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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霜寒映晴綻笑顏,不歡而散許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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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禦上前跟風甫淩見了禮,風甫淩向他表達了感謝,趙禦就很識趣地自己找個借口撤了。

夏荊歌一時不知道該跟風甫淩說什麽好,索性給夏清渠拉了拉兜帽,施了一個小小的照明術法。一團火簇就在夏荊歌身旁憑空出現,這汲汲微光把他的身影映射到旁邊的樹幹和地上,忽長忽短,忽寬忽窄地沒有定性。

風甫淩三兩步走了過來,踩在泥地落葉枯枝混合的地上發出些窸窣沙沙的聲響。

夏清渠仿佛是註意到了這不常聽到的聲音,一個勁地想從兜帽裏探出腦袋去查看聲音的來源,夏荊歌只好幫他把兜帽拿下,又小側了個身,方便他將風甫淩的方向一眼看全。

夏清渠還趴在夏荊歌懷裏,目不轉睛地看著風甫淩從黑暗裏走出來,走向黃澄澄的火光照耀之域。夏荊歌看著他專註的樣子,忍不住想,在小孩子的眼裏世界究竟是怎麽樣的。是新奇的、怪異的、斑斕的,還是灰暗的,他們如何判斷自己所見所聞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呢。

當他長大成人,他還能記得今日在密林深處所見到的另一個來自黑暗的父親嗎。

風甫淩已到達夏荊歌面前。

他伸出手,想要從夏荊歌手裏接過夏清渠。“給我抱一抱。”他說罷,就從夏荊歌手裏撈過了夏清渠,姿勢竟也不是十分的生疏無措,只有幾分難得的小心翼翼透露出他的些許不可言說的忐忑心虛來。夏清渠還保持著側頭的姿勢,轉了轉,既看看夏荊歌,又看看風甫淩,又沒心沒肺地笑起來,一點也不認生。

風甫淩慣常面癱的一個人,也跟著他笑了,便是夏荊歌這樣對他熟悉已極的,也覺他這一笑有如幽花綻放,霜雪映晴,本就美不勝收了,又被澄黃跳躍的火光襯得更添了幾分煦和溫暖的風致,讓人移不開目光。

很快被抱過去的夏清渠也進入了夏荊歌的視野裏。許是接收到風甫淩的正面反饋,他又笑得更開心了。這讓夏荊歌心中微漾,仿佛鏡湖被風吹起了漣漪,波瀾輕蕩,不能平息。

“沈了許多。”風甫淩把夏清渠放在手彎裏顛了顛,只差沒有春風滿面了。

“恩。長得快。”夏荊歌點了點頭。

“你準備放哪養?”

“放身邊吧。”夏荊歌面露笑意。九華派如今只有一個畢師兄留守,而且已經有一個孩子需要他照料了,夏荊歌擔心他照顧不過來。再者現在九華派門戶空虛,要是不慎被甫淩幾次三番地闖進去就更不好了。

反正師兄也要先看看清渠,就幹脆帶過去,等這場戰役打完了,再帶回九華派好了。

“太危險了。”風甫淩蹙眉。

“在後方能有什麽大危險?”夏荊歌看了風甫淩一眼,頓了一頓,“更何況師兄他們會幫我照看的。”

風甫淩又道:“長得這麽像我,你就不怕被別人認出來?”

夏荊歌怔了一下,低頭端詳夏清渠。先前他雖然也觀察過這個孩子,但那時夏清渠頭上的毛發還沒長齊全,只是有種“大約像我們”的感覺罷了。如今再看,又是另一番齊全模樣。其實若論氣質很難說夏清渠更像誰一些,尤其是他笑起來的時候,總能笑得很開心,既不像面癱了似的風甫淩也不像時常淺笑示人的夏荊歌。但若他不笑了,也像風甫淩那樣表情不動地看人,倒真的很似甫淩了。

風甫淩又指了指夏清渠的眉心,繼續道:“你看這張臉的輪廓,還有這個眉眼,跟我一模一樣。”

經他指點,夏荊歌也越發覺得像了。夏荊歌是一雙俏生生的杏眼,夏清渠的雙眼機靈有神但毫無杏眼的輪廓,眉毛更不必說了,眉峰孤直得和風甫淩如出一轍,就連眉形的長度和臉寬的比例都完全是風甫淩眉毛的翻版,臉型也大致隨了他……只有嘴巴還算像自己。但也就是一個“還算”罷了。

確實如果夏清渠不笑的時候,乍一看就很形似小一號的甫淩。

夏荊歌:“……”莫名有種吃虧的感覺怎麽辦。

夏荊歌沈吟了一陣子,方道:“一般人哪裏會想得到是你的兒子。”話雖如此,他對於帶到身邊照看夏清渠也產生了一絲動搖。但很快的,夏荊歌就揮揮袖掃走了這一絲動搖,仍是道,“我要帶他在身邊。既然他都長得像你了,那麽以後想來也會繼續像下去,總不能因為這點就要一直把他放在別處養吧。”

風甫淩見他不肯,終於說出實話:“你周圍全是修士,我連見你都見不著,還怎麽見渠兒?要不還是給趙禦養吧,讓他在一個我們倆都能去的地方養著,我們也能隨時去看看孩子,空了還能天天跟渠兒住一塊,多好。”

哪裏好了,當這世上的事就那麽好瞞麽?

如果真的一直讓趙禦養,總有一天紙會包不住火,到那時清渠怎麽辦?他到底該算是魔域的少君還是魔族共同的天敵夏荊歌的兒子?

他終究只能選其中一個。既然如此,不如一開始就按他修士的資質選擇好了。

他會用純粹的修士身份養他二十年,待他成了年,受得住壓力,有了決斷力,再告訴他身份不遲。……到那時,什麽身份說不定也不那麽重要了。

但在夏清渠還小的這二十年裏,夏荊歌是希望他能像一個普通修士那樣長大,不為身份所困擾的……

再說,夏荊歌也不希望風甫淩現在因為這個和自己生的兒子而陷入不必要的大-麻煩……

夏荊歌回道:“不是說是修士就歸我嗎。你看他現在是個純粹的修士,身上一點魔的跡象也找不著,就讓他一直當一個修士有什麽不好?我會跟別人說他是我在歷練時跟一個普通人生的,這樣大家都會當他是同伴,不會對他另眼相待,他就可以開開心心地長大了,不是很好嗎?”

風甫淩顯然對此頗不能認同,立刻反駁:“照你這麽說,渠兒不就是生父不詳了,他連自己真正的身世都不清楚,你覺得他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長大?”

“怎麽不能?我的兩個師侄都是孤兒不也長得挺好。再說生父哪裏不詳了,難道我就不是生父是生母?”

“總歸缺了一個,你覺得他不會想我另一個爹是誰這種事?你不會想徹底抹殺我的存在吧……”風甫淩微微沈下臉,什麽霜寒映晴,什麽幽花綻放,全都已丟到了旮旯角。按說夏荊歌願意親自照看清渠,並把他撫養長大,風甫淩就該感到滿足了。

可風甫淩也沒想過夏荊歌是打著就不讓自己當爹的主意啊。

兩人僵持不下,誰也不能說服誰,夏清渠也在這時候毫無預兆地扯著嗓子哭鬧了起來。風甫淩這才低頭去哄夏清渠,沒有繼續跟夏荊歌理論。夏荊歌就站在他面前,有些手足無措插不上手,只好低頭看著夏清渠,看風甫淩手忙腳亂地尋找他到底是因為餓了還是因為尿了才哭的。

他還沒找到原因,夏清渠就像是需要夏荊歌安慰似的,一個勁的伸手過來,風甫淩哄不住,才給夏荊歌接過去抱了。夏荊歌學著記憶裏趙禦哄清渠時的樣子輕輕拍著他的背,沒幾下夏清渠那嘹亮的嗓門就偃旗息鼓,整個人也服帖地靠在了夏荊歌懷裏。夏荊歌就估摸他是因為被風甫淩抱得不舒服才哭起來的。

“反正我對外是不會承認清渠跟你有任何關系的。”夏荊歌繼續撫著清渠的背,頓了一頓,“背地裏也不行。我會讓他做一個清清白白的修士。”

“……是我兒子就不清白了?”風甫淩抿起嘴角,讓夏荊歌知道他不高興了。

夏荊歌覺得自己想的跟甫淩想的完全就不在一條線上,他頓了一頓,方道:“我走了。”

風甫淩忽地抓住他的手:“我不讓你走呢?”

夏荊歌轉頭看他。如果單看修為等級,風甫淩確實能做到這點,而且是輕而易舉就能做到,但他們之間的事又豈是一個單純的武力比較就能分出勝負的?……夏荊歌對風甫淩微微一笑:“那樣我就不會原諒你了。”

當然,嚴格說起來夏荊歌也沒有“原諒不原諒”這種覆雜的情感,但他知道風甫淩是能夠聽懂自己的意思的。……那意思是,若果真如此,以後他們就沒可能了。

風甫淩怔了一怔,到底是松開了手。

夏荊歌又把夏清渠的兜帽拉上了,確認把他包裹地嚴實後,他直接禦劍離開了。

因著這次的不歡而散,夏荊歌一直回到蜀山結界,一直到了柳向塵面前,都沒有再說一句話。直到見了柳向塵,他才開了口:“師兄,我回來了。”

柳向塵擡眼望去,一眼就看到夏荊歌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口,懷裏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身旁跟著一團忽高忽低的澄黃火簇。那團火光只照亮了他身遭方寸之地,就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不知何時把他從黑暗的世界中拉了出來一樣。

柳向塵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荷風朗月似的笑容:“怎麽想起帶火苗行走了?”

夏荊歌看了身旁一眼,也淺淺笑了:“怕清渠看不到光。”

他的孩子會是一個地道純粹的修士,他要成長在有光有亮色彩斑斕的環境裏,若是沒有光,就給予他可見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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