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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黃晟熙番外。 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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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我夢到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不,準確來說,我一直活著,是靈魂活著。

靈魂是不應該長時間游蕩在現實世界的,可是,我實在放不下她。

夢裏,我又重新恢覆了肉身,出現在阿時身邊。現在的她,已經二十歲了。她長大了,長高了,也更漂亮了。

其實這麽多年,我一直跟在她身邊,看著她長大,她的一舉一動,所有小習慣我都再熟悉不過,只不過這些她根本不知道罷了。

很奇怪,我壓根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的靈魂怎麽就莫名其妙有了實體呢。只記得那是一個下著雨的夜晚,在她的福利院。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老舊的電閘出了點意外停電了,整個屋子一片漆黑。這白癡平時一打雷下雨的,腿就會疼,我放心不下,就去門口守著。

只覺得聞到了一股異香,我差點昏睡過去。身子往旁邊門板上一靠,居然直接撞出了聲音。

我驚呆了。

我...居然能觸碰到物體了。她的房間傳出腳步聲,我慌亂中起身躲進了對面屋裏。

還好,沒有嚇到她。

這之後,我得一改往日的習慣,不能再正大光明地跟在她身邊了,只能悄悄地,在暗中保護她。

本來沒有打算和她再見的,畢竟那麽多年之前的事情,她也根本就不再記得了。而我也本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了,實體的出現只能算是一場意外,我不知道這個實體能堅持多久,也就沒有見她的必要了。

讓一切,都按照原來的軌跡發展就好了吧。

可是那個白癡,居然想一個人對付兩個醉漢。要是我再不出手,搞不好她就跟我一樣了。

她不認識我了。

雖然早就知道這個事實,但是當真正發生的時候,尤其是當我再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心裏還是忍不住疼痛。

對啊,我差點忘了。現在的你,已經不是白栩時了,是廖佳伶。

在醫院裏,她問了我的名字。

那短短的幾秒裏,我有想過要不要用一個假的名字蒙混過關。可最終,人都是有私心的。

我想看看,她還記不記得我。

或者說,在聽到我的名字時,會不會有什麽的特殊的反應。

不過是我想多了,她已經徹底丟掉過去,有了新的人生。

這樣也好,我就安靜地當一個陌生人,她就當是交了一個新朋友吧。

雖然理智是這樣告訴我的,可有的時候,人往往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我以為游蕩了這麽多年,

我已經看得很開了。可當我重新擁有實體的時候,有些事情,就無法隨心了。

照片是我放在她門口的。

依舊是出於私心,如果她能記起我,說不定事情就會不一樣。

我去了她打工的咖啡店應聘,只是為了能多跟她待在一起,哪怕她根本記不起我,如果能在她之後的人生裏留下一席之地也足夠了。

那時候的想法,是夠天真的。如果知道我的出現,會給她之後的人生帶來那麽大的傷害,我一定會選擇離開。

她看到我在咖啡店的時候很吃驚,尷尬卻又不好意思說的別扭樣子實在是讓我忍俊不禁。

也沒想到她會問我,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那一瞬間,我震驚到說不出話來。眼淚差點就要奪眶而出,還好忍住了,不然一定會讓她覺得很奇怪吧。

那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態。

她一定特別好奇,為什麽我會知道她的小習慣,拿鐵要加雙倍牛奶。

讓她產生好奇,也是我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而她也不會知道,我能聽得到她心裏的想法。

我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

之前她看不到我,自然也是看不到別的靈魂。而現在,她似乎也能看到她身邊的靈魂了。

我沒敢告訴她,裝作沒有看到,因為怕她會受傷。

靈魂有好有壞,我只希望除了我,她不要接觸到其他任何一個像我這樣的存在。

但是那個靈魂是沖她的老板來的,從小就好心的她肯定不可能視而不見。我只好跟著她來到了那個荒無人煙的村子,叫育海村。

那個幻境,很美。

我有時候在想,所發生的這一切,是不是老天對我的嘉獎。雖然沒有什麽功德,但是能像那樣再次陪在她身邊,就覺得一切都值了。

可惜,她希望陪在她身邊的人,並不是我。

連放花燈許的願都是,能和她喜歡的人在一起。

我當然知道是誰,那個她從高中就開始喜歡的人,林元旭啊。

只要是她喜歡的,那我...當然會祝福她。

那晚的月色很美。

在沙灘上,她第一次流露出那種向往的感情,感動於蘇瑉峻妹妹的執著陪伴。

我問她有沒有想過,或許也有人記掛了她很久很久。她笑著,一臉的不相信。

也是啊,就算記掛了你那麽久,也無法親口告訴你,又有什麽用呢。

不過,徘徊在她身邊的人,不止我一個。

還有一個難纏的家夥,路璨。

這個家夥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自從阿時上大學之後就一直圍在她身邊,像是跟屁蟲。有很多次,我跟在她身邊,看著這個家夥時不時開玩笑,都想踹他一腳。

我喜歡挑釁路璨,看他對我恨得牙癢癢卻又不能做什麽的時候,確實令我開心。不過我忽略了一個事實,就算我拿他當情敵,他也有絕對的優勢。

畢竟,我的存在本來就是一個意外,我是不該出現的。

出於我的私心,除了上課無法避免之外,我實在不想讓阿時和路璨單獨呆在一起,所以我用蘇瑉峻的妹妹當借口,讓她支開了路璨。

我不知道我這樣能保持多久,所以,在我可以陪她的時候,盡可能多些時間和她在一起。

我知道她又想去吃那家她經常去吃的韓餐館。而她一定又覺得奇怪,為什麽我能點到她每次必點的菜。

我想過無數次如何跟她解釋這一切,但每次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開口。如果把一切都說給她聽,那段幼時的痛苦回憶,必定也會重新浮出水面。

我不想讓她記起那段回憶。既然她已經選擇遺忘,那我就當一個陌生人,默默陪著她就好吧。

好巧不巧,我看到了林元旭和白初言也進了這家店。

那一瞬間,我的心情很覆雜。可是想到她許的那個願望,她希望最後陪在她身邊的是他。

那我,真的沒有理由再留在這裏了。

我以去衛生間為由,悄悄離開。看到他們坐在了同一桌之後,我才偷偷溜出了店。

臨走前,我將身上的錢都給了老板娘,富餘出來的,就當做她下次來吃的預存吧。

走在街道上,我想了很多,該怎麽樣幫阿時得到林元旭,這可能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吧。

畢竟我不在的時候,她身邊一定要有一個可以托付的人。如果那個人也是她喜歡的,那就,再好不過了。

可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會選擇丟下他們出來找我。她在電話裏問我在哪裏,聲音很焦急。

我笑了,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一刻,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我就在那間店面的馬路對面,一直不曾離開。

“白癡阿時。”

那句有些欠扁的話就這樣溜了出來。

看得出來,白初言對於阿時抱著很大的敵意。我不知道具體的原因。

而這個人的突然出現,也讓我不得不生疑。

她和林元旭,蘇瑉峻看起來關系都很好,只有路璨也對她抱有敵意,這點路璨第一次和我達成一致。

她將開水故意倒在阿時腿上的瞬間,那一刻我的內心是暴跳如雷的。

在我想撕開她腿部的衣料避免皮膚燙傷加重時,我在她眼中讀出了抗拒。

她的抗拒,更多的不想讓林元旭看到她腿部的疤痕。

我既心疼,又生氣。而她似乎震驚於我對於她那塊疤痕的不動聲色。也是,對於她來說,我是一個陌生人,一個根本不了解她過去的人。按理來說在第一次看到她那塊深紅色的醜陋疤痕之後,都會或多或少表現出厭惡,或許...就像林元旭當初看到它的樣子。

廖炎的事情發生地很突然。

我很慶幸,能在那片山林裏看到那麽美的流螢。

也很傷感,幻境裏的那對情侶,明明那麽相愛,卻發生了那麽悲慘的意外。

阿時的狀態也很差,任誰看到那樣的一幕,都一定會為之觸動吧。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那樣的悲傷和絕望,就像是,和那個失去未婚夫的女孩感同身受一般。

果然,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

在幻境消失的時候,她受到了反噬。不過好在她只昏迷了一個多小時。

她問我為什麽沒事。那一瞬間我做了很多的思想鬥爭,如果說我和他們其實是一樣的存在,那麽她還能接受我待在她身邊嗎...

我不知道,所以我不敢冒險。關於這件事,我真的很懦弱。我只能找個借口敷衍過去。

可是在瀑布邊,我的身體變得透明了,這讓我瞬間慌了神。

我急忙躲進了旁邊的樹林,雖然我現在的狀態本來就是不可見的,我只是怕這狀態會不穩定,突然出現又會嚇到阿時。

可她還是被嚇到了,當她聽到廖炎說剛剛沒有人救他的時候,她臉色大變。

她慌亂地大聲叫著我的名字。

而很神奇的是,當她叫我的名字時,我的身體逐漸從透明恢覆了實體。

沒理由的,或許她就是我的奇跡吧。

只是我能感覺得到,我大概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那次是路璨的生日。

林元旭要和白初言坦白這我是預料到了的,只不過,我沒有料到,白初言將目標轉向了我。

她一定是為了得到什麽才會有如此的說辭,她絕對不是真心的。

我想從她眼裏看出她的目的,但很奇怪,我無法從她那裏讀出任何信息,這也是我之前沒有遇到過的情況。

或許,真的是因為我的狀態越來越差了吧。

阿時的情緒有些崩潰,等我追出去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蹤影。

以往我都可以感受到她的氣息,但這次顯然不同。

她的氣息消失了,讓我措手不及。

沒有氣息,我根本無處尋她,也無從得知她身在何處。

那一個下午,我過的如坐針氈。

還好,在晚上的時候,我又重新感知到了她的氣息,非常微弱。

我在心裏呼喊著她,一遍一遍地,直到她的氣息變得強烈。

她在江邊。

那個周末,我知道是她該回福利院的日子,我想陪她一起。

我特意繞道去了她最喜歡的那家早餐店,點了她最喜歡的芋泥熱壓吐司和牛奶,小心翼翼地打包好。

想在見到她時表情酷酷地遞給她,看她的反應。

果不其然,在看到袋子裏的東西時,她眼睛都亮了。

她可真是個容易滿足的人啊。

在路上的時候,她又在懷疑我的身份了。看得出來,她一直在思考,我為什麽會去福利院,她以為這會是一個巧合。

其實我也一直在等她開口問,因為我沒有勇氣直接向她坦白一切。如果日後她能有機會想起我的話,等到那個時候再說吧。

從沒想過我能再和她一起塗鴉。上一次,大概是在她五六歲的時候吧。

而對於我的畫,她只看懂了一部分。她說,鯨魚和小女孩看起來就像是兩個不同世界的。

她說的對,我們確實不該處於同一個空間。可是另一半她沒能理解我真正想表達的,她以為,能看得到彼此才能感受到陪伴。

而我想說的是,就算看不到,我也一直在你身邊守護你。

我被邀請去她的秘密基地了。

當時看到她興致勃勃地問我,“要不要來我的秘密基地”的時候,我就了然,是她經常會去的屋頂。

每次失落或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去的,於她來說就像是避風港一樣的地方。

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晚,像這樣坐在屋頂上陪她看星星了。

只是這次尤為不同,我是真真切切坐在她身旁,陪她聊天。而不是像往日一般,雖然在她身邊,可她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

可能因為是第一次邀請別人,她有些羞澀。

之前她每次在屋頂看星星的時候,都會喝啤酒。或許這次因為我在,她收斂了些。不過,我已經幫她準備好了。

我很驚訝,她會跟我說之前的事情。我對於她來說,有著莫名的熟悉感。

“這個世界上,總是會有人一直在你身邊,不管你看不看得到。”

她不信。

“你忘了蘇瑉峻的妹妹嗎?”

她說我又不是。

真著急,好險,差點就說出口了。

當我聽完她對林元旭的感情,滿滿都是心疼。原來我小心翼翼呵護的女孩,在另一個男人面前竟是這麽卑微。

那一刻,我只想把她按在懷裏。我想告訴她,不要難過,還有一個人,永遠都會陪著你。

她喜歡看星星,那不如,就送她一場流星雨吧。

她不知道,那是我為她制造的一場幻境。

看著她開心的臉龐,我悄悄將手背在身後。不能讓她看到,我的手,已經開始變得透明。

或許,就到今晚了吧。

那聲晚安,也說得極輕。我真的已經,沒有力氣了。

果然,我失去了實體,重新回到了不可見的靈魂狀態。

可是留在床上的那張照片,卻是給她造成了很大的誤會。那是我唯一的一張小時候的照片,當初為了讓她想起我,還將照片覆印一份放在了她的門口。

她的臉色由紅到白,那個時候我就在她面前站著,想開口卻無法發出聲音,想觸碰她,卻穿過了她的手臂。

對不起,阿時。最終還是沒能開口向你坦白一切。

她的手指顫抖著,眼中充滿恐懼和慌亂,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她急匆匆地告別了奶奶,趕往了回學校的路上。而我,一路追著她回來,妄想著還能有一瞬間能讓她看到我。

如果還有機會,我一定會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訴她。

還差她一個道別啊。

我啊,真的不放心她一個人。

她這冒冒失失的毛病,這麽多年,依舊如此。

而她還總愛在晚上走那種人煙稀少的小路。這種小路,總是盤踞著社會底層的家夥們,骯臟又無恥。

看到他們欺負阿時,我下意識沖了上去。

可是我忘了,現在的我,已經沒有辦法再保護她了。我揮著拳頭穿梭在他們身旁,終歸是無濟於事。

在他們耳邊留下的,應該只是一陣風吧。

看到她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準備給他們,我生氣至極。

我知道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勞,卻還是一腳踢在了那個鐵皮垃圾桶上。

令我全然沒有想到的是,我竟將它踢倒了,還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同夥的身上。

那一刻,我覺得上天還是待我不薄的,沒有讓我眼睜睜看著我的阿時被欺負。

真的很感激。

不知怎麽的,她似乎看到我了。但我的狀態極不穩定,我不確定在她眼裏,我到底有幾分真實。

她跑了起來,直到跑出巷子。

坐在路邊,我清楚地聽到她說:“黃晟熙,你到底去哪了...”

也清楚地看到了,她眼裏的氤氳。

我好心疼。傻瓜,我就在你身邊啊。

因為我的狀態極不穩定,偶爾會恢覆實體,不過也只是短暫的一下下。

我摸不清這種狀態的規律,也不知道實體存在的條件是什麽,所以只能在沒人註意到的地方暗中保護她,即便是恢覆實體的時間,也沒有再出現在她面前。

這樣也好,慢慢地她就會忘記我的存在,就像之前沒有出現一樣。

我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回到黃明病院的遺址。

不知為什麽,心裏冥冥之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當我跟著她回到這裏時,就感受到了莫名的威脅氣息。

這裏,有某個人刻意留下的幻境,只為了等她來。

而這棟醫院,是我十四年前充滿美好回憶的地方。

它似乎從沒有改變,也沒有從我生命裏消逝。

看著細小的塵埃在通過縫隙擠入的光柱下飛舞,思緒瞬間回到了他們都還在的那個時間。

我記得,大廳左邊的等候椅上,經常躺著喝醉酒的大叔。

那個安置在角落的小小服務臺裏,胖胖的護士長阿姨每天都忙忙碌碌地趴在臺子上記錄著什麽,有病人來跟她說話,她總是嗓門很大地回覆。

旋轉的舊式老樓梯,是當年爺爺請東洋人建造的。風格明顯不同於其他中式樓梯,扶手處還有精細的浮雕,那是我在這整棟樓房裏最喜歡的地方。

我總是喜歡拉著阿時,從樓梯的扶手上坐著滑下來。我們一人坐在一邊,比賽誰先滑到盡頭。

差點忘了,我偷偷在扶手邊上刻了我和阿時的名字。我在左側,她在右側。

而這些,她是不知道的。

那扇半圓形格狀落地窗,被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塵。微弱的光線透過來,在地上映出斑駁。

我就站在那扇窗的旁邊,伸手觸碰,卻沒有任何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了阿時的尖叫聲。

一瞬間有些恍惚,就像是十四年前那樣的場面。

他聽到她嘶啞著喊他,無比焦急。

“黃晟熙!”

我瘋了一般沖向二樓,我知道,她一定是在我們原來住過的小房間裏。而她,一定是在經歷那場只有她看得到的幻境。

她不在房間裏。不,準確來說,她在幻境裏的房間裏。

我不確定憑我現在的狀態,還能否有能力再進入幻境。幸好,制造幻境的主人似乎沒有將我排除在外。

那是...白初言制造的幻境。

憑著最後一點能量,我將阿時從幻境裏帶了出來。

好險,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到的話,她可能就會永遠留在幻境裏再也沒有辦法出來。

阿時,我不允許你有事。

無論如何,我一定會保護你,就像當年一樣。

可能是耗盡了最後的能量,我徹徹底底失去了實體。

不過幸運的是,並沒有改變什麽,我的意識還在。只要能繼續看著阿時,我也很感激了。

令我驚訝的是,原來林元旭一直心心念念的小白,居然是阿時。

也是,阿時只是我對她的稱呼,並不一定所有人都會這樣叫她。

也好,阿時的心願不就是林元旭嗎,這下,她也能如願了。

不過其實在我看來,如果要將阿時托付給一個人的話,我更願意托付給路璨。

畢竟,他是真的等了阿時那麽久的時間。

經歷過那場幻境之後,阿時想起了當年在醫院發生過的事情,也想起了我。

她很傷心。

而當蘇瑉峻將那份從警局拿到的當年的逝者名單給她看時,她不可置信地崩潰了。

那份名單上,有一個被黑色水筆劃了很多次的名字。別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我在蘇瑉峻劃之前就看到了。

那個名字,是白初言。

那時我就明白了,她,或許是和我一樣的存在。

只是,她是如何維持實體的呢......

她去了很多地方找我。

那個夜晚,她一個人,抱著雙腿瑟瑟發抖地坐在育海村的沙灘上,淒冷的月掛在夜空。

她孤獨地註視著月亮,眼底一片深沈。

而我就坐在她的身旁,想象著將她擁在懷裏,心裏希冀著能給她哪怕一絲溫暖也好。

她說,想和我一起看日出。

我多想告訴她,我在。

有時也會有人問起她。

她說,那個家夥,可能是去長途旅行了吧。

我看到她眼框紅了,心疼又覺得好笑,白癡阿時,我一直就在你身邊從來沒有離開過啊。

她回到了福利院。

每天下午,她都會坐在我們一起塗鴉的走廊上,目光平靜地描摹著我的那幅畫。

夕陽斜照在她的臉上,看起來憔悴了幾分。

她在餘暉中垂下雙眸,滿臉落寞。

我真的好心疼,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見她,更不要讓她記起我。

半夜,我聞到了一股熟悉的異香。

那時,我正站在她屋外不遠處的走廊。

令我震驚的是,在聞到那股異香的瞬間,我突然渾身充滿了力氣。

試探性地伸手去摸墻壁,冰涼的觸覺讓我不可置信地霎時收回了手。

原來,實體的出現,是因為這股異香。

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之時,阿時的房門開了。她端著蠟燭往門外探頭,我手忙腳亂地躲在了墻後。

場面那麽熟悉,就像是第一次出現在她宿舍走廊上的場景。

我尋著味道看去,原來是她手上端著的那節看似蠟燭的東西傳來的。

她左右看看,沒有看到什麽人。低下了頭,表情甚是失落。

似乎是睡不著了,她披了件衣服走出了屋子。

她又去了她的秘密基地。

我跟在她後面,盡量不發出聲音。

看著她顫巍巍地爬上了屋頂,拿著啤酒坐了下來,擡手喝著,任憑酒滴灑在衣領。

我在她身後遠遠地看著她,沒有走近。

突然,她轉頭,目光如炬地看向她身旁。

她的眼睛濕潤,眼眶紅了。

她說,“如果你沒有騙我的話,現在你還在我身邊對吧,只是,我看不到你了。”

“如果我看不到你了,你能看到我,我就滿足了。這樣我就知道你還在。”

是啊,我點頭,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白栩時...” 她默念自己的名字,“現在你的阿時回來了,可是你怎麽不見了呢。”

“黃晟熙,你回來好不好......”

眼淚滑落,而我雙眼模糊,顫抖著伸出手,隔著那麽遠的距離,將手放在她臉頰的位置,替她拭去淚痕。

如果只能憑借香來維持我的實體的話,香總會燒完的,總有一天我還是會消失,她還是會經歷一次痛苦。

不如,就這樣到此為止吧。我就遠遠看著她,也好...

時間就這樣來到了十二月。

林元旭帶她回了學校,她又回到了朋友們身邊。看著她過得越來越好,我很安慰。

這個傻丫頭,還想著要送我什麽聖誕禮物。

在市中心的廣場上,她遇到了一個叫於小涵的女孩。

看起來也是個單純的靈魂,我沒有起太多的疑心。

只是我沒有想到,她竟然想要借用阿時的身體給她的愛人唱歌。這個傻丫頭答應了,她一定不知道這有多麽危險,一旦於小涵的靈魂生出一點點異心,她就一定不會想離開阿時的身體。

果然不出我所料,阿時出事了。

在於小涵和她的愛人觸碰到的一瞬間,她就萌生了占有阿時身體的想法。

將她的靈魂從阿時身體裏拽出來,再將阿時危在旦夕的靈魂救回,幾乎再一次花光了我所有的能量。

不知道她聽沒聽得見,在托著她那具靈魂的時候,我說,“別害怕阿時,我在。”

我去找過蘇瑉峻,拿著阿時燃過的那塊香,僅剩的像指甲蓋大小的殘存。

如果他早就認識白初言,又將她的名字從逝者名單上劃去,那麽他或許對這樣的情況有些許了解。

蘇瑉峻對於我的到來一點都不驚訝,似乎對於我的到來是預料之中的事。

他看到我手裏的那塊香,也是一副淡然的表情。

他太熟悉這個東西了,因為他從小帶在身上的,也就是這個。只是後來,轉交給了白初言。

“這是犀角香,燃之有異香。而這香沾染到的靈魂,即可擁有實體。”

原來如此。

我沒有問他知不知道還有哪裏能找得到犀角香,即便是找到了,也總會有燃盡的一天。

我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我不想再留下遺憾了。

欠阿時的那個道別,我一定要跟她親自說。

育海村,是我們一起經歷第一個幻境的地方,對於我們來說都有著深刻的意義。

故事從哪裏開始的,就從哪裏結束吧。

我想替她完成她所有的願望,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不讓她,也不讓我留下遺憾。

阿塔卡馬沙漠的星空,我不能親自帶她去看,但我能給她制造更美的幻境。

在星空下,我說,阿時,我不想再像上次一樣不告而別。

我要提前和你......好好告別。

不要難過,如果你難過,我也會心痛。

我們去了很多地方。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能感受得到,我的身體又變得不穩定起來。

我盡量不讓她看到我的身體在逐漸變得透明,不穩定的時候我會找借口離開。或許她也感覺得到,什麽都沒有說。

路過婚紗店的櫥窗時,她停下了腳步。

她說她想試試那件婚紗。

我明白她的想法,她是想將我們最美好的樣子留在對方心裏。

可是,那件婚紗要在一周之後才能試穿。而我,實在不知道還能否撐到那個時候。

為了不讓她擔心,我還是拉起她的手,沖她笑著,“沒關系,那我們就下周來吧。”

那個晚上,我們在她的秘密基地,她提起了蘇瑉峻妹妹的話。

她祝福我們的願望都成真。

可是她說,她的願望,已經不是她想實現的了。

我當然記得她的願望,想要和林元旭在一起。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我願望裏的主人公換成另外一個人。”

苦澀感蔓延心底,阿時,這個願望,我真的沒有辦法替你實現了。

我終究,是會離開的。

試婚紗的那天,我的狀態變得極差,已經觸碰不到任何東西。

我見到了白初言。

她用我的手機給阿時發了消息,讓她去天臺等。

白初言看著完全做不了任何事情的我,冷冷地笑著,“這就是你當年不救我的下場,我也讓你看看,你愛的人死在你手中的樣子。”

當我到了天臺的時候,我才徹底理解了白初言話裏的意思。

我愛的人死在我手裏的樣子。

她制造了一場幻境,在幻境裏,她幻化成我的樣子,將阿時引到了天臺邊上。

在阿時看來,那只是通往樓下的樓梯。而真實的情況,只要她再向前邁一步,她就會從天臺邊緣墜下。

“阿時,不要動!”我竭力喊著。

她似乎聽到了我的聲音,四處張望著。

白初言的幻境被截斷了,阿時的身體也朝著天臺下倒去,我拼盡全力沖了過去,拉住了她的手。

感謝上天,又讓我救了阿時一次。

這應該也是我,最後一次救她了吧......

時間過得真快啊,阿時還有這些朋友們已經快要畢業了。之前所經歷過的事情,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一樣。

蘇瑉峻走了很久了,店留給了阿時看著。而我還是像以前一樣,在咖啡館陪著她。

她時不時會跟我說說話,我默默地聽著。那麽地默契。

又一年的四月,我等來了一個熟悉的朋友。

從英國回來的蘇瑉峻。

他跟我說,我該回到阿時身邊了。

耳邊傳來哼哼唧唧的撒嬌聲,有一只不安分的小手摟住了我的脖子。

我睜開眼,阿時在睡夢中微微皺起眉頭,睡得不太安穩。

我動了動,想替她蓋好被子,卻不料被她摟地更緊,嘴裏還呢喃著什麽。

我覺得好笑,湊近了聽。

她一直重覆著同一句話,“小楓你不要走...”

心下一緊,我伸手緊緊環她入懷,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發絲。

“我不會走的阿時,永遠不會。”

目光越過她,定格在床頭的婚紗照上,她笑得那麽開心。

在一個下午,收到了蘇瑉峻的新婚禮物,是一個包裹嚴實的箱子。

箱子的側邊貼著一張卡片,上面寫著:“對廖佳伶保密。”

嘿,我心想,這家夥還挺會挑時間送來。這個時間,阿時正好沒在家。

拆開箱子,看清裏面的東西後,我一瞬間怔住了。

那居然是...滿滿一箱的犀角香。

大小參差不齊,有完整的,有燒過一部分的,連形狀都不甚相同。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他這兩年從世界各地搜集來的犀角香。

這大概,夠我陪阿時好久好久了吧....

在卡片的背面,還有三個字。

“要幸福。”

當然,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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