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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聚散隨緣不可信,落花流水逐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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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荊歌想起這一段,他想至少能說明兩件事,第一件是他爹應該是知道他身上怎麽回事的,還說什麽往後全在他一念之間……夏荊歌活了二十多年,才知道自己原來是這麽重要的。這第二件事,他爹似乎也並不認為魔域中的魔都是該消滅的,甚至希望他能不動幹戈地化解仇恨……若果真能如此,看起來似乎也不失為一件好事。但是他真能做到麽?對此夏荊歌是沒什麽信心的。

先不談魔域和神界的梁子是積年陳怨,魔君和左護法的意思也是不打回神界不罷休。單講他們修士界和魔域的仇,也已經在十二年前結得很深了……那麽多修士的親朋好友死在了魔族手裏,不提別人,只要他自己去放棄他爹的仇,那也已經是很難辦到的了。

就算爹對自己隱瞞了自己的身世,那又能代表得了什麽?他始終是自己爹,始終是那個溺愛了自己十二年的父親。夏荊歌不能說服自己就此不報那個仇了。

至於風甫淩那邊……夏荊歌又是不太敢想的。他想,有朝一日自己當真找魔君報了仇的話,他和風甫淩也許就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了。他們不可能再做道侶,也不可能再做朋友,甚至不再可能好好地坐在一塊喝喝茶,聊聊天,吃吃東西。

魔君讓他好好想一想,他是不是明白喜歡到底是什麽。其實想得明白,想不明白,對他和風甫淩而言,真的有意義?想不明白,他們之間有著難以回避的世仇,想明白了,他們之間還是有著難以回避的世仇。

所以夏荊歌並不是很想想明白。

後者已經讓他很傷心了,為什麽還要讓自己更傷心呢?他應該活得開心一點,這樣他娘親在天上看著,他爹在地府看著,才會覺得安心啊……

夏荊歌在牢房中坐了許久,吐息了一個周天,才讓自己的情緒徹底平靜下來,心思也清明了許多,能讓他基本把這件事理順了。當務之急,當然是要先想辦法從這監牢裏出去。現在看來,最好也最快的方法應該是先假意同意和魔君他們站到一邊去。只要能想辦法出了這監牢,那麽脫身的幾率還是不小的。

但是他也不能表現得太快,那樣必然會惹對方懷疑。夏荊歌把下回見到魔君和左護法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在心裏過了一遍,就覺得很累了。他才被那根繩子抽了許多靈力,這個地方又漏不進一絲魔氣,他身體能量得不到補充,就一直處在乏力虛脫中,大抵是需要休息一下。

夏荊歌這麽想著,就取了發簪放在枕邊,躺在了那張床上,預備睡一覺補充精氣神。也許真的是太累,他躺下去沒多久,竟然就睡著了。

夏荊歌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蒙臨島上,站在了那兩個小院前。爬藤生機勃勃地覆滿了籬笆,還開出了一團一團的嫩黃花朵,一些已經盛開,喜氣洋洋地向著太陽,一些還是花骨朵兒,半是天真半是害羞地掩在葉和莖之間,若隱若現惹人憐愛。

他盯著眼前的不知名爬藤看了一會,伸手撥了撥花骨朵兒,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可到底是哪裏不對,一時半會兒他又說不上來。

“哈哈,小友可算來啦。”木屋中忽然傳出一聲爽朗笑聲,接著是吱呀一聲,夏荊歌擡眼望去,就見門裏頭轉出一個穿道袍的中年大叔,面白蓄須,行止文雅,很有些文士風采。這應該就是那位神算穆老了,夏荊歌心道。修仙之人的年紀不能以面貌外相論,即便他瞧著只是個大叔,年歲說不準已經上千了。

因此夏荊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晚輩夏荊歌,拜見穆老前輩。”

“什麽穆老前輩?你沒看見我正當壯年,氣度不凡,說一句俊朗也是當得起的,有那麽老?”中年人立刻顯出不滿來,夏荊歌瞅瞅他的模樣,頓時有些汗顏,心道您都活了千多年了,還正當壯年,還俊朗……甫淩那樣的翩翩美少年才能叫俊朗,好麽?

他才拽住了奔跑過一個草原的思緒,剛想正經地補救一下,旋即又聽中年大叔已道,“罷了,小友既於我和大和尚有恩,我就不計較這些虛禮了,你想喊前輩就喊前輩吧,也免得又給大和尚逮著機會埋汰我為難小輩。”

夏荊歌想了想,立刻道:“多謝穆先生海涵。”

“還算會轉彎。”穆老哼了一聲,看了畢恭畢敬模樣的夏荊歌一眼,倒是有些滿意了,暗自點了點頭,對他道,“小子,我已等你了你許久了。”

“額……不知穆先生為何等我?”夏荊歌疑惑了一把,心道神算難道是要跟自己洩露什麽天機?若果真如此,那倒是撿了個大便宜……思及此,夏荊歌立即恭恭敬敬地道,“神穆先生有何吩咐,在下洗耳恭聽。”

穆老搖了搖頭,不知從哪摸出一把折扇在胸前扇呀扇的,可著勁的跟夏荊歌展示自己非凡的氣度,“非是我要告訴你什麽,而是你小子想要知道什麽。”

“我要知道什麽?”夏荊歌一怔,立刻明白了過來,這是穆老前輩給他開後門啊!這不是瞌睡了遞枕頭的好事嗎?不枉他和甫淩花那力氣把他給葬了……咦,葬了?夏荊歌有一瞬間又有點糊塗,然後才想起,這穆老分明是已然死了許久了……那為何自己還能見到已死了的穆老?難道這就是傳聞中的托夢?

夏荊歌知穆老應該不會害自己,心下稍定,便問:“還請前輩告知,晚輩是否真是那井軸轉世……而且只是半個?”

穆老姿態優雅地撚著自己的美須,卻是搖頭:“我一不窺天機,二不看人命,你若要問我這個,我卻是不會答你的。”

……神算不窺天機不看人命,那他還能幹嗎?

許是夏荊歌臉上的表情有些明顯,穆老咳了一聲,便道:“窺天機人命都是要折壽遭天譴的,這我不幹,不過你若有重要物什給我瞧一瞧,我可以幫你測物。”

“測物?”

“沒錯。你爹夏青蘆當年就拿過一對泑玉玉佩給我,讓我瞧那對玉佩的未來。玉雖是死物,然有人配之,便可借玉的命運軌跡推算人之命運。此乃折衷之法,既不洩命程天機,又給人以啟示。因此須得重要之物。小子,你可有什麽要我幫你測算測算的啊?”穆老說著,又頗為得意地捋了捋自己的美須,見夏荊歌杵著沒反應,又皺眉道,“我可先告訴你啊,若非你葬了我和大和尚,我是不會來見你的。機會難得,錯過這村兒,就沒這店了。一般人來求我測,我還不屑理他!”

“不是我想錯過,可是跟我自己的命運有關的……我好像沒那種東西。”夏荊歌困擾地撓了撓頭,若是玉佩在身上,還能拿給他測測玉佩,可玉佩已經給甫淩了……哦,對了,還有那根甫淩給他的簪子來著。夏荊歌想了想,便取下頭上的發簪,雙手呈到穆老面前,“此簪應會隨我一生,還請先生幫忙看看。”

穆老伸出左手接過了纏荊錯葉簪,只看了一眼就挑眉道,“又是泑玉的,這也是你家傳之物?”

“不,這是一位重要之人所贈。”

穆老看看他,又瞧瞧那根玉簪,卻漸漸地皺起了眉。夏荊歌頓時有一絲緊張,神算穆老的名號他當年在九華派都聽說過,那是鐵齒神斷,經他口所說的箴言,就沒有不應驗的,如今見他這副神色,仿佛不是很好,心裏便七上八下了。

穆老並未掐算,靜靜看了片刻就把簪子遞回夏荊歌懷裏,對他道:“此物不會跟你一生,不久便要物歸原主,你與它是有緣無分之兆。若要用它來推測你的命運,卻是不準。”

夏荊歌頓時一怔,握著玉簪過了一會才勉強笑道:“先生不是開玩笑吧?這簪子……我是打算戴一輩子的,又怎會物歸原主?”

穆老立刻哼了一聲,顯然是不滿夏荊歌質疑他的專業能力,“是你的,就一直是你的,不是你的,戴得了一時,也戴不了一世。此簪與你只有露水之緣,我觀此簪之相,再結合你面相,分明是聚散隨緣之兆,只怕就要應在近日了。”

應在近日……

夏荊歌神色一黯,心裏卻是不甘心的,他想了想,自己的玉佩還在甫淩身上,且先聽聽那玉佩的命程如何,便又問:“前輩能否告知晚輩,當年我爹帶那對玉佩來,是測算的什麽?”

“帶一對傳家的玉佩來,自然是測姻緣的。哦,對了,那時你方才出生,他讓我測的正是你的姻緣啊。”

他的姻緣。夏荊歌再度一懵,爹拿著玉佩去測他的姻緣作什麽……莫非是測他的那個情劫還有沒有效果?他忙問:“結果是什麽?”

“結果麽……”穆老捋著自己的胡須,仰頭盯著頭頂白雲藍天想了半天,方才猛地用折扇敲了一下手心,對夏荊歌道,“想起來了,那是從一而終之兆。兩塊玉佩都會跟隨它們的主人一生,照理說這該是一段良緣,只是那卦象有些奇怪,兆的竟是落花逐流水……仿佛是一人有意,一人無心的,唔,就是這樣,便是我,也有些瞧不明白。”

落花逐流水,一人有意,一人無心……夏荊歌心裏某處像是一下絞住了,扯著疼,不扯也疼,就那麽緊緊地繃著,好半晌……才略略松了點,仿佛能透氣了。

他深吸一口氣,對穆老道:“您這測算似乎不太準確,我家那對家傳玉佩,十幾年前就已在戰火中失了一塊了,恐怕再找不回來。”

穆老顯然是個極自戀之人,人家算命之人若只六七成的把握,那他對自己的測算就得有十二成的信心,夏荊歌那麽直言不諱地質疑他的準確度,他哪能高興得起來,頓時臉色一沈,冷冷道:“小子不信便罷了,寒舍鄙陋,就不招待你了。”說罷,他便朝夏荊歌一揮手。

夏荊歌頓感自己節節後退,一點反抗力也沒有地直接就飛出了院子,飛出了蒙臨島。

然後他一頭冷汗地醒了過來。一擡手,就觸到了放在枕頭邊的泑玉簪。溫潤平和的觸感,上面已經沒有一絲魔氣護持了,全是靈氣。夏荊歌握住那枚玉簪,靜靜地摩挲了一會,一撐床坐了起來。

他幻出一面水鏡和一把木梳,令水鏡懸在自己面前,對著鏡子仔仔細細梳好頭,把那根重新用靈力加過護持法術的纏荊錯葉玉簪緊緊地別了進去。

他看了好一會鏡子,方才認認真真地對自己道:“送給我了,自然就是我的了,就是甫淩管我要,我也不還他。”

作者有話要說:

改一下最後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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