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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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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下班時間,一向講排場的江遠旭不端老板架子了,親自站在公司大門口等著言熠來。

公司的員工路過他時挨個跟他問好,他心不在焉地回個“好”字,一會兒把手背在身後,一會兒將手放在身前拍打,腳下也沒停過,時不時踮腳巴望。

十分鐘後,他終於等到了他翹首以盼的人。

言熠下車以後是跑著過來的。

江遠旭心急如焚地對他說:“你快上去看看挽挽。這孩子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飯不肯吃,話不肯說,就一個人在那兒默默流淚。你要是欺負她了,趕緊跟她賠個不是,誰有錯事後再說。”

看得出江遠旭待他還是生分。

這要是真把他當女婿,認定女兒是在他這兒受了委屈才有這樣的表現,早就恨不得跟他拼死拼活,連聲質問了。正因為拿他當外人,才這麽冷靜客氣。

言熠擔心江挽,沒跟江遠旭多作解釋,由江遠旭領著上了樓。

在見到江挽前,他已經料想到經歷了網暴她心裏不會好過,然而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在看到江挽狼狽的模樣後,心跳仍是劇烈地一顫。

江挽疲憊地縮在辦公室一隅,鬢邊的碎發粘在濕乎乎的臉上,雙眸已然失焦,不知看向哪裏。

言熠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牽住她的手。

江挽的眼裏這才有了些許光亮。

她可能是哭夠了,見到他並沒有抱住他失聲痛哭,神色茫然。

就像當初言熠跟她分析的那樣,大多數網友都保持著清醒的理智,誰是誰非,人人心裏都有一桿秤,評論裏不乏替她說話的人,有同為女性的女生,也有打抱不平的男生。

真正出言不遜的是那些厭女的男人,說起話來尖酸刻薄,字裏行間對女性的惡意已經超出人類的範疇了。

糾結了一下午,她開始慶幸自己在醫院撞見池庭彥純屬偶然,說的那些故意挑釁的話沒有被他錄下來,不然這場腥風血雨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停。

言熠最多也就能說幾句無濟於事的安慰話哄哄她,可她自己並不需要人勸解,於是不等言熠開口,她就把手機解鎖,打開微信遞給他,把池庭彥對她說的話給言熠看了。

哭得太久,她的嗓音都是啞的,帶著濃重的鼻音說:“從今天起我跟這個王八蛋不共戴天,你要是再跟他和平共處就是跟我作對。”

之前她還會擔心言熠夾在他們兩人中間會為難,可事到臨頭,不管言熠和池庭彥是什麽關系,她都不會善罷甘休。

受到這樣的奇恥大辱,放什麽狠話都不為過。

江遠旭站在旁邊也聽明白了。

女兒哭成這樣不是言熠惹了她。

他拿過江挽的手機看了眼江挽呈給言熠看的信息,頓時火冒三丈。

江遠旭把手機還給江挽,發誓替她作主:“我這就找老池討個說法,必須給池家那個混蛋小子點顏色瞧。”

既然江挽有人撐腰,言熠就不逞英雄了,對江遠旭說:“那我送江挽回家休息吧,她今天受累了。”

江遠旭點頭,給他們派了個司機:“我讓小王開車,你陪挽挽坐在後排,別讓她胡思亂想。”

江挽性格好,從小身邊就不缺人陪伴,因此沒有想要一個人靜靜的時刻。

她這個當事人無聲默許了江遠旭的安排,自覺跟著言熠走了。

到車邊,司機見她一個女孩子哭成這樣有些無措,又見有人同行,便什麽話也沒說。

江挽倒是擡頭看了司機一眼,想借司機的口,解開江遠旭心頭那個疙瘩,放下因被看到難堪的一面對言熠產生的莫名的敵意。

於是上了車她就敞開心扉對言熠說:“我爸這個人小魅力有一點,但沒有大魄力,能走到今天一半是靠我媽的扶持,一半是靠運氣。他年輕時按部就班、稀裏糊塗地娶妻生子,結婚以後沒跟我媽玩過浪漫,所以他們夫妻倆相處的時候經常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吵吵鬧鬧,互相傷害,但我從來沒為此覺得我生在這樣的家庭不幸福。他把最男人的一面給了我,只要我受了一點點委屈,他就會站出來給我們出頭,也是因為有他在,我才發現包容一個人的缺點沒有那麽難。”

她靠在言熠肩頭,用食指勾著他的無名指說:“明眼人都看得出,結婚生子對女性來說非但不能體現價值,還是一種全方位的損耗,談戀愛受到影響的也不是一方的事業,要不是父愛起了作用,哪會試著觸碰愛情呢?兩個人在一起,都是先相互犧牲,才會相互成全,池庭彥顛覆了這個步驟,所以不配譴責我。那些看熱鬧的人就更沒資格了。”

言熠單指撫淡她眼下的淚痕:“你想得這麽透徹,為什麽還哭得這麽傷心?”

莫非是因為對池庭彥付出過感情,現在覺得遭到了背叛?

呵,怎麽可能?她是怕自己太冷靜堅強,讓人失去了保護的欲望。

她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追根溯源,父愛不也是出於對女兒的保護嗎?

江遠旭為什麽能為她拼命,卻不肯在節日、紀念日送韓永儀一束花,不就是因為韓永儀太強勢了。

然而當她想著怎樣擠出幾滴眼淚裝裝樣子的時候,已經淚如泉湧了,索性哭了個痛快。

她想她還是怎樣看待自己的。

池庭彥毀了她的聲譽。

言熠將江挽的傷心難過都看在眼裏,把她摟在懷裏哄睡後,更新了半年沒動靜的微博。

【@LU俱樂部-Light:電子競技的魅力在於不斷超越,享受比賽過程,而非成就個人。】

微博發出去幾秒鐘,充滿戾氣的留言如洪水般湧進評論區。

【所以你到底戀愛沒有?】

【就避重就輕唄。】

【有語文課代表嗎?我讀這句話讀了三遍也沒明白他想表達什麽意思。】

【媽呀,也就是說你確實接盤了那女的,電競圈這麽亂嗎?】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要不是你有瓜,誰要關註你。】

【……你好像說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說。】

【好賴話都讓你說了,我倒是想享受比賽過程,你們打那麽爛,我享受個屁。】

這種情況不論他說什麽都會被曲解,對線或是澄清更不合適,畢竟沒人在意真相,都是來看熱鬧的。

原本他就是想分散聚在江挽那邊的火力,網友怎麽說根本不重要,關鍵是他已竭盡所能,與她榮辱與共。

等過段時間水落石出,這些人冷靜下來,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雖然不會道歉,但也不會再去傳播不實的謠言了。

接著,言熠給江遠旭打了通電話,告知江挽已經睡著了。

他本以為江遠旭現在應該還在公司,沒想到電話掛斷不到一分鐘,房門就被江遠旭敲響了。

江遠旭大汗淋漓地站在門外,鬢角花白的頭發在落日餘暉下閃閃發光,明晃晃地昭示著,在過去的十九年裏,江挽是怎樣被家人疼愛著。

言熠收起眼底的詫異,禮貌客氣地問:“您為什麽不跟我們一起回來呢?”

江遠旭面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只是垂著頭,語氣懊惱地說:“挽挽大了,我哄不住她了,她現在聽你的話,我在場,她放不開。再說那個混賬東西是我介紹給她認識的,要不是我在中間牽線搭橋,她今天不會這麽傷心。我怕她一看見我,怨氣就上來了。”

言熠沒立場替江挽表態,但同為男人,他能理解江遠旭的用心良苦,寬慰道:“她在車上還跟我提到了您,說要不是您是位盡職盡責的好父親,她不會對戀愛抱有幻想,我說的話她能聽進去,說到底也是托了您的福。您別站在樓道裏,進來坐吧。”

江遠旭擺擺手:“門我就不進了,在這說兩句就走。”

他嘆了口氣,“小夥子,我就這麽一個女兒,捧在掌心裏養大的,她一歲的時候我就開始想她兩歲的事,二歲的時候我開始想她三歲的事,就這樣,她年紀還沒我大,我卻把她的一輩子都想到頭了。雖然如此,我仍然能意識到自己做的還不夠好,心思都花在事業上,陪伴家庭的時間太少,就希望她找個事業有成的,不需要從零打拼,這樣或許能對她多上點心,所以她把壯志未酬的你帶回家的時候,我是失望的。”

言熠聽到這裏心底一沈,卻保持著良好的涵養,誠懇地洗耳恭聽。

江遠旭擡頭看著他,掏心掏肺地說:“後來我想通了,我自己都沒有做到,有什麽資格拿嚴格的標準去要求別人呢?要和她過後半輩子的人,她自己喜歡就好了。”

估計江遠旭已經把想傾訴的話都說完了,言熠才開誠布公地說:“叔叔,您說的沒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時候難免顧此失彼,可怎樣調配這些精力是人來決定的,我從沒覺得在百忙之中分心照顧女朋友或妻子的情緒在我的能力之外。雖然我並沒有事業有成,但已經規劃了清晰的事業路線,不會因為別人說讀大學有前途,就抽出訓練的時間去考大學,但可以保證在專業領域做到無可挑剔,比如在賽場打敗那個人。這點您無需擔心,我不會讓江挽受委屈的。”

別人怎麽怠慢他,他從不往心裏去,但是誰動江挽一根頭發絲,他可以說睚眥必報,說到做到。

有他這句話江遠旭就放心了,扶著門說:“我回去了,關門的時候輕一點,別吵醒她。”

言熠恭恭敬敬地送走未來岳丈:“您慢走。”

等江遠旭搭上電梯,他輕手輕腳地合上門。

門鎖“哢噠”一聲落下,他一轉身,江挽腫著兩個核桃眼不聲不響站在他身後,嚇了他一跳。

雨過天晴,江挽探頭望向不透明的門板:“走了?”

言熠的目光落在她光著的腳丫上,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拆穿道:“機靈起來連我也騙?”

江挽摟著他的脖子自鳴得意:“那是你眼力不好,都看不出我真哭假哭。”

言熠無奈的語氣中夾雜著掩不住的寵溺:“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信你假哭,是怕你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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