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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曲曲夜話望星空,遙遙千裏不識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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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荊歌頓時又有點手足無措,他是了解一些醫理,可就像他會背許多心法、沒有練過一樣,學習粗泛醫理也是為了自己能更好地修煉,何曾處理過這種外傷?

他有些手抖地、小心翼翼地撕開風甫淩身上衣服已經和傷口糊在一塊的地方,然後使用水系術法從不遠處的溪中引了水來,小心翼翼地給他清洗了一下。又脫了自己的外套,撕了自己的中衣,不甚熟練地扶起風甫淩給他包紮傷口。

夏荊歌疏於包紮,風甫淩倒是硬氣,除了自己咬牙皺眉,連哼都沒哼一聲。等夏荊歌包紮完了,他也滿頭滿身都是冷汗,隔了好半天,才算緩過口氣來。

夏荊歌又拿自己外套給他擦幹了汗,見他只是臉色蒼白,唇色發青,還沒有暈死過去,心裏微微松一口氣。

風甫淩緩過來些了,側頭盯著夏荊歌看了一會兒。他把外套和中衣都用了,只剩了一層薄薄的褻衣,想來必是冷的,卻看不出來。風甫淩是有些不明白了,為什麽夏荊歌知道自己是個魔還願意救自己,還願意千方百計給自己治傷。

風甫淩緩緩吸了口氣,吸得心口甕疼,“為什麽要這麽拼死救我。”

夏荊歌不甚在意:“哪有拼死那麽嚴重。”

“都想死很容易了……”

夏荊歌一怔,坦然道:“你忘了你救過我一命麽,我說過要以身相許的嘛,說過的話當然要作數。”

風甫淩也是一楞,又盯著夏荊歌那副坦蕩蕩的樣子看了片刻,才微紅著臉偏過頭去,半晌道:“死了就活不過來了。你這樣……不值得。”

夏荊歌沖他笑道:“你不用太在意,其實剛才沒那麽兇險,他必定舍不得我就這麽死掉,是不敢冒險的。”

風甫淩又轉過頭來,盯著夏荊歌看了一會兒,看的夏荊歌有些疑惑起來,問道:“怎麽了?”

風甫淩問:“即便知曉我是魔族,你也願意信守諾言,願意以身相許麽?”

“當然啊,說出的話就不能反悔,這和你是不是魔族沒有關系。只是……我九華派的心法確實不能再給你練了。”夏荊歌有些自嘲地輕下去,“不然我爹還真有可能被我氣活了。”

“那就不練。”

夏荊歌看看他臉色,並無任何勉強之意,知他是真不在意,也松了口氣。轉而道:“不過我這還有一套魔族高深心法,據說魔君當年小的時候也是修煉的這一套,你要是也能練,就試試吧……方才是我不對,你既然從小在紅塵人間長大,自然不能以尋常魔族視之。”

風甫淩原就是不自在自己居然成了個魔更多些,如今發現他不但願意為自己死,還把以身相許那話重申了一遍,心裏那股氣自然消得無影無蹤地。風甫淩就是覺得有點奇怪,問道:“你怎麽連魔族的高深心法也有?”

“這個……知己知彼百戰不怠嘛……”夏荊歌眼睛飄向一旁,撅嘴道,“我可沒有嘗試去練哦,只是想了解一下魔族修煉的原理罷了……”

“……”風甫淩看了看他,才問,“怎麽你們修仙門派,連魔君小時候練的魔族心法都有……”

夏荊歌精神一振,擺出一副討論公事的正經臉回道:“我們九華派有一個藏書閣,專門存放各式修煉書籍。魔族的修煉原理其實總體上和人類是差不多的,只不過依托的氣正好相反。所以你雖然練的修士心法,產生的卻是魔氣,走勢也相反。正因為如此,我派先祖本著取長補短的想法專門安置了一個魔族心法的類別在書閣中。只不過魔族也十分看重心法的保密性,這個類別一直不多,有也是些淺顯心法。那個魔君練過的心法,還是我爹年輕時候無意中得的。”

夏荊歌講到這,神情跟著就是一暗。

風甫淩見狀,說道:“餓了。”

夏荊歌果然被他帶跑,回過神來,看了看那簇果子,見他們沒被剛才的打鬥波及,還好好的,就站起來道:“我去洗給你吃。”

風甫淩應了一聲,就好整以暇地偏頭看夏荊歌去把那簇果子撿了,一路小跑到溪邊一個一個地仔細洗果子。每一個他都洗得仔細,略顯瘦弱的身影輕輕晃動,在月光下像鍍了層水漣漣的銀光。

風甫淩頭一回覺得生得太俊太招人喜歡好像也不是那麽煩人。

夏荊歌洗好了,又蹬蹬蹬抱著一簇果子回來,選了其中一個最大最水潤的果子,遞到風甫淩跟前。

其實風甫淩原本只是不想夏荊歌提起他爹就傷心,所以把他支去做別的事好讓他分心。他本來也不餓,現在又傷在身上,吃一口就牽扯一陣傷口,還一路沁涼到心裏,勉強吃完了一個,就吃不動了。

剩下的就叫夏荊歌來解決。夏荊歌練的畢竟是入門心法,不如風甫淩抵餓,他倒是不存在吃不動的情況。

修煉不但能抵餓還能抵困,就算現在是晚上,他們倆的精神也是好得很。等他們兩個都吃完了,一時也沒旁的事可做,就靠在同一棵樹幹上看起了星星。夏荊歌就坐在風甫淩近旁,挨著他,這樣風甫淩但凡有點不對勁,他都能很快發現。

夏荊歌不是特別耐得住一直不說話,沒多久就起了話頭:“在紅塵界看星星,可比我們九華界好看多了。”

風甫淩一動不動地靠在樹幹上,凹凸不平的樹幹壓得他後腦微微發疼,他悠悠呼出一些滾燙的鼻息,才言簡意賅地問:“長什麽樣?”

“九華界的星星比這大,比這亮,也不會一閃一閃的,不如紅塵界這兒看著迷蒙。……我以前,從未想過紅塵界的星星看起來會是什麽樣的。我爹從不讓我踏出九華派一步,我甚至不知道九華派外面的九華界到底長什麽樣。我總是、總是以為自己會一輩子在九華派待到老,待到死,我甚至早就想好了,等我長大了,我爹飛升了,我要是還沒有什麽進展,就去做藏書閣的掃地翁,每天就掃掃院落,既清靜,又不必非要將功力練得很好,將將就就,也就過去了。”

“……”風甫淩偏頭去看他,夏荊歌微微紅了眼圈,睜大著眼仰望璀璨的星光,到底還是沒有真的落下淚來。

就好像他真的不會再哭了。

“沒有人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在今日之前,我也從沒想過,自己會是一個魔。我甚至還覺得自己是一個人,可你們都說我是,我也只有是了。”風甫淩說得低沈緩慢,他胸口的傷被牽動,又泛起一陣火辣和綿長悶鈍共存的疼痛。風甫淩又想起項融和項雨,他至今還不知道他們兩個到底怎麽會遇上魔族,也不知道他二人是否安好。

他望著天上的星星,只希望自己還能和項融項雨看到同一片星空。

項融抱著項雨坐在庭院中看他倆能在一起看的最後一片星空。

項雨像小時候那樣,坐在他腿上,靠在他懷裏,身上穿著不那麽厚但極保暖的絨襖。嶄新的。暖洋洋的橘色。魔族小姑娘們喜穿的款式。

這本不是她一個人類小女孩能穿的。

但她哥哥項問非,也就是項融,即將趕赴魔域覲見魔君,一切就都變得不太一樣了。

那個修仙門派當空砸下來,項融被迫用傳送法器回到他們在都城那個已經被毀的家的時候,其實已經做好了和仇人同歸於盡的準備。誰想等著他的不是那個魔族在紅塵界的紈絝,而是魔君信任的手下,左護法齊喑。

齊喑就像早料到他們兩個會出現在那裏一樣,先於那紈絝帶走了他們。

那紈絝原也是魔域貴族,他父親若非在魔域中有能耐,有勢力,他兒子如何能夠在紅塵界這個雙方必爭之地還為所欲為?甚至連累世效忠魔族、為魔族造器的項家都讓他弄得家破人亡,傳人不得不隱姓埋名逃出都城了。

齊喑把項融和項雨安頓了,又花了些時日,項融和項雨就看到了他們家仇人的人頭。那個原本無人能制、囂張不可一世、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魔族紈絝,那個因為項雨命格合適,就要逼迫項融父子拿自己親人煉器的魔族,就這麽死在了護法齊喑手裏。

整個都城靜悄悄的,甚至沒有人、沒有魔因此多說兩句響話。

那畢竟是魔君的護法,盡管魔君重傷的消息已經被這裏每一個魔、每一個人所知悉,他數百年積威也沒有因此有絲毫撼動。

他們都知道,魔君不是在打戰,就是在為打戰做準備,受個傷實在太尋常了,這次連天柱都給魔君打下來了,他們除了伏倒高呼誓死追隨魔君,還能有什麽想法呢?

就算真有,也是不敢隨便說的。

那紈絝一直在城中作威作福、草菅人命,還不是因為他爹是魔君的得力幹將,權勢滔天,這說殺他兒子,就殺他兒子了,也沒見他老子哼一聲,一看就是已經被收拾得服帖了。

老子都被收拾服帖了,他們這些外人還有什麽好說的?

甭惹禍上身才是真的。

不管旁人怎麽想,項雨身上中的詛咒卻暫時仍沒法解。

她之所以小小年紀就生了這麽多病,乃是那紈絝當初也是為了杜絕項家跟自己作對的心思,早早就叫手下魔類在她身上下了“不作器魂,必然死去”的惡毒詛咒,叫項家連辦法都沒辦法想。這樣的詛咒通常不可逆,無可解,是以齊喑殺得了紈絝,卻也救不了項雨。

但是他們兩個還沒有徹底失了希望,齊喑已經答應項融,會全力為項雨尋找解咒的方法,只要他忠心為魔族煉器便可。

所以這是項融和項雨最後一次坐在星空下,仰望閃耀廣闊的夜空了。

魔域是沒有星星可看的。

良久,項融嘆了一口氣:“不知道甫淩怎麽樣了,是不是還好好的。”

遠在千裏之遙的風甫淩是不太好。

他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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