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出現了第一個離開閱讀室的學生時，申珺珺下意識的伸手去摸手機，按了兩下功能鍵後卻仍是黑屏，她這才想起來為了不被吳菲她們電話轟炸她早就關機了。

申珺珺想了一下，從包裏拿出南思風昨天送的手表，腕間堅硬的觸感仍然有些陌生，不過這個時候它無疑是她的救星。

九點十分，怎麽會這樣？她明明剛來了不長時間，怎麽會……馬上就要到時間了。

巨大的恐慌從黑暗中伸出，申珺珺被它粗壯的藤蔓勒住了脖子，她不敢置信的看著手腕上精密的小小機器。

怎麽會這樣？不是他自己說周四會來的嗎？他為什麽還不來？為什麽不來！？

時針在分針的轉動下不斷向表盤上“九”和“十”的中間靠攏，那微弱的幾乎不可聞的齒輪轉動聲像是一曲歡快的爵士樂，而這兩個細小的金屬則像嬉笑起舞的小醜，它們在申珺珺觸摸不到的另一面裏跑著，嘲笑著她的無知和無措，絲毫沒有憐憫之心。

愚蠢的少女，你以為用這樣失望和失落的表情看著鐘表就能讓時間停下來嗎？

申珺珺知道不能，她只是不知道在這個時候該做什麽，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內心快要漫出來的酸澀和慌張。

圖書館變成了一個突然被倒立的沙漏，陸續離開的學生像是爭先恐後流向底座的沙子，而坐著一動不動與時間抗爭的申珺珺則像一個拼命逆流而行的傻子。

下午的課上完後舒星朗打算直接回宿舍，但卻在剛要離開休息室的時候被人攔住了。

“舒星朗，等一下！”小跑著過來的男子叫鄭法，也是藝術系的老師，不過比舒星朗早幾年入職。

鄭法停下腳步後還有些氣喘：“還好趕上了，要不然又讓你跑了。”

舒星朗和鄭法只是普通交情，所以臉上的表情淡淡的：“有什麽事嗎？”

“還不是我妹妹，”鄭法無奈的嘆了口氣，“那丫頭對你死心不改，讓我無論如何帶你跟她吃頓飯。”

鄭法的妹妹上次來找他，恰好看見了舒星朗，之後就一直鬧著讓鄭法幫她和舒星朗牽線，舒星朗已經婉言拒絕過好幾次了，但是她就是不肯知難而退。

舒星朗皺了皺眉頭：“我之前好像已經說過沒這方面的打算了吧。”

鄭法忙說：“你的話我都一字不差的跟她說了，但是她不甘心，這不今天特意來學校了。我知道這樣很讓你為難，不過我不是為了當紅娘，我的意思是你親自去見見，你不用給她好臉色，無視她也好刺激她也好，只要讓她對你死了這條心就行了。這樣我也不用左右為難了，你也不用再受騷擾了，行不行？”

鄭法的話讓舒星朗有些想笑：“她不是你親妹妹嗎？”

鄭法痛心疾首的說：“就是因為是親妹妹我才來求你呀，你是不知道，她看自己說不動我了，就發動我媽和我媳婦來給我增加壓力，我實在鬥不過這三個女的，今天這事再不解決我都快無家可歸了，你就行行好，幫兄弟一把吧。”

舒星朗特別同情面前哭喪著臉的男同事，但是他還是拒絕了：“可是我晚上有事。”

“不可能！”鄭法眼睛一下就瞪圓了，“我特意查了你的課程表過來的，今晚你沒課。”

舒星朗擡頭看了看樓道盡頭已經西下的太陽：“不是上課，是給一個學生補習。”

“補習？哪個學生有這麽大的面子？”鄭法氣急敗壞的上前一步，剛想發火就想起了一件事，“是不是那個申珺珺？我聽曲老師說你最近在幫她學英語？”

舒星朗垂下眼瞼隱藏住眼中的煩躁：“我要先回宿舍一趟。”

鄭法對舒星朗的不悅絲毫沒有察覺，他一臉無所謂的說：“不是我說你，你要輔導也輔導個底子好的，申珺珺這學生對學習是一點都不上心，上學期成績單上最高分七十不到，還有一科掛科，你說你給她補習不是浪費時間嘛。”

鄭法對申珺珺的學習情況如數家珍，但偏偏沒有去關註一下她掛的那科到底是哪科。

舒星朗靜靜的看了鄭法一眼，手臂緩慢而有力的推開他，徑直向外走。

鄭法卻還不自知，他追著舒星朗的腳步，邊走邊說：“還有呀，聽說她昨天還帶男朋友去了羅老師的課堂上，這種滿腦子風花雪月的學生能學的下去什麽呢？沒準晚上人家跟男朋友要約會，正因為被你打擾苦惱呢，她就不是那種重視學習的學生，可能她正想辦法擺脫你無私的指導……”

舒星朗的腳步停了下來，他面無表情平視前方的樣子讓鄭法的聲音戛然而止，夕陽的餘暉透過空氣中的浮沈照在他的臉上，但是鍍了金的五官卻冰冷的嚇人。

男朋友嗎？是那個叫南思風的T大經濟學碩士研究生，劉鵬的室友？運動會上送她獎牌的那個男生？

舒星朗的腦子裏一遍一遍的過濾這些信息，答案呼之欲出。其實不用再衡量這件事的準確性，昨天他親眼看見申珺珺挽著那個人的胳膊，她站在那個男生的旁邊羞澀而緊張，當時她那一副剛剛戀愛的小女孩模樣灼傷了他的眼，他對這一切記憶猶新。

熱戀。舒星朗並不熟悉這個詞，他談過的兩段戀愛都在還沒有進入這個階段的時候就無疾而終了，所以他不知道熱戀的人是什麽樣子，不過現在的申珺珺應該就是熱戀期吧，那種悸動和沖動同時存在的如膠似漆，讓她甚至在上課的時候都不願意離開男朋友身邊。

原來是這樣。

一呼一吸間進入胸腔的渾濁空氣在肺部過濾後進入血液，微涼的感覺讓舒星朗臉色有些難看。

舒星朗像是入定的老僧一樣，鄭法被他這副樣子震驚到了：“舒星朗？舒老師？你怎麽了？”

沒怎麽，只是……某個器官有點兒不舒服。

舒星朗深吸一口氣，像是剛動完手術的病人一樣露出了一個羸弱的笑容：“沒什麽，今晚在哪裏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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