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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賢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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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賢妻(1)

地上被藍翎羽噴了一灘血,連震怒的侯爺都嚇了一跳,鞭子高高地舉過頭頂,實在不知道第二下該落到哪裏去。

迷蒙中,藍翎羽就感到有人猛地撲倒他的身上低泣,“老爺您就繞過羽兒吧,即使他有千錯萬錯,您也不能這般打他啊,他是我辛辛苦苦帶大的兒子,他錯就是我錯,您打在他的身上就如同把鞭子抽在我身上!”

倪氏淚眼朦朧地扶著贏弱不堪的藍翎羽,看懷裏的人嘴邊的血跡,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幾不可見地一聞那腥味。

“老爺,你要是實在氣不過,要打就打我吧!”眼淚一滴滴地落在藍翎羽的臉上,倪氏又仔細看了下,他並沒有清醒的跡象,她才肯確認藍翎羽是真的病的不輕。

“曉芳!”侯爺哪裏會責罰自己的愛妻,“我知道你疼他,可是他哪裏配你這般用心,你這麽掏心掏幹地位他選親,他卻在外面都做了什麽好事!這家的臉面都給丟光了!”

倪氏溫柔地看著懷裏的繼子,語氣輕柔地盡顯良母之態,“就算外面傳言是真的有如何!那是個寡婦又不是有夫之婦,怎麽就不能產生男女之情,雖然羽兒沒和我這個做母親的講,我想他一定是有自己的難處,事情鬧大又怎麽樣,反正那女的都掉頭離去,肯定也不是真情!”

倪氏越這麽說反而越是火上澆油,本來侯爺就氣藍翎羽在外拈花惹草,她如此四兩撥千斤地就坐實了藍翎羽在外有私情,還不和家裏人講實話丟盡了臉面,又看著她護著心中更是來氣!

侯爺一激動一把將倪氏抓起來,就當著昏迷中的藍翎羽攬著愛妻的肩膀,輕輕地給她拭淚,“曉芳你真是我的賢妻,若不是你教羽兒,他還不知道頑劣到什麽地步去,我知道這事都是他的,你心疼她,但他做出這種事就該受罰,你別攔著我,今日就讓我處決了這逆子,也省得給你添堵。”

侯爺對妻子溫柔,但心裏對兒子還是憋著火,這些年這臭小子就沒做過一件讓他順眼的事,也根本不曾把他放在心上,從小到大他身子就弱,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面,之前還把他送出去養病,回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是病了就是做出這種敗壞門楣的事,和他的小兒子比簡直是差遠了。

這同樣是一個母親教養,藍翎羽這小子的吃穿用度是家裏最好的,倪氏對藍翎羽的好他完完全全看在眼裏,比對親兒子還要疼愛,夏天怕熱了,冬天怕冷了,而二兒子夏天讀書到深夜,冬天早早起來強身健體,樣樣都比這小子好,藍翎羽這又何德何能配得上倪氏這般費心費力,掏心掏幹地對他,他卻偏還倪氏添堵。

誰不知道武鄉侯夫人最近在給大兒子相親,卻偏在這個時候鬧出這麽大的醜聞,簡直就是打倪氏的臉,如此沸沸揚揚以後讓倪氏怎麽見人,還不得戳著脊梁骨地說她教子無妨啊!

侯爺是越想越氣,把倪氏直接抱起來放到一旁的椅子上,拿著鞭子又抽了地上的藍翎羽一鞭子,藍翎羽卻昏迷著一動不動了。

倪氏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抱著他,“老爺,別打了,您沒聽見回來的小廝說咱們的羽兒……命不久矣了!嗚嗚嗚……我的兒啊,我苦命的兒啊……您還打他,這是要了我的命,他年紀輕輕就去了,我以後下去怎麽去見大姐啊,是我愧對了咱們武鄉侯府……嗝……”

地上的藍翎羽始終不動,他聽著那意思倪氏好像要哭抽過去了?

侯爺一把抱住倪氏,疊聲喊道:“曉芳,曉芳……你可別為了這逆子氣出病來,不然你讓我可怎麽辦啊!”

倪氏緩了口氣,擡起手摸了摸侯爺的臉,“那老爺……別打羽兒了好嗎?”

侯爺咬咬牙,面對嬌妻溫柔又懇切的目光,他實在無法拒絕,“好,不打他了,反正現在連一代神醫都救不了他,我也省點力氣,現在就給他準備後事好了!”

“不行。”倪氏略略疑惑地看了眼地上的藍翎羽,溫言道:“咱們再找些大夫來看看吧,凡事都有個意外,萬一……那神醫就有看走眼的時候呢?只要有一線希望咱們就不能放棄!”

倪氏實在不相信,之前還活蹦亂跳的藍翎羽怎麽就突然病入膏肓了?難道真的是自己下得藥太重了?還是故意裝的?至少那神醫沒查出來他有中毒,想到此她也並不高看那神醫,只是想多找幾個人給藍翎羽看看,若真是不行了是最好不過,反正她也就是拿著拜帖多請幾個人上門也不耽誤工夫,只會讓旁人說自己賢惠而已。

侯爺感嘆地親了親倪氏,“你就是這般為他著想,可是他又是一個不知道感恩的,也就不要怪老天都在處罰他。他就是好了,也沒有哪個人肯嫁給他!就讓他一生孑然一身受盡孤獨之苦!”

就是因為寡婦鬧事,讓寧家派人委婉地推了婚事,現在鬧得滿城風雨,誰都不會嫁給藍翎羽!

“老爺,他可是你唯一的嫡子。”倪氏勾著侯爺把身子貼過去。

“哼,他死了,咱們的兒子才是唯一的嫡子。”侯爺彎下腰抱起倪氏,“反正他都是廢人一個了,好不好的以後這爵位自然是咱們的兒子來當。”

倪氏板著臉,“老爺,可不能詛咒羽兒,他可是妾身一手帶大的兒子。”

“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老爺……”倪氏把腦袋微微揚起,得意地嬌笑著。

紫苑裏的人就看到侯爺大白天地抱著最親親的三夫人回自己的院子,不知道羨煞了多少旁人。

又過了一陣子,就有大丫鬟紫東和紫西進來把藍翎羽擡到床上,蓋上被子,誰也不敢有再多的行為,規規矩矩地退出門外等著吩咐。

藍翎羽聽不到聲音,才慢慢睜開眼,先是把嘴裏殘餘的血沫子吐在床邊的唾盂裏,然後又把墊在前胸和後背的馬皮拿出來,自始至終他的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根本不在意之前是不是被父親抽了兩鞭子,對那夫妻倆的談話也很漠然。

只是想到剛才所發生的事情全被李朝朝猜中時,他嘴角慢慢勾起一個冷冷的弧度,若不是朝朝事先支招讓她在嘴裏含口血吐一吐,做得逼真一些,侯爺他還不信呢。

他身上有馬皮擋著沒有一點傷,血也是事先準備的,可是有些傷卻在心裏,看不見也撫不平,只是隨著時間越來越深,讓人陰霾和沈冷。

倪氏還想讓其他人給他看病無非是借著賢妻良母的姿態來查他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呵,藍翎羽一揮手,就有人落到他面前,“去把東西燒了,給忠義公帶個信。”

接替陳凡成了藍翎羽的第一暗衛的石業又悄然無聲地離開。

傍晚的餘暉透過窗棱,熨燙了藍翎羽男子氣概冷硬的臉頰,他的心早就被那些人掏空了,好在他還有一個人陪伴著自己,用滿滿的愛意塞滿那處不斷滿血的深淵……

想到李朝朝,藍翎羽的表情又柔和起來,嘴角殘冷的弧度又被強迫地勾起了愛意。

這一年他都是靠著這樣的思念才會撐下來,他要盡快盡早地娶她回來!

當天倪氏就讓人給太醫院發了兩張帖子,到了第二日侯爺和倪氏剛吃過早膳,青院的管事劉媽媽進來說忠義公和兩個太醫都到了。

倪氏不動聲色地看了侯爺一眼,“是我請來給羽兒診病的,只是那忠義公……”

侯爺拍了拍她的手,“我們也只是求個穩妥,難不成忠義公還會說什麽!”

他讓管事媽媽請人直接去了紫苑,等藍政錦到了正廳,就已經見忠義公雲鋒一派風輕雲淡地坐在上首,倒像個主人家。

藍政錦並不曾和忠義公有什麽私交,之前藍翎羽病了也只不過送過一張拜帖試試運氣,畢竟整個永康都知道,忠義公問診全看心情,而且從不上門,沒想到他居然收了,今天還親自來了。

他吃不準忠義公是什麽意思,難道是看到他們家又請了別人來上門看病心有埋怨?雖然忠義公在朝堂上沒什麽實權,但是皇上和幾個王爺可都對他敬重有加呢。

藍政錦走進去,兩個品階略低的太醫向他行禮,而他則向對上首有點反客為主的雲鋒作揖,“忠義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雲鋒淡淡地擺擺手,“無妨,我也是昨日在與兩位大人聊天時知道貴府請了他們今日上門,我也只是順路過來看看有什麽可幫忙的。”

藍政錦松了口氣,讓人上茶,雲鋒笑道:“還是先請兩位大人給三公子看過病再說,耽誤不得。”

兩位太醫也不敢怠慢,被小丫鬟到了內堂去診斷,留下藍政錦和雲鋒兩個人,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只是時間越久,藍政錦越坐不住,實在擔心雲鋒多想,他清了清喉嚨才道:“公爺,您別誤會,我請太醫過來……不過是……內子賢良,她抱著問遍天下大夫的想法,也想再盡盡力挽救一下犬子。”

雲鋒斜斜地看他一眼,淡笑:“我知,侯爺不必解釋。”

他這話說的很是平常,可是停在藍政錦心中卻有點心虛的感覺,不知道忠義公剛才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

藍政錦就再無話可說。

在裏間給藍翎羽診脈的兩個太醫,相互看了一眼,心裏就對他的病有了分寸。

不管是死是說,都必須按照忠義公之前的結論來說,不然……兩個人彼此苦笑一下,連神醫都說不能救,他們有什麽道理說能救?是想拆忠義公的招聘?那絕對是不想要腦袋了。

這不是出名的問題,而是根本沒那個能耐頂那個大雷!

兩個人心裏明明白白的,然後畢恭畢敬地道了藍政錦面前,其中一人遺憾道:“侯爺,三公子他時日不多了。”

他話音剛落,就聽門外有人哽咽一聲,眾人圍個衣著華麗的老夫人走進屋,“什麽叫時日不多了?”

倪氏也跟在一旁扶著,低聲安撫,“老夫人,我知道忠義公的醫術高明,但我實在不想去相信,所以又找了兩個太醫來看,忠義公果然是一代名醫有寬宏氣度,陪著兩個太醫一起來就是給羽兒一個交代,現在聽他們這麽說,怕就是……”

她拿著帕子擦眼角,不忍露出悲傷。

倪氏這話說的既把自己的賢惠做出樣子,二來是為了不讓忠義公發作說旁人不信他的醫術,堵住他的嘴。

侯爺感激地看了倪氏一眼,還是他的愛妻想得周全,把有一品誥命在身的太夫人都請過來了。

太夫人幾不可見地晃了晃身子,一眼就看到忠義公所在,“怎麽?連你也救不了?”

雲鋒起身,嘆氣道:“太夫人,實不相瞞,羽兒是我的堂外甥,我如何不想救他……”

當場的幾個人都楞了下,藍政錦詫異地看著他,“公爺的意思是?”

“我父親是翎羽母親的親叔叔,他理當叫我一聲舅舅。”

藍政錦恍然大悟,他之前沒曾細想過,難怪忠義公肯屈尊降貴給藍翎羽治病,忠義公的父親和當年的威信侯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只是誰也沒註意到倪氏眼底詫異背後的冷光。

紫東出來說:“世子醒了。”

太夫人現在對攀親戚的事根本也不放在心上,抓著倪氏的手就往裏走,直接坐到床邊上看著滿臉蒼白的藍翎羽,強忍著眼角的淚,“羽兒你醒了。”

“祖母。”

藍翎羽要起來,太夫人又把他壓下去。

倪氏道:“羽兒你好好歇著,過幾日就會好的。”

藍翎羽臉上忽然露出幾分悲戚,“母親,你莫要騙我了,我知道自己的大限將近。”

他小心翼翼地拉著太夫人的袖子,“孫兒不孝,不能再服侍您老人家了,只是可惜孫兒還沒有娶親生子,讓祖母四世同堂。”

藍翎羽的聲音越來越小,仿佛是針落下的聲音都能掐斷他的話。

太夫人聽到“娶親生子”四個字,像是想到什麽突然低呼了聲,“對對,娶妻……我們可以沖喜!娶個媳婦回來沖沖喜,說不定會好一些。”

本來太夫人不提,今日忠義公來也會委婉地讓旁人提起這事,既然太夫人主動說了,那是更好不過。

倪氏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都要死了的人了還想沖喜。

“母親,那個……”倪氏尷尬地看她一眼,“到是可以用這個法子死馬當活馬醫,只是現在京中貴女沒人肯嫁給咱們家羽兒啊。”

藍翎羽見縫插針地咳嗽兩聲,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祖母,孫兒到想起個人……之前我在鎮江時,有個六品通判家曾和我私下約定,把她家的女兒……”

倪氏想也不想地就立即打斷,“一個六品通判家的女兒如何能嫁到咱們侯府之家,羽兒啊,你就別讓你父親生氣了。”

藍翎羽虛弱地側過頭,目光和雲鋒撞在一起。

果然……又被朝朝猜對了,事情絕對不會那般簡單。

要不是礙著忠義公在,藍政錦早就大發雷霆了,但是語氣還是很不善,“那寡婦的事還不夠丟人嗎!現在又想把不三不四地人娶進門!”

他還想說:我寧願你去死,也不會答應你這荒唐的要求!

可是藍政錦感覺到雲鋒若有似無的視線,又活生生帶憋住了,整張臉都漲得通紅。

忠義公始終不發一言。

太夫人直接發話,“不管是誰,都必須找個沖喜妻來!反正你是羽兒的娘,這事你想辦法!”

倪氏心想太夫人如此堅持,那就順著她老人家的心意好了,反正藍翎羽也活不了多久。

她立即以老太太馬首是瞻,“是,妾身一定辦得妥妥的,只是現在羽兒病了,外面也有不好的傳言,京中的貴女怕是不肯,不過沒關系,在羽兒的正室上也不能隨便找個什麽人來婚配,妾身家裏有個外甥女,之前老夫人也是見過的,反正只要羽兒的病能好,就是割妾身的血肉都沒關系。”

更何況那個外甥女的母親可是從小就瞧不起她這個庶妹,現在讓她女兒嫁給一個將死之人真是好大的福氣啊。

說著,倪氏又裝出一副賢良淑德的樣子,讓太夫人和藍政錦感動地一塌糊塗,不顧外人在場說了就誇起她來。

什麽賢妻良母非你莫屬之類,連雲鋒都惡心了下。

雲鋒沖著床上的人嘆了口氣,也難怪自己的外甥身上中了七七八八的毒,就是娶個妻子還要忍辱負重得裝將死之人,有這樣“善良的後母”也實在挑不出一點錯來,只是不知道那個小姑娘能不能扛得住。

等讚美的話說盡了,雲鋒才適當地開口,“既然是沖喜妻還是要看下八字合不合,若是相沖,只怕有害無利。”

“舅老爺說得對。”太夫人回過神來,老一輩的人可是註意男女生辰八字,“等過幾日咱們就去菩提寺算一卦才是。”

倪氏低眉順眼地點頭,“兒媳會安排,到是也會讓自家的侄女一起上山,到時候兒媳會親自祈福,讓羽兒盡快好起來。”

她垂著眸冷冷地分析今日這事,總覺得有些奇怪,先不說藍翎羽突然冒出了個這麽有能耐的舅父,之前提都不曾提過,剛才藍翎羽說想娶什麽通判的女兒,她總覺得有些突兀。

難道是他們算計好的?

可是藍翎羽病著又能算計什麽?

倪氏扶著太夫人離開,眼睛看也不看床上的病秧子,反正不管他打得什麽主意,她都不會讓他得逞的!

※※※

這幾日李朝朝一直在忙碌著,並不知道武鄉侯府的情況,她已經看好了一個兩進兩出的院子,離著艷骨坊和李博星家都不太遠,交了定金,又置辦了些東西,她才算是徹底忙完了,就等著搬過去住。

掌燈時分李朝朝才坐著馬車到了沈家別業的側門,陳凡不動聲色地走上前送上信,然後一句話不說地離開。

冬月拿著點燃的羊角風燈給她掌燈,李朝朝快速地看了兩眼,冷冷一哼,果然如她所料,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藍翎羽不過是剛提了一句,隨便一個身份就直接攔住了。

李朝朝把信扔在風燈裏燒成灰燼,雖然信中說忠義公和菩提寺的不貪大師是舊相識,可是他能找人,那倪氏難道就不會這麽做嗎?

看來這次她說什麽也要親自去會會那位倪氏了。

剛進門,候在倒座房裏的金管家忙出來行禮,“姑娘回來了,今日少爺清醒些,聽到姑娘要搬新居,讓小的給姑娘添置家具,請姑娘挑選幾個。”

李朝朝淡笑,“替我謝謝你們公子,不必了。”

金管家面露為難,“姑娘您還是挑選幾樣吧。您是知道我們公子那脾氣的,少不得又要罰人了。”

他頓了頓,“之前梅子犯了錯,就已經被責罰,一病不起了。”

金管家說得很委婉。

李朝朝走在前面猛地回過頭,這話還真像是威脅她呢。

她幾不可見地輕笑了聲,“冬月你跟金管家去隨便選幾樣吧,不必和沈公子客氣。”

那意思是說你就挑貴得來,挑便宜了人家說你看不起他。

冬月笑著說是。

李朝朝自己拎著風燈往前走,心裏記掛著藍翎羽的事,這小子居然沒說他父親打了他幾鞭子……

永康城越來越暖,她只穿了窄袖梅花滾絲上裳,下著刺繡妝花裙,簡單輕便,昏暗的燈光將她聚攏成一個圈,把她整個周身都暈染成金黃色,在黑幕中清冷而沈靜。

當穿過後廊,李朝朝就聽到院子中發出砰地一聲響,她就聽到陳凡湊上前的腳步聲,淡淡道:“不用出來。”

剛住進來的時候,李朝朝還會擔心有什麽危險,可是一切都看起來很平靜,他們兩個院落誰也不影響誰,反正每天就要搬走了。

那聲音就在前面的花園中,李朝朝從不湊熱鬧之人,熟知有人大喊:“不好了,是少爺從樹上摔下來了。”

她腳步微微頓住,就有丫鬟跑過來看到是她匆匆行禮,“姑娘……”

小丫鬟急得都哭了,“能不能麻煩您去看著一下少爺,少爺現在身邊沒人,奴婢這就去請管家來。”

李朝朝指了指後面,“金管家在庫房,你先讓人去請大夫。”

沈雪影大晚上不睡覺,他在花園裏爬樹做什麽!

嫌自己命太長?

李朝朝默默望天,今夜無月無光,正是變身之日啊。

李朝朝想了想,最終還是走到花園裏去看看沈雪影摔死沒有,等她走到近處,她的眉頭就不由自主地皺起來。

幾步遠的地上,躺著如瓷娃娃一樣的少年,她仰起頭看著那顆鉆天楊樹,實在想不明白這廝是怎麽爬上去的。

她也不做多想,疾走了幾步蹲下身子,先探了探沈雪影的鼻息,見他有呼吸,她又檢查了下他有沒有外傷,最後拿著風燈湊近他的頭頂,另一只手在他的後腦上摸了摸,沒有出血,也就不是頭著地,這才松了口氣。

每次見到他都是這般驚心動魄的,他明明就像瓷娃娃似的一摔就碎,偏還能出這麽多幺蛾子。

李朝朝垂下眼眸隨意地掃了一眼地上的少年,忽然覺得他好像比上次見面更白了些,只是少了些病態,她想起金管家說最近沈雪影的病情比較穩定,忽然又在心裏大讚忠義公醫術甚是高明,不然沈雪影怕是遭就翹辮子了。

她這是第二次見沈雪影,之前也沒看清楚,只知道他長得很美,現下又打量得仔細,才發現他比心裏那個影子還要美得動人心魄,尖瘦的下巴,長而卷的睫翼在光影中落下半彎的陰影,她還記得眼簾下那雙可憐巴巴的雙眸,能讓任何心狠的人生出惻隱之心,他就像是安靜地睡著了,她若是發出任何聲音吵醒他都會有一種犯罪的感覺。

李朝朝等了半晌,沒見小丫鬟回來,就把風燈留在沈雪影的頭頂,準備自己摸黑回去。

可是她還沒起身,地上的少年忽然顫了顫睫毛,李朝朝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輕聲問:“醒了?”

沈雪影臉上露出微微痛苦的表情,那一對黑蝴蝶就飛了起來,露出那雙清澈卻王不見底的瞳眸,兩個人四目相對。

嚶嚀一聲,隨即又委屈地癟癟嘴,“我怎麽在這?”

李朝朝理了理衣擺,一臉淡漠道:“夢游!”

“什麽是夢游?”沈雪影一把抓住李朝朝的袖子,可憐兮兮地坐起來,“別走。”

李朝朝看著沈雪影,他的眼睛真好看,清澈不含一絲雜質,可是不知為何卻又讓人看不透。

她指了指一旁的風燈,“這個給你,等下就有人來找你了。”

沈雪影癟了癟嘴,眼角的淚說來就來,“我怕黑。”

李朝朝就那麽緊緊地盯著他不發一言地站起來,沈雪影拉著她的袖子也站起來,委屈道:“你就那麽討厭我嗎?”

“不討厭。”李朝朝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也不喜歡。”

沈雪影的淚水都快掉下來了,不服氣地問:“為什麽?”

李朝朝只靜靜地看著,袖子被他死死地拉住走不了,她側著頭反問,“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需要啊!”

“那我沒有喜歡你的理由。”

沈雪影明顯被噎了一下,“你也沒有討厭我的理由。”

李朝朝聳肩,“所以我也不討厭。”

沈雪影忽然笑著哭了,“你這人真好玩。”

李朝朝的臉色沈了沈,“你也很好玩。”

她忽然伸出手替他擦眼淚,“明明挺好的一個人,裝得很辛苦吧。”

李朝朝其實是想到了藍翎羽,他為了讓自己嫁進門,不得不走裝病這條路,在那個家裏硬碰硬是不行的,頂撞了倪氏就意味著不孝,這一輩子都會被人不恥。

雖然他二人並不在乎什麽名聲,可是要報仇就不能讓倪氏得逞。

李朝朝透過面前的沈雪影想到藍翎羽,對面的人明顯感到她的分神,眼中掃過一道陰郁。

沈雪影猛地抓住李朝朝的手,用力地捏著她,“你嫁給我吧!”

李朝朝被一道天雷劈回神來,有些奇怪地看著沈雪影,真的是夜晚變身了?怎麽感覺眼前的家夥和上次不一樣,她看了看捏著自己的手,力氣也比以前多了。

“你喜歡我?”李朝朝隨口那麽一問而已。

沈雪影忽然笑得十分明媚,仿佛這黑幕都被他的笑開辟出一個口子,讓無數的陽光灑落,讓李朝朝莫名有一種錯覺,他對自己笑是天底下最大的恩澤。

這是什麽奇怪的想法!

然而沈雪影的笑容確實很有感染力,就那麽莫名地讓李朝朝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沈雪影笑著熊抱她,“我喜歡你啊,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上了。”

總共就見了兩面好嗎?

李朝朝無語地推他,她實在把沈雪影當成個孩子,心裏並不設大防,她能感覺到他沒有惡意,就像一個小孩子看到喜歡的東西非要得到而已。

“我有喜歡的人了。”

沈雪影把腦袋擱在李朝朝的肩膀上,眼睛裏的幽深比黑夜還濃,陰森森道:“是誰?我去殺了他!”

李朝朝猛地瞇起眼,她對藍翎羽的態度是旁人說都說不得的,見推不開他,她發狠地掐了一把沈雪影,“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活得過今年!”

她刻薄起來嘴裏的話就是最鋒利的語氣。

沈雪影的胸口重重得起伏,忽然抓過李朝朝的頭發就去吻,霸道而有力地直接撬開她的嘴唇,深吸她的舌尖,翻滾攪動。

他像是要用這種方式來證明他行的!哪方面都行的!(畫外音:你們懂的)

李朝朝一下子就怒了,擡起手毫不客氣地就一巴掌扇過去。

啪地一聲——

直接抽飛打碎這個瓷娃娃算了。

沈雪影卻絲毫沒感覺到痛,更加猖狂地捧著李朝朝的頭親吻著,嘴角伸出的血絲全部被他用舌尖舔抹在她的貝齒上,又把嘴中其他的血沫子送進她的嘴裏,強按住她的後腦讓她咽下去。

李朝朝心裏一陣惡心,毫不客氣地把伸進在嘴裏的舌尖用力一咬,擡手又朝他抽了一巴掌。

沈雪影白皙的臉頰上多了兩道手掌印,可是嘴角卻噙著詭異的笑,眼角卻掉著淚,“你真香。”

李朝朝臉色難看得緊,哪怕只是見了兩面,也不該差異這麽大,無論是氣度還是眼神,都讓她有一種毛骨悚然的似成相識的感覺。

“被狗咬了口。”李朝朝自嘲地抹了抹嘴角,根本不把那個吻放在心上,狀似無意地擡眸看了沈雪影一眼,“你這副兇狠潑辣樣真像我一個認識的人。”

沈雪影又沒臉沒皮地蹭過來,“誰?你朋友?”

“不。”李朝朝冷冷地看他,看他眼底的浮動,“是兩世冤家。”

沈雪影明顯地楞了下,“聽起來又愛又恨呢。”

“呵呵……”李朝朝輕笑道:“是恨不得他現在就去死,我現在也巴不得你現在就去死。”

沈雪影就笑不出來了,“你就那麽喜歡那個人?”

“哪個人?”李朝朝不經意地反問。

沈雪影不答,只是委屈地抿抿嘴,“跟著他有什麽好,只會吃苦!”

李朝朝似笑非笑道:“我也這麽覺得。”

“那你還嫁。”沈雪影有些煩悶地繞著她走來走去,忽然又想去摟住她,但是這次卻被李朝朝避開了,他與她四目相對,“你嫁給我,我會疼你的。”

“我又不稀罕你疼我。”李朝朝刻薄地翹起嘴角,“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為他吃苦我樂意。”

她突然擡手拍了拍他的小臉,“就像你願意挨打一樣,但是你就是上桿子讓我打,我還不想呢。”

李朝朝冷笑著收回手,“大晚上的沒事別出來裝鬼,瞧你小臉白的,怪瘆人的。”

她由始自終地都沒提被強吻那茬,只經過風燈的時候一腳踢飛,她自己就是不長記性。

等李朝朝走遠了,有人翩然從樹上飛下,原來樹葉厚重層層疊疊地將他掩映在其中。

看到那白皙的臉上的手印,男子心中一痛,忍下酸意淡淡道:“您這是何苦?”

他對面的人陰測測地笑著偏過頭,“我樂意。”

這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

男子幽幽一嘆,“您說她看出什麽來了嗎?”

“她是聰明人,看出來也不會表露。”

“是,聽說武鄉侯夫人正在找沖喜妻……”

那人呵呵一笑,“她一定有辦法的。”

“她嫁到武鄉侯府怕是勢在必行。”男子看了旁邊的人一眼,真是不忍心看他的臉上的紅痕,不由垂下頭,“她始終是別人妻。”

那人的眼底忽然乍現陰冷,“就是嫁了人又有什麽關系?不嫁個廢物,她又怎麽會知道其他人的可貴。”

男子徹底沒話說了……這都是命。

那人卻垂著眸想:為什麽是兩世的冤家?

第二日李朝朝就搬了出沈府,新居在小蝶胡同三十二號。

姑奶奶看了房子很是滿意,直讚李朝朝做事穩妥,能當大任,她這些日子天天忙著怎麽折騰大夫人,想著法子在她的藥裏添些材料然後做得人不知鬼不覺地再帶大夫人去忠義公那看病。

李朝朝看到大夫人的嘴角都烏黑烏黑的,眉頭都沒皺一下,她落在姑奶奶手中是好不了了,她請示姑奶奶她要去菩提寺上為大夫人和藍翎羽祈福,姑奶奶連連答應,還讓春麗和冬月一起跟著。

又過了幾日,得到倪氏出門的消息,李朝朝雇了馬車去了京郊崇山上的菩提寺。

只是正行著路,就聽後面有人大喝讓道,李朝朝就這冬月打開車簾的手往外看,就見兩輛八寶瓔珞馬車套著四匹馬,一前一後地超過平民的小馬車。

車夫老楊是李朝朝請來的馬夫,見到這個情景沖著他們哼了聲,“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個侯府之家,要不是仗著靖王府的關系……”

老楊在外面嘀嘀咕咕地繼續趕著馬車,冬月放下簾子看了李朝朝一眼,“真是霸道。”

李朝朝笑而不語,他們霸道是有霸道的理由,上面還有一品誥命的牌子,看來裏面坐著的是太夫人了……

到了菩提寺前,兩輛八寶瓔珞馬車停放在很是顯眼的位置,有人也看到紛紛竊竊私語,“武鄉侯府的太夫人親自來拜佛祈福呢。”

“可不親自來,聽說藍世子已經沒幾天活頭了。”

“我怎麽聽說是武鄉侯府要給藍世子選沖喜妻,所以才來菩提寺配八字的。”

“沖喜啊?誰嫁給他啊……”

李朝朝笑而不語,徑自走到大殿前,後面跟著春麗和冬月,可是還沒靠近,就被人攔下,“等下再進去,我們太夫人和侯夫人在裏面祈福。”

她側過頭看了一眼大殿之內兩個華服女子,一個有些許銀發,另一人則盤著一絲不茍地百合髻,她二人背對著大門,讓人看不到其神態,只是雙手合十虔誠拜佛。

李朝朝微微一笑,對冬月道:“那我們先去偏殿求個簽吧。”

她走過去,正看到有一女子在算卦的桌簽把手中的簽遞過去,打瞌睡的和尚猛地被驚醒,揉著眼睛把那簽文低低地讀出來,“月老第七十五簽:則去偷香竊玉上用心,又不曾得甚,自從海棠開,想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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