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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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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博物館裏都有監視器。雖然不知道四十年後發展到了什麽地步,但可以想象的是絕對我們的一舉一動那邊都能看見。

我、我要是不知道博物館有監視器多好TAT……這樣我就可以無知者無畏地把張小玄壓倒各種這個那個了……

我一邊看著前面兩個情侶從開始到最後都好像章魚吸盤一樣牢牢貼合的嘴唇,一邊咬牙切齒恨著自己為什麽還保留了那麽一點僅有的廉恥心。讓我實……實在是沒有膽量和臉皮在那幫大肚子保安叔叔面前表演男主角如此優秀的□現場混蛋!

我偷偷用眼角瞄了瞄張玄無懈可擊的側臉,他的動作和我剛才差不多,身子半趴在船裏面,雙手扒著船舷下巴擱在木板上瞪著眼睛看著旁邊。只不過同樣的動作我做起來要猥瑣的多。好像註意到我偷偷窺視的視線,張玄轉過頭來不解地看著我:“?”

嗷~~我家天然呆才不可能這麽可愛!

我捂著鼻子對天。自從張玄告白之後,原先我的讀顏文字軟件迅速升級到3.0版。這些日子以來,我甚至能從最開始那張鐵板一樣的臉上讀出“我在撒嬌”“我在失落”“我在委屈”之類的高難度表情。

他才不是面癱,他只是怕表情太豐富嚇到你們!哼!

船棺緩慢行駛過一段被燈光照亮的水道,張玄忽然湊了過來,光影之中那張臉上的每一寸線條都無比放大起來。我緊張的舌頭打結:“張、張玄?”

“這裏的東西,我見過。”張玄輕聲說。

“……”居然會以為張玄裝了“讀任守內心活動1.0”版,我果然是想得太多了。

我有點悻悻地撇開頭去,終於開始專心看兩邊的展品。這時候展覽路程已然過半,展品從最開始的破爛陶罐之類的東西,已經進入了一個小高/潮。很多損毀不算太嚴重的成套盔甲,仿拓的認不出來是什麽的銘文,青銅鼎,還有陪葬品。雖然看起來不像是滿身貼滿了軟妹幣,但是上面至少能看出黃金和寶石之類的貴重物。

“你見過?”我盯著張玄。

“槍兵拿來的。”張玄說,“從黃宗那裏。”

“黃宗?等等等等,我有點亂。”我擺手,“那家夥不是已經死了嗎?你是說,回來之後槍哥又去了黃宗那裏偷東西?”

“那叫拿。死人的東西不算偷。”張玄理直氣壯的說。

我覺得我需要抽個時間糾正一下我家男朋友的三觀……

“好吧,拿。”我妥協,“從那裏,偷出來的一樣的東西?怎麽可能,天門的治安真的就這麽差,讓他順走了一件又一件寶貝?”

“不一樣。但是相似。”張玄站起來,指了指那邊的青銅鼎還有幾件陪葬品,“風格,還有一部分銘文,都很類似。而且不是秦朝的東西,是和小月氏那些東西放在一起的。”

我有點懵了。如果說風格相似的話,我姑且可以認為當年小月氏和秦朝一直友好通商往來,但是連銘文都一樣,還是青銅鼎上面的銘文,那就有點太奇怪了。鼎這種坑爹玩意兒一般用來祭祀,小月氏信奉的神靈,和秦始皇信奉的是一個?還不如說耶穌其實有個學名叫佛祖更可信點。

我們兩個因為真神奧義的分歧陷入了僵局,靜靜地靠著船邊,看旁邊的展品緩慢掠過。漸漸地除了盔甲還出現了肖像與雕刻。只是這些肖像雕刻都有些奇怪,和我僅見過的兵馬俑的風格完全不同,人物的臉不是呆板的威嚴表情,更多了幾分人氣,也……多了幾分陰森。

擦,你能想象一個石頭臉的人對你做出我笑我笑我得意的笑之類的生動表情的場景嗎!

接連擦過船邊的,是三幅雕像畫。第一幅是個女人。廣袖飄飄表情端莊的青年美女,高昂著頭的姿態,沒有雕刻出眼白虹膜的眼睛對著前方。正中的是個中年男人,龍袍加身,能這樣穿的大概也只有秦始皇本人了。那個女人竟然能跟秦始皇的畫像並排放置,看不出來暴君也是個癡情種……大概吧。

船棺緩慢轉過一個角,我漸漸看到了在始皇畫像右邊的一副畫。那是個年輕的男人,穿著一身英武的鎧甲,看上去不太像個小兵等級。他頭上沒有戴頭盔,長發也沒有挽覆雜的發髻,只是簡單束在腦後,頗有幾分現代高馬尾的古代版風範。我看到的時候一艘游客的船正經過那裏,我聽到船上兩個女孩子小聲抽氣的聲音。

“好帥!”

“哇,沒想到在地宮裏也能看到帥哥!這麽帥的男人怎麽死那麽早啊……”

……這年頭花癡還真的是不分地點亂犯的一種病啊。

船漸漸走近到我能看到那畫上人的五官了。不得不承認剛才那兩個人的花癡犯得有理,斜飛劍眉,淩厲雙眼,線條冷峻的面孔,的確是極帥的一張臉。那人一只手隱在盔甲之後,另外一只手斜斜搭在腰間刀柄上,看上去就是個青年武者模樣。

只是我卻在看清那張臉的一瞬間石化了。

不計發型服裝和表情,這個人……這個人……

這個人不是張玄嗎?!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被掛在墻上的雕像畫。雖然張玄不是長發,沒穿盔甲,也絕對沒露出過這種威嚴冷峻的表情,可是這張我每天晚上瞪到天亮的臉,怎麽可能認不出來是他?!

這樣一個我天天抱著睡覺的人,為什麽會被掛在兩千多年前始皇地宮的墻上!

我猛地回過頭,看著張玄,卻發現他也正在盯著那幅畫看。表情是一貫的面癱,只是從那深得看不到底的黑瞳深處,我卻看到了暴戾席卷的駭浪。像是震撼,像是不可置信,也像是……若有所悟。

他看到了什麽?想起了什麽?

展品旁邊解說的喇叭適時響了起來,導游小姐甜蜜悅耳的聲音聲情並茂地講解:“這是在始皇陵出土陪葬品中最具價值的文物之一,畫中人物身著鎧甲,表情生動雕工精細,且保存極為完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更加奇特的是,這位青年身穿的鎧甲與以往所出土的秦朝軍隊制式重鎧差別很大,從與此畫像同批出土的少數人俑看來,這位青年的身份應該是一支軍隊統帥。這批已經沈睡地下千年的軍隊,到底只是象征帝王尊貴的陪葬,還是當年始皇帝未被後人知曉的一支神秘軍隊呢?至今這仍是困擾我們的一個謎……”

導游小姐的聲音越甜美,我的臉色就越白,聽到最後,就像一面往下掉粉的石灰墻。就算是我看到自己的照片掛在秦始皇旁邊,可能也不會更加驚訝了。

我幾乎不敢去看身邊張玄的表情。他始終安靜得像是不存在一樣,只是這種安靜裏面,卻壓著我不敢想象的風浪。我握著的他的手,手心竟然出了細細的汗。

“張玄,你別太吃驚嘛呵呵……真沒想到過去那時候也有你這麽帥的人,看樣子還是個將軍?嘿嘿說不定是你祖先呢,沒想到你家也挺……”

張玄慢慢轉過頭來,註視著我。他的表情有點怔怔的,緊縮的瞳仁裏面映出一個小小的我的影子,好像一抹就能消失。

忽然之間,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我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一只手扶著船舷,用力撐了一下,身子就已經晃了出去。船在他的蹬力下左右搖擺著,我在小船裏面暈頭轉向站不穩,眼睜睜看他從不深的人工水道裏面游到旁邊,暴力破壞了營造氣氛的墓室裝飾壁紙,打開了一遍的安全通道門,一身濕淋淋地就沖了出去。

“張玄!”我高聲叫道,擡頭看了看剛才拍下了張玄破壞公物全過程的監視器,咬了咬牙,幹脆破罐子破摔地也效仿張玄的動作,一撐船舷跳了下去。水不深,我趟著水跑到岸邊,從張玄剛才打開的安全通道那裏沖了進去。全程還不忘用包掩耳盜鈴地擋著自己的臉。

這裏似乎是博物館堆放雜物的通道,一路黑漆漆的沒亮幾盞燈。還好沒什麽岔路,我沿著走廊一路往前跑,也顧不上有沒有監視器了。我焦急地四下裏看著,張玄不知道跑到哪裏了,這麽久都沒看到他。我拐了個彎,前面好像是放廢舊物品的倉庫,路過倉庫的時候,我敏感地發現裏面好像有個人。

推開虛掩的門,我站在門口怔了一下,卻沒有立刻走進去。

張玄他在裏面,在幾個巨大的箱子中間的角落裏,把自己蜷縮成一團,躲在周圍廢棄雜物的陰影裏面。如果不是我仔細找了找,幾乎找不到和黑暗渾然一體的張玄。

我見過冷酷的張玄,發呆的張玄,驚訝的張玄,微笑的張玄……卻從來沒見過這樣子的他。死氣沈沈,毫無生機,和旁邊堆了幾厘米灰的石頭雕像幾乎差不多。他一只手搭在膝蓋上,額頭抵著手臂坐在那裏,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有種針紮一樣的感覺在心底彌漫開來。

我慢慢地走近,猶豫地喊道:“張玄?”

沒有回應。

“那個……你沒事吧?不要管什麽畫像了,就當我們這次出來什麽都沒看見算了。也許那人長得和你一樣只是巧合……”

“不是的話呢?”張玄猛地擡起頭來看著我,眼睛裏面黑沈沈的一片,“不是的話,你怎麽辦?”

“……你知道嗎?你想起什麽了?”

他先是點頭,然後搖了搖頭,緊接著像是怕和我對視一樣,再次低下頭去,我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的顫抖,好像在拼命壓抑著什麽。這樣的張玄太陌生,甚至讓我不敢接近。

“……不是巧合,也沒關系。”我鼓足勇氣,往前走了一步,“就算那真的是你又怎麽樣。你說過的,不是嗎?對你來說,四十年還是一百年,死人還是活人都沒有關系。那麽對我來說也一樣!我不管你是什麽人,不管你是不是人,都會喜歡你!答應你的事情,絕不反悔!”

我走到他身邊,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張玄劇烈顫抖了一下,卻把自己縮得更緊。我好像有些理解那時候他在小黑屋裏看到我的時候的感覺了。那是眼看著自己最重要的人身在無間,卻無力替代,無法拯救的無力。

“張玄,我也是粽子不是嗎?就算你是粽子,我也陪著你。”我蹲到他旁邊,小心翼翼說著,“別……別哭好不好?跟我回去。”

張玄沒有回應我。我呆呆看著前方的黑暗,忽然之間好像聽到他在說什麽。低低的聲音,一直在重覆著什麽話。我仔細聽了半天才聽明白。

他的聲音含含糊糊的:“不做粽子……我們都要做人,一起活著,一起老死……”

張玄慢慢擡起頭來,黑黝黝的眼睛亮得驚人,沒有淚,可我卻莫名感到了他內心的陰郁和哀傷。

他伸出手來,環抱住了我。然後好像是試探著輕輕啄了我的嘴唇一下,看到我沒有反抗,才慢慢加深了這個吻。

沒有技巧,沒有百般廝磨萬般不舍,他笨拙得像個孩子,幼犬一般輕輕觸著摸索。他的牙齒輕輕咬住我的嘴唇,看著我的眼睛慢慢閉上了眼。

我把雙手環到了他的背後,主動加深了這個吻。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偷偷擦掉流下來的眼淚。

我們不做粽子,都做人,一起活下去,一起老死……都和你在一起。

這是我聽過的,這個世界上最甜蜜、也是最絕望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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