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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而今井軸已融合,一月之時歸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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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歷六三四年,九月初三,三界發生了一件足以載入史冊的大事件。

半個井軸轉世的夏荊歌在憑一己之力蕩清原魔族控制區的魔氣,收回人間土地之後,竟然和魔域合作取回了自己另一半井軸!

這還不是最驚世駭俗的,最驚世駭俗的是,夏荊歌他把另一半井軸精魄融合進了身體!

此事一出,天界震怒,修士界觀望,魔域歡欣,無論是坊間話本還是戲曲說書都很是熱鬧了一番。

夏荊歌也終於見到了風甫淩。此前他和魔域的合作是繞過了風甫淩的,和他接洽的是管羿的傳話人姜虞。這一切都是在瞞住風甫淩的情況下悄悄進行,原本夏荊歌是打算將此事一瞞到底,卻在臨到緊要關頭被風甫淩發現了。為了融合之事,風甫淩單槍匹馬跑到九華派和柳向塵打了好多天。這些天裏,柳向塵到底是展現了他應有的實力,把風甫淩攔住了。

所以現在夏荊歌融合完出來,就看到了很是頹喪的風甫淩。

他也看見了夏荊歌,渾身都是傷地凝視他半天,最後露出了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

夏荊歌的六感已經恢覆了,他又感受到了久違的感覺。只是他沒想到,產生的竟然是難過的感覺。風甫淩從沒有露出過這麽難看的笑容。一貫是美的,美得六感微弱的夏荊歌都能心搖神曳。

夏荊歌腳步滯了滯,走到風甫淩面前,眉目含笑,眼波煦和,他看著風甫淩的目光,終於不再和他看任何一樣死物沒有區別。喜歡是什麽,愛是什麽,夏荊歌其實還不太清楚,但他知道他想叫甫淩不要為自己難過了,明明此刻自己已經得償所願,是該開開心心的。“甫淩。”夏荊歌喚了一聲,雙眼微微彎了彎,彎出月牙的弧度。“我們不再是敵人了。”

他們確實已經不是敵人了,因為上天入地,已經基本沒有什麽神或魔能夠當夏荊歌的敵人。如今他既可以吸取魔氣,也可以吸取靈氣,而且身體有另一半井軸力量的加持,一個月內怎麽用都不會有危險。到了這時候,無論誰來都只是給他這平衡器白填修為而已。

風甫淩已經恢覆了正常,他強制收斂了心緒,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對夏荊歌道:“把渠兒帶出來,我們不要留在這了。”

“好。”夏荊歌很開心地笑起來,轉身就飛去了盧向豐的院子。這些天夏清渠是放到他那裏照顧的。不一會,他就抱著夏清渠出來了,身後還跟著不放心一起過來的盧向豐。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了隱瞞夏清渠身份的必要,更何況他也越長越像風甫淩了。

風甫淩身邊沒有一個魔。

夏荊歌知道他跟魔域那群魔,他的長輩們鬧掰了。他所敬重的長輩,他父親的摯友管羿與烏虹聯合取出了剩下那半個受魔域掌控的井軸。若非他的好友烏梳無意間撞破此事,找機會向風甫淩通風報信,此事也不會外洩到三界盡知,風甫淩和天界官方都應該仍舊被蒙在鼓裏。夏荊歌得知岔子是出在這裏時,還有些感慨,他知道烏梳是極討厭自己的,說是恨也不為過,沒想到到了這時候,竟然是她幫著風甫淩阻止自己徹底井軸化。

出了這樣的事,估計他對他的下屬也很難再有多信任,他的下屬們大抵還會勸他事已至此,不如放下那情情愛愛,這也是為了他好,為了魔域好。夏荊歌對風甫淩是了解的,知他這幾天能來找九華派闖陣,就是放下了一切外在的東西,如今恐怕已經孑然一身,說不定連魔域的魔君都已經不是了。

這樣也好。夏荊歌想。

如今他自己也已上天入地獨此一家,與孑然一身無異。他們兩個闔該是一家人。不,三個。

夏荊歌笑瞇瞇地抱著清渠走到風甫淩面前,他就很自然地伸手去抱清渠。夏清渠自來見到風甫淩的時間就少之又少,又在他最幼小的時候隔了快三年,如今根本是認不得他了。他對風甫淩認生得很,頭一扭就抱住了夏荊歌的脖子不撒手,軟糯糯地抗議:“爹,渠兒要你抱。”

夏荊歌把他的胳膊拉下來,指著風甫淩笑道:“這是你另一個爹。你看,你和他長得很像的。”他說著,手裏幻出一面水鏡,遞到夏清渠面前。夏荊歌歪著腦袋看看風甫淩,又看看鏡子裏的自己,如此來回了兩三次,才終於確信真的還有一個跟自己長得很像的爹似的,最後他對風甫淩羞澀地笑了,然後往夏荊歌懷裏一撲,埋住了臉。

風甫淩一直伸著手,見狀有些失落。夏荊歌就拍拍夏清渠的肩,示意他擡起頭來,對他說道:“讓新爹爹抱你好不好,你看爹抱了你這麽久了。”夏荊歌嘆了一口氣。

夏清渠擡起頭來,見夏荊歌嘆氣的模樣,似乎是楞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他爹是從沒嘆過氣的。那他現在嘆氣了,不就是說他抱著自己很辛苦了?夏清渠已經有好些天沒見到夏荊歌了,這些日子裏每每問起,盧師伯和二師兄總說爹爹有事離開一陣子,這一陣子到底是多長呢,以前爹爹不管去哪都沒有離開他那麽久過。今天終於見到爹爹了,他卻只抱了自己片刻就嘆氣了……

夏清渠頓覺無比委屈。

我這麽想爹爹,爹爹就不想我嗎。

夏清渠癟了癟嘴,想起夢中爹爹變成了一個奇怪的東西,遠遠的,看得著,摸不到,再也不會和他說話,不會抱抱他,只差沒有泫然欲泣:“爹,我以後不吃二師兄給的點心了……”說著,他越發緊緊箍著夏荊歌的脖子,不肯撒手,就跟一撒手夏荊歌就拋棄了他一樣。風甫淩失落地放下手來,說:“還是你抱吧。”夏荊歌就對風甫淩笑著伸出了一只手:“走吧。”

風甫淩擡眼看著夏荊歌頭上新插的發簪,目光微微閃動,從一望無垠的沈黑化作了溫溫流淌的春水。他伸出收回的一只手拉住了夏荊歌的手,沈聲道:“走。”

他二人立時便浮地而起,施放出的黑色魔氣與近乎透明的靈氣在空中糾纏,翻騰,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弧線,最後成為眾人眼中遙遠的一個點。

柳向塵仰望天空半晌,低頭吐出了一口鮮血。

附近的盧向豐吃了一驚,猶豫了一下,到底是醫者仁心占了上風,就說要替他把脈醫治,卻被柳向塵擺了擺手,拒絕了。

他轉身慢慢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九華派也不算很小,人又不多,院子與院子之間也很有些距離。他卻一步一步走回去了。

盧向豐看著他的背影,在影影綽綽的樹蔭間顯得愈發形單影只,他邁出去的一只腳到底是收了回來。

其實本來盧向豐是有些埋怨掌門師兄的。夏師弟已經那麽倒黴了,怎麽能為了三界之事就真的放棄了他?哪怕夏師弟鉆了牛角尖,他作為掌門,也該攔著啊。……當然後來他知道了,正因為掌門師兄是掌門,他才不攔著。

所以盧向豐心裏是埋怨掌門師兄的。

但現在看到掌門師兄這個樣子,他又……算了,這幾個人就是一筆爛賬!他埋怨也不頂事!

風甫淩帶著夏荊歌落在了神州最南邊的海灘上,白鷗飛過,海風拂面,波濤聲聲,風甫淩拉著夏荊歌的手,對他說:“這邊風景好,氣候溫和,這一個月我們就在附近的城鎮住下來。”

“好啊。”夏荊歌笑嘻嘻地應了。“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做什麽我都很開心。”

風甫淩對他露出微微的一絲笑意,他們一起站在海灘邊,寂靜而默契地感受了一番這天寬海廣的壯麗景象,才折返附近的城鎮。

風甫淩身上沒有什麽錢,為了買房子拿出自己的好幾個法寶當普通物件當了,但他毫不在意。第三天他們就從客棧搬進了新家,也是和第一回一樣,行李輕便。或者說根本就沒有行李。

經了三天夏清渠終於也被哄得認了這突然冒出來的另一個爹,不再全心全意地埋夏荊歌的胸,偶爾也願意去埋風甫淩的胸了。

風甫淩仍舊重金請了一個手藝不錯的廚子,負責照應他們的一日三餐。夏荊歌白日裏就和風甫淩一起澆澆院子裏的花,陪夏清渠玩玩擡高高的游戲,抑或一家三口手拉手出門逛街。當然,夏清渠還太矮,手拉手走起來對兩個需要稍稍彎腰的大人頗有些折磨,因此大部分時候不是給風甫淩抱著,就是給夏荊歌抱著的。

海邊小城的人們生性淳樸熱情,不過數日,許多小販已認得他們這新搬來的一家人,見了他們每常熱情招呼。海邊賣的海貨夏荊歌也嘗過了許多,又與風甫淩一道挑了兩串貝殼的風鈴,掛在夏清渠的窗邊。叮叮當當的擊打聲時常能吸引夏清渠側耳傾聽。

夏荊歌有一回問他,你聽出了什麽。他說聽到了一個夢。

一個有海濤聲的夢境。他在夢裏像竹筍一樣節節攀高,很快就變成了爹爹那樣的大人,然後他飛呀飛,飛到了海上,遇到了一只會說話的大貝殼,和它做了好朋友,可開心了。

還小的時候,總是想要快快地長大。

夏荊歌小時候也是這樣,總想著長大呀,快點長大了,就可以做各種自己想做的事了。

夏荊歌想,雖然自己註定無法親自陪伴他長大,但他總是可以為他創造一個不受制於人的環境,可以讓他做他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而不用像自己一樣,一生中遇到太多期望,一生中背負太多生命的命運。

當然,現在他已不需要想這些也許並不讓他多麽開心的事了。

他每日和甫淩一起澆澆花,賞賞月,聽聽海,說說話,內心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也許他生命中註定無法和身為魔君的風甫淩長相廝守,但他終究還是靠自己獲得了原本沒機會擁有的情愛。

夏荊歌已經知道這樣的平淡,這樣的甘之如飴,就是他和風甫淩跨越身份、時間和方位,所能擁有的愛意。

但他也知道,風甫淩平日裏越是作出這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一絲一毫的端倪也不曾露出來,就說明他內心越是不能接受。這從晚上的時候就可以感覺出來……夏荊歌擡手往上拉了拉衣領,微微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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