搬離舅舅家，她就決定在學校裏和唐嫚保持距離。
既然唐嫚不願意承認她這個表姐，她也大可以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對待她。
可她有時候，真的太氣人了。
尤靜盯著她看了一會，淡淡道。
“你雙眼皮貼歪了。”
——
父母相繼去世後，曾有很多人在尤靜身上強加意願，擅自主張幫她做決定。
譬如文理分科時，她僅僅只是想把分科表拿去給舅舅簽名，交上去的時候卻被告知自己的文科被改成了理科。
只是因為在舅媽眼裏，學理科好找工作，好掙錢，好方便他們從她身上榨取價值。
當時她已經從舅舅家搬出去一年多了，可他們似乎低估了尤靜想要恩斷義絕的決心。
被迫分到理科班，她一個十六歲的女孩迂回地找學生處交涉很久，才成功轉到文科。
再比如，高中以來第一次運動會，尤靜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書。
上初中時，尤靜的家庭情況偶然被班上的人知道，從那一刻開始，鄙夷和嘲弄便伴隨了她的初中生活，她被孤立了整整三年。
到了高中，一切終於可以重新開始。她也開始因為自己的外表和成績受到關註和誇讚，接過情書的那一刻，她第一次確切的感受到同齡人間真誠的心意。
她不喜歡那個男生，但仍然決定好好寫一封回信表示感謝。
唐嫚看到後，直接搶了過來，潦潦草草在信封外畫了個嘲諷的鬼臉，然後當著他們班所有同學的面，以尤靜的名義將情書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在這件事鬧大之前，尤靜對此一無所知。唐嫚甚至都沒經過她的同意。
現在到了高三，劉霞也開始控制她的選擇。
似乎在他們眼裏，失去父母的孩子，就是任人擺布的傀儡，不配自己做出任何判斷。
這樣真的太累了。
尤靜從辦公室走向教室，步伐像是灌了鉛一樣沈重，踏出每一步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
有時人生也是這樣，舉步維艱。
她沈默地在教室坐下。
彭思悠發現她不對勁，“你怎麽了？劉奶奶找你什麽事？”
她看著彭思悠，頃刻之間有一種傾訴的欲望，可一張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她只好扯出一個笑，“沒事。”
彭思悠看出她在說謊，正思忖如何追問下去，卻聽到另一個女生再叫自己。
“徐佳找我誒，”彭思悠完全沒想到徐佳會主動找她，“那我先過去啦，靜靜。”
靜靜。
尤靜突然一頓。
像即將陷沒在沼澤地的人，突然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她一遍又一遍默念這兩個字。
原本沈悶壓抑的空間像是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新鮮的氣息往裏灌。
空氣重新流通，意識逐漸清明，思緒終於回潮。
前幾天，繁星滿天的夜晚，一只喝醉了的小狗也這麽叫她。
他的聲音很好聽，像是從汩汩山泉裏趟過，清冽溫和，帶著蠱惑人心的魅力。
他當時是在叫她。
只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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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單向治愈小甜餅
獻給每一個在忙碌生活中不得以喘氣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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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自己原本的手機，則到了金宥延手裏。
金宥延偷偷看過尤靜賬本，她現在的手機是今年過年剛換的。還是因為需要上網課才重新購置的，用了還不到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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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覺得這個手機燙手。
“不不不，這麽好的手機你給我用幹嘛……”
他還在想著如何措辭，就被尤靜三兩句話給堵住。
“你拿著唄，我現在高三，用小靈通剛好。”
“打電話發消息基本功能還在就行啦，倒是你，除了看電視和打工之外，平常會很無聊吧？”
“如果我有事要用智能機，還是會拿來用的，不用擔心。”
那也不行。
倘若換做以前，倘若換做別人，他可能會把這一切當做理所當然。
可是打了幾天工，他也知道人類社會的階級制度和汪星大不相同。尤靜對他照顧到這個程度，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可金宥延說不過尤靜。
“那我請你吃飯吧，”金宥延成功被她順毛，盤算了一下，“我這幾天的工資，能帶你去好一點的地方吃嗎？”
尤靜知道同樣勸不動他，故意開玩笑，“咱倆是去可以一起去高級餐廳的關系嗎？”
“這樣吧，我們去吃大排檔！”
“雖然那地方看著其貌不揚，但是味道一級棒！我想去很久了，就去那裏吧！”
——
在小導游尤靜的帶領下，金宥延成功體驗到人類世界的大排檔文化。
“怎麽樣！”尤靜眼睛亮亮的，直勾勾地盯著一桌子燒烤炸串、龍蝦炒面，“快嘗嘗吧！”
金宥延隨機翻牌了一個炸串，吃了一口，神態的誇張之處堪比發現新大陸。
“可以啊！”他拖著調子，臉上是掛不住的新奇和快樂，尤其像一只如願吃到食物的大狗。
吃到一半，他不經意往旁邊幾桌瞥了一眼，一下就被點燃了好奇心。
“我要那個。”他指著旁邊幾個大叔面前的啤酒罐，“那是什麽，我們也點上。”
“啤酒。”尤靜解釋道。
她順著他的意，但也只點了一瓶。
“你不喝？”
尤靜沒有立即回答。
她嘴角上揚，依舊笑著和他對望，意味不明。
她也有青春期叛逆的時候。
前幾年春節的某天，她對著萬家燈火，看著闔家團聚，難受得厲害。心血來潮一個人偷偷買了幾瓶啤酒在家喝。
她也想體驗一下被酒精麻痹的感覺。
或許喝醉了，傷心的事就可以暫時拋在腦後，不再占領她的世界。
看著金宥延期待的神情，她還是搖了搖頭。她從沒在別的地方喝過酒。
她的酒量還行，可即使是現在這樣完全放松的時刻，她一個女生在外和男孩喝酒，依舊不算明智的舉措。
“不和你喝。”
金宥延大概聽出了“不喝”和“不和你喝”的區別。
剛想追問，卻感受到啤酒在舌尖淌過的快感，瞬間又被人類社會的啤酒文化折服，連連叫絕。
“妙！”
等吃得差不多了，他就開始擺弄起自己的手機，不時發出連續不斷的驚嘆。
在他看來，一個小小的手機，功能包括卻不限於計算數據、預報天氣、搜索資料，簡直厲害。
想到他之前對電視機的上頭程度，尤靜不禁緊張起來，“你玩手機可別上癮了。”
“不會！”金宥延拍拍胸脯保證道，“我天天要打工，現在看電視的時間都很少了，玩手機也不會玩很久的。”
她這才放心。
尤靜突然從他對面坐到他身邊，點了點他手中的手機，“還可以拍照嘞，你應該知道拍照吧？”
“就是這樣——”
她讓金宥延拿著手機，自己比了個剪刀手，另一只手點開手機裏的相機，按下快門鍵。
“哢嚓”一聲。
金宥延懵懂呆楞的表情停留在了他們的第一張照片裏。
“不行，刪掉！再來一張！”他炸毛了一般，搶過手機，轉過身子背對尤靜，想把照片刪掉。
硬是搗鼓了半天也沒弄明白怎麽操作。
尤靜沒去搶，看著他格外笨拙地擺弄手機，還挺有趣的。
反正，他也不知道有回收站這個東西。
回家的路上，金宥延像打了雞血，一會兒摸摸野花野草，一會兒靠靠路燈路標，興奮的不得了。
他還拿著手機拍個不停，留下不少“中二小狗第一次摸到手機以致亢奮至極大拍特拍”的珍貴影像。
但他最喜歡拍尤靜。
尤靜好看。
他一邊想著，一邊叫尤靜回頭，奈何她不給他面子。
他被磨得不耐煩。
“靜靜，回頭！”
尤靜一楞，被這個稱呼叫得臉紅，突然也暈乎乎的，慌忙為他找一個理由解釋，“你喝醉啦？”
卻沒想到似乎真的喝醉了。
剛剛看他狀態不錯，又鬧著還想喝啤酒，尤靜就多幫他點了幾瓶。
沒想到他的酒勁是這樣後知後覺地上來的。
她依著他回頭，又趕緊去扶他。
“金毛，你喝不了早說呀，”她一個165的女生扶他還略顯費勁，不由得犯了愁，“這我可怎麽帶你回家……”
走近看，才發現他的腦袋上突然冒出了兩只毛茸茸的狗耳朵，金黃金黃的，耷拉在他的頭發上。
還會隨著他的呼吸而翕動。
尤靜第一次見到這種事情，好奇地摸了上去，擔心把他弄疼，動作很輕柔很輕柔。
是真的耳朵！
金宥延酒勁真上來了。
他突然伸出雙手，把尤靜圈起來，攏在自己懷中，下巴抵著她的頭頂，蹭了好一會。
等尤靜反應過來，只聽到頭頂上傳來聲聲呼喚，像是耳語，廝磨在她的心上。
“靜靜，靜靜……”
夜晚繁星滿天，星光在不知名的各個遠方點亮。巨大的天幕下，尤靜在這樣一個男孩的懷抱中感受他的心跳。
她的耳根紅了一片，心在猛烈地跳動著，突然慶幸他的不清醒。
沒一會，桎梏她的力氣就消失了，一只暈乎乎的小金毛趴在了她的腳上，哼哼唧唧的。
好奶！
尤靜瞬間被萌吐血，哭笑不得。
這小狗喝醉了怎麽這麽會撒嬌。
她心情覆雜地看著將四肢都扒在她腳上的小狗，半晌兀自笑出來，彎下腰，將進入夢鄉的小金毛抱起來。
她一邊摸著懷中的金毛，一邊輕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回家啦，金毛。”
“晚安啦，金毛。”
新的一周開始，隨著月考周的來臨，尤靜又被劉霞叫去辦公室。
說好聽點，是高三班主任給學生心理輔導，聊天談心。
說難聽點，就是為了一己私欲強行將自己的意願灌輸到學生腦海裏。
尤靜不厭其煩，已經學會見招拆招。
只是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難免有些垂頭喪氣。
好累。
除了面對學習壓力，她在學校還要應付這個。
為了安慰自己，她決定今晚吃得豐盛一點。
尤靜拿出手機，給金宥延發短信，告訴他下班後先把冰箱裏凍的肉拿出來。
剛按下發送的按鍵，卻聽到一個刺耳的聲音傳來。
“換手機了？”
說話的女生腳踩一雙漆皮中跟小皮鞋，沒穿校服，短裙下露出一雙筆直白凈的腿，再往上是一件一字肩上衣，平直白皙的肩頸實在優越。
只不過說出來的話實在難聽。
“你不會窮的連手機都賣了？”
她語氣中的嘲諷和奚落不遮不掩，像是故意陰陽怪氣地沖尤靜講話。
唐嫚挑釁似的揚起眉毛，停在原地沒動，倒不是想等尤靜的一個答案。
從她的視角來看，按照常理，尤靜首先會惱羞成怒，然後用少有的憤怒接住她的“寒暄”，接著居高臨下地質問自己又犯什麽錯被老師叫談。
然而，她在心裏已經想好了無數個回懟尤靜的金句，足夠讓她在人來人往的辦公室門口顏面掃地。
唐嫚胸有成竹，準備迎戰。
可尤靜沒接茬。
她只是繞過她，目不斜視地準備走。
靠！
唐嫚恨不得把腳下的鞋拔下來砸到尤靜身上，不甘心地叫住她，“你又裝啞巴？！”
尤靜被她無理的舉措折服。
“如果非要說什麽，”尤靜面對唐嫚的幼稚和刁蠻只感到無奈。
自從搬離舅舅家，她就決定在學校裏和唐嫚保持距離。
既然唐嫚不願意承認她這個表姐，她也大可以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對待她。
可她有時候，真的太氣人了。
尤靜盯著她看了一會，淡淡道。
“你雙眼皮貼歪了。”
——
父母相繼去世後，曾有很多人在尤靜身上強加意願，擅自主張幫她做決定。
譬如文理分科時，她僅僅只是想把分科表拿去給舅舅簽名，交上去的時候卻被告知自己的文科被改成了理科。
只是因為在舅媽眼裏，學理科好找工作，好掙錢，好方便他們從她身上榨取價值。
當時她已經從舅舅家搬出去一年多了，可他們似乎低估了尤靜想要恩斷義絕的決心。
被迫分到理科班，她一個十六歲的女孩迂回地找學生處交涉很久，才成功轉到文科。
再比如，高中以來第一次運動會，尤靜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書。
上初中時，尤靜的家庭情況偶然被班上的人知道，從那一刻開始，鄙夷和嘲弄便伴隨了她的初中生活，她被孤立了整整三年。
到了高中，一切終於可以重新開始。她也開始因為自己的外表和成績受到關註和誇讚，接過情書的那一刻，她第一次確切的感受到同齡人間真誠的心意。
她不喜歡那個男生，但仍然決定好好寫一封回信表示感謝。
唐嫚看到後，直接搶了過來，潦潦草草在信封外畫了個嘲諷的鬼臉，然後當著他們班所有同學的面，以尤靜的名義將情書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在這件事鬧大之前，尤靜對此一無所知。唐嫚甚至都沒經過她的同意。
現在到了高三，劉霞也開始控制她的選擇。
似乎在他們眼裏，失去父母的孩子，就是任人擺布的傀儡，不配自己做出任何判斷。
這樣真的太累了。
尤靜從辦公室走向教室，步伐像是灌了鉛一樣沈重，踏出每一步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
有時人生也是這樣，舉步維艱。
她沈默地在教室坐下。
彭思悠發現她不對勁，“你怎麽了？劉奶奶找你什麽事？”
她看著彭思悠，頃刻之間有一種傾訴的欲望，可一張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她只好扯出一個笑，“沒事。”
彭思悠看出她在說謊，正思忖如何追問下去，卻聽到另一個女生再叫自己。
“徐佳找我誒，”彭思悠完全沒想到徐佳會主動找她，“那我先過去啦，靜靜。”
靜靜。
尤靜突然一頓。
像即將陷沒在沼澤地的人，突然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她一遍又一遍默念這兩個字。
原本沈悶壓抑的空間像是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新鮮的氣息往裏灌。
空氣重新流通，意識逐漸清明，思緒終於回潮。
前幾天，繁星滿天的夜晚，一只喝醉了的小狗也這麽叫她。
他的聲音很好聽，像是從汩汩山泉裏趟過，清冽溫和，帶著蠱惑人心的魅力。
他當時是在叫她。
只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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