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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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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鮫人?”

周懿聽到這個詞的時候腦袋有些發懵,她不知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你竟然跟別的女人生了孩子?”

皎爍剛剛吐出了所有的餘毒,身體孱弱,然而他握住周懿的手卻是無比的堅定。

“小鮫人是我的弟弟的孩子。”

此話一出,周懿算是松了一口氣。但眼下看著皎爍的情況不容樂觀,她的心裏越發著急。

等下人搬出房內的火盆,驅散盡嗆人的煙霧之後,皎爍已經閉眼睡著了。

周懿陪在他的身邊寸步不離,小心翼翼地替他脫去滿是血汙的衣裳,用濕布拭去對方額頭上的汗。

難得的溫存時刻,周懿望著皎爍的睡顏,陷入了沈思。

情蠱已解,再也沒有其他東西能困住他了。

她與他之間唯一的羈絆被除去,若是他真的騙了自己想要離開,她也只是無可奈何。

周懿背靠著皎爍發楞,忽而有下人來報,皇上急召她入宮。

宣旨的老太監正在正廳候著呢,容不得她推脫。周懿轉而再看了一眼皎爍,悵然若失的感覺縈繞心頭,似乎等到她回來,皎爍就要不見了。

府中的暗衛皆在,周懿一聲令下,叫人處理了賀顯的屍體。

“找個信得過的仵作來驗屍,務必查明賀顯的死因。還有,盯著國師府的動靜,有任何異常立即來報。”

跪在地上的暗衛一一領命,出去近乎一半的人之後,餘下的都是暗衛中的佼佼者。

周懿背對著他們,看向床鋪上的皎爍。說道:“餘下的人守好寢殿,不得讓可疑人等進出。”

暗衛首領回答道:“屬下遵命,若是世子妃醒了要離開怎麽辦?”

周懿看著皎爍恬靜的睡顏久久不語,掙紮了許久才在心下做出了一番決斷。

她說道:“放他走,不過,你們務必暗中保護他,不可令他有性命之憂。”

“屬下遵命。”

一排暗衛齊刷刷地將刀劍攥緊手中,微微行了個禮便轉身消失在周懿的視線。

他們這群人分別潛伏在屋外草叢,三尺房梁,屋頂之上。凡是寢殿裏裏外外能藏人的地方,都提前設下了埋伏。若是有人想要硬闖世子寢殿,怕是會被數名暗衛的箭射成篩子。

周懿應召入宮,路上默默在心裏頭盤算著退路。老皇帝召她入宮肯定沒什麽好事。而今,國師府那邊已經脫離了她的控制。長生不老藥久久沒有進展,這次被召入宮,怕是要被問罪。

周懿正想得出神,轎子外頭突然傳來了一聲尖利的咳嗽聲打破了她的思緒。

張公公是皇帝身邊的老宦官,行事穩妥深得人心。只是今日,他陰陽怪氣地對著周懿說著亂七八糟的迷糊話。

“恭喜世子新得一位美人,只是您偌大的府邸後院,怎麽任憑一個低賤之人做主。”

周懿挑開轎子的簾子一角,對上了老太監幽深的目光。

“張公公倒是消息靈通,連我府中的事情都要插手。低賤與否,由不得你一介外人來評判。”她言辭直白,毫不避諱,根本不給老太監臺階下。

“咱家也是出於好心關心世子,怎能就成了惡人呢?”

張公公的背後是皇上,他這番問話的意圖肯定不止於此。

但言多必失,周懿為了保護皎爍,生生地忍下了這一口氣。

這個張公公,心懷不軌啊!

周懿放下轎簾,不再理會這老太監。

到了皇帝的禦書房,周懿斂起神色,像是往常一般的鎮靜自若。但隨著她走近,這次看見禦書房裏頭站著一位不速之客。

她心想著:“淩遷怎麽會在這兒,莫非是他告發了皎爍的真實身份。”

想到這裏,她的面色不太好看。被袖子蓋住的雙手漸漸緊握不放。

“微臣參見皇上。”

“愛卿平身,你來的正好。國師說他有了鮫人一族的行蹤。”

周懿擡眼看向淩遷,他靜默地站著不語,面上毫無血色,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她先發制人說道:“既然已經有了鮫人的下落,為何這長生藥至今無進展,莫不是國師平日裏都在偷懶敷衍了事。”

老皇帝年邁,花白的胡子伴著咳嗽聲不自覺地抖動了幾下。國師在他面前立了不少功勞,延年益壽的丹藥更是供應不斷。皇帝有意偏向淩遷,遂說道:“捕鮫一事艱險,平日裏國師煉丹辛苦了。”

周懿不語,似乎猜到了幾分。

皇帝繼續說道:“聞言膠州有大量鮫族出沒,周懿領旨,協助國師捕鮫煉丹,即日啟程,不得有誤。”

周懿逃不過,無奈接旨。

“臣領命。”

原來急召周懿入宮就是為著這檔子事。她和淩遷都被派遣離京,朝中萬事風雲變幻莫測,這天怕是要變。

其中少不了有心人攛掇,周懿自然而然將這嫌疑投到淩遷身上。

他二人相伴走著還未出宮門,稍稍離著禦書房遠些就開始了對話。

周懿:“你倒是使的好手段,動不了皎爍,就把手伸向他的同族。”

淩遷依舊是面無表情,說道:“您信嗎?這世上本就沒有長生不老之藥。鮫人能活三百餘年是他們的種族天性,逆天而行只會自取滅亡。”

他說著這話時,全然不顧四下隔墻有耳,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坦然。

倒是周懿,聽者有意,迅速環顧四周,確認無人之後才敢回應。

“我自然是知曉這個道理,還用得著你教嗎?”

淩遷:“人和鮫人不是同一類的,您若是真的聽進了這話,便不會再執意妄為,留著皎爍禍害人間。”

周懿有些兒生氣,她堂堂吳王世子,為何要聽一介小小國師的教誨。

遂答道:“你以為你是誰?還輪不著你來教訓我!”

她賭氣先行,搶在淩遷的前頭率先出了宮門。

而淩遷在後頭大喊著,“今夜子時,渡口的船只已然備好,請世子莫食言……”

聖旨擺在那兒,周懿不能違背,她此刻心心念念的是立即回到府邸,看看皎爍的情況。

“希望他,不要離開。”

——

皎爍是在滿身的疼痛折磨之下清醒過來的。

入目所及,依舊是床榻上的紅綢。

他撐著手腕起身,察覺到異常遂低下頭去看。掀開被子,皎爍的腿竟然又變回了魚尾。

“怎麽會這樣,我明明沒有碰到水。”

皎爍暫時沒有想清楚緣由,但他此刻能夠感受到的,就是全身的筋骨慢慢舒展開來。而那些留在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血痂之下的有鮮活的靈氣湧動。

除去情蠱的羈絆之後,他的自愈能力重新回歸,一陣發自內心的對水的渴望油然而生。

他迫切地需要回到水中,來治愈這滿身的傷痕。

而周懿的寢殿後方,隔著幾步之遙就有一方水池。

原先她寢殿裏是沒有這些的,但顧及皎爍鮫人的身份,為了他能時時刻刻不脫水而亡。周懿特地遣人修了這一方水池,從百裏之外的山莊運來清冽的泉水供他享用。

皎爍嘗試著挪動身軀,丟開阻礙著他的被褥,縱身一躍便跳進水中。

只聽見嘩啦一聲的巨響,水池邊濺出了不少的浪花兒。

聽見這動靜的暗衛們紛紛留出了個心眼察看詳情,但發覺他們的世子妃變成魚身嬉戲在水中時,還是微微詫異了一番。

但身為暗衛,怎可違背主人的命令。他們只當是未曾看見,繼續隱匿身形躲著暗處。

皎爍落水的一剎那,來自四面八方的水流將他包裹纏繞。他仿佛回到了大海一般,難得自由舒暢。

夾著舒緩的水流,他身上的傷口飛速痊愈消失。原本猙獰的傷疤,退化成淡淡的紅痕,以至於最後黯淡到消失不見。

周懿從皇宮裏頭火急火燎地出來,回來時不坐慢吞吞的轎子,奪了侍衛一匹烈馬便飛奔而去。

等回到自己寢殿門口,她卻突然止住腳步,深吸一口氣。

她怕,推開門,空無一人。

周懿閉眼,咬了咬嘴唇,又狠心睜開,徑直推開了門。

她朝著床榻走去,撥開一層接著一層的帷幕。

亂糟糟的床上,不見皎爍的身影。

“他走了……”

周懿悵然若失,仿佛被妖怪抽幹了全身的力氣,癱坐在床上掩面而泣。被褥還是溫熱的,殘留著皎爍的體溫和氣息。

她的眼淚縈繞在眼眶未出,人便稍微醒了醒神,猜測著:“或許他沒走遠。”

就在這時,周懿聽到了來自水池的聲響。她走了幾步繞開床鋪,在清澈的水池中看到了一抹紅色的魚尾。

皎朔的身影在水中翻滾,暴露在水面上的肌膚,原本醜陋的疤痕一掃而空,只有澄澈的白。

周懿下意識靠近水池,然而濺在岸邊的水花打濕了地面,她不慎失去重心滑了一跤,徑直朝著水池栽去。

“啊……”

她才喊出聲,來自四面八方的水已經洶湧的朝著口鼻湧去。

暗衛們在目睹自家主子落水的時候,下意識地想要挺身而出入水救人。但還沒來得及出手,他們的視線便齊齊定格在皎爍的身上。

在周懿落水的那一剎那,皎爍飛快朝著她的方向游去。

這麽小的水池雖然淹不死人,但周懿卻是不會游泳的。落在水中的她漸漸下沈,朦朧的視線中有紅色的身影朝著她逼近。

水壓逼的她幾乎無法掙開眼睛,肺裏的氧氣被盡數消耗殆盡。就在她幾乎要溺斃的時刻,皎爍靠近堵上了她的唇,親自度了一些氧氣給她。

水中的場景有些似曾相識。無比熟悉的香氣襲來將周懿包裹,她裏裏外外都沾染上皎爍的氣息。

塵封在舊匣子裏頭的記憶被再度翻了出來。

周懿十二歲時出海,被奸佞之臣所害不幸落水。她渾渾噩噩不醒人事,險些在海裏溺死。危急時刻有一只紅尾的鮫人救了她。周懿壯著膽子掙開了眼,默默將鮫人的模樣刻在心裏頭。

十八歲時她嶄露頭角,冒險將耳目塞入了煉藥署,養了淩遷這條走狗奪上一任國師的權。人族與鮫族的大戰是她預料不及,也無法避免的。皇帝為著長生之術已經走火入魔,無人可勸。

周懿存著私心,在大戰中保住了尚存一息的皎爍,將其冰封在冰層內以待重生之日。

而皎爍的記憶裏一直都有周懿的存在,只是他一開始想不明白,為何這個人類會對自己有著如此深刻的執念。僅僅是因為他曾經動了惻隱之心,救過她一命嗎?

直到皎爍被迫敲碎一身傲骨,仰躺在金絲籠中,看著周懿潮紅的面龐在他上面晃動。他被縛住的雙手無法掙脫,而周懿的眼角卻微微泛紅,仿佛被欺負的人是她。

情至深處,皎爍撫著自己心口,察覺到了一絲不正常的躍動。

迷戀著短暫的溫暖和歡愉,他早已沈溺其中,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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