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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明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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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明早見”)

來的正是幽王。

柳遲硯一楞,沒想到幽王會來這種地方。

天香樓雖算不得風月之地,卻也是聽曲享樂之所,幽王實在不像是會來找樂子的人。

柳遲硯沒往自己身上想,在他看來外出應酬是很正常的事,別說他連酒都沒喝,就算是與人喝上幾杯,那也無傷大雅。與他一同出來的又不是旁人,只是他的同窗而已,幽王總不至於連這都生氣。

柳遲硯想著是在外頭,便沒再多看幽王,繼續轉過頭把家中住址報給小二。

此時已有人上前招呼幽王。

幽王本以為柳遲硯該誠惶誠恐地過來認錯,不想柳遲硯只是與他對視一眼便又與身邊那小二模樣的人說話。

他看著柳遲硯那副從容不迫的模樣,在心裏冷笑一聲,沒搭理上前來招呼他的人,邁步走向柳遲硯所在的那一桌。

因著要替柳遲硯省錢,兩同窗選的位置很偏,旁人不曾註意到幽王的到來,只竇延看見了朝他們走來的幽王,眼瞳微微一縮。

柳遲硯給小二報完住址,才發現幽王已來到近前。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龍紋腰帶,楞了楞,擡頭與一臉陰沈的幽王對視。

幽王的目光仿佛要當場把他生吞活剝。

對上這樣的眼神,柳遲硯哪會不知道幽王就是沖著自己來的。

柳遲硯心漏跳了幾拍,不想在同窗面前暴露兩人的關系。他頓了頓,主動拉著幽王的手邀請:“殿下若不嫌棄,坐下與我們一起聽曲吧。”

幽王看了眼柳遲硯抓上來的手,那手掌比他小一些,手指修長漂亮,就是緊張到指節有些發白。

他本想要給柳遲硯一個教訓,見到柳遲硯這模樣卻是改了主意,笑了笑,挨著柳遲硯坐下。

他們這個位置花的錢最少,椅子也只有長板凳。本來柳遲硯四人正好一人分坐一邊,瞧著不算太擁擠,此時添了個人,就顯得有點寒酸了。

幽王在桌下反握住柳遲硯的手,饒有興致地捏著他的手心玩,口中卻笑著讓柳遲硯給他介紹一下。

柳遲硯鮮少在外面和人挨得這麽近,偏幽王還抓著他的手不放開,弄得他掌心都快滲出汗來。他強作鎮定地把竇延三人給幽王介紹了一遍,才與他們說明幽王的身份。

竇延三人都不知該如何應對。

幽王目光落到竇延三人面前才憋出幾句的詞作上,笑著問:“怎地只你們面前有紙筆,元和面前卻沒有?”

兩同窗見幽王還算和氣,便也放松下來,壯著膽子答道:“元和才思敏捷,我們才寫出一句,他就一氣呵成把整首新詞都寫好了。”

另一個補充道:“對啊,碧雲姑娘都看過了,剛才還差小二過來記元和家地址來著。”

幽王聞言笑著攥緊柳遲硯的手,用力之大似是要把他手掌捏碎似的。

柳遲硯吃痛地想要抽回手,又怕竇延他們察覺端倪,只得裝作若無其事地僵坐原處。

幽王見柳遲硯強忍著不喊疼不掙紮,乖乖任他懲治,心中的怒火仍未平息。若不是暗衛回來稟報,他都不知道這人膽子這麽大,敢背著他出來拈花惹草。

“都要報上家門了,我們元和當真是艷福不淺。接下來那碧雲姑娘是不是還會親自登門拜訪?真是郎才女貌的才子佳人!”幽王面上噙著笑,桌下的手卻使勁掐弄柳遲硯握筆用的幾個指頭,仿佛要當場把他的右手廢掉,再不能為外頭這些不三不四的野花野草寫那些個淫詞艷曲。

柳遲硯身形微顫,連臉色都有點白了。

旁邊的竇延提起茶壺給幽王滿上一杯茶,恭敬地道:“殿下請喝些茶潤潤喉。”

幽王看了竇延一眼,覺得有點眼熟。他回憶了一下,想起那日在路上看見竇延拿著柳遲硯抄的書。

感情倒是挺好,還能一起來聽曲兒。

幽王暫且放開了柳遲硯的手,端起茶瞧著裏頭清湛湛的茶水,好奇地問:“秋闈在即,你們不在家中溫書,還有空出來聽曲兒?”

兩同窗絲毫沒察覺幽王有多危險,一口氣把柳遲硯如何拿了一錠金元寶、他們如何起哄柳遲硯請客的事都給說了出來。他們被幽王這麽一說,也很有些羞慚:“我們確實不該出來偷閑的。”

幽王道:“來都來了,不急著走,且聽聽碧雲姑娘唱得如何再說。畢竟是我們柳大才子贈的詞,不好好聽聽實在可惜了。”

兩同窗喜道:“是極是極,殿下您是不知道,我們國子監最喜歡傳看的就是元和的文章。若是他們知道錯過了元和的新詞,一準捶胸頓足!”

竇延看向柳遲硯。

柳遲硯已經緩過勁來。他手背和手指上有著明顯的淤紅,連茶杯都拿不太穩,卻忍著痛端著茶不敢放開,生怕幽王盛怒之下當真把他的手給廢了。

察覺竇延看過來的目光,柳遲硯下意識地笑了笑,告訴竇延自己沒事。

等他笑完後卻感覺幽王正冷冷地盯著他和竇延。

柳遲硯正要說點什麽,就聽臺上又響起了琵琶聲。

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

幽王趁機把柳遲硯拉了起來,口中說道:“本王想去裏頭走走,你來給本王領個路。”

幽王府的人早已把天香樓裏院掌控住,兩人越往裏走就越見不著人影。

前面的琵琶聲還在繼續,沒一會,碧雲姑娘的歌聲也伴隨著琵琶聲響了起來,不愧是京師名角,那嗓音一出來,滿場都靜了下來,都屏著呼吸聽著她往下唱。

幽王把柳遲硯抵在臺後,讓他可以把前頭的動靜聽得更清楚。

詞的前半闕是極輕快的,聽眾的心弦也被那嗓兒一下一下地撥動著,只覺詞中寫盡了人世間的風流快活。

不少人都忍不住感慨:怪不得能被碧雲姑娘相中,這詞寫得確實妙絕!不知寫詞的人是誰?

寫詞的人正被人抵在臺後肆意親吻。

前面傳來陣陣喝彩聲。

柳遲硯背脊僵硬。他被迫承接著幽王懲戒般的吻,只覺自己不堪的一面被當著無數人的面撕開。

“得聽過多少曲兒,才寫得出這樣的好詞?”幽王親夠了,在外頭接連不斷的喝彩聲中朝柳遲硯逼問,“外面那麽多人覺得你的詞寫得好,他們可知道你夜裏是怎麽伺候人的?”

柳遲硯道:“我只是受同窗邀請來聽個曲兒,沒想做什麽。”

幽王冷笑道:“沒想做什麽,你給人寫新詞?你給人報家門?若是想做什麽,我過來時你是不是已經和人湊到床上去了?”

柳遲硯道:“天香樓又不是那種地方!”

幽王摩挲著柳遲硯的腰:“不是那種地方?那你說說看,那種地方你去過沒有?”

柳遲硯當然去過,可也就是去應酬,從不留人過夜。

頂多只是逢場作戲喝過幾次歌姬餵來的酒而已。

那純粹是不想她們為難。

畢竟那種場合下他若不喝,便是她們伺候不力,她們會被換下去挨罰。想來若是有得選,她們也不願意淪落風塵賣笑過活。

只是當初他憐惜那些風塵女子,卻不知自己也會有以色侍人的一天。

柳遲硯垂下眼睫,否認道:“沒有去過。”

“柳元和”確實沒有去過,他如今還沒加冠,自然不必參加那樣的應酬,不必喝不想喝的酒、不必聽不想聽的歌兒,更不必開不想開的玩笑。

幽王見柳遲硯否認得幹脆利落,只覺他果然還是滿嘴謊言。他可是記得在那惡靈的記憶裏,曾經見過他意態悠然地喝下美人給他餵到嘴邊的酒,瞧著何等的風流。

那從容自如的模樣,顯見不是第一次了。

只有那惡靈才會蠢到覺得既然他喜歡女子就放他娶妻生子去。他憑什麽一邊勾引旁人,一邊自己風流快活?

幽王鉗著柳遲硯的腰,又一次吻了上去,似是要當場把柳遲硯拆吞入腹。

柳遲硯背靠著冰涼的墻壁,聽著外面傳來由樂轉哀的琵琶聲。

那唱腔漸漸變得如泣如訴。

過去的高朋滿座、萬眾矚目,都如過眼煙雲般散去,餘下無邊無際的寂寥。

……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碎!

“一曲快完了。”

幽王手掌在柳遲硯衣下褻玩著,冷笑著說道:“你同窗見你這麽久沒回去,會不會跑來找你?他們看見你現在這模樣,肯定也很想對你做點什麽吧?你說你怎麽一天到晚都這麽愛勾引人?男的女的,你全都不放過,要怎麽樣才能讓你安分點?”

柳遲硯也不知該怎麽才能讓幽王放過他。

他甚至不知道幽王為什麽會這麽生氣。

柳遲硯忍住喉間快要溢出來的幽咽,想到隨時會有同窗或者陌生人找來,萬念俱灰地說道:“那您把我關起來好了。”

別給他任何希望,別讓他覺得還有活下去的意義,就那麽讓他無聲無息地葬身在某個骯臟汙穢的角落裏,再不必絞盡腦汁去想該怎麽讓自己看起來還算體面地活著。

幽王瞧見柳遲硯眼底蒙上一層灰敗之色,知曉再折騰下去怕是會叫他徹底絕了生念。

哪怕心中餘怒未消,幽王還是替柳遲硯把身上的衣裳理好。他親了親柳遲硯莫名有些冰涼的唇,說道:“別怕,我還沒玩夠,斷不會叫人把你這模樣看了去。”

柳遲硯感覺周圍稀薄的空氣仿佛又回來了。他擡眸看向幽王,眼底有著沒退盡的水霧。

幽王喉結微動,又低頭親去他眼角微鹹的淚痕。在此之前,他很難想象自己會輕易被這麽個騙子勾引,可嘗過這份滋味之後卻叫他無論如何都不願再拱手讓人。

幽王說道:“且先饒了你,回去再和你算賬。”

柳遲硯安靜地隨著幽王回去坐下,兩同窗見他們這才回來,頗為遺憾地說道:“你們是不是正好錯過了?碧雲姑娘這嗓子真是絕了,前半闕唱得我心旌搖曳,後半闕卻唱得我眼淚都快掉下來!也就是我囊中羞澀,要不然我定然要把錢全掏給碧雲姑娘哄她一笑!”

幽王仍是在桌下不輕不重地捏玩著柳遲硯的手,好在這次並沒有太用力,反倒像憐惜般撫觸著他前頭被弄疼的地方。

柳遲硯沒法把手收回,只得由著幽王去。

同窗仍一無所察地在那眉飛色舞地說個不停:“元和你是沒看到,剛才很多人聽了上半闕就開始撕自己寫的詞,到聽完後半闕大夥的詞都撕光了,只讓碧雲姑娘把剛才的新詞再唱一遍!你這首新詞怕是要紅遍京師了,往後說不準會有許多名角來找你邀詞!”

幽王攥著柳遲硯的手,慢悠悠地說道:“是嗎?那你們國子監莫不是要出個風流才子了?”

兩同窗這才想起幽王還在,自己著實有點聒噪過頭了,當即訕訕然地說道:“我們也就是說說而已,眼下還是秋闈要緊,元和你可不能為這些事分心。”

幽王笑了笑,松開柳遲硯的手,端起面前的碧螺春閑閑地飲了一口,才讓兩同窗多說些柳遲硯在國子監的事情來。

他還一臉遺憾地說柳遲硯算是他表弟,兩家往來挺多,偏柳遲硯不愛說話,他都不知道柳遲硯在國子監表現如何。

聽幽王這麽一說,兩同窗話匣子就打開了,先是否認說柳遲硯絕不是不愛說話的人,平日裏和大夥都聊得很開心;又說柳遲硯如今是張博士他們最喜歡的學生,大夥都覺得他明年肯定能金榜題名,且排名絕對不會低!

還有什麽一開始誰都不敢和竇延玩,後來柳遲硯和竇延玩得好,大家和竇延的關系也好起來了。今天他們去寫字賺錢,還是竇延找的門路來著!

竇延聽得眉頭直跳,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說道:“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

兩同窗賣柳遲硯賣得徹徹底底,聞言竟還意猶未盡地說:“茶沒喝完,這麽好茶,不喝光再走著實浪費了。”

幽王也笑道:“對啊,不急著走,你與元和關系這麽好,不如也說幾樁你和元和往來的趣事給本王聽聽。”

竇延不吭聲。

氣氛有些沈凝。

柳遲硯道:“確實該回去了,我還有許多功課沒寫。”他笑著對兩同窗說,“你們留下多聽會,把茶喝完再走。”

兩同窗雖舍不得柳遲硯走,但也不想耽擱柳遲硯,只得目送他們三人先行離開。

出了天香樓,幽王先上了馬車,在馬車裏朝柳遲硯招手,讓柳遲硯上車隨他回王府。

既是表哥表弟,同車歸去也無妨。

竇延擔憂地看了柳遲硯一眼。

柳遲硯見竇延直直地望著自己,含笑與竇延話別:“明早見。”

竇延立在原地,目送柳遲硯上了幽王的馬車。

等馬車緩緩朝前駛去,他才在夜風之中低聲回應了一聲:“明早見。”

馬車平穩地行駛在禦街上。

幽王伸手把柳遲硯攬進懷中,想到剛才柳遲硯朝那竇延露出的笑臉,不由捏起他的下巴逼他仰起頭來,冷笑詢問:“你說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他剛才一直在幫你遮掩,你莫不是把我們的關系告訴過他?來,說說看,你是怎麽跟他講的?”

柳遲硯怔住,驀然想起竇延主動給幽王倒茶的那一幕。

竇延向來不愛逢迎權貴。

當時竇延肯定是發現他不對勁,才會給幽王奉茶幫他解了圍。

竇延本來就是面冷心熱的人。

他肯定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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