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荊歌拽了一下自己背上鼓囊囊裝滿木牌的包袱，立刻是一陣沈悶的木料撞擊之聲。他舉目四茫茫，心裏覺得自己身體這消滅周圍魔氣的速度不夠快。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發揮更大的作用。

“我們到哪了？找到位置了麽？”

夏荊歌踮著腳尖湊過去看風甫淩手裏由竹簡浮映出的地圖，不妨腳底下踩到了顆半大不小的石子，一個打滑撲了出去。他還沒來得及蹦出聲響，風甫淩已經聽得風聲一收地圖，一個旋身攬過夏荊歌的腰身，妥妥地穩住了他。

夏荊歌就這麽正正地撲到了風甫淩懷裏，撞得臉生疼。

他聞到了些許屬於風甫淩的暗洇氣息。平素他已和風甫淩住在一起夠久，一個身攜清靈之氣，一個自蘊暗洇之氣，這兩種完全對立的氣息天天交融糾纏在一塊，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了東風，在氣味上實則已經有些交混得辨不出了。

這回興許是遇著了這裏的新鮮魔氣，被這魔氣一打斷了他二人的氣息交纏，他這麽在風甫淩懷裏一紮，便又覺出了他身上特別的暗洇氣息來。

與周遭這些濁淖得仿佛摻了無數奇怪雜質的魔氣不同，風甫淩身上的魔氣是純粹的黑暗，純粹的暗洇，純粹得就像靜靜流淌的黑水。

“趴那麽久作什麽？”風甫淩把夏荊歌從自己懷中拽起來，板著臉瞪他，“尚在尋路。”

“嘿嘿，甫淩，我還是更喜歡你身上的魔氣。”夏荊歌揉揉鼻子，笑得誠懇極了。

風甫淩自知周遭魔氣無可與自己比擬，聞言毫不意外，然則聞得夏荊歌說喜歡，到底還是暗增了些許高興的苗頭。只他不愛表現出來叫夏荊歌看明白了，便只道：“往後別再接這類任務了。吃壞了怎麽辦？”說罷又不放心地叮囑他，“小心些，如此多的魔氣你從未吸過，須守好三關丹田。”

“知道了，護著呢。”夏荊歌笑嘻嘻地應道，沒回答他前一句話。風甫淩清淩淩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說話。

俗話說怕什麽來什麽，他二人又盲人摸象似地走了小半個時辰，身體一直在高負荷吸收魔氣並轉化成清靈之氣的夏荊歌開始覺得不舒服了。

這不舒服是渾身上下都透出來的不對勁，他自己都說不清到底是怎麽不舒服，具體哪裏不舒服。眼看著一路走來周遭的魔氣已經薄了一層，再也不是剛開始那個伸出手看不清自己五指的模樣，他又覺得身上的不對勁尚可再忍忍，便沒有同風甫淩提起。

風甫淩專心致志地找著去那偏僻山村的路，也沒發覺夏荊歌的不對勁。他費了老大勁找到自己和夏荊歌在地圖上的正確位置，才同夏荊歌說了一句，還沒來得及高興，夏荊歌那邊就心裏一松，兩眼一翻倒了下去。

風甫淩被嚇了一跳，還好他兩個離得近，他一甩地圖就眼明手快地抱住了夏荊歌，摟到懷裏借著月光一看，夏荊歌雙目緊閉，額上已經密密地生出了冷汗，身上溫度比他平常那個低溫又寒了好幾分。

這時周遭的魔氣已經算得上稀薄了，能看清周遭情形。風甫淩又早已將地圖上的標記們記在心裏，便撿起了那地圖攏回木牌模樣，揣進懷裏。他把夏荊歌身上那包袱解下來提著，就打橫抱起了夏荊歌，往那偏僻小山村的方向飛去。

風甫淩飛起來那速度叫一個快，幾乎只是幾個眨眼的工夫，他就飛到了那小山村上空。他也不耽擱，抱著夏荊歌沖了下去。

幸好夏荊歌消滅了大量魔氣，這村中僅有的十來戶人家都已經跑出來看了，正聚集在村中空地上。風甫淩這從天上翩翩而下，正符合了村民們對修士的設想，自動就已將他當成了那個救他們於水火的修士。盡管他實際上是一個魔。

這就省了風甫淩解釋的時間，他立刻道：“他施法祛除魔氣過度暈倒了，有地方讓我救他沒？”

村民們一聽，這還了得，道長為了救他們居然自個暈過去了！立刻有一命中年人站出來道：“我家有空房，救人要緊，道長快隨我來。”

風甫淩二話不說便隨他去，後面呼啦啦跟了一串擔憂的，看熱鬧的，內心祈求上蒼保佑的村民。進了那家的空房後，那中年人立刻去櫃中抱了一床新被褥出來。這中年人像是獨居此處，一個人翻箱倒櫃便花了些時間，忙不開，其他又有村民自發幫忙燒了熱水，洗了新巾帕給風甫淩用。

夏荊歌仍昏得人事不知，風甫淩用巾帕一點一點給他拭凈了，只用一點魔氣去探他的身體情況如何，然而夏荊歌的身體竟滅不了風甫淩的魔氣了。

這情形以前從未出現過。

就像他的身體已經吃飽了魔氣一樣。

但風甫淩心知這絕不可能發生。只要外面還有魔氣，哪怕很稀薄，夏荊歌也會消化掉一點再吸進去一點。

他伸手揉了揉夏荊歌的掌心，企圖把自己掌心的溫度傳給夏荊歌。夏荊歌體溫一向低，現在暈過去，就更低了。就跟個沒有生命的物件似的。

風甫淩想到這，心下一緊。

他對忙前忙後的那中年大叔和一幹村民簡單道了聲謝，便站起來道：“我要為他渡些真氣，還請諸位先離開。”

“成，道長您好好救，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打攪二位道長。”中年大叔忙點點頭，招呼著旁人出去了。風甫淩跟在他身後，待他出門後就關上了門，落了內鎖。

風甫淩回身走到夏荊歌身邊，摸了摸他的臉頰，溫度依舊低得可怕。若非他常要給夏荊歌輸魔氣，也不能分辨出夏荊歌現在的體溫確實比平時還冷些。

風甫淩的手指尖從夏荊歌清秀的臉頰轉到他衣襟邊緣，停頓了一下，才掀開他的衣襟，解開他的腰帶，像剝筍片一樣麻利地把夏荊歌的外裳都剝了。只留了他一身褻衣。

風甫淩給他蓋上被子，自己也脫了外裳，一掀被子鉆進了被窩。

他攬手抱住夏荊歌，也不敢施放魔氣和術法給他增溫，只能用自身溫度傳過去些。其實這效果也並不好。就在風甫淩一邊搓他手心，考慮著要不要脫光了更有效地給他傳熱的時候，夏荊歌迷迷糊糊地轉醒了。

他對自己和風甫淩現在的情況有點意外，但腦子還跟漿糊似地黏在一塊，只是憑本能道：“甫淩，難受……”

風甫淩立刻半起身一個側轉，轉到夏荊歌身體上方，盯著他問道：“哪裏難受？”

“渾身難受……我們這是在哪？”他有點從漿糊態中清醒過來了。

“在那委托人的村子裏了。你渾身是怎麽個難受法？”

“就是難受。”夏荊歌也說不出來，在風甫淩擔憂的目光下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渾身都跟被堵著一樣。”

堵著？

“會不會是那些魔氣太雜，雜質給你堵住了？”

“雜質？我也不知道，氣感像丟了一樣，不過我三關和丹田尚還正常，只是感覺也被堵著了，我運氣沖沖看？”

“先別。”風甫淩想了想，那雜質既非魔氣又非靈氣，乃是像廢渣一般的無用之物，若是連三關和丹田都堵著，應是夏荊歌身體中的缺陷，無法處理這部分雜質……他拿靈氣亂沖，在體內沖走火入魔了也不妥。思及此，風甫淩重新握住了夏荊歌的手掌，“你別動用靈力，我輸些魔氣強行突入你身體，你看是否舒服些。”

夏荊歌點了點頭，無形中唇色又蒼白了些許。風甫淩半撐在夏荊歌身上，一只手小心翼翼把微量魔氣強行輸進夏荊歌手掌中。以前也從沒有過這種情況，通常他的魔氣一離開身體就會被夏荊歌吸走。

那股魔氣就像他延伸而出的手腳，沿著夏荊歌的經絡一路從手掌慢慢推進到肩膀，竟然都沒有被他的身體吸收掉。

風甫淩暗自心驚，見夏荊歌仍蹙著眉，擔心他愈發難受，正要收了魔氣，卻聽夏荊歌忽道：“開始比較難受，現在似乎真的要好受點了。”

“真的？你確定？”

夏荊歌又感覺了一下，“感覺有點微弱，你再多放點魔氣進來。”說罷，他還認真地挪了下身體，把手收到肩附近，擺了個自以為更方便風甫淩輸魔氣的姿勢，一副坦蕩自然模樣。

風甫淩突地心口一脹。泛起麻麻酥酥的飽脹感。好似渴望些什麽。

他幾乎不能自持地加重了握著夏荊歌手掌的力道——實際上，從風甫淩進入意欲期後，他就開始有點不能自持。

他盯著夏荊歌漆黑明亮的杏眼，慢慢又俯-下-身去，拉近彼此的距離。他看到自己在夏荊歌眼中一點一點放大，看到他眼中顯出一絲驚訝來，但他並未探到一絲羞澀或拒絕的意思。

好吧，風甫淩覺得夏荊歌也不大可能拒絕自己。

在這十二年裏，他攏共問過夏荊歌三次，那以身相許的許諾他是否認為應當更改。一次一次，時隔十二年，得到的都是一如當年的堅定答覆。

……很難有人能在這一次次堅持中不被感動。

若非風甫淩自持得很，內心深處希望等他二人出了結界，夏荊歌多見些世情，叫他明白世人難容此情再想那些事，他估摸他們兩個大約早就私定終身了。

如今……

風甫淩垂眼看了看夏荊歌。夏荊歌一向生得清秀風爽，坦坦蕩蕩，便是如今這個情形，也依舊是眉清目朗，毫無忸怩羞澀之感。

只那唇色蒼白得太過虛弱。

風甫淩喉結滾動。難能自持。

他心中明白自己這般反應與意欲期不無關系，內心深處並不願在夏荊歌尚未完全將外面的世界理解通透時與他有越矩之實。風甫淩皺著眉，與內心那個意圖不軌的自己作起了激烈鬥爭。

鬥爭尚未爭出個結果，便忽聽夏荊歌清清朗朗溫溫越越的聲音傳入了耳中：“甫淩，你開始呀。”

你開始呀。

開始呀。

始呀。

呀。

風甫淩心裏為人格鬥爭而緊緊繃著的那根弦，上下左右地一陣扭，又狠命裏外拉扯一番，終究經不住這回蕩魔音的折騰，嗤地一聲，斷了。

風甫淩腦袋突然靠下來時，夏荊歌微微睜大了眼，下意識覺得不太對勁。他正想偏開頭去躲開，詢問一下怎麽回事，腦袋卻被風甫淩一只手牢牢按住了。

正這時，一股穩而有力、溫緩卻不遲滯的魔氣從他手掌處強行突入，沿著他臂上的手少陽三焦經一點一點地爬向肩膀，初始是陣陣刺痛，爾後便成了一波一波刺激手臂經絡的溫和麻癢。

與那貼上他雙唇的溫軟一般。略麻。略癢。

略奇怪的感覺。

夏荊歌瞪著眼認真地想了想，還是覺得現在他們兩個這樣，不太對勁。

作者有話要說：

腦回路不同頻地吻上啦2333

PS：求關愛，求評論，一個人寫到現在真的好消耗愛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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