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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盡日隨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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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辭昔接到電話後沒有再上過游戲。

後來她經常感嘆老天的不公平,侃侃是那麽年輕漂亮的女孩子,聰明善良人緣也好……為什麽,會落得這樣的一個結局。

醫生說晚期,最多活半年。

人生百態,世事無常。

她在醫院裏陪著侃侃,時常見到侃侃媽媽躲在角落裏獨自哭泣,這個中年得子的家庭遭逢這突如其來的不幸,幾乎快到了崩潰的邊緣。侃侃爸爸是個很堅強的人,他想了很多辦法,去了很多醫院,但最後的結果,都一次又一次的為這個年輕的女孩判了死刑。

辭昔天天往醫院跑,她給侃侃買她最喜歡吃的東西,給她講今天上課又遇到什麽開心的事情,告訴她快點好起來,大家都很想她。

侃侃只是笑,她接受她所說的一切,接受同學的探望,朋友的關心。她從來是個聽話的乖女兒,接受痛苦的治療的時候努力保持著微笑,大口喝著媽媽煲來的雞湯,偶爾在辭昔心情不好的時候,還講笑話給她聽。

但是辭昔摸著她日漸消瘦下去的手臂,心裏早已明白,這個堅強的女孩子,早就明白自己即將死去的事實。

她親眼看到侃侃把迷離打來的電話遞給她爸爸,叫爸爸告訴電話那頭的那個男孩,你打錯了,這裏沒有一個叫侃侃的姑娘。她已經開始處理自己的後事了——辭昔每次想到這一點,都會難過得哭出來,她要把自己的過去全部截斷,不留下絲毫自己曾存在於世界上的痕跡,她要讓記憶裏那些最愛的人全部忘記她。

侃侃走的那天,辭昔反倒異常平靜,她在課堂上收到媽媽發的短信,面無表情的聽完課,回宿舍,打開電腦的一瞬間終於哭了出來。

郵箱裏有一封侃侃最後留下的郵件,很短,大概是她意識到自己的死亡,用手機偷偷發給辭昔的。

內容只有三個字。

對不起。

因為這三個字,辭昔哭了整整一天。

她曾經和侃侃約定,只許為彼此的死亡哭泣三次。辭昔沒有料到這一天這麽快的來臨,她那段時間總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然後盯著侃侃的郵件,一坐坐到天明。

侃侃的父母懷著悲傷的心情搬離了這座城市,辭昔還是保持的面上的平靜,繼續上課,吃飯,看書,聽歌,只是有時手向旁邊一攬,卻再也抓不到那個熟悉的人。偶爾撐不住的時候她會往侃侃最後留下的郵箱裏發信息,告訴她最近發生了什麽難過或有趣的事,告訴她今天哪個老師又點她的名字了,告訴她,這個世界上還有人,真的真的很想她。

某天辭昔在落滿灰塵的電腦某個角落裏發現了劍三的圖標,她想起了很久以前,有個一身藍白道袍的道姑站在屏幕前,挽著毒蘿的袖子,答應她一起去看純陽宮的大雪。

她有些懷念的點了進去,才發現這個世界,已經天翻地覆。

“迷離,我知道是你,”小毒蘿站起來,對著白發秀娘笑,“你打電話給侃侃爸爸的時候,我聽到過你的聲音,絕對不會錯。”

白發秀娘走過來,7號臉是永遠上翹的微笑嘴角,但沒人知道操縱她的人,現在是怎樣的表情。

“……原來。”他嘆了口氣,“侃侃不曾騙我。”

“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經常說,我們兩個巡山每次死得好快啊,不如你去練個奶吧。我嘴上不幹,卻背地裏玩了個秀秀,想滿級之後拿出來給她個驚喜。”

“可惜……我們都沒有等到那一天。”

辭昔輕聲道:“你把唐門號刪了……就是在給她打電話之後吧。”

“是啊,”秀娘伸出手,似乎想去觸碰天上那一輪圓月,“那段時間裏我沒有心思再玩游戲,總覺得似乎除了她騙我,還會有更加不好的事情發生……於是稀裏糊塗刪了唐門號,休整了很久,才又回來繼續玩這個秀秀。”

“我琢磨手法,插旗,下副本,做橙武,最終成為了別人眼裏的‘名人’。我想或許這樣,會有人告訴她,原來的服裏有個很犀利的冰秀,她湊了一整套奶裝,拍了大扇子,卻固執的不想切奶。因為她一直在等著一個人,等著她回來,為她放下雙劍,傾心一舞。”

秀娘的神色落寞下來,“也罷,這套奶裝,已經用不上了。”

他換了套310的雲裳裝備,拿著大扇子,在月光下翩翩起舞。粉紅色的光暈從天而降,花瓣落在秀娘的白發上,像是在演繹一場訣別的盛宴。

“再見了。”他低頭自語,舞蹈戛然而止,秀娘的雲裳裝備被一件一件脫掉,銷毀,最後剩下一把孤零零的大扇子,在月光下閃耀著紅色的光芒。

“至此碧空名下,唯有冰心訣。”他毫不猶豫的扔掉扇子,換回了冰心衣服,隱去白發,秀眉長髻,英氣逼人。

“辭昔,謝謝你告訴我真相。”秀娘臨走時說,“以後無論什麽事,只要你開口,我一定幫你辦到。”

辭昔目送著那個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唐門的夜空裏,十裏整個人都快被刺激得精神錯亂:“土豪~~~~你不在乎扇子錢你給我啊~~~~~~土豪,我們做朋友好不好~~~~~~~”

聽完整個故事之後,望紅塵只問了辭昔一句話:“你現在,不會輕易的說走就走了,對嗎?”

毒蘿第三次回答這樣的問題,卻覺得心裏無比的堅定:“不走了。”

她突然覺得對面的大師在笑,眼睛裏仿佛有星星一樣,那麽明亮。

之後的幾天,辭昔無論走到哪裏,都覺得有人在跟著她。

她在主城掛機,老覺得有人盯著,轉頭看來看去都是一片請賜教,然後有人啊啊被爆得很慘;她去日常,副本門口似乎有人探頭探腦,仔細看過去,滿世界都充斥著大戰隨便來這個劍三最大謊言;她去□龍,專心致志加著血,然後猛的轉目標,惡狠狠的給那個一直盯著自己的人上了一個枯殘蠱。

交完任務之後辭昔直接跑到花海去參加唐凜他們幫會的歡送80年代的照相活動,唯夜勸了她很久才勉強說動毒蘿,不管怎麽說,這個時代即將要過去,無論什麽不開心的事情,都暫且拋到一邊去吧。

辭昔加了團隊之後去登YY,回來就發現那個跟蹤她的罪魁禍首也進來了。唯夜在YY裏很奇怪:“咦,這個小和尚怎麽過來了,十裏你告訴他的?”

十裏同學黑著臉:“我沒有,我巴不得他滾得遠遠的。”

辭昔在團隊裏弱弱舉手:“他貌似跟著我進來的。”

望紅塵:“小僧看到這裏一片煙火,害怕各位施主一不小心點燃花木造成森林大火,所以特來查看。”

唯夜將依:“十裏,阿獵,是兄弟不?”

十裏:“--啥?”

阿獵:“你哪位?”

唯夜將依:“擦,你兩配合一下會死嗎!馬上開這和尚仇殺,明朗,把他踢出去!”

明朗:“這個大師好像是個很犀利的PVE主T啊,怎麽會認識你們幾個打PVP的?”

望紅塵:“大概是緣分。”

唯夜將依:“孽緣啊!!你不踢他我退!”

說完唯夜退隊對著和尚放了個百足,然後兩個人一路撿著節操跑遠了。

阿獵在YY唉了一聲,喊她:“小夜別跑遠了,趕緊回來照相。”

唯夜應了一句,再不說話,大家在團隊裏鬧了一會兒,各種造型擺了一輪,突然小和尚一個人十分驚恐的跑回來:“不好了不好了,兇巴巴毒哥被人打死了!”

十裏:“被誰?”

望紅塵看了眼辭昔,猶豫一下:“琴瑟的人。”

別緒:“我擦!他們幫會找了我們的人多少次麻煩了!從那個追殺明朗的秀秀到三掉唯夜,怎麽著,現在理虧的是大爺嗎??”

明朗:“唯夜人都不在YY裏了,也不接我的團隊邀請……”

十裏人已經飛了過去:“要過來麽,我已經找到她了,你們知道這邊在幹什麽?初晨婊當著夜哥的面給夢千年放真誠。”

團裏一陣此起彼伏的我擦,只有阿獵很淡定的一挑眉:“哦,他兩在?那最好不過。”

十裏:“我摸進去秒人了,你們要人頭的趕緊過來。”

望紅塵喊了聲老大等等我,屁顛屁顛的去了,明朗擔心十裏一個人吃虧,任馳騁上馬,載著吵嚷著也要去看的花蘿別緒一道離開,團裏主修PVP的人接連過去好幾個,辭昔剛踏一步,突然同時收到了兩條密聊。

阿獵悄悄對你說:“覺得為難就別過來了。這是我們兩個幫會之間的事情,總得找機會解決。”

初晨悄悄對你說:“師父……我知道你在,這事兒你千萬不要插手好嗎?”

接著系統刷出一條公告:驛馬快報![琴瑟]幫會已向[絕句]幫會發起了為期3小時的宣戰,兩方幫會成員將在爭奪區域決一雌雄,究竟誰更技高一籌,我們拭目以待!

十裏在YY裏笑得很幹脆:“開幫戰?正合我意,和尚,我也開了,不想死紅裝備就趕緊退幫!”

望紅塵:“老大!我是不會離開你的,我要給你愛的舍生!”

明朗:“……”

望紅塵:“咦軍爺你加我仇殺幹啥……軍爺,軍爺!雅蠛蝶!”

眾人:“……”

辭昔站在原地,鼠標指到退出鍵上,遲遲不肯點下。

關了游戲,關了電腦,這一切的紛爭都與我無關,什麽鮮衣怒馬恩怨情仇,不過是一堆荒唐的數據,過不了多久,又會有幾個人能在這個偌大江湖上記得她。

游戲而已……一切,終究憑自己本心,若無愧,便無悔。

她一咬牙按掉Esc,往地圖上大片的藍點跑過去,YY裏阿獵很淡定的指揮著,他的聲音裏一直有一種安定與團結的力量,能讓剛被開幫戰而處於混亂中的團隊在最短時間內形成一把尖銳的利劍,近戰大部隊沖鋒,遠程在旁掠陣,生生把比他們多了快半個團的敵人插出個大窟窿出來。

初戰告捷之後阿獵休整隊伍,辭昔跑過去拉唯夜,這次毒哥倒是很聽話的起來,然後加進了團隊裏。

阿獵問她:“你剛剛去哪裏了?”

唯夜一甩頭發:“去和過去告別了。”

阿獵:“難看嗎?”

唯夜將依:“--不難看,反正……我欠他的武器也已經還清了,被背叛的事情,果然還是要親口說出來才會發現,我已經不在乎了。”

她嘆了口氣,如釋重負:“唉,終於可以好好打架了!”

阿獵:“摸摸頭。”

唯夜將依:“……………………今天藥沒吃?”

別緒:“豬哥我承認你嚇到我了!!”

明朗:“突然一陣冷風拂過……”

葉方正:“愚蠢的凡人們豬哥也有溫柔的時候好麽!”

阿晴:“TAT哥你終於想通了要當基佬了?”

大師吃豆腐:“為什麽要放棄治療……”

十裏:“豬哥你要摸誰的頭!你說!誰的!是帶假發的夜哥嗎!”

望紅塵:“小僧的大光頭在此-0-有人來摸嗎?”

……

整個過程中一直沒說話的有兩個人,一個是辭昔,一個是唐凜。

炮哥坐在大片的花叢裏,有翩躚的蝴蝶落在肩頭,他的半張臉被冰冷的面具覆蓋掉,看不出表情。而辭昔記憶裏的唐凜,與其說他整天沒心沒肺嬉皮笑臉,不如說他只是把自己的內心藏在了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一旦難過或煩惱,只會用一種行為來表現。

就如現在這樣,沈默。

琴瑟的人整頓好隊伍又殺了回來,一陣陣醉舞九天的笛音刺激得人神煩。阿獵幫會裏的人PVP的水平終歸還是參差不齊,就算有幾個頂尖裝備可以5打10的,但更多只是單純的PVE,沒撐一會兒就搖搖欲墜。

混亂中有人開了辭昔的仇殺,各種技能丟過來,獻祭,女媧,後撤幾乎都成了下意識的反應,小黃雞沖入人群中一個大風車,辭昔直接千蝶起,然後意識到對面的人全部紅了。

撐著死死抵禦的人越來越少,阿獵指揮人開始後退,辭昔邁著小短腿踉蹌地跟著他們跑,一不留神突然被抓進了紅名堆。近在咫尺的是毒姐那張英氣逼人的1號臉,蜘蛛得意的吐著絲,向主人宣揚自己的成果。

初晨在近聊打字:“別怪我。這是你自己選擇的。”

辭昔:“是。”

與此同時兩個技能同時穩穩落在辭昔身上,一尊金色的面帶威嚴的佛像,和一柄外表鋒利,卻從來不曾割傷人的唐門子母抓。

這是唐凜今天丟的第一個技能,大概也會是最後一個。

一群人轟轟烈烈的回了覆活點,不等對面的人追過來,阿獵在YY大喊一聲:“願意打架的人飛楓華谷,不願意的風緊扯乎回主城,我不說第二次!”

[地圖][阿獵]:“琴瑟的諸位,為避免在萬花谷旅游勝地打架鬥毆被城管抓住,破壞環境,不如我們前往楓華谷一戰如何?”

[地圖][唯夜將依]:“豬哥你今天這麽溫柔搞毛線,應該說呔,對面那幫孫子,快到楓華谷來吃俺老孫一棒!”

[地圖][桃家]:“你們就只會口水?”

[地圖][夢千年]:“小夜,你真的要這麽做?”

[地圖][唯夜將依]:“管好你自己吧!”

刷屏之中,辭昔靜靜的打字:“初晨,我只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地圖][望紅塵]:“愛過。”

[地圖][路人甲乙丙]:“愛過。”

[地圖][輕容百花包]:“愛過。”

[地圖][大黃]:“愛過。”

[地圖][初晨]:“……”

[地圖][十裏]:“我沒欠你錢!”

[地圖][辭昔]:“是不是你叫桃家把我踢出幫會的?”

[地圖][桃宜]:“辭昔,問清楚了,對你沒有好處。”

[地圖][初晨]:“是我。”

[地圖][初晨]:“我以為你會一直這麽白蓮花無辜下去。要打就打吧,殺退服什麽的,我不是沒有做過。”

[地圖][辭昔]:“好。”

辭昔不是一個笨姑娘,從回歸的第一天開始,她就已經覺得不對勁了。

幫會裏是處處的針對與譏諷,多數人表面尊她為幫主師父,除了桃宜,卻幾乎沒有人會主動和她說話。初晨還是一如既往的對她好,可辭昔總覺得,兩個人之間有什麽東西變了。不知是有心無意的黑掉武器,打本糾結的時候把話題往辭昔身上引,就算是讓裝備,也總是一副我用不著就給她吧的優越語氣。

她們已經不能像之前一樣保持著親密無間的師徒關系,辭昔已經看得出初晨想把她逼走的意圖,但她只能忍著,一是因為她答應了侃侃,二是……她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她很想找徒弟問清楚,可每一次,初晨的回答都是沒時間。她終日輾轉於日常,皇宮,燭龍,戰場,攻防,長袖底甩出一個又一個技能,幾乎沒有一刻停下腳步。於是辭昔只有一個人站在主城,腳下踩著松軟溫柔的田地,吹著笛子,仰頭望向湛藍無際的天空。

她偶爾想叫她去巴陵看看桃花,告訴她那五短身材的幾個桃花仙,並不只是無量宮可有可無的一個BOSS。她想帶她到蒼山洱海的蝴蝶泉,去看那地圖上一半烈火與一半深藍色的交織,可以碰撞出一片五顏六色的光景。她想告訴她,就算是她去得煩了的黑龍沼,只要稍微停一下腳步,不殺人,不進本,一擡頭,便可以看見那樣一片澄澈的天空。

而她也只能想想罷了,每一次打開幫會,她的所在地永遠是各種各樣的副本。

她有時忍不住問:“徒弟,你累嗎?”

回覆她的,永遠是自動戰鬥BOSS的血量。

久而久之,待她們彼此都回過神來,那一條鴻溝,已經無法逾越。

辭昔跳地圖的時候,才發現她漏掉了一條密聊,是唐凜發過來的。

他說:“你去吧,我做不到。”

“我欠她的,已經清了。從此我和她之間,再無瓜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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