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枝老頭！”青玥撒開炎頊的手，說不上是激動還是難過，又或者是生氣委屈，她風也似的撲到了灰白須發的老頭面前，沒忍住溢出了兩顆碩大的淚珠子：“臭老頭，你為什麽一聲不吭，撇下我就走了！”

老頭抓住青玥的手，臉上有些愧疚，又有些酸楚，一雙挾著精矍鑠光的蒼老眼睛仿佛有些泛紅，結結巴巴：“乖玥玥，是爺爺的錯，你聽我下來慢慢給你說。”

老頭顯然對青玥沒辦法，於是矛頭掉轉，指向六道，“老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玥兒要來了。”

一行人看到這突然的變故，眼睛都齊刷刷瞅向了六道，六道被一堆人瞅著，眉梢一抖咳了一聲，“我那天故意露行蹤給穿雲子小道友，說了三步棋給他……沒想過他們來得這樣快……”

他的本意是想試試這位朔王，看他的目地是不是他這裏，沒想到這一試，這位少昊族的晚輩帶著青玥立刻就來了。

六道老君看向炎頊，目光頗為意味深長，“這一路過來小友深藏不露……”他聲音頓了頓：“小友到底是敵是友？”

話說到這裏炎頊明白了，這位六道老君從中原大陸到仙域，一直都追蹤著青玥的行蹤，並對他們的行蹤了如指掌。

不過看炎頊的樣子似乎並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他笑得柔和，聲音卻冷靜異常：“原來一直都是六道上仙在背後運籌帷幄，不知道上仙是何用意呢？”

倆人眼神交鋒，場面一時間冷了下來。

六道是大成後期修士，離飛升真仙也就一步之遙，他雖然向來隨和沒有架子，但一個頂階修士在他面前敢如此放肆，也是震驚到他了。

青玥臉上有點僵，這六道老君也不知活了多少歲數了，而且還是在人家地盤上，他就不能低調些，尊老愛幼很難嗎？非得這麽狂！

她看向穿雲子和禺長末，發現穿雲子到是有些焦急的看了禺長末一眼，可禺長末神情絲毫也沒有緊張，反倒滿臉期待的等著看什麽好戲似的。

……他這師兄可也太不靠譜了，都這個時候了還光顧著吃瓜呢。

她可真怕炎頊和這老頭打起來，打不打得過先不說，畢竟她爺爺是六道這頭的，真打起來了，她還真不知道該咋辦。

她使勁朝老頭使眼色，想讓爺爺幫忙打圓場，誰知道這老頭瞪了她一眼，前半部分眼神再說‘我就知道你看上這小子了’後半部分的眼神突然急轉直下：“你怎麽能和少祁君的子侄在一起！”

但顯然，老頭還是準備開口了，這時卻見六道老君突然翻起手掌，一道靈光擊向炎頊。

他要逼炎頊亮底牌。

看著劈向炎頊的綠色靈光，青玥心道完了完了……

那是能讓修士瞬間木化的強大木靈力……她以前見爺爺使過，後來在緬鏡臺時她也見慶頡使過，但爺爺和慶頡使出的都只是恍惚而過的一抹綠霧，而六道老君的這道靈力卻仿佛一道精純的綠刃，直劈向炎頊。

大成後期修士出手，炎頊就是再強也遭不住啊……

可她發現炎頊居然沒躲，就那麽筆直地站著，那道綠刃泥牛入海似的沒入了他的體內。

全無反應！

這下不光是青玥，在場的全員震驚。

六道和虛枝沒想到，炎頊竟然將那道攻擊吞噬了，禺長末穿雲子和空兒沒想到，炎頊居然就那樣接收了攻擊。

只有青玥覺得肉疼，是感同身受的那種肉疼，還伴隨著仿佛被人攥了一把心臟的擔心。

六道不可置信問道：“你是天靈金修士，如何能吞噬我的生衍之力？”

炎頊展開雙手，完全是一副不屑解釋的神情，他手掌一翻向著地面，突然整個棲霞澗禁制中的小洞天開始震動，這小洞天中木靈脈的靈氣，像是受到召喚一般向著炎頊聚攏。

六道聲音有些顫抖，滿臉惶恐疑惑，“你、你到底……是誰？”

這時整個小洞天中都彌漫起了一種木靈香氣，像是雨後的山谷，又像是遙遠空曠的神木原野……

這時六道臉上變了顏色，顯然這香氣讓他熟悉，他嘴巴仿佛已經說不出話來……“你、你是、您難道是……”

虛枝看著六道的神色，又聽到他結結巴巴的話，仿佛也猜到了什麽，露出不可置信的吃驚。

炎頊漫不經心將手掌收回，聚攏來的木靈氣潰散，整個小洞天又重新恢覆了平穩，他看向六道，“現在是不是可以給我說一下你們的計劃了。”

此時的六道老君仿佛突然降了輩似的，垂頭對炎頊畢恭畢敬的躬了躬身，神情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動，他舔了舔唇，“說、說、自然要說、靈祖不妨隨我去羽民祭祀臺……”

虛枝還站在原地，有些懷疑的看著炎頊的背影，回過頭看了青玥一眼，那是一種看‘無知少女傍上了頂級大佬還一臉無知的’擔憂表情，看完老頭就追在六道身後，也去了羽民祭祀臺。

好嘛，這短短一瞬一波三折的，看的她一臉懵逼，所以這到底是知道了些什麽信息，就不能共享一下？

她看向剩下三人，發現除了禺長末，穿雲子和空兒都和她差不多一臉懵，她上前戳了戳禺長末：“師兄，別藏著了，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按輩分她是不可能稱禺長末為師兄的，但是她現在的身份是炎頊的側侍，所以也就隨炎頊叫他師兄。

禺長末嘿嘿一笑，看向三人，悠然走到之前六道和虛枝下棋的樹下，坐到竹椅上，這才開口：“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師弟修為深不可測，從師傅收他入府，他就不是尋常小孩，看著是天靈金，其實是個金包木。”

“師傅偷偷告訴過我，若是打起來，他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打過。”禺長末補充。

這也是他看到六道出手，完全沒擔心的原因，反而是一副等著看戲的表情。他看出六道出手是為了逼炎頊亮明身份，說實話，他也期待的緊，這麽些年了，他也沒搞清楚過炎頊的底。

他只聽師父說過，以後整個山海寰宇都要靠他這位師弟了，他當年只當是炎頊以後要掌管少昊族，會繼承仙帝位，畢竟少祁君只有一個女兒，可後來他發現師傅指的好像並不是這個……這小子太強了，說是跟隨金兆神君學習，但卻什麽都會，怎麽看都像是年輕的殼裏住了個老怪物，後來就發展成了金兆神君問他問題，仿佛他成了師傅……

今天要是能搞清楚他這個師弟的身份，那可比下棋贏得穿雲子罵娘有意思多了！

青玥一臉失望，看來他這位師兄知道的並不比她多。

不過今天她確定了一點，炎頊很強，非常強，完全不用她擔心的那種強！

可炎頊明明只是個頂階修士啊，雖然有很多秘法可以壓制修為，但六道沒可能看不出來，更何況還有他那個舅舅少祁君呢。顯然他那個舅舅根本不清楚炎頊的實力，不然也不可能把他送到金兆神君那裏去深造，而應是把他殺了，早早去除威脅。

這麽多年，看來炎頊也茍得可以呢。

她想的腦殼疼，還有他的爺爺，仿佛也有一大包秘密……

空兒看到青玥一臉糾結，還間歇性捶腦殼，忍不住開口道：“炎頊哥哥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一個。”

“在我被仙後抓去往方壺時，經過少昊族的飼龍之所，在哪裏我就見過炎頊哥哥，我覺得那時的他和現在的他很不同……”空兒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陰郁，“那時他一路都在殺真靈玩，很多都是我的族親。那時我太弱了，不想茍活，覺得要是死，就和他同歸於盡。”

“後來我找了個機會故意逃脫，引他獨自來追我，等他近身就使無相環自爆，和他一起死。眼看他追了過來，越來越近，突然他被一團綠色靈光罩住，一枚綠色靈核強行進入了他的身體……”

空兒停住，看向幾人，“後來的他在沒殺過一個真靈。我覺得，炎頊哥哥並不是‘他’！”

……

炎頊和六道虛枝到了羽民祭祀臺，這裏是這處小洞天靈氣最盛的地方，也是小洞天中所有羽民遺裔祭祀神木的場所。四周圍繞了很多已經渡過小天劫的靈木，以周圍靈木為陣，布置了強大的聚靈結界，這個祭祀臺絕對是這處木靈脈的核心區域。

祭祀臺中央立著一座四方形的青銅神壇，神壇中漂浮著一個頭顱大的綠色靈核虛影，沒什麽光耀，時刻都要消散的樣子。

“靈祖，這是地源神木殘存的木靈蘊，自從神樹渡劫後，一直被養在這小洞天中。不過地源神木失了木靈核，只剩這一絲木靈蘊終究於事無補，山海寰宇的地氣還是在衰退。”六道滿眼憂慮，仿佛早已經絕望。

炎頊看著神壇中的幽幽靈核虛影，突然笑了，仿佛自嘲般，“原來它被你們移到了這小洞天中，難怪我找不到。”他轉頭看向六道：“所以你們想讓慶頡和青玥結合，雙修後供養此木靈蘊，來勉強維持山海地氣？”

“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不過靈祖回來了，青玥和靈祖雙修效果應該更好……”老頭說完突然意識到言語有些莽撞，閉了嘴，訕訕的看了炎頊一眼。

炎頊簡直要氣笑了，他挑起唇角，深暗的眼眸似乎極為溫和，看向六道：“可惜，可惜我不是你們轉世的靈祖，你們想錯了。”

六道眸中驚芒一閃，看向炎頊，頓了一瞬，搖頭道：“不可能，只有羽民轉世的靈祖才能有聚集整個木靈脈的生衍之力，而且你身上有地源神木的木衍香氣，做不得假的！”

“嗯，”炎頊不置可否的笑笑，“維持這殘存的神木靈蘊有什麽用，你們即便被亡了族，偏安一隅，用舉族之力也要維持這木靈蘊，是因為只有你們知道地源神木死了，整個山海寰宇的地氣都會逐漸衰竭嗎？”

六道擰起了眉毛，“當然不是，仙域中人都明白，滄月和羽民守護地源境，那是山海寰宇中的靈脈之源。”

炎頊：“可是地源境還是被毀了，這是為何？”

“人心不古，貪婪無盡，只顧一時，哪看長遠。”六道的表情沈重得不行，眉頭都打成了死結。

炎頊冷笑，唇齒間輕輕吐出兩個字：“人、心。”一擡手指，將一滴靈血彈入了神壇上漂浮的木靈蘊中。

突然間，木靈蘊靈光大作，整個祭壇四周的靈木都發出了悠遠的沙沙聲，仿佛古老的囈語。

炎頊一招手，那團光華浮動的靈蘊向他而去，被他收入了身體。

“這！”六道驚呆了，根本來不及反應。

“你們不需要養著這團木靈蘊，真正需要做的是扭轉人心。”木靈蘊入了炎頊身體後，他身上的天靈金屬性淡了許多，仿佛只是一層薄薄的紗覆在身上。

收了木靈蘊，他轉身看向六道和虛枝，緩緩道：“因為地源神木渡劫，暗域之力才能侵入，一切都不是空穴來風。”

“暗域之力？”

六道自然知道暗域之力，瀛洲的歸藏閣對暗域之力也有記載，那是宙天中無處不在的變化之力。

據記載，上古時期，正是因為暗域之力侵入，神族才雕零消失的。暗域之力可以侵入那些偏離大道，起了貪婪、怨恨、無明的元靈，如同蒼蠅盯上了有縫的蛋。被侵入的元靈將和暗域之力化生的三彭蟲相融，三彭蟲可以使原本的貪嗔癡無限放大，直到吞噬掉修士元靈中所有的神魂之力，成為實際的主宰。

“你是說，你是說暗域侵入如今的山海寰宇了？”六道有些不敢相信，畢竟書中記錄的只是上古傳說。

炎頊：“有生則有變，哪怕是一方天地，也是有盛衰變化的。因為地源神木經歷中天劫，山海寰宇的生衍之力衰退，暗力才得以侵入。而暗域會首先選擇幾個關鍵人物的元靈入侵，這樣產生的影響力也會十分巨大，如同一顆關鍵的骨牌倒了，便有層層疊疊的骨牌砸下來……隨著貪婪、怨恨、無明擴散，很快整個山海就會由壞轉空。”

“既然這樣，那豈不是更應該保有神木靈蘊？”六道看向神壇，現在那上面已經空空如也。

炎頊轉眸盯住了六道，似笑非笑：“暗域已經侵入了此界，三彭蟲已經侵噬吞了不少修士，現在該做的是撥亂反正……滅蟲才對。”

看到六道一臉惶惑，炎頊皺了皺眉，還是青蟲子聰明，一點就透，看眼前兩個老家夥遲疑不定的樣子，顯然就是在聽故事，聽的時候一臉震驚，聽過就一副該怎樣還怎樣的神色。

炎頊只好又補充一句：“既然暗力是宙天之中的變化之力，那麽只要正道回歸，其勢扭轉，吞噬之力也會轉變成生衍之力。懂了？”

六道和虛枝倆人對看了一眼，猶豫道：“不是不信靈祖，只是此話毫無依托……能不能把神木靈蘊先放回神壇？”

炎頊擡頭望了望天，垂眸看向六道和虛枝，“此木靈蘊已和我體內靈核融合了，它本就是我的。”

話說到這了，這兩老頭如果還管他叫‘靈祖’他覺得這倆人的計劃也沒必要聽了……

他話說完，六道和虛枝先是頓了一頓，突然就白了臉色，六道抖著聲音說：“您、您難道是地源神樹的、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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