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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安平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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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的時間不過一眨眼,衛雙行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也一天比一天沈默,安錦陽心裏焦急,又想著自己的父母親人現下正遭受著牢獄之災,老太太六十高齡,不知受不受得住監牢那等苦寒之地。安錦陽每每想到此,心裏便是灼燒的煩悶和不安,直讓他寢食難安,坐立不得。

安錦陽擱了手裏的草藥,揉了揉眉心,聽著外面傳來的鑼鼓聲,知道那是專門給學子報喜的鑼鼓聲,想到四弟終是得償所願,本應該高興的,心裏卻不知為何,隱隱生出些悶痛來,無處著落。

旺財擡著臉盆進來,見安錦陽還在配藥,急急忙忙小跑進來搶了安錦陽手裏的藥舀放到一邊,給安錦陽手裏塞了碗粥,瞧著安錦陽,一雙老眼裏滿是心疼,“不是老奴說,你們這鬧得也太過分了,有誰家夫妻情侶動不動就要吞毒.藥的,這不是瞎折騰麽?您這沒日沒夜的熬著,憔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別看少爺話少嘴上不說,老奴看他心疼的要命……”

“老奴老啦,不中用了,也不知你們兩個祖宗心裏都想些啥呢,凈瞎折騰。”

手裏的藥丸成了型,安錦陽聽得旺財的念叨,心裏微澀,他已經把解藥做出來了,衛雙行不在,他若是現在想回洛陽去,旺財必定攔不住他,更何況衛雙行似乎也從未交待過旺財需要看著他。

安錦陽嘴裏發苦,若是十幾天前,他便把藥交待給旺財,囑咐好一切後,自己先回洛陽去了,可心裏實在不安,他這十幾天都在藥房配藥,實在困了,就會在書房的小塌上歇息一會兒,夢裏邊一會兒是衛雙行離他而去,一會兒是衛雙行病痛難當,一會兒又是父母鄙夷憤怒的責罵,諸多種種徘徊交織在夢裏,甚是逼真,安錦陽時常還未睡沈,便要駭然驚醒過來,恨不得立時便做出解藥來,好快快解了四弟正受著的苦。

安錦陽想著旺財說的話,怔了怔,問,“四弟他出去了麽?”

旺財正收拾地上殘碎的藥渣,聽他這麽問楞了一下,納悶道,“您不知道麽?今天是少爺殿試的日子了,老奴還以為少爺跟你說了……”旺財說著搖搖頭,郁悶道,“我看少爺是真瘋了,一大早天沒亮就在藥房外站著,還以為你們又鬧了。“

旺財說著搖搖頭,“哎,兩人整日都呆在這方寸大小的院子裏,怎麽反倒像仇人一樣,整日連面都見不上了……”

安錦陽心頭一澀,“四弟幾時走的?”

旺財見安錦陽是真不知道,頓時有些目瞪口呆,心裏只得安慰自己一個老光棍,不知這兩個要死要活的祖宗心裏想什麽,有些悻悻道,“一大早天沒亮就站在這兒了,中午到點才走的。”

安錦陽聽得心裏又慌又甜,他一整晚都呆在房裏,一心只想把解藥做出來,衛雙行有心隱瞞,只怕是在這房門外陪了他一夜。

安錦陽想著前幾日他午夜睡不安穩,從夢裏驚醒過來,便能看見那人坐在床邊癡癡看著他,像是要刻進骨子一樣,深不見底又痛入骨髓,見他醒來,也不多話,只輕柔繾綣的擁著他,仿佛是一生一世,這十幾日兩人說過的話見過的次數數都數得出來,讓他焦躁不安郁郁難解,但等被衛雙行擁在懷裏,那股不安又消散得無影無蹤了,似乎別的都不要,只要兩人在對方看得見的地方,喜樂安好,亦滿足了。

旺財瞧著面前的人聽得癡了,面上似喜似悲淒惶甜蜜一一閃過,心裏直搖頭,只覺自己這半截身子埋進土裏的老人,一顆心也跟著酸酸澀澀的,早晚也要給這兩人整得悲春傷秋了。

旺財待一看外面的高高掛起的日頭,猛地拍了下腦袋,哎呀一聲道,“大少爺,你快快準備一下,老奴給你收拾東西。”

旺財也不等安錦陽回話,小跑著出了院子,不一會兒拿了包袱過來,見安錦陽還怔怔站著,連忙道,“大少爺你無須擔心家裏邊兒老爺夫人了,少爺走前交待了,他入了殿試,自會請求聖上赦免安府,往後富豪做不成,上上下下性命倒可無憂,介時聖旨一下來,大少爺就可把老爺他們給接出來了。”

安錦陽有些恍然,這時候才愕然想起靖國殿試的規矩,皇帝為了獎勵學子,凡是入圍殿試的學子,都能得一個聖上的恩典,皇恩浩蕩,只要不是非常過分,皇帝通常都會應允,安府雖然犯了大錯,但安錦清又和安府完全脫離了關系,安府的錢財產業也全充了國庫,留不留條性命,也就端看皇帝的心情了。

原來四弟說再過四五日便能有消息,是說真的。

安錦陽乍一聽得父母沒事了,也未想太多其他,只覺心裏一松。

他接連幾日沒休息,現下整個人都有些脫力,心神乍然松懈下來,身體晃了晃便要朝後面倒去,旺財連忙扶上去,擔憂道,“大少爺你歇著,老奴去收拾馬車,到時候大少爺你可以先在馬車上好好睡一覺。”

那人可是把什麽都安排好了,安錦陽苦笑一聲,伸手拉住旺財,搖搖頭道,“我在房裏睡一會兒,四弟回來後叫我。”

父親母親既然沒事,他心裏放心不少,更何況馬車比騎馬慢了不止一倍,他明日只消快馬加鞭趕回洛陽,便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更何況,他不願就這麽丟下那個人,獨自一人回洛陽,他現在便想見到他。

“可是……”旺財還想說什麽,少爺可是交待了,一定要親自把安錦陽送回洛陽的。

安錦陽見旺財面色猶豫,實在不想兩人連告別都沒有便走了,這十多天,兩人連話都沒好好說上一會兒,這麽想著,安錦陽便想留下來,頓了頓便勸道,“不急在這一會兒,我有話和四弟說。”

旺財連連點頭,其實他也不想離開少爺,得了榜還好,萬一落榜了,少爺傷心的時候,豈不是連個安慰的人都沒有。

旺財面色猶豫地瞧著安錦陽,再一想這段時間兩人間的種種異常樣,心裏就琢磨著自家少爺是不是賭氣,才要把人送回去的,他要真把人送回去,他家少爺心裏指不定還如何傷心呢。

旺財越琢磨越像一回事,嘿嘿笑了兩聲,索性把裝起來的東西都放回了原處,樂呵呵勸道,“少爺交待的時候失魂落魄的,估計是心裏惦記得緊,我看大少爺你也不用擔心安老爺和白氏了,不值當,大少爺你就安安心心待在少爺身邊,兩人好好的,做一對羨煞旁人的神仙眷侶,多好呀。”

旺財說得眉飛色舞,安錦陽聽他提白氏和安父臉一紅,心裏只道自己是個不孝子,家裏出了事,他心裏卻只想著自己的四弟,現在四弟放他走,他倒不願離開了。

旺財說完就輕輕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暗罵自己嘴賤,幹嘛提白氏,倘若安錦陽聽到什麽消息,他倒要惹少爺的心尖人傷心了,旺財瞧著安錦陽,心裏藏著事,也不敢再多啰嗦什麽,趕緊鋪好床鋪讓安錦陽歇下了,自己喜滋滋地跑去路邊兒,看著日頭心裏料想著時間差不多了,便守在路邊等著自家少爺,想著自家少爺到時候穿著大紅的狀元服,騎著高頭大馬過來,心裏就樂得找不到北,站在路邊咧著嘴,凈是傻笑了。

歷年歷代的皇宮正殿都修建得輝煌霸氣,這是帝王權力的象征,靖國的皇宮是一座歷經百年的活化石,處處都昭顯著泱泱大國的宏偉氣息,這皇宮苑內的一草一木,無不昭示著這一百年大國,歷史悠久,又固若金湯。

衛雙行每接近一步,耳朵就會熱上一分,待他隨著其他學子一起三呼萬歲,系統便直接給出了諸多獎勵,衛雙行心裏平靜得跟死水一般,面無表情一直微微垂著頭,按部就班地回著皇帝的問話,安府非法囤積糧食一事,他甚至還未曾開口,下面一同面試的官員就主動提出來了。

皇帝與眾臣似乎早先便商量過此事,不到二十的年輕皇帝似乎很是開明,看過王元方同和柳清的聯名上書後,看向衛雙行的目光即銳利驚奇的目光一閃而過,修長圓潤的指頭撐著下頜,懶洋洋問,“能得三位愛卿的聯名推舉,想必你是個有能耐的,你既然已經和安府脫離了關系,洛陽地動又給百姓捐贈了數千萬的銀兩,朕也不問你那些錢從何而來,便問一問愛卿所求何物。”

衛雙行目光淡淡,他看著劉玄那雙手,便想著安錦陽也有一雙骨節修長的手,又想著那人現下恐怕已經出了中京,思緒飄得就有些遠,卻還記得自己要做的事,淡聲道,“臣下但求安府眾人性命無憂。”

能參與殿試的臣下不過三人,首府左右宰相,外加軍國施大將軍,在朝中都是舉足輕重的地位,能入圍殿試的學子們,但凡有點才能的,家室背景便沒有一樣不是清楚的,王元和柳清雖然職位不高,但平時剛正不阿清廉正直,風評甚好,衛雙行得了這二人的推舉,本就受人重視,在場的一眾人現在見他既不求權,也不求財,只求親人平安無恙,心下都道他是個孝悌之子,能堪當大任,幾人暗自裏交換了意見,都點了點頭,年輕的皇帝無意識動了動指尖,瞇了瞇眼睛道,“準了。”

衛雙行袖袍微動,事先準備好的地圖、註解說明從袖間滑落下來,微微灌了些內力,那薄而柔韌的紙張便直接在年輕皇帝的眼前攤開來,衛雙行瞧著臉色微變的皇帝,目光暗了暗,行禮道,“這是臣下獻給聖上一人的回禮。”

洛陽有寶的流言在靖國已經不是秘密了,這一座鹽山和金山曾經和安府有關系,在外人眼裏,安錦陽畢竟是安府最有繼承權的嫡長子,倘若有心人真找到了安府,安錦陽便是眾矢之的,衛雙行原本想時機成熟後,和朝廷交涉,自己開采鹽礦和金礦,可他現在所剩的時日無多,這兩樣東西倒成了燙手山芋,懷璧其罪,衛雙行不願安錦陽冒險,是以這件事,到如今一年多過去,他從未和安錦陽提起過,衛雙行唇角勾起笑,他只願安錦陽往後,平安喜樂,自由自在,便知足了。

皇帝微變的臉色逃不過三個老臣的眼睛,落在衛雙行身上的目光恨不得把他燒出個洞來,玄帝微微坐直了些身體,合上手裏的圖紙隨意收到袖間,一手撐著膝蓋,居高臨下瞧了下面衛雙行半響,突地嗤地輕笑了一聲,一雙眼睛裏流光溢彩,語調裏帶了些似是玩笑的輕慢,指尖無意識輕叩著,撫著唇輕笑道,“愛卿好大的財氣,虧得朕不是女子,否則都要以為愛卿是看上朕了,重禮相聘,豈不相嫁焉?”

“咳……咳!”這議政殿裏連著侍奉的太監宮女也不過十人,咳嗽聲是從衛雙行背後傳來的,十有八,九都是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衛雙行有些錯楞,擡眼便看見旁邊站著太監跟見鬼一樣的,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凸出來了,衛雙行倒是覺得這年輕的皇帝好反應,財通才,看的人知道是什麽,聽到的,大抵便以為是些歌功頌德的紙片兒,便是有人猜出是財,又怎能猜出是多大財,衛雙行重新垂了視線,淡聲道,“聖上說笑了。”

重金相聘,豈不相嫁焉,衛雙行想起那日邙山之行,死水一般的眼裏微微泛起些漣漪,他有些想笑,他當真是想過要重金相聘的。

年輕的皇帝瞧著下首青年的模樣,想著這一年多不斷從暗衛手裏接過來的資料,厚厚的一紮事無巨細,再一看這年輕的臣子現在正氣息松軟地走著神,知道他恐怕想起那資料上頻頻提到的那個好大哥來了,年輕的皇帝有些不舒服地動了動身體,心裏罵了聲好大的狗膽,臉上還掛著笑,周身的氣息卻不怎麽美妙了。

高陽在皇帝身邊伺候了十幾年,哪能看不出這喜怒無常的皇帝不高興了,瞪時奸細著嗓子開腔了,“你好大的狗膽!什麽說笑了!誰說笑了!”

衛雙行回過神,微微皺了皺眉,朝那皮笑肉不笑的青年看了一眼,才待開口,那皇帝不知發什麽瘋,只聽哎喲一聲,那太監一個趔趄就從上首滾下來,揉著屁股不住告饒,年輕的帝王呵了聲退朝,甩袖離開了。

衛雙行心裏有些古怪,這場殿試取的題目也不若往常有爭議,他們幾人的回答不相上下,衛雙行的略微出眾些,前三的排名也沒什麽懸念,分別坐在兩側的三位朝廷重臣也只是偶爾才會提出一些問題,但並不刁鉆,衛雙行得了狀元的名頭,頗有些順利了,原本中間還需要兩天的時間,禮部才會把名目、任命、封賞騰為聖旨,昭告天下,這次似乎很順利,毫無爭議,說是封賞和任命書下午就會出來,衛雙行有些麻木,真正到臨死的時候,多一天,和少一天,又有何區別。

衛雙行心裏雖是知道安錦陽恐怕已經走了,還是用了輕功飛掠回了郊區的小院兒,瞧見旺財在路邊踱來踱去不住張望,心跳猛然漏了一拍,連忙上前去劈頭問,“你讓大哥一人回去了?怎麽放心……”

旺財臉上的喜氣都還沒散,聽了衛雙行的質問,翻了翻白眼,“大少爺從小在外游歷,從京城到洛陽這點路算什麽,我一個老頭,跟著反倒是礙手礙腳……”

旺財說著見自家少爺眼裏的光明明滅滅,心裏忍不住嘆口氣,趿拉著肩膀說,“大少爺沒走,在裏面睡著呢。”

衛雙行嘴角勾了勾,旺財瞧著自家原本聰明睿智的少爺眼裏透出些傻氣來,不住搖頭,情愛害死人,甜的時候甜得膩死人,鬧得時候鬧翻天,真真要不得。

安錦陽睡得不安穩,聽得衛雙行回來,便從床上坐起來了,他和衛雙行在一起這麽長時間,現下聽得衛雙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裏竟是微微緊張了起來,像是分別已久一般,忐忑不已,安錦陽從床上下來,迎出門去,瞧著門外站定的衛雙行,輕喚了一聲,“四弟……”

衛雙行瞧著一臉倦容的安錦陽,知道他為了配解藥熬得辛苦,拉過安錦陽進了門,順勢便壓在了門板上,細細瞧著安錦陽的眉目,瞧得癡了,唇不住在上面輕輕的啄吻,微微閉了閉眼壓下眼裏的熱意,喃喃道,“錦陽,是我不好,害你傷心了。”

安錦陽窩在熟悉的氣息裏,似乎渾身的疲軟都湧了上來,衛雙行細細密密的輕吻讓他整個人都徹底放松下來,幾夜沒睡,現在靠在衛雙行身上,困意全都湧了上來,安錦陽還記得解藥的事,勉強提了提精神,推了推衛雙行,拿過床頭的青瓷瓶,倒了解藥,給衛雙行把了脈,眼裏閃過心疼,沈默不語地把藥塞進衛雙行口裏,衛雙行張口含進嘴裏,安錦陽實在困得不行,捏著衛雙行的脈搏的手有些發軟,使不上力,卻還是強撐著精神想等起藥效了才睡,衛雙行瞧著安錦陽的模樣心裏發疼,手臂緊了緊,拉下安錦陽的手腕,低頭在他唇上咬了咬,笑道,“藥吃下去也得過一段時間才會好,別擔心,你先睡。”

兩種毒、藥本就是同一藥理的衍生物,縱然藥不對癥,但還是解了些百變千機的藥性,衛雙行暗自催動內息,他存心要瞞,便沒有瞞不住的。

安錦陽徹底松下心神來,衛雙行摟著軟在懷裏的人,唇壓上去,舌尖輕輕柔柔地探進去,唇舌間密密的愛戀憐惜不舍讓安錦陽沒過多久便安心的徹底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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