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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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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伍這話說出口,對面的兩人都楞了下。

顧津心中有些異樣,下意識去看側前方的男人。

李道卻沒回頭,大踏步過去,把伍明喆甩到墻角,揚手就是一鞭子。

“啪”一聲脆響,顧津跟著一抖。

他是真下狠手,伍明喆疼得嗷嗷直叫喚,身上像長了跳蚤,左躲右閃就要往別處跑。

李道手臂又揮下來,截住他去路。

“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他聲音冰冷,面上表情帶幾分猙獰,像質問,又似自言自語:“老子叫你偷,還偷不偷?偷不偷?”

小伍一連串的說著錯了,雙手抱頭,整個人縮在角落裏,胳膊上現出一條條不規則紅痕,看著很是驚心。

李道粗神經,正在氣頭上誰也拉不住,手上沒輕重,哪裏還顧忌什麽後果,恐怕把人打死的心都有了。

顧津掌心全是汗,想上去阻攔,鞭子差點甩到她身上。

“李道!”

李道充耳不聞,甩鞭子的動作又狠又利落。

伍明喆向來都聽李道的話,可幾鞭子抽在皮肉上,不只身體疼痛難忍,心裏也一陣陣不是滋味,又當著顧津的面,就覺得顏面盡失,前所未有的委屈。

他抱著頭,大膽吼:“哥,你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一個小把件,至於這麽打我嗎?”小伍眼通紅,梗著脖子一股不服的勁頭:“我又沒得罪你,你憑什麽?”

一聽這話,李道倒是氣笑了,“我打你是因為你得罪我?”

小伍這話終於讓他停下動作,他渾身火辣辣的疼,怯怯嘀咕:“咱以前誰都沒少做,你現在反倒當起好人了。”

李道怒極,啪啪又是兩鞭子。

小伍疼得齜牙咧嘴:“哥,我錯了!我說錯話!”他蹲在那兒,雙手合十:“我姐死前讓你照顧我,你就饒了我這一次,下次不敢了。”

李道動作微滯,停了下來。

聽到這話,顧津心中不知什麽滋味,從兩人的對話中她隱約知道,除了杜廣美以外,還有第二個女人的存在,她和李道關系匪淺,並且人已經過世了。

猶豫幾秒,顧津走上前,雙手攬住他小臂,卻是一句話都沒說。

李道轉過頭,兩人四目相對,他周身戾氣少了些。

半晌,李道看回伍明喆,手撐住跨,氣息漸勻:“說說,剛出來那會兒我怎麽說的?”

小伍渾身都疼,不答他的話,這會兒只顧埋著腦袋抹眼睛,低聲嘟噥:“我想我姐了。”

本來想借伍明歆讓李道心軟,他心中藏著委屈,反倒真的開始想念她。

剛壓下去的火氣再次竄上來:“有臉提你姐?”李道嘴角一斜:“提誰都沒用,看她現在能不能活過來救你。”

小伍畢竟年齡不大,倔脾氣上來,只顧著嗚嗚哭:“那你打死我吧,我下去,省著她再往上面跑。”

李道見他那副滾刀肉的樣子,鼻孔直躥火,一甩鞭子,又要開打。

顧津拉住他,懇求的語氣:“別打了。”

他下意識揮手臂,將顧津不輕不重地甩出去,等到想起要撈,顧津腳下一絆,已經摔跌到地上。

李道立即來扶。

顧津卻咬唇看著他,忽然大聲:“你打死他吧!”她拍開他的手,撐起身體,轉頭就走。

李道一懵,看著那丫頭倔噠噠的背影,小辮子左右搖晃,快晃到天上去,暗想可能摔疼了,不禁撓了撓額頭。

這回小伍也顧不上再打,李道轉頭指著他:“蹲這兒反省,我回來之前動一下扒了你的皮。”說完扔下鞭子,回車裏取來先前的黑色塑料袋,直直朝顧津追過去。

沿著路往前,穿過一小片樹林就是水庫,水庫沿岸是瘋長的雜草和一些碎石塊,四周沒有燈,只靠頭頂的星光照明。

顧津深一腳淺一腳,沒多遠就被李道追上了。

他拉住她手臂:“哪兒去?”

顧津說:“我先回馮大姐家,你慢慢打。”

“方向不對。”

她驀地停下,低著頭不看他,又朝相反的方向走。

李道拿身體擋住,她往左,他也往左走,她向右,他伸臂把人圈懷裏:“摔疼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沒有。”顧津掙了下,也知道自己這頓脾氣發得名不正言不順,只說:“你手上沒輕重,怕你把他打壞了。”

李道哼了聲:“不教訓怎麽長記性?”

“你總是動手,難道除此之外不會用別的方法去解決?”

李道說:“打一頓最直接,省唾沫。”

顧津氣咻咻地瞧著他:“就不怕小伍口服心不服?”

“不服也給他打服。”

“你這叫蠻不講理……還有今天早上,你竟然跟小春說,讓他拿著槍去崩別人,雖然槍是木頭做的,但有你這麽教育引導的嗎?”

李道不承認:“我說過?”

顧津沒言語。

他正色道:“肯定沒有,你別冤枉人。”

顧津胸口起伏,也懶得跟他講了:“好吧,那你繼續回去打小伍。”她繞開他,要從旁邊走。

李道心說還來勁了,老子都這麽聽話任你教訓,女人怎麽就不懂得適可而止呢?

他三兩步追上去,捏住她手腕。

顧津:“又幹什麽?”

李道看她幾秒,開口卻是:“摔疼沒?給你揉揉。”說完弓著背,要往她屁股上面摸。

顧津扭著,糾纏半晌,沒忍住“噗”一聲笑出來。

從前沒發現,他轉移話題的能力倒是挺厲害,發起火來兇巴巴,竟也有耍無賴和裝傻充楞的一面。

她由著他將自己抱懷裏,心中仍是有些難受。

李道說:“挺大個人,鬧什麽?”

隔一會兒:“不是鬧,是怕你真把小伍打壞,辜負別人的囑托。”

李道終於琢磨過味兒來,一挑眉,看了眼她頭頂:“去湖邊坐坐?”

她腦袋埋在他胸口,聲音悶悶的:“大晚上,有什麽好坐的。”雖這樣說,倒是順從地跟著他過去。

岸邊有一處比較平緩的臺階,兩人並排坐著,李道撿起身前一塊小石頭,微側著身,手臂一甩,扔出去。石頭在水面跳躍了三四下,驚起層層漣漪。

他側頭看她:“有什麽想問的?”

顧津心中反倒一驚,下意識就說沒有。

李道說:“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顧津心口堵著塊大石,雖然充滿好奇,也清楚那些都是過去的事,再去糾結質問沒必要,也顯得自己太愚蠢。

她手握成拳,豎起來,擱在膝蓋和下巴之間,低著腦袋,去堆地上的小石頭。

“真沒有。”顧津打定主意不問了。

李道微蹙著眉,倒是自己說起來:“伍明喆的姐姐叫伍明歆,從前跟著我,後來因為意外先走了……我拿小伍當親弟弟看待,就帶上他一起離開。”

顧津捏著石頭,不自覺問了句:“你們感情一定很好吧?”

互敬互助,平淡無波。但李道不能這樣說。她陪伴他走過人生中一段歲月,是不可磨滅的存在,現在人沒了,他不想刻意貶低一段情誼,去討好另一個人,雖然後者對他來說很重要。

他只說:“挺好的。”

顧津抿了下嘴,語氣盡量放松:“在一起很久嗎?”

“是有點久。”他蹭蹭鼻梁,兩人之間忽然沒話說了,這種冷場還是第一次。

他清清嗓,轉而說:“之後跟杜廣美那段兒就有點扯淡了……沒什麽好談的。”

顧津仍沈浸在上一個問題裏,女人敏感又多疑,他的輕描淡寫放在她眼裏變成保護和不可觸及,現在人已經離去,無論怎樣,在他心裏都會永遠留出一個位置的。

就如同尚家偉,兩人雖然不歡而散,最初他對她卻是一心一意、呵護備至,她同樣也不能抹掉那段過往。

李道問:“你想什麽呢?”

她緩過神,又繼續壘石頭,就著杜廣美的事情小聲評價:“你們男人沒有好東西。”

李道並不辯解。

顧津隨口問:“那以前呢?”

李道想幾秒,給她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應該沒有了吧。”

顧津沒再追問。

李道看她一會兒,把人摟到跟前:“我也一把年紀了,現在可不是隨便玩玩。”他想了想:“只有你,你明白?”

他這人粗枝大葉,實在不適合說情話,顧津身上的汗毛豎起來,隱隱想笑,又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剛才那番糾結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

沈默一小會兒,她忽然在他大腿裏側狠狠擰了把。

李道“嗷”一聲,差點跳起來,剛想發作,顧津又驀地揚起腦袋,在他下巴上輕輕啄了下:“胡鬧的代價,以及,明白。”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李道一點脾氣都沒了,手掌勾住她的後頸,貼唇吻了會兒:“就你心眼兒多。”

兩人一陣膩味,很久之後,沈靜下來,感受到湖面吹來微涼的風。

李道看著她壘起的石堆,大掌一拂,將上面那部分抹平,從身後的黑色塑料袋裏拿出樣東西,插在石堆正中央。

竟是個手持煙花。

顧津眨眨眼:“哪兒來的?”

“婚禮上管人要的。”他頓了頓:“你生日。條件擺在這兒,明年給你好好操辦。”

顧津左看右看,煞風景地說:“有點像墳包。”

李道一記爆栗過去:“你他媽就當蛋糕不行嗎?”

顧津被他彈得頭暈眼花,撫著額頭,忍不住數落:“你總是用那麽大力氣,每次打完我都要緩好一陣兒,疼死了。”

她語氣帶著埋怨,又少不了女孩子家撒嬌的成分,李道很是受用。

他摟著她揉一陣,恨不得把自己整張臉都貼過去:“還回來?”

顧津卻擡眼看著他,只輕輕吻了下:“欠著吧。”

於是李道又開始心猿意馬,本來堅信自己是主宰,卻在潛移默化中,已被這小丫頭捏扁搓圓,收得服服帖帖。

顧津掙脫他的懷抱,從兜裏取出打火機,將煙花點燃。

呲呲聲響中,面前綻放一朵耀眼的“金菊”,把兩人輪廓罩進去,明滅的火光中,有些不真實。

李道掏出剩下的,湊過去點燃,分給她幾根。

剎那間,周圍更明亮,仿佛天上星星墜落,環抱著她,離她那樣近。

她笑起來,轉過頭,李道也在看她笑。

他百無聊賴地舉著煙花,如果不為逗她開心,也許這大男人永遠不會擺弄這玩意,如今終究肯為一個人改變的。

顧津晃了晃煙花,忽然想起十多年前的一個春節,顧維給她紮辮子拽掉無數根頭發,她疼得大哭不止。

最後顧維沒辦法,拿準備包餃子的豬肉餡和鄰居換了幾根煙花,她終於止住哭,臉上還掛著鼻涕和眼淚,卻一抿嘴笑開了。

兄妹倆那晚只吃了頓素餡餃子,但煙花綻放那刻印在彼此腦海裏,永遠都被銘記住。

顧津恍惚中好像看見了顧維,挪開煙花,面前卻只有黑暗的夜。這個人早就沒了啊。

說好今天給她過生日,結果最後一個承諾也沒做到。

顧津又把煙花放在自己和李道之間,挪開,他在,擋住再挪開,他還在。

她多麽害怕他跳進湖裏之後不會再回來,離開她,就像顧維一樣。

李道察覺到她的註視,勾勾唇:“看什麽?”

“李道。”她叫一聲。

“嗯?”

顧津稍微低了下頭,聲音緩緩:“如果可以,我不想和你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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