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紀來娣還想說什麽，就發現院子裏面的聲音逐漸安靜下來。

紀真真趁機將人帶離，“他們都是大人，心裏都有分寸，我們也插不進去手，我剛剛看到大伯棺材還停著，家裏面也沒什麽章程，不如去其他家問問情況，到時候選擇一起下葬，人死為大。”

她聲音不疾不徐的安撫直接再進紀來娣的心裏。

父親出事兩天了，母親出了哭就是鬧，小叔其實最開始有來詢問要不要幫忙，誰知道母親一見到直接就把人給轟出去了。

以至於他們家到現在除去掛個白，其餘還沒著落。

紀來娣擡眼多看了這個不怎麽見面的堂妹，看臉就知道沒受過多少罪，是城裏長大的孩子，聰明，冷靜。

她深呼吸，抓住紀真真的手，慢慢跟著冷靜下來，主動帶著朝另外出事的人家去。

“堂姐，我記得我爸之前說過，大伯在村裏幹的是土地承包，怎麽會跟窯廠沾上關上？”

早些年家裏的事情她還是了解一點的。

爸爸那時候在村裏是幹部，連帶著大伯小叔兩家都沾光，在村裏生活條件還不錯，更不說後面跟玻璃廠一起離開，村裏當時有不少人想托關系進廠，沒少找大伯小叔幫忙，只可惜爸爸卡得嚴，他們嫌費力不討好漸漸就放棄了。

後來改革開放，國家對農村的支持可不少。

紀真真心裏就覺得奇怪。

“這個……”紀來娣不禁咬住嘴巴，明顯不像說。

“要是不方便，就當我沒問過。”

“沒有。”紀來娣連忙搖頭，“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

紀真真見她臉色當真不好看，指著前面大門旁豎著花圈的人家，“我們是不是到了。”

“對，這家是管大爺去了，自打七九年咱們窯廠重新開窯，管大爺就是負責技術方面的，村裏人都說管大爺燒磚是個好手，早些年就咱們村裏的磚賣得最好，質量一直是這個。”

紀來娣豎起大拇指，“我們小時候最喜歡在窯廠邊上的淺塘裏玩，那時候一車車磚出去，賺了不少，可惜後來鄉政府插手，這規矩那規矩，說是要平衡市場，鬧得從咱們村裏買磚的人都為條子換了其他家。”

“那還真是可惜。”

早幾年，市場上確實亂，集體發展起來，國營又不平衡，雙方一直掐，後來個體戶冒尖，也是近兩年一些明文規定下來，才安穩一些。

“咱們先進去看看。”

紀真真跟進去，就發現院子裏坐著人在商量，她認不全，禮貌地打聲招呼後，偷偷看一眼堂姐，就見堂姐眼底閃過錯愕。

“堂姐。”

紀來娣倒退一步，紀真真盯著她多看兩眼，院子裏坐著的人已經起來問話。

“來娣，你不在家照顧你媽，怎麽來這，這是……”

“是真真吧，我今天路過看到井田一家回來。”

“怪不得一直推推搡搡，現在是找到人撐腰了，就想要跟我們擺脫幹系。”

老老少少，你說你的，他說他的，讓紀真真一時半會沒辦法拿到準確的信息。

但是，紀來娣抓緊她的手腕，偷偷說了句話，“出事的其他三家人，都有人在這。”

都在？就少了紀家人。

紀真真輕輕拍了拍堂姐，半點不怵這場面。

“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們好，我來是聽我爸的話，想來問問，咱們這事是個什麽章程。”

“章程？”一個頭發花白的奶奶出聲，紀真真看其他人的反應，就知道這個奶奶說話有用。

管奶奶這會也在盯著紀真真問，“紀老大媳婦可是一門心思認為是我們老管的錯，想要我們家賠錢，你確定你來是你爸讓的。”

“賠錢？！”紀真真有點尷尬，“這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可聽說窯廠塌方是意外。”

“來娣，你可聽清楚了，回去告訴你媽，做人不能鉆錢眼裏，我不為難你們孩子，下次再來讓來娣媽自己來。”

紀真真回頭，就瞧見堂姐正在神游，眼神就往邊上看根本沒註意到這邊的對話。

她順著眼神看去，是管家正屋門，那一塊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真要說有，也就只有停靈的棺材。

倆人被趕出門時對方還算是客氣，盯著眼前緊閉的門，紀真真知道，接下來的人家也不用去了。

“堂姐，大伯母真的有讓賠錢嗎？”

紀真真半天沒得到回應，扭頭就瞧見身邊的人根本沒跟上來。

“堂姐？”

“哎。”紀來娣有些恍神，“真真，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她扭頭就跑。

紀真真伸出來的手懸在半空中，有點尷尬，五指動了動最終還是放下來。

怎麽一家子都奇奇怪怪的。

她嘆口氣，肚子突然咕嚕嚕叫起來。

自打重生回來，她一日三餐都規範極了，如今這日頭都西偏，她午飯還沒吃呢。

就是不知道大伯家出這麽大的事情，她偷偷去開小竈是不是不太好。

很快，這個想法就被打消。

第一，村裏家家戶戶自己做飯，沒那個條件。

第二，剛剛將她趕出來的那扇院門，又重新打開來。

裏面走出來個中年男人。

“真真是嗎？”

“我是。”

“你爸現在是不是在你大伯家裏？”

紀真真點點頭，“對，跟我小叔在商量大伯的喪事。”

男人譏笑一聲，或許是意識到當著孩子的面不應該，很快就收斂起來，和善道，“真真，你幫個忙，去叫你爸來一趟，我們有事想跟他商量商量。”

“就叫我爸一個人？”

“對，村裏其他人近，剩下的我們自己叫就好。”

紀真真是頂著男人目送的神色走在道上離開，老遠後回頭還能看到對方在看，她順著剛剛的路拐外回去，心裏琢磨著這事。

等到大伯家裏，三家已經安靜下來，看起來像是在正經談事情的樣。

她直接走進去，“爸，我剛剛路過管家，管叔說讓你去一趟。”

“知道了，我現在就去。”

“老二！”大伯母瞬間站起來，紀真真倒是看到小叔老實在在地坐著，心情怪好。

“有什麽事回來再說，你們一家子還想在村裏住下去，就別再說其他的。”

大伯母語出驚人，“我們又不是非得待在這村子裏，真不行我帶著孩子投奔你一樣也有活路呀。”

紀井田的臉色瞬間就黑下來，紀真真也皺起眉頭，這叫什麽話。

只是她動作慢一步，媽媽先懟了回去。

“大嫂，這話以後還是別說，三弟就在村裏住著，你好麽好生的帶著孩子投奔我們，是讓村裏人拿手指頭戳著三弟的脊梁骨罵呀。”

“還別說，就算是罵死我，也別想我幫忙。”紀老三當眾翻一個白眼，故意說：“這寡嫂小叔子湊一起，外面指不定怎麽傳呢，二哥，咱們早早就分過家，按理這事跟咱們都沒關系，我勸你也別往上湊，小心啊，最後甩不掉。”

“你！”

紀真真看到大伯母被氣得臉色漲紅。

“行了，我先出去一趟。”紀井田不應這茬，什麽都沒說就離開，紀真真追上去，悄悄將剛剛的事情提了一遍。

“知道了。”紀井田看到女兒這才緩和點臉色。

趙梅一臉不高興，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紀井田一離開她就跟著站起來。

“這都一點半了，真真該餓了，大嫂先緩緩神。”

紀老三順桿爬，“二嫂，家裏面我媳婦做了飯，回去熱熱就能吃。”

“那我也不客氣。”趙梅臉上總算是找出一點笑來，跟著老三離開。

前腳剛走，就聽到後面院子裏一陣哐當聲。

紀真真回頭看一眼，就見大伯母正在踹凳子。

她悄悄歪頭問，“小叔，大伯母脾氣看起來好差。”

“噓，哪有小孩在背後議論長輩的。”趙梅輕拍她，斥責的語氣中卻沒多少嚴肅。

紀老三擺擺手，“真真又沒說錯，都是自家人不怕，自打大哥離開，大嫂脾氣就差到不行，對來娣招娣不是打就是罵。”

“唉，換了是誰都不好受。”大哥還不到五十呢。

紀老三也很無奈，“誰說不是呢。”

紀真真豎著耳朵，什麽都沒聽到，倒是餘光看到拐角二狗子正在招手。

“媽，我去找找二狗，喊他回來吃飯。”

“對對對，快去吧，不知道你小叔家怎麽走，記得問。”

“知道了。”

紀真真擺擺手，身影竄進小巷子消失不見。

“怎麽樣？”

“小點聲。”二狗躡手躡腳地湊近，“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有話快說。”

“你跟我來，看了你就知道。”

二狗前頭領著路，直奔巷子盡頭，草地不遠處便是一條小河。

“你這到底是要帶我去哪裏？”

“到了就知道。”

貼著後屋跟從河邊繞到小木橋上，過了河對面，蘆葦坡邊隱約能瞧見兩個人的身影。

紀真真像是做賊一樣蹲在路邊柴火垛後，認出來那兩個人。

“招娣在跟誰見面？”

“啊？你不認識呀。”二狗傻眼了，這不是她老家嗎？

紀真真側目，“你叫我來就是為了看這個？”

二狗木木地點點頭，“你看一男一女偷偷在這種地方見面，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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