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既然要跟徐木過一輩子，銀花便想讓他一心都在她身上，他的父母她自然會孝順，只是若來算計她，她也會算計回去。這些事她在長安看得可不少，其實她用的招式也不高明，也幸虧是嫁入徐家才用得轉，若是當初真嫁入了高門，被算計的可能就是她了。

孫氏等人剛離開李家村時，還挺擔心銀花，到了長安後，就算不放心也只能把心放了。兩家說好了明年清明後，就讓徐木跟著回鄉祭祖的人回長安來，這小半年的時候銀花總不可能在徐家出什麽岔子，再說了還有李嬸在一個村子裏看著呢。

想是這樣想，孫氏心裏還是放不下，到了長安都沒功夫管珠花。她倒記得好像有事要辦，一直到了年末，她才想到，是了，自家三女兒的婚事還沒有著落呢，這轉眼她就要十七。

“阿珠的親事，你辦得怎麽樣了？”孫氏私下問程大山。

“快成了，你放心。”程大山一拍胸口。

孫氏總覺得不放心，但都年末了，今年再尋也來不及了，便也由著程大山去辦。

珠花並不知道這事，回到長安後，她先靜下心把蜘蛛娃的故事給補齊了，再不補聽說玩偶鋪子就要被小孩圍著開不了鋪了，而且還有一家書鋪找她商量出故事書的事，珠花想既然有人來替鋪子宣傳，她還有錢收，為什麽不做？就算為了稿費，她也得把畫給畫完。

等交了稿，她又設計了一批新的玩偶，畢竟這鋪子都開了，她再不上心不是白給銀花租金了。事情一忙完，她見孫氏好像不怎麽來管她，便去了武幗公府飲宴。

其實她剛回長安時，便托人送了一些土儀過去，她知道武幗公府上什麽也不缺，可這也是一片心意。她當時倒是沒計劃去武幗公府露面，她總以為孫氏到了長安會開始頻繁地安排她相親。誰知她等了一天又一天，手上的活都讓她緊趕慢趕趕完了，就為了空出相親的時間來，孫氏卻一點動靜也沒。觀察了一陣，確定孫氏好像沒想到這事，她便溜去了武幗公府。

“他鄉客，許久不見你來，還以為你要等嫁了人才來呢？”紫述打趣道。

“他鄉客”是珠花用在蜘蛛娃故事上的筆名，如今知道故事是珠花寫的人並不多，許多都以為是珠花請人寫的。

珠花聽了笑著說：“姐姐慣會取笑我，我若是不來，你想我了怎麽辦？”

“你又不是俊後生，我想你做什麽？”

“原來姐姐是想要俊後生呀，我跟幗公說去。”珠花打趣道。

“你呀，好似就你生著嘴似的。”紫述拉著她的衣袖抱怨道。

珠花倒沒有繼續扯著這事，問：“這些日子府裏可有什麽新面孔，我聽說有位長安第一美男子常來？”

“我還以為你是怕見著第一美男子自慚形穢才不來的呢？”紫述應道，算是默認，也算是認了這位長安第一美男子的身份。

長安青樓楚館不少，有一間新了不久的青竹館出了一位青竹公子，彈得一手好琴，風雅俊逸，在珠花離開長安回鄉前就很受追捧，還傳出了有女子為他當街大打出手。世間對女子的要求再低，鬧出這樣的事，大家也是都接受不了的。為了這事，長安的女子都收斂了一陣，連去街上逛街的都少了。不過現在風頭過去了，各家小姐的身影又出現在街上，有不少人還好奇青竹公子的長相，結伴去青竹館前面的街道等候。

因為女子鬥毆的事，青竹公子聲名大噪，他卻沒有因此結交達官貴人，依舊如同以前深居簡出，只去談得來的幾家大人家中彈琴侍宴。武幗公府也請了一回，宴間他彈了一首新譜的曲子，還向白逸之求詞。白逸之當場寫了一首詞，伴著青竹公子的琴聲唱了一段，武香香聽了興起，讓人取了玉蕭和了一段。這次宴會來的都是一些名流狂生，聽說後來眾人都跟著唱了起來，這事也傳遍了長安，這曲子目前也在長安城廣為傳唱。

珠花聽說這事時，倒是在想，青竹公子是不是歷史上那個有名的樂師？她記得這個時代有個厲害的樂師，跟白逸之合作過曲子，有人戲稱白逸之和他是“青白組合”。歷史上對於樂師的記載不多，珠花當年也不會去記考綱範圍外的東西，哪怕看過幾眼現在也忘了，她連有名康太宗的繼任者是誰都沒記住。不過她有印象應該不是叫什麽青竹公子，這麽土味的名字她在歷史書中看到一定會記得。

等她跟著紫述到了宴會場時，青竹公子還沒有來，她和武香香見過禮，又過去跟已經喝上的白逸之聊了幾句。白逸之自從認出她是那日付錢的小姐後，便對她十分讚賞，還誇她有俠義之氣。珠花也樂得跟詩仙閑聊，憑她的閱歷，兩人還挺談得來，對他偶爾的憤世嫉俗之語也能應和幾句，心裏卻想，詩仙跟她前世當初處於中二期的弟弟挺像。

兩人正說著話呢，餘光便瞧見有新的人進來。武幗公府裏的宴會一向很輕松，有人進來也沒有人通報，倒是白逸之眼睛一亮，拉著珠花說：“三娘，我帶你結識一個新認的好友，他跟你這他鄉客如今在長安都是頂有名。”

“哪有你有名？”珠花說著，還是轉頭看了過去，對於看美男這事，在武公幗府上她都沒在收斂的。

珠花在看到青竹公子的剎那，覺得在一個標清視頻裏忽然混進一個超清的人，這自帶極致美顏效果的臉簡直讓自詡高級臉的珠花恨不得拿塊布罩臉上。

“哈哈，想不到你也有呆住的時候？”邊上的白逸之取笑道。

珠花回過神，翻了一個小白眼，“你可不要來吸引我的目光，我如今看了青竹公子驚為天人後，再看其他人……那都沒眼看。”

武香香在上方聽到她的話不由大笑，又佯裝生氣地問：“那本公呢？”

“武幗公在女子這兒自然是排第一的，當然，排第二的是我。”

“你倒是敢說，都排我前面去了。”紫述調侃道。

珠花上前，拉住紫述的袖子，笑道：“好姐姐，讓讓我吧，我都快嫁不出去了。”

“見你可憐，且讓了你。”紫述點點她腦袋說。

珠花一笑，順便也與邊上站著的青竹公子見了面，趁機又細細看了他幾眼，轉頭便向武香香抱怨道：“幗公，我身為女子如今竟沒一個男子好看，我可怎麽說親呀？”

武幗公一笑，損了一句，“比你好看的男子多了，你能怪得了那麽多人？”

“我卻不知道有旁人，只知道眼前這一個。”珠花說著，又打量了一眼青竹公子的臉色，生怕他在意，畢竟有些漂亮男人討厭別人說他漂亮，好像別人誇他醜才算是不侮辱他一般。

“小姐過獎。”青竹公子謙虛地說道。

在聽到他聲音的時候，珠花忽地想到了人無完人這詞。是的，青竹公子擁有著近看也無死角的臉，卻沒有一個好嗓子。他的嗓子很啞，像是受過什麽損傷一些。他習慣了旁人聽到他聲音時的微楞，也習慣旁人微楞後對他露出可惜同情的目光。

珠花是個俗人，也不能免俗，還小聲嘀咕了一句：“上天自來不能讓人太完滿。”

青竹公子聽力極佳，自然聽到了她的話，倒是低頭一笑，邊上的武香香聽了也頓了片刻。珠花馬上便回了神，說：“聽聞公子琴藝極佳，不知我這樣的俗人可有幸聽公子彈一曲。”

“樂意之至。”他本就是來彈琴的。

落座之後，他拔動琴弦，彈了一曲。這是首極歡快的曲子，珠花聽著覺得熱鬧，但是極致的熱鬧背後卻又割不斷的淒婉之音。她聽得認真，倒忘了去想著青竹公子的容貌了。這大約就是他琴藝高超的一種表現，珠花暗想。白逸之聽著曲子，竟拿著酒杯起身隨著音樂搖擺，珠花餘光瞄到，還以為到了古裝酒吧呢。白逸之興起，一個人搖擺還不過癮，排把珠花拉進來，珠花無奈起身，輕微晃動身體，倒讓邊上武香香在意地看了一眼。

曲罷，珠花鼓掌誇讚回了座位，青竹公子也過去和白逸之在一張桌子邊上坐下，聊起天來。珠花一向是跟武香香坐在上首的，倒沒能跟青竹公子說上話。告辭的時候，兩人是一起走的，珠花倒是有心跟他說會兒話，卻不知要聊些什麽，也不知青竹公子願不願意跟人說話，只得在門前依依不舍地看著青竹公子坐上馬車先行走了。

“真是長得太好看了。”珠花感慨道。

“奴婢也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公子，可惜，不是正經人家。”秋初感慨道。

珠花一拍她的腦袋，說：“你懂的倒多。”

秋初動了動嘴，不敢說什麽，倒是坐上馬車後，又聽珠花叮囑了一句：“可別告訴娘。”

只是就算秋初沒說，珠花去過武幗公府的事倒沒能瞞住孫氏。本來孫氏也沒在意，她知道珠花就算去也真的就是在那兒坐坐，連酒也不喝，幹不出什麽糊塗事來。可是旁人的議論卻讓孫氏留了心，珠花和白逸之？那是誰？

孫氏對長安城有哪些新秀並不關心，知道了怕自己心堵。前些日子最熱門的那一位方九郎曾向珠花成過親，只是她和珠花沒有應下。到了現在，若是方家再次上門，她也許還是不會應，可是她會多勸珠花幾句，要是勸動了珠花讓她點了頭，那她也就點頭了。這可是狀元呀，一門雙狀元的方家出一個三元及第的方九郎，他將來不管放到哪兒都混得不會差。若是珠花應了這麽一門體面的婚事，她的兩個姐姐也能眼著風光一把，免得旁人笑話她挑女婿沒眼光。可惜珠花是不會答應的，她也就是心裏琢磨一下，倒不會向珠花表露。

現在珠花又跟一位才子扯上了關系，聽說還是京中風雲人物，她便想這次是不是能成。但是找了人來一問，她便覺得這白逸之不好，若是真成了她的女婿，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打斷他的腿，包括第三條腿。可是珠花這孩子偶爾有些異於常人的想法，也許她沒能看上方九郎，卻看上了白逸之，這可不行。

她讓如燕去找秋初探了口風，秋初卻說珠花並沒有這個意思，都是外面誤傳的。孫氏稍微放了心，又擔心秋初是聽了珠花的話沒敢告訴她實情。珠花聽了秋初來回了這事，無奈只得去孫氏那邊表“衷心”。

“娘，這都年底的，各家往來的年禮你都備好了嗎？我咋覺得你最近有點閑呢？”

“閑？”孫氏瞟了珠花一眼。

珠花馬上諂笑道：“娘能清閑一點，做女兒的也歡喜。就怕娘是個閑不住的，一得空也會想些旁的，連那些不著調的話都當了真。”

“我這是為了誰？”孫氏氣得在珠花身邊拍了一下。

珠花捂著被拍疼的肩膀，苦著臉說：“自然是為我這個嫁不出去的女兒了。”

“你有數就好。”

珠花笑著，在孫氏邊上坐下，嘆惜道：“我現在也是真愁，你說女兒我要才貌有才貌，要人品有人品，怎麽就沒人來提親呢？是不是他們覺得女兒太優秀，生怕高攀不上呢？”

“你連方九郎都沒看上，誰還敢來？”

“竟是因著這個，還是娘英明。”珠花假作驚訝道。

“得了，你倒是說說你心裏是不是有人？”

“娘，你還不知道我嗎？”珠花嫌棄地翻了個白眼，一拍胸口說：“我的心裏現在只有錢。”

“別拍你那胸了，再拍就真平了。”孫氏打趣道，不由皺了一下眉，這些年她跟珠花說話時的語氣總是被帶偏，這孩子也不是從哪兒學的調調。

珠花馬上放下手，後怕地點頭，“我再不拍了，再拍以後我那孩子就要沒糧了。”

“你先女婿找到再說。”

“是，我一定加把勁，爭取明年訂親出嫁一步到位。”

孫氏聽了倒是緩和了語氣，說：“訂親行，成親還得再等等，明年你才十七呢。再說了，要是明年你就成親了，家裏這一攤子事怎麽辦？”

珠花一聽不由失笑，假作正經地說：“要不咱招個上門女婿？”

“別惦念這事，有你弟在，要什麽上門女婿。”

“娘，什麽上門女婿？”腸子下學回來，一路小跑得進了院，聽到孫氏和珠花的話便問。

跟在他後面的大寶二寶也好奇地看過來，暗想，三姐要招上門女婿？這可太好了！

腸子也高興，他已經興沖沖地拉著孫氏問：“娘，招了上門女婿姐是不是就不用出嫁了？”

“瞎說啥，剛剛我和你姐在說笑呢，什麽上門女婿？沒有！你姐說不定明年就出嫁了。”

“不行。”腸子轉頭拉住珠花的手，惡狠狠地說：“要是有人敢把我姐娶走，我就打斷他的腿，包括第三條腿。”

珠花一聽暗笑，孫氏卻氣得在他屁股上重拍了一記，“你又皮癢了是不是？”

“我不癢。我看誰敢癢！”

“你……”孫氏氣得又想揍他。

珠花難得地護著要挨打的腸子，將他拉到邊上，對孫氏說：“娘，算了，弟弟還小呢。”

“你就慣著吧。”孫氏氣呼呼地說。

今日兩人的立場變了，以往可都是珠花要罰別人勸著的。珠花還難得溫和摸摸腸子的頭，說：“姐要是嫁不出去，以後就靠你養了。”

“放心，我能養你一輩子。”

“我們現在就能養。”大寶二寶說，他們手中有老黑的遺產，以前都是程家幫著管的，今年大寶十二了，程大山就把白家有多少家產透給大寶知道，讓他心裏也有個底。大寶腦子聰明，一算就知道這家底多養一個人還是養得起的。

“好，都是好孩子，你們還要好好讀書，考個狀元什麽的，實在不行進士總得考上，也好讓姐姐風光一下。”珠花假作感動道。

可惜腸子的話讓她一秒破功。

“姐，你要求也忒多。”

珠花馬上不感動了，還氣得在腸子身上擰了一下，讓孫氏看得直解氣。

“去去去，練字去。”

“是。”

三人離開前，二寶倒是轉頭看了珠花一下，暗想剛剛在院門口看到程伯父的事要不要跟珠花說，轉念一轉，程伯父出現在正院挺正常，也沒什麽奇怪的，也就丟開了。卻不知剛剛回來的程大山在院中聽了珠花感慨嫁不出去的話，便一臉鄭重地離開了。

另一邊，武香香也在說珠花的婚事，她這些年與珠花來往多了，極喜歡這孩子的性子，便也盼著她能嫁個好人家。許是她老了，如今倒與世間婦人一般想看人成家花好月圓。

“我看她對逸之是真有了心思，不然怎麽會連青竹也不放在眼裏。”

“她不是看呆了嗎？”紫述替武香香倒上酒後問。

“一時半會的，當不得數。”

“若是程三小姐看上了青竹公子，不是更糟？”茵犀在邊上說。

武香香一笑，說：“她若真看上了青竹，兩人又想要長相廝守，倒也是不難。大不了嫁個無用的，她在外面再置一處宅子留給青竹便是。”

“她要是真看上青竹，也許真敢這麽幹。”紫述打趣道。

“可是她看中的卻是逸之。珠花旁的眼光倒不差，怎麽看男人這麽沒眼光？”

茵犀想到珠花對武香香的崇敬，扁了扁嘴，說：“外間追捧白公子的可不少呢。”

“那都是虛的，長安城從不缺這等隨流附和、錦上添花之人。”

三人正說著，荼蕪進來回事，她在外間倒聽到一兩句，回完事後欲言又止地看著三人。

－－－－－－題外話－－－－－－

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武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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