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鐘采薇這麽說，陳靜一時間有些楞神。

雖然看到有個男人陪她過來，陳靜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心裏還在調侃便宜師父，但是她真的沒想到鐘采薇會一口否認跟陳繼善之間的關系。

可能因為陳繼善死的時候也才三十多歲，比現在的陳靜大不了多少，所以陳靜對他沒有多少敬畏。感激是感激的，但沒有面對真正授業恩師時的敬重。因此，她在心中對便宜師父多有調侃，就連稱呼也帶著幾分玩笑的意味。

不過，即便再調侃，她也不認為便宜師父托付給的那幾個紅顏知己會背叛他。當然，說背叛過分了點，好聽點可以說是改變心意，直接說就是變心。

顧小玉是個例外，因為她從頭到尾對陳繼善都沒有感情，是陳繼善自己搞錯了而已。他口中的顧小玉應該用湯玉蝶代替。陳靜沒有見過湯玉蝶，但也認為她對便宜師父應該還是有感情的。而鐘采薇則不同，她是真正的變心了。

這讓陳靜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並不是說她不能變心，只是作為那個時代的女性，面對的還是陳繼善那樣一個風流倜儻，年少多金，而且知識淵博，又很會討女孩子歡心的人，鐘采薇居然還能變心，確實很奇怪。

就像是蘇令儀，她也是大家出身，雖然後來家道中落，但她也是見識過許多青年俊傑的。那樣的人都會為了陳繼善而終身不嫁，可見陳繼善本人的魅力。

還有楊玉珠。苗疆的俊才也肯定不會是少數，但她也仍然對便宜師父念念不忘。梅格郁郁而終，安田紀子背叛家國，都是因為陳繼善。現在遇上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鐘采薇，陳靜突然間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不過，她覺得像鐘采薇這樣可能更幸福一些。畢竟以上提到的那些女人過得都不幸福。就連顧小玉，也一直在擔心陳繼善找上他們。即便有羅叔平陪著，她也不能算幸福。

或者說，如果不遇上陳繼善，她們或許都能有個幸福的生活。但是，如果沒有他，像是童佩佩和梅格，可能會遇到更悲慘的命運也說不定。畢竟那是個特殊的年代，身在歡場或娛樂圈的女性很少能有個好結局。

“咳咳。”何西見陳靜沒有反應，開口說道，“那我們稱呼您鐘老好了……”

他話還沒說完，鐘采薇就舉手打斷了他的話，看了身邊的老人一眼，然後轉向陳靜兩人，眼神清澈而認真：“我希望你們叫我劉夫人，這是我先生劉洵。”

陳靜總算是回過神來，覆雜地看了一眼鐘采薇，發現老人臉上帶著明顯的幸福感，那雙眼睛周圍雖然已經遍布了皺紋，但是在看著旁邊的劉洵老人的時候，卻露出那樣明媚的笑意。那笑意溫暖又真實，甚至比陳靜看到的鐘采薇年輕時期照片上的笑容還要好看得多。

那些照片都是便宜師父拍的，應該正是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就算是那時，鐘采薇好像都沒有這種笑容。那時她是少女情竇初開，帶著義無反顧的投入，眼中只有對方，像是濃烈的燒酒。如今的她，笑容溫醇而淡然，眼中仍然只有一人，但卻像是久藏已久的女兒紅，雋永而醇香。

說話時，兩人的手不自覺地就握在了一起，真的如同那句詩。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劉洵老人自從進來之後就一直保持沈默，此時才開口道：“你們好，我是劉洵，采薇的愛人。”

說話的時候，劉洵目光異常堅定，加上他身板挺直，眼神銳利，看起來像是出身部隊。

此時陳靜兩人已經得到了這位劉洵老人的資料。他確實出身部隊，不過不是赤色軍，而是民國當局的部隊，還是個軍官。按照級別，他和邵含煙差不多。不過邵含煙屬於秘密部隊，而劉洵則屬於正面戰場上的。

劉洵只是個化名，他的原名還是有些名氣的，但也不算太高，屬於出謀劃策的那種，並非真正的指揮者。劉洵的能力其實並不算特別突出，只能算是中上。

就相貌而言，跟陳繼善算是半斤八兩，畢竟便宜師父也不是什麽帥哥，他是靠才華和能力撩妹的。但是在能力上，劉洵跟陳繼善就差了老遠了。除了那份軍官履歷，他就沒有什麽特別拿得出手的地方了。而且抗戰結束之後，他很快就銷聲匿跡，這麽多年幾乎沒有出現過。

陳靜不太明白鐘采薇為什麽會跟劉洵在一起。不過看她的眼神，陳靜就感覺她是特別有主見的一個人，肯定有她的原因的。

“劉夫人，您既然來了，想必能猜到我的來意吧？”陳靜定了定神，進入了正題。

鐘采薇點點頭，表情沒有什麽波動：“你是為了繼善來找我的吧？是他托付你的？”

雖然對陳繼善的稱呼仍然比較親切，但鐘采薇在提到他的時候，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眼睛裏有著淡淡的懷念，更多的像是在懷念一個舊相識而已。

“是的。師父他惦記著您的情況，所以托我來看看您。不過我覺得他可以放心了，您現在很幸福。”不想影響人家夫妻和諧，陳靜沒有說得太多，也盡量沒有太暧昧。

鐘采薇輕輕笑了起來：“你這孩子倒是會說話。不過你也沒必要遮掩，我當年確實跟繼善有過一段情。可他是個浪子，而我也不是能陪著他，或是等著的人。我更期望安定的生活，所以選擇了老劉。他知道我和繼善的事，而且他當年也有妻子。不過我不在乎。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以我當年的情況，老劉肯要我，也是我的幸運。”

確實。被便宜師父成功撩到的女人很少能逃脫的，所以鐘采薇應該不是個姑娘了。在那個年代，如劉洵這樣身份的人肯要她，的確也不容易。不過，聽她說劉洵當年有老婆，那她應該就是當妾去了。寧願當妾，也不願等，可見真的如她所說，她希望過安定的生活。

當然，前提是劉洵那位妻子不是太難相處。不過真的如此，鐘采薇也不會嫁給劉洵。

“不，采薇。遇到你，是我的幸運。”劉洵激動地說道，握緊了鐘采薇的手。

呃，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狗糧，還是陳年的。

“確實是我幸運。我一直覺得，人得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跟繼善在一起，生活確實很有激情，甚至波瀾壯闊，但那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鐘采薇說道，“繼善留給我的東西，都在這裏，你拿去吧。”

說著，她將劉洵遞過來的一個文件袋轉手遞給陳靜，接著道：“我有丈夫，不需要其他的東西。”

陳靜不知道該說什麽，木楞楞地接過來，最後道：“我捐出去吧。”

“這就隨你了。”鐘采薇笑了笑，“你是不是還有什麽話要問我？”

陳靜頓時精神了，坐直了身體，點了點頭道：“是的，您可以為我解惑嗎？”

“你問吧？”鐘采薇說道，然後又指了指陳靜手裏的東西，“繼善給我的東西我還是用了一些的，不過我想辦法補了回去，裏面有個清單，你可以對照著看。”

還算得這麽清楚？陳靜有些無奈：“您不用這樣的。”

“我說過了，我有丈夫。”鐘采薇堅定地搖了搖頭，但隨即苦笑一聲，“不過，有些東西我確實還不起。繼善教了我很多，讓我能在那個時代活下去，這份恩我沒辦法報。現在，你想知道什麽就問吧，我知無不言。”

陳靜對此持保留態度。如果她真的想要報答，為什麽現在才過來？不應該自己一出現就找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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