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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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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棲梧殿

秦煥離開後,花宜姝就拿出了江子歡查到的那些東西。

這滿滿一匣子,裝著的都是胡太醫的生平以及這些年的大致經歷。

安墨坐在她旁邊幫忙一塊翻看,看到一半就驚訝道:“原來城南和城東的育幼堂竟然是胡太醫開的。還有京城附近的雍州等地也有,胡太醫這些年看診賺的外快竟然都投到育幼堂裏去了。”

岳州是沒有育幼堂這種地方的,窮人家養不活的子女或是失去父母的孤兒都會被人牙子賣掉,顏色好的大多會送進青樓那種腌臜地方,顏色差的不是賣去做童養媳就是給大戶人家當奴仆。

花宜姝是跟著李瑜行船來到江北,才聽說育幼堂這樣的地方。顧名思義,這裏專門收留無家可歸的年幼孤兒,供他們勉強吃飽穿暖,算起來比許多窮人家的孩子過得還要好,而育幼堂的孩子長到一定年歲就會讓他們出去自力更生,或是到捐款的富戶家裏去做幫工丫鬟,或是留下來繼續照顧更小的孩子……

然而這世道,有幾個人會真的大發慈悲做善事?比起開育幼堂給別人養孩子,修橋鋪路不是更能彰顯功德?因此大多數育幼堂都是光明正大的牙行,孤兒養大了就挑著賣出去。只有招牌名為“子芩”的育幼堂是正正經經真的為孤兒提供庇護的善堂。

城南的子芩育幼堂花宜姝沒去過,不過城東那一家她還有印象。

紫雲一直捐錢的地方就是城東的子芩育幼堂,她還曾為了表功特意引她去看過,也就是在那一天,李瑜買夜明珠被騙,親身去追那名小賊,而久尋不到的孫太傅和雪兒也是在那一天同時被蕭青等人揪住。

後來那幾天,李瑜還與她抱怨了好幾次,說孫太傅變了,不是他記憶裏崇拜的高大形象了。

回憶起往事,花宜姝面上不覺揚起了笑。

安墨也露出了笑,她手裏正翻著一本賬冊,這上面的字跡她十分熟悉,是江子歡的,很顯然,江子歡偷偷翻到了胡太醫的賬本,然後自己抄了一本下來。她越翻越驚訝,越驚訝越高興,“胡太醫這麽多年賺的錢絕大部分都投出去撫養孤兒了,修橋鋪路的也有,好多子芩橋子芩道……他自己生活卻很簡樸,這上面記著他全家每個月的吃喝嚼用所費不到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放在尋常百姓家能花用半年,但放在一名太醫身上就簡樸得過分了,畢竟他家裏有仆從、出門要馬車和車夫,以及身為太醫不能在同僚面前顯得寒酸,因此花費在衣裳和交際上的不能少……

說來慚愧,安墨自己經常出去外邊酒樓吃好吃的,她自己一個月都要花掉十幾兩銀子。綜合以上種種,她單方面認定胡太醫是個好人了。

然後她再往下看,啊了一聲,“花花,這個胡太醫有點可憐啊!他老娘幾個月前去世了,妻子二十幾年前就走了,女兒女婿也都死了,家裏只剩下他一個孤寡老人了。”

花宜姝皺著眉在一堆紙裏翻看,發現胡太醫還有個外孫女,不過十幾年前就走丟了,至今沒有找到。

安墨也看見了這一條,她恍然大悟,“子芩是草藥名,也許還是他孫女的名字,這麽說他這麽些年一直做好事,是在給丟失的孫女積福?”

“興許吧!”花宜姝放下匣子,面上若有所思。

安墨道:“如今可以確定胡太醫沒有問題了吧!”

花宜姝卻搖頭,“不一定。這人從前每到下值就回去賺些外快,休沐日更是要連跑好幾家,如今卻整日在太醫院待著,輪不到他當值他也在太醫院過夜,連休沐都很少回家……”

安墨:“也許他老人家腿腳不便不折騰了?”

花宜姝卻不信,一個人突然間行動改變,其中一定有原因,花宜姝對她道:“繼續找人盯著他。”

安墨眼巴巴看著她:“還找江子歡嗎?”

花宜姝瞧安墨那忐忑的樣子,嗤了一聲,“這回不找你情郎行了吧?”

安墨紅了臉,“我就是覺得他挺忙的。”

花宜姝心道一句女大不中留,才道:“讓曹順子盯著他。”

……

城南,常芳齋。

大門口傳來喧囂聲,今日又來人了。

東邊屋子立刻有人開窗來看,瞧見是附近那家子芩育幼堂裏的孩子,便不屑地嗤了一聲,關上窗就要再往床上躺。

同住一屋的女人叫住她,“牡丹!日上三竿了還要睡,你以為還在花樓裏嗎?”

名喚牡丹的女人年約二十五六,單眼皮細長眼,鵝蛋臉柳葉眉,相貌頗為嫵媚,只是嘴唇太薄又微微下垂,便顯出幾分刻薄。她軟骨頭似的倒回床上,“又不是天皇老子,你管我睡到何時?”

同屋的女人被她噎了一下,隨即便笑起來,“這兒可不是白給你住的,咱們如今還是賤籍,須得做事掙錢才能轉賤為良。你這日日躺著,就永遠是個叫人瞧不上的行院煙花。”

牡丹聞言卻呵呵笑起來,“做你的春秋大夢呢?還轉賤為良?這與從前老鴇叫咱們攢錢自贖自身有什麽分別?人家說你就信?你能活這麽大一定是閻王爺打瞌睡。實話跟你說罷,旁的都是虛的,抓緊青春年歲傍個有權有勢的男人才是正經……”她說著說著也沒了睡意,索性爬起來塗脂抹粉。

那女人被他堵得說不出話,見她這副風騷樣兒,半晌終於道:“哈哈,你剛剛著急往外瞧是做什麽?還等昨日那男人呢?就怕你白給人睡一場,最後什麽也沒撈著。”

牡丹本就等人等得心焦,如今聽她咒她,一下便急了眼,起身就和這人打了起來。

屋子裏其他人忙將兩人拉開,剛剛消停,外邊又是一陣喧鬧,那日將她們從青樓裏帶出來的女將軍又來了。

如今這位是所有人都巴結的大人物,她們也忘了方才的事,一個按一個搶著往那女將軍面前擠。

牡丹力氣大又狡猾,成功擠到最前,擡眼看著面前這高大強硬勝過許多男子的女將軍,牡丹滿臉諂媚,心道哪怕不能傍上個好男人,傍個有權有勢的好女人也是一樣的。她接連拋了幾個媚眼,果然那女將軍就註意到了她,還將手放到她臉上。

牡丹正欣喜,忽然臉上一疼,女將軍另一只手抓起濕漉漉的帕子就往她臉上擦,她力氣大得很,牡丹被她按住不能掙脫,等女將軍擦完了,她整張臉都被搓紅了,又疼又癢又狼狽,原先塗抹上去的脂粉,自然是半點也不剩。

不但如此,還被女將軍拉出來做了反面教材,“看到沒有,在這裏,任何人都不許塗脂抹粉,這次是警告,再叫我看見一次,和她同屋的所有人都要罰做五日勞役!”

眾女見向來刁鉆霸道跟個鬥雞似的牡丹被她一根手指就按壓得動彈不得,哪裏還敢有異議?紛紛應是。

這其中有相信朝廷律法以為終於能脫離苦海的,也有像牡丹那般對此不報信任的,但是當她們發現需要她們做的活有教孩子讀書的、有刺繡織布的、有辨識炮制草藥的……卻獨獨沒有她們所揣測的去伺候男人,便漸漸地生出了希望。

織布房裏,湊在一起學習的女人們小聲說話,“只要做足了數量,交夠了罰銀,就真的能恢覆自由身嗎?”

“我不是被爹娘賣的,我是被拐子賣到窯子裏的,我好想回家,我一直記得家在哪裏……”

小書房裏,抓著筆抄寫課本的女子們竊竊私語,“瞧著是正經地方,那女將軍看著也不壞,她還找大夫來給我們看病。”

“我不能回家了,回去也沒人會要我了,我又能去哪兒?”

“聽說無處可去就能落戶在常芳齋裏,我打聽到消息,這常芳齋是皇後娘娘建的,聽說她最是憐惜苦命女子,抄沒青樓也是她替皇帝出的主意……”

“竟然是皇後娘娘,這麽說這一切都是真的?咱們待在這裏有吃有喝,好好幹活就能恢覆良籍?還再也不用去伺候男人?”

“一定是這樣,沒看見那位女將軍將胭脂水粉都搜出來丟了?”

“太好了!”

這些苦命漂泊的女子們哭著抱在一處,不久前還相互敵視爭搶男人,如今卻冰釋前嫌互相安慰,宛如相互舔舐傷口的弱獸。

牡丹卻被罰在庭院裏做些灑掃擦洗的粗活,她聽著裏頭女人們的說話聲,原先一直堅定的目標也動搖了,莫非……朝廷真的發善心了?她想信,卻又不敢相信,她原本在岳州,離開岳州後無處可去,輾轉北上後又入了青樓,她不相信這世上會有好心人,終歸菩薩都是坐在神壇上等著人去拜的,什麽時候瞧見菩薩走下來普度眾生了?

不過她如今活著,活得還不算淒慘,可比那早就香消玉殞的紅酥好上千百倍,這麽一想,牡丹又欣慰起來。

……

轉眼夜幕降臨,曹順子遵從皇後娘娘的吩咐,在胡太醫走出宮門後,輕手輕腳地跟了上去,一路上悄無聲息,絲毫沒引起胡家車夫的警覺。

在這個世道上,身上沒有點武功都不敢夜裏出門,曹順子的幹爹曹公公武功不行,輕功卻很了得,要不然當初也不能跟著天子千裏迢迢南下平亂,曹順子自然也跟著他學了一手,他一路悄悄跟著胡太醫的馬車回去,一直入了胡家宅子心中才暗自慶幸,幸好胡太醫舍不得花錢請護院,要不然他這三腳貓功夫可打不過。

胡太醫生活簡單,下值前就已經在宮裏用過飯,如今回來草草洗漱一番,就入了房中,似乎要歇息了。

皇後娘娘的吩咐,曹順子不敢怠慢,因此打算盯上他一晚上,果然胡太醫翻來覆去沒有睡覺,忽然起身舉著蠟燭來到書房,曹順子看見他從抽屜裏取出一卷畫軸展開,那上面的是……

曹順子睜大眼睛,那竟然是皇後娘娘的畫像!

不止如此,胡太醫還湊過去,將面頰貼在畫像上,閉上眼蹭來蹭去……

曹順子大驚失色,曹順子一腳踢開房門沖了進去!

“你個老不修狗東西!居然敢做出如此禽獸不如之事!起來,跟我去見陛下!”

胡太醫:!!!

胡太醫胡子都哆嗦起來,他一手護住畫像一手指著曹順子,“你、你是什麽人?”然後就要喊人來。

曹順子可生怕他喊來人損傷皇後娘娘的清譽,沖上前抓起他的胡子往他嘴裏堵,然後卷起畫軸,一個人贓並獲押到了天子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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