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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欲回家鄉無門入,欲救小妹遙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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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你別哭了。……就算去上界很困難,總不至於走不回去吧?”說話的乃是項融。他們跑江湖賣藝的,吃飯靠天。遇上大雪紛飛天尚且就不能勉強出門了,更別說如今下起了比冰雹還厲害的碎石雪。這碎石雪稍大點就能把地面砸出個大窟窿來,他們別說出門了,就是在這感覺上相對安全些的屋檐下待著都提心吊膽的。

這麽一來,他們三人也就不得不繼續跟夏荊歌待在了同一屋檐下。

本來他和風甫淩都不想搭理這個好南風輕薄人的富家子弟,誰想他傻呆呆被拉進來找了個角落坐著沒多久,就開始無聲地抹淚花,好像天都塌下來了一樣。……好吧照現在這架勢,天就算真的塌下來項融也不是很意外了。

雖然人家哭著沒聲沒幹擾誰吧,可看著多不自在啊。

漸漸地項融就開始問他為什麽哭啊,怎麽會暈了這麽多日啊這些問題,便互通了姓名,也知道了夏荊歌居然是七重天的修士。也知道他哭原來是因為回不去了……又不是死了爹死了娘,不過是天柱掉下來了,他回不去了,至於哭成這樣?……這上界的少年也真軟弱。

項融心中有些不屑,同他說話的耐心又掉下去了些。

夏荊歌約莫哭累了,哽咽了兩下回道:“……靠我自己至少要幾十年上百年後才能回去……”說著,他又扁著嘴翻過手中的橢圓形小鏡子重重點了兩下,鏡中依然漆黑一片,既照不出他的模樣,也沒有其他人的模樣顯現出來。

“我功底太差,就算要回去也得我爹來接我……可我也聯系不上我爹了……”夏荊歌說到這,頓覺悲從中來,兩行淚花跟著又順暢無阻默默無聲地淌了下來。

面對項融的問話,他當然也不是竹筒倒豆子似的什麽都說,項融問一句,他覺得能回答的才回一句。因而夏荊歌自覺與項融也沒什麽好說道的,他哪裏知道自己為什麽哭?

夏荊歌傷心到這份上,是因九華派的職責就是守護天柱,歷來派訓便是“人在柱在,柱亡人亡”,現在天柱不但碎了,還掉下來了。以夏荊歌的想法,若然不是戰至無人可戰,天柱怎會無人護衛……他爹又是掌門,斷無獨活的道理……

夏荊歌搖搖頭,想要把不好的聯想從自己腦中甩出去。他現在自然已經明白了,他爹如此匆忙地把他踢到紅塵界來,修行不過是一個幌子,必是讓他躲禍來的。

“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你聽過嗎?不要為了點小事哭哭啼啼的。你爹說不定是一時忙,沒來得及理你。”項融見勸不動,有點不耐煩了。

“你知道什麽?天柱都碎了……我爹說不定已經……”

夏荊歌說不下去了,擡手用袖子抹掉了那兩行淌滿臉頰的水淚,眼見那淚水瞬息之間便被吸收殆盡了無蹤影,他又盯著自個的衣袖發起呆來。今年的九華界特別冷,他一介廢體,自不能像旁人般施法以真氣禦寒。這浴火鳳凰袍還是他爹擔心他抵禦不住,特地去鳳凰山求了鳳凰羽,又請長離灣的娥仙親往烈焰熔熔的北芒山佐以天蠶絲織造,才做成的。因費了許多工夫,是以有浴火不著、刀槍不侵之能,這遇體自暖,遇水自幹之效反而成了附帶的了。

一方柔軟的棉白巾帕出現在夏荊歌面前,他擡眼望去,是面色一直很冷淡也幾乎不說話的恩人風甫淩。風甫淩依然面色冷然,甚至隱隱有點嫌棄夏荊歌的感覺在,只是嫌棄歸嫌棄,說的話卻出乎意料地帶出了些微安慰的意味,“哭有什麽用,先拾掇幹凈。”

夏荊歌吸了吸鼻子,鼻尖通紅雙眼婆娑地看著風甫淩。他倒是也不想哭成這樣,只是一想到他爹很可能已經在自己看不見也回不去的地方遭難,便六神無主傷心不已,難能克制。在旁人面前哭了出來,倒顯得軟弱了。此時他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接過帕子又在臉上仔細揩了揩,把剩下的淚痕都揩掉了,想要強自振作起來。

“謝謝。”聲音還帶著明顯的哽咽。

風甫淩盯著他看了片刻,轉開眼去看他身後的廊柱。也不知那落了漆的廊柱有什麽吸引人的花樣,能讓他筆直挺松地站著看半天。

“你爹和天柱……什麽關系?”隔了片刻,瞥眼見夏荊歌拾掇得差不多了,風甫淩才出口相詢。他顯然已經抓到了夏荊歌傷心至此的關鍵。

夏荊歌正要回答,那邊的項雨突然病癥發作了起來。她一陣瑟瑟發抖,身體整個兒弓成弓形,近乎痙攣,還咳得仿佛要把胃也給吐出來。

項融一邊扶她坐起來,一邊忙叫風甫淩去燒開水。要燒開水,卻要繞到後殿去,這正殿已然是這副樣子,卻不知後殿又會是什麽光景了。風甫淩二話不說就去提了他那把劍,避開那些已成了“天窗”的窟窿就往後殿跑。

夏荊歌見狀也知這小妹妹病癥嚴重,收起自己心裏的不安,過去叮囑道:“你盡量讓呼吸變得綿長,才能少咳,呼氣時想象你的氣全到了心窩處……”

項雨又猛咳了好一陣,才漸漸能照夏荊歌所說讓一次呼吸變得長一點,她稍緩了緩,才氣若游絲問道:“心窩……在哪?”

夏荊歌一怔,才意識到尋常人哪裏知道什麽是心窩?忙指了指自己胸下三寸之處補救,“就在這一帶,這一片地方都是。”

項雨象征性地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照他所說做起來。

夏荊歌仔細瞧她這模樣,竟是已經病入膏肓之相,忍不住問項融:“她這是得的什麽病?”

項融猶豫了一下正要回答,卻不想倒是項雨自己先說了:“渾身都是病……我已經沒救了。”

“你胡說什麽?大夫說只要再吃幾副藥,就能好了。”跟夏荊歌隨便說兩句話都透著不痛快的項融對他妹妹卻溫柔得不得了,連輕叱意味的話都說得綿和溫軟,只差沒把飄進來的雪花也融了。

夏荊歌難免驚訝,暗道:我還道他就是個脾氣不好的家夥,看來也不盡然。

轉念又一想:他這安慰話卻說得不好,這小妹妹的病就是什麽都不懂的人也一眼都看出來她絕不是幾副藥就能吃好的。項雨心裏應該也已經心知肚明了。

夏荊歌忽然意識到,他們兩個或許都在心知肚明地等著那一天真的到來。

仿佛是為了表示夏荊歌猜測錯誤,也為了證明項雨還能活很久,項融撫了撫她額邊的鬢角,認真道:“你不是說明年春天想放蜻蜓風箏?等再過些日子,天氣轉晴,我去後山物色一根最好的竹子,做上記號,開春就伐了來給你做,好不好?”

項雨聞言笑了,像一朵微微搖曳卻頑強的小黃花,也認真點了頭:“嗯!到時我要親手放上天……”

項融朝她露出一個笑,扶她重新躺下,給她掖了掖被角,就招呼了夏荊歌到另一個角落裏,有點別扭還有些期待地低聲問夏荊歌:“你既然是上界之人,你們上界可有什麽能治百病的仙藥?如果有,我願豁出性命助你回上界去。”

夏荊歌有些無奈,搖搖頭道:“你也說是‘上界之人’了,又不是‘上界之仙’,哪能有此等萬能仙藥?”他眼見著項融神色跟著暗淡下去,心中猜測這小妹妹恐怕真的渾身難治之病沒跑了,不然他不會一開口就問有沒有能治百病的仙藥,而不是問他們上界能否治某種病癥。只不知她小小年紀為何會有這麽多病癥纏身?

夏荊歌沒能幫上忙,更不好詳細詢問,卻也覺得心中不忍。據他所知,四海之內倒是有幾位聖手,只是都在上界住著。去往上界哪是項融說幫自己就能去得了的?若是那麽好去,紅塵界中也有不少整派整派的修士,早就結伴上去了。項融他一介凡人,便是真的豁出性命,多半也沒什麽用。

……等等。

“藥是沒有,醫者倒是有,我想起一位我們那慣有盛譽的大夫東方未明……他常往來紅塵界中,醫治此界病患。前段時日……應是在交州一帶。只是這幾日九華界發生這般大事,我不知他是否回去了。若他尚未回去,我也可試試求他帶我回九華界。”

“交州?可是東北那邊的交州?”

“正是。我前些日子正好聽一位師叔提起過他的去向。對了,我還不知,此地是何處?”

“此地乃是江水城……距離交州十分遙遠。”

“可是原江國之江水城?”夏荊歌見項融點了頭,也露出為難的神色,江水城地處神州西南,交州卻在東北,相距何止千裏之遙,這麽個距離,若是有他爹爹在,自然不消一刻便到了,可若是靠走的……也不知半年走不走得到。

這小妹妹的氣色……卻不知能不能撐到交州了。

夏荊歌心中如此想,卻不願點明更令人家兄長傷心。——看他神色,多半是已想到了。因而夏荊歌只是道,“話說回來,東方先生醫治病人還有一項規矩,他在醫治之前,須先察看病人的氣,若氣屬善氣,證明此人一生行善比作惡多,才會為病人醫治。不過小妹妹這麽小,應該不受影響吧?”夏荊歌含笑望向項雨,見她也好奇地望著這邊,沖她眨了眨眼,以示寬慰。

下一瞬項融就警惕地擋在了自己跟前,隔絕了他和項雨遠距離溝通的可能。

夏荊歌:“……”

他是不是誤會我什麽了?……

夏荊歌出了會神,又聽項融猶猶豫豫地問,“你看她……氣是善氣嗎?”

“呃,”夏荊歌料想項融怕是高看了自己,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人之善惡當有命盤判定,便是到了我爹那等洞虛境界都是瞧不出的。那觀善惡氣之法是東方先生獨有的法門,我如何能看得?”他見項融面色凝重,奇道,“不會小妹妹真做過什麽壞事吧?你放心,只要不是大惡,再做些好事補回來也就可以了。此去路途遙遠,行善積德的機會想來並不會少。”

“不是她。”項融搖搖頭,“是我。”

“呃……是你就更不妨了,不影響她的。”夏荊歌想了想,又有些小心翼翼地問,“能問下你做過什麽惡事麽?”

項融垂著頭沈默了好一陣,目光幾乎能把那地面戳出個洞來。夏荊歌倒是未必非要知道他做過什麽,今日看來,此人雖然脾氣差了些,應也不算大奸大惡之人,便道:“不想提起也無妨。”

項融卻搖了搖頭,說道:“我為小雨殺過幾人,於她也無妨麽?”

“什麽?!”夏荊歌吃驚地倒退半步,直接摔了個大屁股墩。

他原以為是自己太過吃驚站立不穩,正要爬起來的時候卻發現竟是四周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怎麽回事?”

夏荊歌搖搖晃晃地爬起來,才扶住了身旁的墻壁,項融已經喊道:“是地動!不要挨著墻壁!我們要馬上出去!”

“地動?!可是外面在下碎石啊!出去也會被砸死!對了……風甫淩還在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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