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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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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江子歡年輕,身體好,躺在床上休養兩日就能下地走動了,只是不能跑不能跳更不能動武,免得身上密密麻麻的傷口崩開。

其實按照太醫的意思,他最好還是在床上躺幾天,然而誰都知道他躺不住,也不可能躺。正月十九那一晚,他母親沒了,次日他被生父告上公堂,此後一直在牢裏待著,他母親出殯頭七都沒能去成,如今能站起來了,自然再不肯躺著。

江侍郎夫婦帶著這個命途多舛的孩子前往祭奠時,路上有人得知馬車裏坐著的是江子歡,紛紛投以好奇的目光,那目光仿佛將他當做了一只新鮮的動物,只因他是這百年來第一個決絕與生父斷絕關系的,還是斷絕了關系後生父立刻倒大黴的。

坊間又有了些不好的傳聞,說他爹都被奪爵了,他卻仍好端端坐著副統領的位置,懷疑這其中有什麽陰謀。江子歡坐在車上也聽見了外頭的議論,他原本就因為有傷在身面色不佳,如今馬車裏光線昏暗,瞧著竟有些陰郁起來,江侍郎擔心他心裏有芥蒂,安慰道:“別多想,我們都知道你是不得已的。”

江夫人也勸慰了他一番,江子歡心裏感激,說道:“舅父舅母放心,我沒有多想,我當時既然決定這麽做了,就已經想好這一切,這段時日以來,多謝你們。”

夫婦倆搖頭說,“如今已是一家人,說這些作甚。”

他們一起去了江氏的墓前祭拜,回去時途經永昌伯府,正好瞧見永昌伯一家被官兵從永昌伯府趕出來的畫面,不,如今不該稱永昌伯一家了,畢竟林士善已經被奪了爵位。

永昌伯府是當年林家受封時太祖皇帝賜予的,如今爵位被削,林家一大家子自然都被趕了出去。好歹曾經是體面人家,林家的妾室和庶子庶女們都很安分,奈何林士善死死扒著門口的柱子不放,哭著喊著聖上無情苛待他,說他祖上為國朝立下汗馬功勞雲雲,又哭罵世態炎涼,說他這些日子到處找人脈找關系,然而曾經的同僚,曾經和他稱兄道弟的勳貴們卻沒有一個人肯搭理他。

正急著收宅子的公差被他鬧得面色難看青筋暴起,顯然已經在忍耐邊緣,卻不知為何一直沒發作,只是一直在旁站著等。

這時候江家的馬車經過,這名公差當即眼睛一亮,上前見禮。江侍郎樂得看林士善的笑話,問道怎麽還不將這庶人趕走?

公差面露為難,“這不是顧忌著林,哦不江副統領,如今外頭有些小人在傳是他向陛下進言削了林家的爵位,又有些小人說江副統領早就知曉陛下要削了林家,所以才……”

江侍郎明白了,這名公差是擔心他們今日強行驅趕林士善,會讓江子歡的名聲更差,外頭那些小人什麽都能傳,指不定就要傳出江子歡仗勢欺人了。

這名公差是個敢說真話的,江侍郎對他印象不錯,正尋思要怎麽幫忙把這件事好好解決了,就聽江子歡道:“不必顧忌我,將他趕走,如今他沒有爵位,不配住這大宅子!”

聽見江子歡的聲音,那名公差先是詫異,然後就是一喜,退下後樂顛顛招呼人將林士善強行搬出去。

林士善喊得震天響,全沒有半點曾經身為勳貴的體面,馬車重新啟動,將那些聲音都甩在後頭,江侍郎道:“你這是何苦?”

江子歡一身素服,額頭上還有戴孝的白色抹額,神色卻極堅定,“舅舅不必擔心,他們說就讓他們說去,我連脫離關系都做了,我不怕人說。”

江夫人搖搖頭,“傻孩子啊,你舅舅是擔心你將來不好議親。”

江子歡原先的親事定下不到幾天就被退掉了,他已經及冠,再守孝三年,三年後,還不知是什麽光景,可是如今又來不及在斷七之前尋到合適的親事,畢竟他傷勢未愈,又背了這樣的名聲,實在不好找。

江侍郎夫婦因此就很擔心,誰料提起這件事,江子歡的面色卻有些不對,不是黯然失落、不是渾不在意、更不是不情不願,而是……略有些羞澀……

夫妻倆有些驚訝,江夫人道:“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江子歡眼中有了暖意,蒼白面龐上浮現紅潤的光彩,在兩位長輩面前,他有些靦腆地點頭,在二位長輩驚喜的目光中道,“她說她願意等我。”

江侍郎面上卻有了狐疑之色,“這女子是什麽身份?何時與你結識的?”他懷疑是有心人在這些日子趁虛而入。這也不怪江侍郎多心,他們從前壓根就不認為江子歡有過意中人,若他果真有,又怎麽會答應跟禦史中丞家定親?他們也不覺得那意中人會是禦史中丞家的小姐,否則他們家退親時江子歡怎麽半點都不難過?所以這名女子只能是這段時間才和他好上的?

可是這段時日江子歡一直都被關在牢裏,滾釘板之後才出了大牢,什麽樣的人能和他接觸?不會是照顧他的丫鬟,或是大牢裏不守規矩的女獄卒吧?

江侍郎越想越心驚,越想越覺得自家外甥是因為身世問題太過自卑,被別有用心之人給騙了。

江子歡眼看舅父舅越想越歪,忙打斷他們,說道:“兩位長輩別誤會,她絕對是好人家的姑娘!我們已經相識很久了。”擔心被兩位長輩提前猜出安墨的身份然後不小心洩露出去,他故意模糊了時間,“只是,我原先並不討她喜歡,這段時日她才被我打動,我被關在牢裏時,她還給我送飯送藥呢!”

江侍郎夫婦對視一眼,還是不敢相信,真有這樣好出身、好性情、與外甥情投意合,還願意等他三年的姑娘嗎?這是仙女下凡來拯救外甥的?

但看外甥語帶堅決,兩人也不好太過幹涉,終歸他們只是舅父舅母,況且外甥也有自己的事業,還是天子身邊的紅人,他應當不至於說謊來騙他們,兩人總算放心下來……

轉眼間又過了三日,正是二月十七,天子回朝。

羽林軍在前方開道,常統領騎馬守護在天子車駕旁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遠遠瞧見有個猥瑣的老頭企圖沖撞聖駕,想也不想就示意羽林軍將人推開。

羽林軍速度極快,動靜又小,況且離鑾駕隔了好一段距離,常統領原本以為不會驚擾聖駕,不想天子的聲音隔著簾幕傳出,“怎麽了?”

常統領微微驚訝,立刻答道:“有人企圖沖撞聖駕,陛下放心,已經讓人駕走了。”

鑾駕內的李瑜微微蹙起眉頭,沖撞鑾駕可是大罪,哪個人敢有這樣的膽子?他既然敢來沖撞,一定就有不得已的苦衷。常統領就這麽簡單粗暴將人趕走,萬一這人當真有無處申訴的冤屈呢?那人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被打散,如今豈不是已經陷入了絕望當中。

李瑜這一腦補一代入,整個人都不好了。

於是常統領接著就聽見鑾駕內傳出天子冷冰冰的聲音,凍得他一個激靈,“查查那是什麽人?可有冤屈。”

完了,陛下難道覺得他擅作主張了?常統領頭皮發麻,生怕天子陰晴不定的脾氣發作起來,趕忙領命前去查看。

而李瑜這時候卻是有些忐忑起來,竟然有人來沖撞鑾駕訴說冤情了!難道是這些日子朕勤勞賑災,所以百姓知道朕是個明君,才來找朕求助嗎?

他眼睛不禁亮了亮,脊背也挺直了一些。當然,在鑾駕內隨時的太監眼裏,他們的陛下眼神更嚴厲、氣勢也迫人了,讓他們不禁把腦袋垂得更低,生怕引起陛下的註意。

不一會兒,常統領騎馬回來了,“陛下,已經查清了,那人說他的確有冤屈。”

李瑜聲音有力,目光發亮,“說!”

常統領如實道:“那人正是被你廢去的永昌伯,他說他有天大的冤屈要求見陛下。”

李瑜:……

“陛下?”久久得不到天子的回應,常統領不禁出聲。

下一刻,鑾駕內傳出天子略顯急切的聲音,“別管他,快走!”

常統領楞了一楞,頗有些摸不著頭腦地命令隊伍加快。

在天子的命令下,原本慢吞吞往前行的隊伍忽然加快,很快就將曾經的永昌伯甩在了後頭。

屁股摔得生疼,林士善在周圍人的嘲笑中狼狽地回到了家。

永昌伯府沒了,大部分田莊產業沒了,但林家這麽多代下來,還是有幾分積蓄的,如今他們一家子就住在一座二進的宅子裏,這宅子也是林家的產業,只不過已經空置多年,從前都是林士善拿來用外室的小宅,如今一家子被迫搬進去,林士善那麽多妾室庶子庶女擠在一起,擁擠得不能看。

他在人前遭了那麽多白眼,這幾日又遭逢巨變,自然要喝酒解悶,可是家裏已經拿不出錢了,只能將尚有姿色的幾個妾室賣了換錢吃酒,那些妾室的子女苦苦哀求直接被他一腳踢開,“一群混賬,養你們這麽多年,賣個奴才也要計較。”

林士善仍然作威作福,卻忘了他早已不是曾經爵位在身的永昌伯了,如今的他只不過是個又老又醜的老頭子,這些子女恨極了他,明著不敢對付他,暗處卻不停耍手段。

林環恨他將錢姨娘弄進牢裏,從老遠鄉下請來宗族中唯一一個輩分高過林士善的老人,花了筆銀子讓他用禮法不停打壓林士善,折磨得林士善苦不堪言。

林士善賣掉的妾室輾轉被江子歡買了去,以這些人做把柄,林士善剩下的幾個庶子庶女為了贖回自己的母親,不但不會幫助林士善,反而為了討好江子歡暗地裏給林士善苦頭吃。

不久,林士善被查出來真的得了花柳病,他恐懼不已,到處找大夫看病吃藥,林環卻偷了他所有的錢和地契房契,讓他沒錢看病吃藥,林士善逼不得已去找活兒幹掙錢,他雖然沒了身份地位,卻還是讀書識字的,做個賬房先生或是教教書沒什麽不成的,然而無論他前腳找了哪一家,後腳江子歡就會吩咐人直接攪黃了他的差事。

就這麽疾病纏身無處醫治,林士善的病情迅速惡化,再加上子女一個個仇恨他,沒多久他就被折騰死了,出殯當天子女們嚎幾聲後連滴眼淚都沒有就開始爭奪剩下的家產,林環不肯給他花錢,一卷草席就將他埋了……

林士善臨死前,都在怪怨子女不孝上天不公,他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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