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不會有尾巴的，長著魚尾的應是鮫人。

雲崢的腦子迅速理清這一事實，但望著滿心戒備的鮫人，她猶豫了。

鮫人少年似乎受了很重的傷，慘白的面孔上毫無血色，唯有半身的魚尾滲透著血跡。

雲崢這會兒膽子大的出奇，在鮫人絕美面龐的註視下，伸手輕撫對方的魚尾。

鮫人眼眶內似有淚水打轉，在雲崢的撫摸下戰栗著發抖。

“疼~”

這是他發出的第一個字眼，隨之變化的是少年的魚尾，轉眼間濕漉漉的尾巴就變成了兩只修長的腿。

少年怯怯的看著雲崢，眼裏的淚水打轉，落到地上變成了一粒粒粉紅色的珍珠。

雲崢被這番景象震驚到說不出話來，她的手上沾到了對方的血跡，黏糊糊的觸感令人不寒而栗。

尤其是對方變成人身的模樣，害得雲崢羞紅了臉。

於是乎她趕緊褪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少年的身上。

對方見她沒有歹意，慢慢放下防備，又一次的昏迷了過去。

雲崢靠了過去，扶起了鮫人的腦袋，他有著一頭非常柔軟的頭發。但似乎傷的太重了，肉眼可見他的生命在流逝。

這樣下去他一定會死的。

雲崢拾起了地上散落的粉紅色珍珠，回頭望了眼地上昏迷的鮫人，轉身決絕的離開了山洞。

海祭儀式已經開始準備了，建在海岸線邊的木頭臺子即將竣工，桌案上插著燃燒殆盡的香燭，老村長帶著族裏人背手立在臺前秘密的商議著。

“今年的貢品誰家出？”

“上一次是老雲家，這次應該輪到老雲家隔壁的艾家。”

“艾秀不比雲崢艷麗，若是草率選她，海神大人定會怪罪於我們！”

“你們想看著這場災禍滅絕我們全部人嗎？”

“可是老雲家已經獻出了一個女兒，我還有什麽臉面把老雲最後的女兒也帶走！”

老村長見大家議論紛紛，已然在心裏有了主意。“今年，本來就是輪到艾秀，大家不必再議論了。”

躲在人群中的艾秀哥哥迅速撤離，將這一噩耗傳到家中。父親是個不中用的酒鬼，他自己也是一個草包抵不上用處。全家人的生計都靠著艾秀采珠換錢，若是艾秀祭了海，這家裏的重擔誰去挑？

艾秀娘聽到這個消息，又忿又恨，胸中的怒氣郁結成一團，無處發洩。便囑咐著艾秀哥哥：“你去把雲崢找來，這丫頭借住在咱家這麽多年，也該讓她出來報恩了！”

雲崢不知道艾秀娘的打算，此刻她剛從集市回來，用難能可貴的粉紅珍珠換來了銀錢，買了藥店最好的補藥和傷藥。

等她再次回到山洞的時候，天已經徹底暗了下去。但似乎山洞裏頭有著不知名的光源，微弱的亮光照亮了鮫人英俊的面龐。

雲崢尋來幹凈的水餵著鮫人喝下傷藥和補藥，小心翼翼的給鮫人包好受傷的腿。

做完這一切，她才考慮自己，掏出懷裏冰冷的饅頭細嚼慢咽。

夜很漫長，山洞內微涼，沒有被褥，半夜怕是會被凍死。

她緊緊靠著鮫人，汲取著對方滾燙身軀的熱度，在黑暗中與他相依為命。

艾秀哥哥沒能找到雲崢的痕跡，回到雲家也只看見個重病的老爹和一貧如洗的四壁。

雲崢生的美是眾人周之的，艾秀哥哥也曾細細的打量過那張臉，起過旖旎的念頭。但和自己的妹子比較，他還是決定要保住艾秀，畢竟這是他唯一的妹妹啊。

艾秀對著海祭的事情有些耳聞，也是整天提心吊膽不敢相信。艾秀娘信誓旦旦地要替女兒解決眼前的煩惱，索性去了村長家大鬧了一場。

艾秀一家煽動起村民堵在村長家裏鬧事，明明村子裏長得最好看的是雲崢，為何要將艾秀祭海。若是惹得海神發怒，誰來承擔後果。

連續一個月捕不到魚，所有人的生活都是捉襟見肘，他們實在沒能力去承受更加惡劣的後果。

村長一人難平眾怒，迫不得已改變了之前祭海的人選，可眼下雲崢已經不知所蹤了。

有人提議道：“我們把雲老爹搬出來，我就不信她雲崢狠心絕念，連自己家老爹都不管不顧。”

說話人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五年前的祭海儀式中，他死死摁住掙紮的雲老爹，默默目送著雲蓉的竹筏遠去。

他想著：“若是通過海祭能再一次獲得豐收，那麽死一兩個人也不要緊。”

艾秀娘一介女流混在一群男人之中煽風點火。沒有人想把自己的女兒，姐妹送去當祭海的犧牲品。所以他們難得統一一心來捉拿雲崢。

可遠在山洞的雲崢並不知情。鮫人的身軀滾燙，隔著薄薄的衣物她依舊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對方的溫度。原本以為鮫人還在昏迷，可等到雲崢睜開眼睛。卻發現少年沈默著用深邃的眼睛呆呆地望著雲崢，似乎有某種不可名狀的情感在他的心中翻湧。

雲崢被註視著有些發懵，轉而擡手摸了摸少年的額頭，昨夜在服下傷藥和補藥之後他的情況好轉，已經不再是滾燙的。可對方濕漉漉的魚尾變成的修長雙腿，正不知輕重的壓在她的腿上。

二人交頸相擁的場景甚是親密，但雲崢並未覺得不妥，她只是把他當作一條魚啊。

南海有鮫人，其淚化明珠。昨天雲崢已經見識過少年的本事了，可今日醒來的少年不言不語，絲毫不見悲傷的模樣，該如何讓他流淚呢？雲崢缺錢，但骨子裏的善良不想用暴力的手段傷害鮫人。

人動心動情，大喜大悲時必定泣淚，而鮫人不通人性，變化多端，雲崢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正煩躁著，雲崢推開少年壓在她身上的腿，誰料她力氣太大，一不小心便將少年的腿推至礪石之上，又割開了一道口子。殷紅的鮮血爭先恐後的從傷口處湧出，染紅了地上的沙子。

“你沒事吧！”雲崢關切地詢問，卻見對方的冷峻的面容有了一絲松動，這傷口看起來很小，但血卻是止不住。

“沒事”

這是雲崢聽他開口的第二句話。

雲崢做了錯事心裏愧疚，小心地將外傷藥撒在他的傷口處，耐心的替他吹了吹傷口。

“應該會很痛！”雲崢心裏想著念著，仔細瞧著少年面色的神色。她發現只要自己手上一用力，少年的面部便有一些動容，莫不是他過於敏.感，十分在意人類對他的觸碰。

雲崢似乎是找到了一些竅門，手指在少年受傷的腿上輕碾，仔細避開傷口防止流血。她註視著他面上的神色，微微皺起的眉頭不像是因痛苦所致，倒像是忍而不發的歡.愉。

“額~嗯~”

少年的口中終於透出了幾句呻.吟。

雲崢註意觀察她手下的傷痕，再敷過傷藥之後，竟然慢慢愈合，傷口結起了紅痂。

“你們鮫人一族竟然有如此強大的治愈能力？”

雲崢不免疑惑，但畢竟是隔了種族，這樣的異能在她的眼裏不能被立即接受。一時的思考使雲崢分心，手上的動作一時間沒了輕重，少年似乎是感到了不適。他望著雲崢的眼神怯怯，一粒接著一粒的珍珠從他的眼尾滑落。

雲崢知道自己弄疼他，不免有一些自責，迅速收手不再按壓他的腿。找了一個小布包將鮫人的淚珠收集起來，等到出去的時候可以去集市上換一個好價錢。

“你喜歡我的眼淚？”

少年難得開口問出了一句話，雲崢不想跟他解釋這粉紅色的珍珠有多值錢，倒是想起了些別的。

能泣粉淚的鮫人，若是被村子裏的人抓住，怕是這一輩子都要變成奴隸。所以，絕對不能讓其他人再發現他，等到鮫人的傷好一些的時候，就把他送歸大海。而這些珍珠，就當做是救他的報酬吧！

雲崢在心底裏打定主意，殊不知鮫人少年對著她的態度也是大為改觀。

“摸了我的尾巴，就要做我的新娘哦。”這句話是用鮫族古語所述，雲崢沒聽明白鮫人奇奇怪怪的話語，以為他還在問自己喜不喜歡珍珠，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鮫人少年見雲崢答應，臉上浮現難見的笑容，再過半個月便是他的成年禮了，到時候，他要把眼前的女子帶回去做他的新娘。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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