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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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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縱記得父親以前常說, 好男兒當志在天下, 不該被囚在一方土地中。於是,他十二歲時一柄長劍, 一個簡單的行囊,就隨師父離開了嶺南,一路游走四海,師父教他武藝,教他學問, 教他為人之道。

仗劍走四方,天涯一杯酒。這幾年,雖無錦衣玉食,陳縱卻覺得快活無匹,他幾乎忘了自己是陳氏這一代家主親子,他生來背負的東西烙印在骨子裏,如附骨之蛆,他無論身在何方, 總要回到他生命的原點。

只是他沒想到,把他帶回嶺南的,會是他母親病重的消息。

陳縱不眠不休快馬加鞭地趕回去,陳思璇已經接到消息在門前等他,見他匆匆下馬狂奔而來,她低眉順眼地叫了他一聲“兄長”。

就像她現在這樣。

陳思璇倒了杯茶遞到他面前,與他道:“兄長不說話,是有什麽心事嗎?”

“思璇, 你小時候,從不會像這樣,一板一眼的叫我兄長。”她從前也會舉著糖畫,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後邊,一口一個“哥哥”的喊他。

陳思璇低著頭,睫毛輕輕閃動:“兄長說笑了。”

陳縱不再開口,他緊緊捏著茶盞,手上青筋暴起,似乎茶盞一不留神就要隨在他手心裏。

陳思璇恍若未見,繼續說道:“兄長今日清談會上,與各世族子弟談得如何?兄長既已回來,就不能像在外頭時那般無拘無束了。更何況,礦山那件事,還得兄長與我那宮中的表兄一道,拿個章程出來。”

“可據我所知,兄長對我表兄屢屢避而不見,思璇敢問兄長,究竟是何意啊?”

她說的表兄,正是陳淑妃所出的淮王殿下,衛藺灃。

陳縱重重地將茶盞拍到桌上,濺起零星水花,他道:“有什麽好談的,私挖礦山,導致礦山塌陷,數百礦工丟了性命,這本就是我陳家的不是。我們現在該做的,是在陛下面前陳情,再好好安置那些礦工的家人,而不是一味的粉飾太平!”

“兄長慎言!”陳思璇猛地把聲量拔高,“我看兄長在外多年,連腦子都糊塗了是嗎?照你說的做,你良心上是過得去了,陛下心中會怎麽想,這對陳家,對表兄他又會造成多大的折損,兄長想過嗎!”

“兄長。”陳思璇放緩了語調,款款道:“我知道兄長是風光霽月的人物,看不得這些陰私。只是兄長,你我身為陳氏兒女,與家族息息相連,兄長既享了陳家身份帶來的尊榮,也該為陳家做些什麽,淮王身上留的,有一半是我陳家的血。兄長,不會不明白吧?”

陳縱深深地望向她:“那麽你呢,自進京以來,你行善舉,揚善名,與親貴子弟相交甚廣。思璇,你能否告訴為兄,你到底想做什麽?”

“兄長放心,我心裏有分寸,對了,明日回京,若表兄再來,兄長可別又駁了他的面子,相信即便眼下父親在這裏,也會讓兄長這麽做的。”她對他的問題避而不答,只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思璇你等等。”陳縱突然快步朝裏屋走去,不一會兒,他取了一個錦盒出來,遞到陳思璇面前。

陳思璇接過,當著陳縱的面緩緩打開,裏頭臥了個泥塑的小人,看模樣,竟與她有幾分相似。

“這是我先前在街上看到的,買了一直想送給你。”見妹妹始終不聲不響地盯著小人兒,叫陳縱心裏發慌,他道:“你看,這小人有些像你是不是?我記得你從前纏著我上街,在賣泥人的攤子那尋不到像你的泥人,還跟我發脾氣來著,我……”

“兄長。”陳思璇打斷了他的話,“多謝兄長記掛著我。然而兄長,我已及笄,不再是那個任性的小孩子了。”

“這些東西,我早就不喜歡了,也請兄長以後,不必費這些心思。”

陳思璇說完這些話便推門而出,落日的陽光把她的背影拉得很長,她攥著那個泥塑小人,再沒有回回頭。

第二天一大早,衛旌笙就命春鶯把睡得昏昏沈沈的霍嫵從被窩裏揪出來塞進了馬車,霍嫵百般的不情願,若不是顧忌著面子,她恨不得扒著門框不出去。

衛旌笙看得好笑,與她道:“就這麽怕見你二哥和母親?”

霍嫵皺巴著臉,沒精打采地道:“不是怕,只是……唉,七哥還記得我們幾年前那個上元夜嗎,就是我碰見拐子的那一次。”

衛旌笙眉頭微蹙,五年過去,他思及此事,仍覺得後怕:“怎麽突然提到這個?”

“這件事我根本就不怪我二哥,可他嘴上不提,心裏卻一直記著,這幾年看我看得緊,動輒就好一頓說,平日裏好好的,發作起來那臉拉得老長,嘴巴比母親還厲害呢。”霍嫵說著,就把兩頰上的肉往下拉,硬生生擠出張長臉來,“喏,看見沒有,就像我現在這個表情。”

“還有啊,這清談會不是還有幾日才結束麽,你這麽早回去不好,不如我們再多留幾日啊。”她在馬車裏拱來拱去的,嘟囔著朝他提議。

衛旌笙伸手在她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少在我面前作怪。我還有事要忙,總不能這些學子閑人們在這呆多久,我就陪多久吧。何況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多幾日少幾日也沒什麽區別,最重要的,是看這些人來日的作為。”

霍嫵眼中光華流轉,她迫不及待地開口:“那不如我……”

“想都別想!”衛旌笙知她甚深,她一開口,衛旌笙就猜到她在想什麽歪主意,他毫不猶豫把她的這點小心思扼殺在了搖籃裏,“若我真把你一個人留在蘭亭,莫說你父兄,單是皇嫂那裏就沒我的好果子吃。”

霍嫵小聲道:“少來了,才不信你會怕悅姐呢。”

衛旌笙假裝沒聽清,道:“在說什麽?”

霍嫵把手搭在嘴邊做喇叭狀,“我說,七哥你騎術這麽好,做什麽非得和我一起擠馬車吶!”

這馬車裏鋪滿了狐貍毛,白白軟軟的,若只她一個人,她大可以自在的在馬車裏打個滾兒,只是又進來一個衛旌笙,這地方就顯得不夠開闊了。

衛旌笙攏了攏身上的披風,一臉無辜地看著她:“今日風大,阿嫵當真忍心趕我出去騎馬吹風嗎?”

霍嫵還沒開口,衛旌笙就作勢要往馬車外鉆,“唉,罷了罷了,阿嫵大了,嫌棄七哥了,連馬車都不願與七哥共乘……”

他這長籲短嘆的,宛如一個兒孫不孝的孤寡老人,看得霍嫵嘴角一抽:“七哥你回來。我,我就隨口一說,又沒有要趕你出去的意思。”

她話音剛落,衛旌笙就穩穩地坐了回去,霍嫵狐疑道,“七哥你就是想逗逗我是吧?”

“想什麽呢?”衛旌笙打開馬車裏塞著的一個小木櫃子,從裏頭取出一個食盒,“懷香齋的桃酥,吃不吃。”

“吃!”毫不意外的答案,衛旌笙從食盒中取出一碟桃酥遞給她,“一會兒,我先送你回國公府。”他道。

霍嫵的桃酥咬了一半,聞言期期艾艾地看向他,哀嚎道:“七哥!敢情這是你給我準備的斷頭飯吶!”

“說什麽傻話。”衛旌笙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霍嫵不愛用發油,一頭青絲幹凈柔軟,她的發絲在他指尖劃過,他不留痕跡地把從她頭上捋下一根斷發納入袖中,他道:“我送你回去,再幫你在國公夫人面前多說幾句好話總行了吧。”

霍嫵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算了吧,母親重禮,當著你的面不說什麽,等你一走,我照樣沒個好果子吃。”

她一挺胸膛,臉上寫滿了“視死如歸”四個大字。

衛旌笙憋著笑歪倒在車廂內:“好了,皇兄昨日就遣了人過來,與我千叮嚀萬囑咐,叫我千萬與國公夫人說,過兩日務必請你進宮陪陪皇嫂,皇嫂這兩日老沒個精神,皇兄也是想著你在的時候,她總能松快些。”

霍嫵的眼睛蹭得一下亮了起來,她美滋滋地道:“肯定是悅姐叫他這麽說的,我就知道,悅姐最心疼我了。”

若她生了尾巴,此刻必然是搖得正歡。衛旌笙眸光閃動,他覺得有些手癢,小姑娘坐在他的馬車裏,吃著他買的吃食,當著他的面,說什麽悅姐最心疼她……

果真是欠收拾了!

鎮國公府門前,沈容寒著一張臉站在門口,看著馬車從遠處一點點靠近。霍嫵跳下馬車,看著母親的冷臉,什麽膽子都沒了,她怯生生地喊了一句:“母親”。

沈容掃了她一眼,不理她。只走上前去,沖馬車一福:“小女頑劣,多謝殿下看顧,勞煩殿下了。”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衛旌笙這才拱手道:“阿嫵已送到,小王就先走一步了。”

“哦對了,夫人,皇祖母與皇嫂甚是思念阿嫵,兩日後還望夫人能容阿嫵入宮小住幾日。”

沈容瞇著眼點頭答應,還有兩日,拿來教育教育她這瞎胡鬧的小女兒,勉強也算夠了。

霍嫵躲在後邊,拼命地朝衛旌笙使眼色。這就完了?不是說好要幫她說好話的嗎?為何她連半個字都沒有聽到?

衛旌笙視若無睹,沖她笑了笑,放下車簾揚長而去,霍嫵頓時氣到仰倒,沈容霍地回頭,沈著臉道:“又想往外跑不成,還不回府!”

霍嫵:七哥……我到底又怎麽得罪你了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霍嫵:衛旌笙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衛旌笙:呵呵

霍嫵:來的路上你怎麽答應我的,結果呢,我被我母親訓得可慘了

衛旌笙:呵呵

霍嫵:你除了“呵呵”還能說點什麽別的嗎

衛旌笙:呵呵呵

霍嫵:行,我不跟你說了,我找我悅姐去!

衛旌笙:給我回來!才說了兩句就跑,你這小姑娘,怎麽這麽沒有耐心

突然發現這篇文到十萬字了耶,激動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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