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就是自制的粗糙長袍的兜帽遮住了他們的眉眼，但是從高呼中也能聽出那種隱不住的狂熱。

他們看都沒有看時沐一眼，亂糟糟地向著馬路對面跑去。

這是什麽邪教組織，居然在這種關頭沖破了防範，聚集齊了這麽多人？

時沐蹙起眉，從後腰處抽出槍，對著天空“砰”地扣響一彈。

“站住！”她向著人群跑去，大聲呵斥，“立刻返回！”

為首的男人忽地停下腳步，反手向時沐的方向甩了一下頭袖口。

一團拳頭大的火球猛地彈射出來，直直地沖著時沐的頭部撞去。

時沐靈活地閃躲開，火球砸到了地上，“刺啦”一聲熄滅掉，緩緩地升騰起白煙。

她停在原地盯著那團煙，竟是沒有再追趕，心中大為震驚。

寬大的兜帽遮住男人的眉眼，但是能明顯看到他張狂而邪性地笑了起來。

“神賜！神賜！偉大的神子！偉大的神明！”

人群爆發出狂熱的呼聲，然後緊緊跟隨著為首的男人，向著遠處狂奔而去。

時沐大概能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哪裏，這些人奔跑的速度遠不及她，待會兒再追去看也不遲。

她蹲下身，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柏油馬路被燒焦的地方，大腦中一時間有些空白。

“這是異界的魔法。”時沐在腦海中輕聲道，“只有法師才能不借助任何介質施展魔法。”

[是的，你說的沒錯。]

“但是法師是無法來到現實的！”時沐連連搖頭，“沒有任何一個異界的活體生物能夠來到我們的世界，難道不是嗎？”

[……是。]

可這些人連那不倫不類的粗制長袍，在此刻看來，都像極了異界法師的低配仿妝。

時沐站起身掏出通訊器，撥通程越的號碼，然後向著邪教徒的方向快速追趕了過去。

“統子哥，我希望你能立刻給我一個解釋。”

程越很快便接通了通訊。

時沐語速飛快：“我這裏有一夥疑似被邪教洗腦的人聚集，正在趕往中央廣場的路上。帶頭的人能使用火系魔法。”

程越並沒有表示出驚訝：“舊宮，聚集人群，土系魔法。”

時沐握緊了通訊器。

然而還沒有完，程越還在繼續講。

“首都區目前已報告五起以上的惡性聚眾事件，每起事件的帶頭人都能釋放小型魔法，暫未造成人員傷亡。各地也在陸續報告相同事件，大批被洗腦的邪教教眾沖破戒嚴，聚集到城市的地標性建築處迎接神賜。西北兩區已有人陸續受傷，暫時選擇了撤退。”

他的聲音頓了一下：“那些能使用魔法的人……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

時沐有些不甘心地握緊拳。

系統緩緩嘆了口氣——

[不要插手了，讓你們的人都撤離吧。喪屍是一定會出現的，強行糾正下去，只會逐漸導致更大的麻煩。]

[這些人能被洗腦，證明本身對國家的信賴就有限，也算是幫助你們進行了篩選吧。]

[他們不信任你們，落得那樣的結局也是自找的。]

時沐沈默了好一會兒。

她忽然輕輕問：“未來真的能改變嗎？”

系統沒有回話。

時沐語氣逐漸強硬起來：“他們喊的侍奉神明，侍奉的是哪位神明？是你們的那位神明嗎？”

“喪屍的出現是無法改變的未來，那人類的未來呢？能改變嗎？”

“那位神明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系統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似乎在仔細斟酌用詞，然後用一種很輕的嘆息聲說道——

[原諒我無法告知。我知道你對於註定有那麽多人要死去感到很憤怒，但是未來是能改變的，末世是會結束的……在神明滿意的時候，這一切都會終止的。]

[相信我，我所遵守的唯一的底線，就是不騙你。]

“但你是那位神明的延伸。”時沐語氣忽然淡下來，“我要活得明明白白，不想成為重覆帶來災難的那個人。”

“統子哥，如果有天我會變成那位的一顆棋子，而我無法反抗。”

“那我就算是無窮盡地選擇重覆自盡，也不會選擇屈從於你們，讓我的世界陷入永遠的輪回裏。”

[你會成功的。]

[你和你的國家是我見過，最有可能結束這一切的存在。]

時沐執行任務時佩戴的耳麥被強制切換到了公共頻道。

“這裏是軍事指揮總部，這裏是軍事指揮總部。”

“總部收到多起聚眾上報，目前針對特殊情況做出以下指示。”

“避免正面沖突，立刻全員撤離，在酸雨到來之前撤回基地，保存有生力量。”

“你們還要應對之後更多的困難和更多需要幫助的人民群眾。”

“國家需要你們，不要因小失大。”

時沐能聽出這位首長聲音中的沈痛，但是也很清楚，這是最正確的選擇。

她停下腳步，最後望了一眼那些身著長袍在中央廣場狂熱跪拜，正在翹首以盼神賜的人們。

能使出火系魔法的人高高舉起一團火焰，瘋魔地喊叫著。

他變成喪屍後，或許也能使出魔法。

時沐斟酌了一下，還是轉身向著作戰車的方向撤回。

他一刻不變成喪屍，就還一刻都是個人。

時沐不想，也不能殺人。

但等到酸雨過後，她一定會盡快揪出這些能使用魔法的喪屍，斬草除根。

時沐回到作戰車附近，緩慢地擼著大只的豹貓，試圖借此平息腦中雜亂的情緒。

其餘三人也很快陸陸續續返回了。

每個人的神色都不太愉快，童滄坐在車上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罵了一連串的“傻逼”。

街道上此時並沒有什麽變異動植物的存在了，但是時沐知道，兩天的酸雨過後，這裏的一切都會模樣大變，萬物覆蘇。

不但如此，生物的異變和進化會變得更快速更完美，將會出現許多強大的個體，瘋狂地掠奪周遭的一切生機。

他們還沒有顧得上去清剿各大被封存的動植物園，雖然早就鋪灑了滅活劑，但是效果未知，酸雨之後會變成什麽樣子更是難以預測，他們必須在裏面的王者成型破園而出之前，趕去進行一一的清剿。

對於程越提出的為什麽會有人能夠使用魔法的問題，時沐沒辦法給出一個確切的回覆，只能把“喪屍的出現是必然的未來”這句話轉述給隊友們，在回到由倉儲區升級成的基地後，也第一時間前去跟龔老匯報了這件事。

“放輕松，孩子，國家沒有懷疑你。”龔華榮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這段時間為國家抗擊末世所做的努力，我們都看在眼裏，沒有人會因為這段插曲而懷疑你的。”

“對現實絕望而又沒有能力去改變現狀的一些可憐人，確實容易被煽動，轉向求助和信仰虛無，這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有錯的是那些煽動和洗腦者，怎麽也怪不到你身上。至於他們會使用魔法這事，你們還得多加註意，在之後清剿喪屍的時候，小心別中了招。”

時沐點點頭：“這個您放心。程隊已經編輯了公告發在任務系統中，大家都會格外註意的。”

龔華榮捏了捏眉心，神色有些疲憊：“能做的準備咱們都做了。這兩天你們負責戰鬥的就安下心，好好休息休息，接下來要面對的只會更困難。咱們任重而道遠啊！”

榮國八月三日正午十二時。

原本晴空萬裏的天空忽然烏雲密布，天色一下子昏暗下來。

微黃色的瓢潑大雨瞬間傾灑而下，灌到每一寸它能觸及到的地方。

時沐一直緊緊盯著自己的通訊器信號欄，在確認它堅挺著一動不動之後，長長地舒了口氣。

社交平臺沈寂了不少，但是大部分國家也聽從了那些匿名貼子的建議，拼死護住了哪怕僅僅一座通訊塔，雖然信號受了極大的影響，但也沒有讓自己的國度成為失聯的孤島。

榮國各城的地標性建築處。

強腐蝕性的酸雨無情地傾灌到所有暴露在外的人的身體上，一瞬間便灼傷了他們的皮膚。

“啊啊啊——”

前一秒還在無比狂熱地乞求神明賜福的信徒們，此時接連不斷地發出絕頂痛苦的尖叫聲。

他們的身體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扭曲，眼珠深深地凹陷下去，牙齒開始外凸，變得更加尖長。

大部分人的指甲猛地增長，有些握著拳的人甚至來不及張開手，便被指甲徑直刺穿了自己的手掌。

有的人身體吹了氣一般膨脹起來，變得更加高大，周身充斥著令人心顫的骨骼斷裂聲。

而有的人則仿佛變成了肉團，被一點點地捏得更小更細，整個人體都因痛苦在無法自控地抖動。

而帶領這些人來到此處，導致他們變為喪屍的禍根——那些能使用魔法的奇怪的人們，則站在酸雨中一動不動。

酸雨腐蝕了他們的衣服，卻沒有對他們的身體造成傷害。

他們在雨中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而這樣的場景不止發生在榮國，全世界各地都在上演著同樣的戲碼。

中央廣場，和時沐動過手的那個為首的男人，沒有多看那些在不斷痛苦哀嚎的信眾哪怕一眼。

他將雙手交握端在小腹處，緩緩地走離廣場，又不緊不慢地脫掉被腐蝕的差不多的長袍丟到一旁，露出本來的模樣。

出人意料的，他竟然是個長得俊美又年輕的男孩子，但舉手投足間又充滿了歲月賦予的穩重。

他的眉眼間不時露出片刻的迷惑和掙紮，最後緩緩地歸為一種奇怪的皮笑肉不笑。

他望著中央廣場上方用特制材料制成的，在酸雨中依然不受腐蝕的國家標志，神色中露出一絲細細的興奮。

原來，這裏就是榮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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