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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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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長安行

雨霧朦朧,絲絲飄落了下來,打在盛開的梨樹上,花瓣撲簌落滿地。

紅墻下,純白的花瓣和濕潤的春泥摻和在起,繁華不過瞬。安仁殿的老才人立在屋檐下,滿頭銀絲上,竟插戴了枝梨花。

宮人的頭發也白了,她顫顫巍巍服侍著老才人,看了看掛在墻上的歷書,道:“三月了,妙真長公主該回來探望您了。”

如今是至德三載,李亨在位。

那場轟轟烈烈的戰亂在去年就結束了,太上皇還在位的時候,誤信讒言,棄長安而逃。太子李亨帶領將士誓死守衛長安,最終大獲全勝。

李亨登基後,太上皇迫不得已承認了他的帝位,前久他從蜀地歸來後,就直在甘露殿療養。

宮闈鬥爭嚴重,他的興慶宮回不去了,高力士、陳玄禮等人都被流放了。

太極宮暮氣沈沈,住著的都是太上皇和老人。這裏沒有點鮮活的氣息,有的只是過去。

“她?”老才人露出幾分期盼,人到老了總會渴望些東西,也和善許多。她與宮人閑聊:“聽新平說,妙真給自己找的駙馬叫什麽蘿蔔……”

“是羅仙師。”宮人看她記性不太好,趕緊叮囑:“昔日帶太上皇游月宮的羅仙師。”

老才人慢慢點頭,又凝視著那梨花。人老了也沒什麽事可做,歪在榻上看就是上午。

直至安仁殿的大門被推開,她才從半睡半醒中睜開了眼。

李妙真回來了。

……

她回來了。

自李亨即位後,李妙真每年三月都會回長安看看。人生不過幾十載光陰,也許,有些人見不了幾次了。

剛剛去歸真觀給老觀主上了香,因長安不曾淪陷過,所以宮室沒有經過戰火的焚燒,只是破敗了很多。觀裏有幾個女道士照看著,見她還喊聲觀主。

這要歸根於李亨給她的封號,除長公主外,還有歸真觀的終身榮譽觀主。

只是頭銜對她來說,並不重要了。

她與羅公遠道踏入安仁殿的大門,見眾人又老了許多,都笑著來迎她。太極宮裏許久沒什麽新鮮事了,更是鮮有人踏足這裏。

她問候了遍,又耐心地聽老才人嘮叨。無非是說些皇家的陳年爛谷子事,翻來覆去的說。

漫漫過了兩個時辰,老才人忽然起身,搖搖晃晃要往宮外走。李妙真問過宮人後才知道,老才人每日這個點都出去散步,目標地點是甘露殿附近。

她恍惚明白了點什麽,也沒多言,慢悠悠跟上了。

行人往甘露殿走去,路上的人極少,也無人阻攔她們。老才人走著走著就不動了,她停在了個隱蔽的墻根。

李妙真站在她的視角往前看,看到個拄著拐杖的老頭子,由宮人撐著傘,正在雨中發呆。

很熟悉。

是太上皇。

修仙之後她的聽覺敏銳,能聽見那宮人正極力勸太上皇回去。他聽了勸,停了會就離開了。

他是走了,可老才人還在這裏瞧著。李妙真想想也能理解,畢竟在以往,老才人很少能見到他。

“走吧。”她也勸了聲。

老才人怔怔呆了好會兒,才不情願地離開了。回到安仁殿裏她便長睡不起,仿佛精氣神下子被抽空。

宮人習以為常,道:“見不到太上皇,她就這個樣。”

李妙真有些無奈,太上皇有什麽好?

她沒見過年輕時的李隆基,自然不知他當年的風采。老才人昏昏沈沈又睡去了,她踏出安仁殿,見羅公遠立在檐下望著梨花。

安仁殿的梨花很多。

“怎麽了?”她記得他平日裏是不怎麽看梨花的。

“這裏有段過往,你想看看嗎?”

“什麽過往?”

“薛鸞兒的夢。”

李妙真第次聽到這個名字,卻立刻反應過來,這應該是老才人的全名。她迷茫的點了點頭,這些年來,她對老才人的過往無所知。

白霧彌散,漸漸遮去安仁殿的景致。與其說羅公遠制造了個幻境,不如說他讓老才人在夢裏回到了過去。

青青楊柳,煙霧河岸,在春光燦爛的好時節,長安城的年輕男女,紛紛出城去踏青。

李妙真看到個戴著帷帽的女子走了過來,她步伐輕盈,身姿綽約,在河岸賞花觀柳。她很活潑,也很愛笑,寬袖輕輕舞,便有白色的梨花落了下來,帶著股芬郁的香。

那白色的梨花,並不是真的花,而是用輕薄白羅剪制成的,用月鱗香熏過。微風拂起,女子的衣袖裏又落下幾朵梨花,引起眾人的註意。

有位錦衣公子走了過來,他容顏俊美,氣質不凡,放眼望去,整個長安城怕也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人。他拾起梨花,問那女子:“這是何物?”

“袖裏春。”女子輕笑。

錦衣公子的黑眸裏閃過笑意,他忽然攬住女子的腰際,讓她落入自己的懷中。他輕輕揭開帷幔上的輕紗,看著她嬌美的容顏,勾唇笑道:“鸞兒又頑皮。”

薛鸞兒嗔怪道:“三郎那麽忙,可是,鸞兒想見您。”

他哈哈大笑,絲毫不在意這小女子的冒犯,攔腰抱起她就往回走。櫻色的衣袖朝後飄飛,朵朵袖裏春飛落,在這煦煦春日裏,更添幾分春色……

……

這太極宮裏的哪位紅顏,遇到這位多情公子的時候,沒有這樣浪漫的過往呢?

只可惜他們的地位是不平等的,多情公子隨時可以拋棄她們,她們卻只能在深宮中苦苦等待。

李妙真從夢境裏出來,她又去殿內看了眼老才人,見她枯槁的臉上竟多了絲笑容,嘆了口氣。

“走吧。”

倆人離開了太極宮,又去城裏探望了新平公主和寶章縣主。李亨即位後,寶章被封為永和公主。

那年,王如意同寶章道回了長安。王元寶在戰亂裏捐了家財,且他又為糧草奔波,做了很多事情,在李妙真的幫助下,最終也打動了李亨,將寶章下嫁給他。

只是他改了身份,成了王詮。

他們夫妻二人不是很在乎,關上門和和美美過日子,便也只羨鴛鴦不羨仙了。

長安城繁華依舊,坊間車水馬龍,來往的客商行人,絡繹不絕。

新平長公主在府上跟她閑聊:“說起來,你和羅仙師的事情並沒有告知姐妹們,前些時日,真陽姐姐還來問我,你如今去了哪裏。”

她道:“哦?姐姐怎麽說。”

“我只委婉告訴真陽姐姐,你去修行了,沒有多說。”新平搖頭道:“他們家的蘇發這兩年始終沒有成親,倒挺讓姐姐和姐夫擔心的……”

自戰亂以來,真陽長公主的駙馬蘇震,攜子蘇發,就奔赴在戰場上。他們不僅為國作戰,還鐵了心支持李亨,因此在李亨即位後,得了優待。

但是蘇發到了年齡,直無心成親,讓蘇震和真陽極其擔憂。

新平不知他們的過往,又說了幾句,說蘇發現在官拜華陰令,已經上任去了。他這去,是鐵了心不聽家裏的安排。

李妙真不知該說什麽,算起來,她與蘇發也是多年未見了。不過,她現在也多了個習慣,遇事不決先掐算。

默默算了會,她出聲道:“不必擔憂,切順其自然便是了。”

“你也變得越發故弄玄虛了。”新平道。

她抿唇笑,朝華陰的方向望去。

時間,總會淡忘切回憶。

……

華山奇峰之下,松柏蔥郁,行人稀少。

年輕的華陰令著身白色的圓領袍,戴著烏黑襆頭,騎著馬走過山間道路。

他剛剛去送別了位好友,倆人曾經並肩作戰,又起到了華陰。但是現在,好友的家人寫信喊他回長安走仕途。好友面帶愧色,但是蘇發很平靜。

他甚至安慰好友:“道不同,何必勉強?”

話說完之後,他怔了下,感覺這句話有些耳熟,好像曾經有人這麽告訴過自己。那是在驪山的時候,他還癡戀著太上皇的小公主,對她苦苦追求。

她不為所動,告訴自己這句話。

那時他不甚理解,只是猛然想到自己心想為公主好,但是這種好,公主不需要。他陷入了迷茫,第次質疑了自己的行為。

他若再執迷不悟,就是存心給公主添堵。

只是他的心時也放不下,後來戰爭爆發,就全身心撲到了打仗上。等天下太平了,他來華陰做官,漸漸忙於政務。

這麽想來,他已經很久沒想起小公主了。

他以為自己沒放下,今日念起卻發現,他已經記不清公主的容顏,只記得那雙天藍色的漂亮眼眸,曾在宴席上仗義幫過自己。

蘇發羨慕且渴望靠近她,因為那時他是孱弱的,而公主很強。後來他又想守護在公主的身邊,因為她值得。

可惜他們道不同。他走仕途,她修仙道。

現在,當他也說出這句話後,心中忽然感受到了久違的輕松。

他從回憶中走了出來,眼裏浮現了絲笑意。蘇發策馬前行,身形漸漸消失在華山的雲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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