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處的海底世界亂成了一團，鮫人一族的海巫隕落了，新一任的繼承人至今未曾找到。

老龜游蕩在偌大的海洋中各個不起眼的角落，搜集著前任海巫留下來的線索。

它活得太久了，久到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年歲，熬死了上一任海巫，找到下一個並且將其輔佐上位，才算著功成身退。

可它厚重的龜殼上刻著太多的秘密，每挪動一步，都在短小的範圍內掀起一場異動。

這天，老龜悠悠地走到膠州沿岸的地界，按著線索的指示找最後一樣碎片。

它盤旋在蔚藍的海面之上，猶豫著，踟躕著。不為其他，正是因為看見了海底那個被海藻纏住魚尾的小鮫人。

“這孩子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靈氣，雖然保留著鮫人調皮的天性，但骨子裏還帶著海巫一族特有的穩重。”

老龜兜了一圈又一圈，總算是用自己龐大的身軀吸引了小鮫人的註意。

只見被困海底的小鮫人不慌不忙，沖著老龜發出陣陣高亢的聲波。

剛出生不久的小鮫人，他還未曾學會人類的語言，但是對著海底一切的生物，他似乎都能聽懂它們的意思。

天性使然，全然不需借助言語。

老龜聽懂了小鮫人的呼救，悠哉悠哉地前往小鮫人被困的地點。

“想讓我救你？”

老龜不說人話，僅僅用著海洋動物的語言和小鮫人溝通。

“嗯~嗯”

小鮫人高興地點了點頭，眼前的這個龐然大物在他看來沒有任何的威脅。

老龜閑著也是閑著，此刻就當是做了一件好事。它伸出自己鋒利的蹼爪，轉身割斷了束縛小鮫人的海藻。

“你自由了！”

“嗷嗚~”

小鮫人歡快地圍著老龜旋轉，被解救的欣喜雀躍不知如何表達。

但天色已晚，他不能再繼續待在這兒了。

“我要回家了，綠色的大烏龜，明天見~”

小鮫人興沖沖的游走了。

而老龜察覺到小鮫人後腦勺的胎記時，瞬間瞪大了雙眼。

“看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小鮫人游得快，沒有聽見老龜後頭的話。只剩下它自己喃喃自語。

“這孩子長得像極了小時候的皎朔，只可惜，他身上留著一半人類的血液。”

下意識地說出這句話之後，老龜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

鮫人一族在成年之前是可以由自己改變性別的，皎朔的小鮫人雖然拖著一條魚尾，但並不阻礙他自己改變性別，成為新一代的海巫。

又或許，嚴格一點來說。當海巫並沒有限制性別，而是她們作為迎接新生的使者，模糊了自身的性別。

畢竟，大部分的雄鮫是不會願意讓另一個雄鮫給自己的雌鮫接生的。

想通了這一點，一切都好辦了。

下一次等它再見到小鮫人，直接跟他講明這件事就好了。

可是小鮫人年紀還小，哪裏懂得這麽多覆雜的事情。眼下他最為擔憂的，是自己偷偷跑出去玩，回去被媽媽發現要被罰站。

雲崢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帶回來幾匹織好的布匹。雖說家裏還有些積蓄，可以供著小鮫人吃穿不愁。但就這樣坐吃山空總歸不是個辦法，她有手有腳，靠著自己的一己之力也能養活孩子。

這不，她到街市上尋了些活計。搬東西的重活她幹不了，像采珠這樣晝出夜伏的活也幹不了。為了能兼顧照料著孩子，雲崢最後去布莊轉了轉。

織布不難，誠心想學，一切難題都迎刃而解。

雲崢今天跟布莊的老板商量好了，自己買了一架織布機回家，等織出合格的布匹就賣給布莊換錢。

她在布莊看其他的匠人織布耽誤了些時辰，匆匆忙忙趕回家給孩子做飯。

這時的小鮫人卡著點從後院的小隧道爬回屋內，弄得全身上下都是泥土。

他剛剛從水裏面出來，水漬未幹，再加上從泥土地滾了一遭，全身上下灰溜溜的像個小乞丐。

雲崢一回到家，看到的便是小鮫人懵懵懂懂的坐在地上，全身臟兮兮的模樣。她頓時覺得有些心酸，一個人帶著孩子過活，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

織了一下午的布，手指早就累的酸痛不已。

滿腹的辛酸委屈無處傾訴，雲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放下布匹抱起了地上的小鮫人。

“今天寶寶乖不乖呀？”

小鮫人悄悄地擡眼看向雲崢，只看到母親頭上一滴又一滴的汗。他似乎因為自己偷偷跑出去玩有些兒懺愧，便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肯開口說話。

雲崢拿他沒轍，自己滿身疲憊。遂燒了熱水給小鮫人洗澡。

洗澡這件事對於鮫人來說是比較新奇的，按理說他成天泡在水裏，對於水溫沒有嚴苛的要求。

但小鮫人一下到澡盆裏頭，在霧氣騰騰的熱水之中他立即顯了原型，就連小臉蛋都被熱氣熏的紅撲撲的。

雲崢試著水溫，又往澡盆裏頭添了些涼水。

“搓泡泡，洗香香~”

小鮫人迫不及待地往自己身上抹了些皂角制成的沐浴液，在澡盆裏頭搓起了一大堆的泡泡。

雲崢見小朋友玩得正開心，就往廚房走開了。

趁著小鮫人洗澡的空檔，她趕緊把晚飯下鍋。

雲崢身體孱弱，月子裏落下的病根沒養好。小鮫人滿月之後便斷奶了，在他長出牙齒之後，雲崢開始給他做一些易消化的輔食。

膠州靠海，盛產魚蝦。這些東西便宜，雲崢為了省事，幹脆被所有的螃蟹魚蝦一鍋燉熟，另外再熬一小盆小米粥。

臨近廚房的浴室不時傳出來孩子的嬉鬧聲。雲崢方向不下在澡盆中嬉戲的小鮫人，往竈裏塞了一大把柴火又匆匆跑回浴室去了。

只見浴室裏滿是泡沫，小鮫人把一整瓶沐浴液都打翻在盆裏，玩的不亦樂乎。等到雲崢進來的時候，小鮫人的身軀已經被數不清的泡泡蓋住了。

“皎明！”

雲崢大喊了一聲，小鮫人頓時從澡盆裏探出個頭。

平常娘親喊自己的大名的時候，自己就要挨罵了！

小鮫人立即從澡盆裏頭爬出來，舀了一勺桶裏的涼水沖幹凈身上的泡沫。

“娘親~抱抱~”

看到小鮫人天真無邪的模樣，雲崢也不忍心責罰他，只是默默地收拾了一地的殘局。

小鮫人看著雲崢不打罵自己，楞在一旁啃著自己的手指頭，有一種名為內疚的情緒充斥他幼小的心靈。

等雲崢收拾了浴室的殘局，又把小鮫人的臟衣服給洗幹凈了。

幹完這些，天都黑了。

她點了一盞小燈，從竈裏端出來今晚的飯食。

小鮫人這會兒玩累了，也就老實了一小會兒不鬧騰。

可他下午的時候在淺海水域吃了一肚子的小魚小蝦，這會兒不是很餓。

雲崢拾掇著桌上的雜物，率先給小鮫人舀了一碗小米粥。可她才餵了兩口，小鮫人便退拒著不肯再吃。

她嗔怪道：“玩了一下午不餓嗎？還是這粥不好喝？”

雲崢自己嘗了一口碗裏的粥，鮮香美味，沒有任何的異樣，可她就是想不通為什麽今天的小鮫人不肯吃飯呀。

要是雲崢摸一摸小鮫人圓乎乎的肚子，就可以發現端倪。可雲崢沒有這麽做，而是放下了碗筷，替小鮫人剝好螃蟹和蝦。

主食不肯吃，吃點其他的東西墊一墊也好。

小鮫人似乎對著海產有著很大的興趣，就算肚子撐得圓圓的了，也還能再啃幾只大蝦。

雲崢看著小鮫人狼吞虎咽的模樣，莫名的感慨道：“你不肯吃主食，往後要是長不高該怎麽辦呀！”

她奶水少，沒法給孩子餵奶。但看著小鮫人吃著魚蝦蟹肉，長勢飛快，也就暫且放下擔憂之心。

“慢點吃，別噎著了。”

小鮫人擡頭看看母親，把一只還未啃過的大蝦遞到了雲崢的碗裏。

“娘親，吃……”

雲崢摸摸小鮫人的腦袋，頓時覺著有些欣慰，勞作了一天的疲憊被這一句話給沖淡。

“要是你爹在就好了……”

小鮫人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聽出來雲崢話裏淡淡的哀傷。

自從他出生以來，就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爹。

皎爍是他見過的唯一的成年雄性長輩。大概估摸著，親爹也會像皎爍一般，長著紅色的漂亮的魚尾。

雲崢不知道小鮫人的腦袋裏頭想些什麽，但她明日要開始織布。上午要去布莊，一直把孩子單獨放在家也不方便。萬一出點事故，她沒法向孩子他爹交代。可要是把小鮫人帶出門，遇上捕鮫獵手就遭了。

思來想去，最後雲崢想出了一個主意。

她用商量的語氣，向正在進食的小鮫人說道：“明天上午我得去一趟布莊，娘親把你送去先生的私塾裏頭旁聽。”

其實私塾是不收像小鮫人這般大的孩子的。但雲崢把小鮫人送到哪兒去，不單單是為了給他找幾個玩伴，更是為了讓他接受禮儀的熏陶，不再胡亂的跑。

小鮫人聽不懂什麽是私塾，更聽不懂雲崢口中的禮儀。他心心念念的是，待會兒入夜了，再找個機會偷偷跑出去找那一只綠龜。

雲崢看著小鮫人不作聲，以為他默認了自己的主意。

她住的地方偏僻，附近也就只有一家私塾。教書先生她見過，是位頗有學問的大儒。只因他不喜凡塵的喧囂，躲避功名利祿來此安居。

把小鮫人送到那兒去，雲崢可以安心的出門。

從家到布莊來回一趟只要一個時辰，就算耽誤個把鐘頭，她也能在晌午之前趕回家給孩子做飯。

只盼著小鮫人安分一點別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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