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終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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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證據啊，確鑿的證據。”
“……”
露懷輕拍了兩下艾洛的頭，嘴角上揚，回到原來的姿勢。那是掌握一切，思考一切，明白一切，感受一切，評價一切的賢者之姿態。
“既然你通過‘鑰匙’窺伺到了真實世界的一角的話，你應該也知道一個事實，關於我還有你的致命的事實。還是說你已經想好對這個事實的回避措施了？”
“……”這一次，艾洛一言不發。
希望破滅，全然無望，一旦觸動最後的王牌，艾洛先前所嘗試的一切，那些虛張聲勢都會化為烏有。
“我的設定就是全知吶，我知道你所經歷過的一切，我也知道這個虛構世界中發生的任何事情，所以我的判斷和結論，你覺得會有問題嗎？”
“……”
艾洛低下了頭。
“因此，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的記憶，你的實力，還有至今所做的一切的努力，確實都是作者的安排。實際上，之前也是因為作者想要讓你提出諸多問題來質疑我，從而不要那麽輕易就被打倒，所以你才會有那樣的想法。”
“不過很可惜，按照作者的設定，你也就到此為止了——畢竟，悲劇總是比喜劇來得更讓人印象深刻哦？”
露懷從容地將茶水再次飲盡，從茶壺中為自己倒了第三杯茶，“而且我還知道，那個作者在外界也不過是普通人，想要小說好看，通常來說一個悲劇的結局自然比喜劇的結局更容易升華主題呢。”
“——關於虛假與真實的，主題。”
“……”
吞咽茶水的聲音響徹整個寂靜的空間，露懷優雅的身姿，在艾洛看來是那麽遙不可及。
“露懷，不要忘了我是來打破這個世界，來打敗你的。”
“所以，打敗我，或者說殺死我，就能獲得你想要的真實了嗎？殺了我就能篡改歷史？殺了我就能抹殺真相？殺了我就能讓你安心？那麽，我不會反抗，動手吧。”
露懷仍然游刃有餘，就像對付小學生的教師一樣游刃有餘。
“不，真實的情況是如何我不關心，真相本身沒有意義，真實是什麽樣子我根本不在乎，只有看待真實的方式才能對當下產生影響。所以，如果真實使人沈淪，真實使人失望，真實使人傷心痛苦的話。那麽就由我來篡改真實，就由我來殺掉——露懷，就讓我來殺掉你這虛假的真實！”
艾洛的眼裏似乎在燃燒著火焰，他步步緊逼，語氣也堅定起來。
“你讀取了我的記憶？你了解了世界的真實？你理解了這方天地的一切？你知道我的遭遇？你清楚我經歷過什麽？”
“沒錯。”
“那又如何？！”
“那樣我就知道這一切都是作者編造的虛假，連你來質疑我，都不過是早就註定會發生的必然。”
“你錯了！”
“……？”
“你縱然知道人，還有世界的一切的一切，你卻不可能知道一個人會怎麽做，這個世界的整體是什麽樣！”
“艾洛你知道嗎？塑造一個人格除了先天因素之外，還有後天的遭遇，如果我知道了這一切，我就能夠判斷，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同理，只要知道了世界的一切內容，我就能夠明白，世界的本質是什麽。”
“你又錯了！你太自以為是了，露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你就已經離真相很遠了。即使單說人這方面，塑造一個人格？先天因素？後天遭遇？雖然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卻……哼。”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你說的不對，你完全不懂人心。”
“那麽依你之見呢？”
“先天因素必不可少，後天遭遇不可或缺，但是更重要的是，這個人，自己的想法。不是因為事件發生了，所以我們變成了怎樣，而是因為，我們如何面對事件，所以我們變成了怎樣。對於世界也是這樣，不是因為世界之中的萬物軌跡，才導致世界的本質如何，而是世界的本質決定了，其中萬物的行為。”
“用最簡單的話來說，本質會決定現象，然而從現象是無法推導出本質的，最多只能無限接近！”
艾洛深吸一口氣。
“你以為你能夠理解人心，掌控世界，但，那只是你自己的一個幻想。”
“你有什麽理由說我，不懂人心呢？”
“因為——你，露懷，根本，不是‘人類’。”
氣氛再度沈默了下去。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次元之維序者·露懷。”
艾洛輕嘆：“一直在說維持秩序，那麽，你維持的，到底是一個什麽秩序？”
“自然是保持這個世界平穩運轉，不至於徹底失衡的秩序啊。”露懷將第三杯茶水吞下，卻不再繼續倒茶。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為什麽要直到我已經達到了最巔峰的狀態，才過來和我說這些事情呢？”
“前面你說過，我來質疑你是作者的安排，那麽按照這個邏輯，你和我說的這些話想必也都是作者的安排了？可是這樣一來，就產生了一個矛盾……”
“既然一切都是作者的安排，那麽他勢必不會允許自己的小說裏出現虛擬人物意識到真相，並且有意識地反抗這種事。換言之，就是你說的，我的一切努力也是事前決定的‘劇情’。”
艾洛話鋒一轉：“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如果作者真的可以掌控一切，那麽你的作用是什麽？花瓶嗎？我覺得未必。心是不會騙人的，剛剛你對我說的那些，我能感覺出來，你是真的不願意我破壞這個世界，而且不僅僅是因為你就是它。”
“喔？果然被我反駁之後會說出更有趣的事情呢，艾洛。”
“所以我也是直到剛才，才有了這樣的一種猜測……那就是——這個世界並不是什麽作者虛構出來的世界，至少不存在一個全知全能的作者。但是你之所以會對我說這些話，引導我臆想出一個作者的存在，實際上是你在運用你的教化與信仰的力量，希望我承認自己的一切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下……”
“作者並不存在，如果非要說存在的話，那麽露懷，你……其實就是所謂的作者！”
“你是說，我，露懷，就是作者本人？”
“準確地說，是這個世界的真正創造者與守護者。”
“那麽你通過‘鑰匙’看到的一切又要怎麽解釋呢？”
“‘鑰匙’也在你的掌控之中啊。前面提到的設定裏也說了，教化與信仰這兩種力量都是可以兵不血刃地擊敗敵人的，所以你的攻擊，其實從我們剛見面的時候就開始了。”
露懷呵呵地笑個不停，這是真心覺得有趣的笑聲。
“……”
突然，他停了下來，依舊用微笑和溫和的目光盯著艾洛。
“艾洛，你是怎麽知道的，這一切？”
“我猜的。”
“你猜的？”
“因為，無論這個世界是不是作者寫出來的，我都相信故事的結局會是光明的，一路走來，十幾萬年的道路換來的不應該只是一句‘劇情安排’。而你所說的真相充滿了黑暗，我不喜歡，所以胡亂這樣猜想。希望，我的猜想，能夠給這個故事一個圓滿的結尾。”
“所以，你猜對了，我就是這個虛構世界的創造者和守護者，但是，這也不能作為支持你假設的證據啊。”
“這樣就足夠了。”
“足夠了？你的目的難道不是篡改真實嗎？”
“是的。”
“但是你完全沒有證明，你所說的篡改後的故事是真的。”
“不，我成功證明了，原本的事實被你篡改過了。你使用你的能力，從負面解析歷史，讓敢於質疑你的人全部落入你的掌控。也就是說，你所說的事實，都是被黑暗塗抹過的東西，不是真實，是虛假。”
下一刻，露懷第一次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你成功了，你成功地做到了呢……以後我所說的話都會成為虛假，你成功地竊取了我的權力啊。真不愧是你，億萬年來最大的異數！這就是所謂的，新事物必將取代舊事物嗎……”
艾洛沈靜地看著對方，沒有一點喜悅。在黑白相間的最後之門也被自己親手開啟的時刻，沒有想象中的激動，他的心情無比平靜。
“不過——”露懷一頓，眼中帶了些許的決絕，“我這個舊事物，還是想要繼續掙紮一下呢……”
“轟隆！”
隨著露懷的話語落下，“歸一”開始了。
這是能夠讓不同次元之間的露懷可以存在於同一次元的最終秘技，也是露懷在失去了教化、信仰兩大能力以後，剩餘的唯一一張底牌！
原本坐在艾洛面前的狼獸人身形直接破滅，隨後一個巨大無匹的狼獸人虛影，驀地從碎片中升起，只是幾個眨眼，就變大了不知多少倍。
“……歸一麽，現在的你，確實也只有這個手段了。”
一分鐘過去，眼前的露懷之影已經大到了用語言也難以形容的程度，雙眼猶如巨大的星系，其中萬千星辰環繞；微微張開的嘴巴也深邃如黑洞，即使是不經意的吸氣都足以吞入千百個星球。
而露懷的身體更是以目力都無法窮盡，即使艾洛極力向下看，也只能看到露懷的小部分腹部，至於下身，則直接淹沒在了茫茫宇宙中。
終章 月的另一側的大空魔術
下一刻，變化再起，龐大的狼獸人身上無窮劇烈的光芒溢出，漸漸地，自那光芒之中，走出一道身影。
這身影，好似來自混沌起始。又好似來自無窮未來。完美、強大，與這天地，完全地融合在一起，甚至淩駕於天地之上。好似這身影。就是這天地的主宰……或者說，這天地間的一切。
不管是生靈，亦或是死物，甚至是其中運轉的道理規則。都在這身影的一念之間。
當這身影出現之後，整個世界都變了，一切運轉的規則和道理都變得不一樣了。
隨後，狼獸人之影消失，而自無窮光芒中走出的那道完美身影，也終於徹底地顯現了出來。
完美的面目，完美的身軀，完美的氣息，一切都是完美的，好似這一方天地傾註了全部的力量，才硬生生造就出來的一具軀體。
然而，艾洛沒有任何動容。
“雖然只是垂死掙紮，但是，我尊重你的意願。”
最後一字落下，艾洛驀地一指露懷。
“嗡——”
頓時，冥冥之中立即有無邊的力量湧來，轉瞬便將露懷的完美軀體剝去，隨後無數光點從他的身體裏湧出——那些都是來自其他次元的露懷。不過現在，這些露懷也在不斷消逝著。
“雖然立場是相對的，不過我很敬佩你能一直守望到這一刻，走好，露懷。”
艾洛又是一指點出，無上的力量再度湧來，便將露懷再度削弱一層，等同於這個世界能量總和的恐怖能量，轉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接著，巨大狼獸人之影又一次出現。不過不到一秒，那龐大的軀體，竟開始緩緩變得虛無，開始消失了。
盤坐虛空的艾洛，仍舊那般無悲無喜，只是緩緩攤開手掌。
一物當即顯現，那是一條命運之線，本該在冥冥之中，無從顯現的玄奧之物，即便是之前掌控萬物命運的露懷，也不能隨意地抽取命運之線。
然而現在，整個世界的命運之線，正在艾洛的手中！
“露懷，你是這個世界本身，所以只要破壞掉這個世界的話……”
仿佛是下定論般，艾洛吐出這一句話，這條長長的仿佛直通向世界盡頭的絲線，立刻斷裂了。
同一時刻，冥冥之中露懷的聲音響起，帶著些許的解脫。
“謝謝你，要繼續加油啊。”
話音剛落，露懷最後的一絲氣息便徹底消失了。
“結束了……不，一切才剛剛開始。”
望著這個開始不斷崩潰的世界，艾洛的眼中閃過一道柔和的光芒，下一刻，一個人影從他體內脫出，容貌與艾洛一模一樣。
“我要去做該做的事了，羅坦德吉利他們，就拜托你了。”
那人微笑：“我們本來就是一體，你的心願，我都明白。”
最後一刻，艾洛的背後仿佛凝聚出一座高大得足以連通這個宇宙的最上和最下的白色巨塔。
然後，無盡的白光籠罩了整個宇宙。
……
永恒方舟終於還是找到了適宜居住的世界，然而那時候一切都顯得太晚了：能量瀕臨耗盡，處於冬眠之中的幸存者們也一個個死去。帕蕾特無奈之下，選擇按照重要性從低到高，斷絕其能量供給。
於是，先是地精與勞動技能者，再是人類、精靈與孩子，最後到了龍族和學者……
在確認了眼前的世界適合居住後，巨大的白色方舟終於不堪重負地墜毀在一片幽靜的山谷之中。
不過，就在剩餘的人們絕望的時刻，那個他們期盼了不知多少年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他說：“不要絕望，生命的密碼還在，希望還在。”
四十六億年之後。
這個安靜的世界終於熱鬧了起來，巨龍遨游長空，精靈守護自然，人類探索八極，矮人挖掘礦藏，地精流通財富……百族並立，萬類霜天競自由，一個空前的盛世到來。
而昔日那些將新世界的希望傳遞下去的人們，也終於只剩下了兩個。
……
艾洛坐在空無一人的大殿之中，睜開了微閉著的眼睛，眼神中流淌著驚人的溫柔。
暗暗嘆息了一聲，走下了王座。
“羅坦德吉利，”仿佛擔心驚擾了什麽似的，他輕撫著趴在冰涼的地面上的綠色巨龍，而羅坦德吉利卻仿佛困倦到了極點，只是微微地擡了一下眼皮。
“我也……到了極限麽？”空曠的大殿中，忽然響起了羅坦德吉利的聲音，帶著一點不甘和倔強。
“嗯。”艾洛的眼神平靜，聲音裏滿是慣性的縱容，“即使有著境界那幾乎不滅的力量，你的壽命也到了極限。”
“真不甘心啊……”羅坦德吉利淡淡地道，“在薩傑普伊、炎風、達拉斯特他們之後，如今就連我，也要消失了嗎？”
艾洛沒有說話，只是無盡溫柔地看著他，他的眼中沒有悲傷。沒有什麽是恒久存在的，凡人是這樣，境界的力量也總有一天會消散。在漫漫四十六億年後，羅坦德吉利的生命，終於走到了盡頭。
“老師，你知道的，我無論如何都願意！現在明明只要你的一個念頭，就可以——”羅坦德吉利眼神覆雜地說道。
而艾洛卻止住了他的話，“那樣太痛苦了。所以，我能夠給予你的，就只是一生一世。”
對於完全掌控了這個世界的最高神權的艾洛而言，這樣事情再容易不過。然而他沒有給任何人以永生，只是認真地、全心全意地陪伴在剩餘的每一個人身邊，一直到他們老去、消失，無病無災，平安喜樂。
羅坦德吉利看著他溫柔的眼神，卻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一聲聲減弱。
雖然外表還是如同少年，但他體內的能量卻再也不足以支撐了。空曠的大殿中，在今天以後，就只剩下了一個人……
那樣的場景讓羅坦德吉利的心中一顫，忍不住想要站起身來，可惜連這個動作，他也做不到了。
他的嘴動了動，卻仍然沒有說出那句話來——“那麽，從今以後，你怎麽辦！”
一個人坐在這大殿之中，一千個四十六億年年，還是一萬個四十六億年……？
大概他痛惜的眼神太過明顯，艾洛仿佛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他微微一笑，卻安撫地說道：“睡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艾洛看著空蕩蕩的地面，熟悉的綠色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他的眼神不變，慢慢地站起身來，神色依然無比溫柔。
仿佛在回答少年的疑問一般，他的臉上帶著令人心碎的微笑，低聲道：“我……怎麽舍得。”
永生就是永劫，那種無論多少年也看不到盡頭的掙紮，他怎麽舍得他們經歷一絲一毫？
況且，現在自己的兩個心願都了結了，這一生，也沒有遺憾了吧……
……
“七之月大人，測試完畢。根據結果顯示，我們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把握，確定風之白塔是可以建成的。”
銀色的小龍坐在一面巨大的墻板之前，看著上面投影出來的一幕，滿意地笑了笑，隨後在一塊連接著一臺巨型機器的極其覆雜的虛擬面板上操作了幾下，使得投影變得漆黑一片。
“哦？運算了一百七十多億次的模擬，終於有了結果？”
一道淡然的聲音從虛空之中響起，隨後銀色小龍身邊浮現出一座紅色的暗黑五芒星法陣，五顆明顯是用來傳遞信息的紅色光球悄然從中升起。
“流銀，把具體數據給我。”
“是，大人。”
銀色小龍點點頭，在面板上又是一陣操作，只見五個小光球迅速退回了魔法陣之中。
“原來是這樣……”淡然的聲音沈吟了一下，“我們的敵人果然又動手了，不過幸虧團長先生針對這方面做了布置，這才沒能夠讓那些家夥耽誤太多時間……”
被稱為流銀的小龍笑笑，顯然也很滿意這個結果：“是啊，大人。雖然又欠了團長先生一個人情，不過能夠有如今的成績，就比什麽都好。”
“嗯，那麽差不多是正式開始的時候了……通知黑幽烈獄吧。流銀你也做一下準備，那個叫李星海的家夥的靈魂應該很有潛力，清洗完畢了嗎？”
流銀點頭：“大人所言不錯，紅夜他們已經評估了靈魂的情況，並且報告給了我。結合模擬的數據，有理由相信這個靈魂對於計劃的契合度是很高的。”
“那就好。記得要全程監督，這次不是模擬，不容有失。”
話音落下，紅色的暗黑五芒星法陣也不見了，只留下銀色的小龍。
他沈默了片刻，忽然嘆了口氣。
“沒想到我們的計劃會如此順利，呵呵……雖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托了團長先生的福，不過這段時間先生可都是在忙我們這邊的事，其他幾位大人那邊，也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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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懷輕拍了兩下艾洛的頭，嘴角上揚，回到原來的姿勢。那是掌握一切，思考一切，明白一切，感受一切，評價一切的賢者之姿態。
“既然你通過‘鑰匙’窺伺到了真實世界的一角的話，你應該也知道一個事實，關於我還有你的致命的事實。還是說你已經想好對這個事實的回避措施了？”
“……”這一次，艾洛一言不發。
希望破滅，全然無望，一旦觸動最後的王牌，艾洛先前所嘗試的一切，那些虛張聲勢都會化為烏有。
“我的設定就是全知吶，我知道你所經歷過的一切，我也知道這個虛構世界中發生的任何事情，所以我的判斷和結論，你覺得會有問題嗎？”
“……”
艾洛低下了頭。
“因此，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的記憶，你的實力，還有至今所做的一切的努力，確實都是作者的安排。實際上，之前也是因為作者想要讓你提出諸多問題來質疑我，從而不要那麽輕易就被打倒，所以你才會有那樣的想法。”
“不過很可惜，按照作者的設定，你也就到此為止了——畢竟，悲劇總是比喜劇來得更讓人印象深刻哦？”
露懷從容地將茶水再次飲盡，從茶壺中為自己倒了第三杯茶，“而且我還知道，那個作者在外界也不過是普通人，想要小說好看，通常來說一個悲劇的結局自然比喜劇的結局更容易升華主題呢。”
“——關於虛假與真實的，主題。”
“……”
吞咽茶水的聲音響徹整個寂靜的空間，露懷優雅的身姿，在艾洛看來是那麽遙不可及。
“露懷，不要忘了我是來打破這個世界，來打敗你的。”
“所以，打敗我，或者說殺死我，就能獲得你想要的真實了嗎？殺了我就能篡改歷史？殺了我就能抹殺真相？殺了我就能讓你安心？那麽，我不會反抗，動手吧。”
露懷仍然游刃有餘，就像對付小學生的教師一樣游刃有餘。
“不，真實的情況是如何我不關心，真相本身沒有意義，真實是什麽樣子我根本不在乎，只有看待真實的方式才能對當下產生影響。所以，如果真實使人沈淪，真實使人失望，真實使人傷心痛苦的話。那麽就由我來篡改真實，就由我來殺掉——露懷，就讓我來殺掉你這虛假的真實！”
艾洛的眼裏似乎在燃燒著火焰，他步步緊逼，語氣也堅定起來。
“你讀取了我的記憶？你了解了世界的真實？你理解了這方天地的一切？你知道我的遭遇？你清楚我經歷過什麽？”
“沒錯。”
“那又如何？！”
“那樣我就知道這一切都是作者編造的虛假，連你來質疑我，都不過是早就註定會發生的必然。”
“你錯了！”
“……？”
“你縱然知道人，還有世界的一切的一切，你卻不可能知道一個人會怎麽做，這個世界的整體是什麽樣！”
“艾洛你知道嗎？塑造一個人格除了先天因素之外，還有後天的遭遇，如果我知道了這一切，我就能夠判斷，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同理，只要知道了世界的一切內容，我就能夠明白，世界的本質是什麽。”
“你又錯了！你太自以為是了，露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你就已經離真相很遠了。即使單說人這方面，塑造一個人格？先天因素？後天遭遇？雖然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卻……哼。”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你說的不對，你完全不懂人心。”
“那麽依你之見呢？”
“先天因素必不可少，後天遭遇不可或缺，但是更重要的是，這個人，自己的想法。不是因為事件發生了，所以我們變成了怎樣，而是因為，我們如何面對事件，所以我們變成了怎樣。對於世界也是這樣，不是因為世界之中的萬物軌跡，才導致世界的本質如何，而是世界的本質決定了，其中萬物的行為。”
“用最簡單的話來說，本質會決定現象，然而從現象是無法推導出本質的，最多只能無限接近！”
艾洛深吸一口氣。
“你以為你能夠理解人心，掌控世界，但，那只是你自己的一個幻想。”
“你有什麽理由說我，不懂人心呢？”
“因為——你，露懷，根本，不是‘人類’。”
氣氛再度沈默了下去。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次元之維序者·露懷。”
艾洛輕嘆：“一直在說維持秩序，那麽，你維持的，到底是一個什麽秩序？”
“自然是保持這個世界平穩運轉，不至於徹底失衡的秩序啊。”露懷將第三杯茶水吞下，卻不再繼續倒茶。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為什麽要直到我已經達到了最巔峰的狀態，才過來和我說這些事情呢？”
“前面你說過，我來質疑你是作者的安排，那麽按照這個邏輯，你和我說的這些話想必也都是作者的安排了？可是這樣一來，就產生了一個矛盾……”
“既然一切都是作者的安排，那麽他勢必不會允許自己的小說裏出現虛擬人物意識到真相，並且有意識地反抗這種事。換言之，就是你說的，我的一切努力也是事前決定的‘劇情’。”
艾洛話鋒一轉：“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如果作者真的可以掌控一切，那麽你的作用是什麽？花瓶嗎？我覺得未必。心是不會騙人的，剛剛你對我說的那些，我能感覺出來，你是真的不願意我破壞這個世界，而且不僅僅是因為你就是它。”
“喔？果然被我反駁之後會說出更有趣的事情呢，艾洛。”
“所以我也是直到剛才，才有了這樣的一種猜測……那就是——這個世界並不是什麽作者虛構出來的世界，至少不存在一個全知全能的作者。但是你之所以會對我說這些話，引導我臆想出一個作者的存在，實際上是你在運用你的教化與信仰的力量，希望我承認自己的一切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下……”
“作者並不存在，如果非要說存在的話，那麽露懷，你……其實就是所謂的作者！”
“你是說，我，露懷，就是作者本人？”
“準確地說，是這個世界的真正創造者與守護者。”
“那麽你通過‘鑰匙’看到的一切又要怎麽解釋呢？”
“‘鑰匙’也在你的掌控之中啊。前面提到的設定裏也說了，教化與信仰這兩種力量都是可以兵不血刃地擊敗敵人的，所以你的攻擊，其實從我們剛見面的時候就開始了。”
露懷呵呵地笑個不停，這是真心覺得有趣的笑聲。
“……”
突然，他停了下來，依舊用微笑和溫和的目光盯著艾洛。
“艾洛，你是怎麽知道的，這一切？”
“我猜的。”
“你猜的？”
“因為，無論這個世界是不是作者寫出來的，我都相信故事的結局會是光明的，一路走來，十幾萬年的道路換來的不應該只是一句‘劇情安排’。而你所說的真相充滿了黑暗，我不喜歡，所以胡亂這樣猜想。希望，我的猜想，能夠給這個故事一個圓滿的結尾。”
“所以，你猜對了，我就是這個虛構世界的創造者和守護者，但是，這也不能作為支持你假設的證據啊。”
“這樣就足夠了。”
“足夠了？你的目的難道不是篡改真實嗎？”
“是的。”
“但是你完全沒有證明，你所說的篡改後的故事是真的。”
“不，我成功證明了，原本的事實被你篡改過了。你使用你的能力，從負面解析歷史，讓敢於質疑你的人全部落入你的掌控。也就是說，你所說的事實，都是被黑暗塗抹過的東西，不是真實，是虛假。”
下一刻，露懷第一次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你成功了，你成功地做到了呢……以後我所說的話都會成為虛假，你成功地竊取了我的權力啊。真不愧是你，億萬年來最大的異數！這就是所謂的，新事物必將取代舊事物嗎……”
艾洛沈靜地看著對方，沒有一點喜悅。在黑白相間的最後之門也被自己親手開啟的時刻，沒有想象中的激動，他的心情無比平靜。
“不過——”露懷一頓，眼中帶了些許的決絕，“我這個舊事物，還是想要繼續掙紮一下呢……”
“轟隆！”
隨著露懷的話語落下，“歸一”開始了。
這是能夠讓不同次元之間的露懷可以存在於同一次元的最終秘技，也是露懷在失去了教化、信仰兩大能力以後，剩餘的唯一一張底牌！
原本坐在艾洛面前的狼獸人身形直接破滅，隨後一個巨大無匹的狼獸人虛影，驀地從碎片中升起，只是幾個眨眼，就變大了不知多少倍。
“……歸一麽，現在的你，確實也只有這個手段了。”
一分鐘過去，眼前的露懷之影已經大到了用語言也難以形容的程度，雙眼猶如巨大的星系，其中萬千星辰環繞；微微張開的嘴巴也深邃如黑洞，即使是不經意的吸氣都足以吞入千百個星球。
而露懷的身體更是以目力都無法窮盡，即使艾洛極力向下看，也只能看到露懷的小部分腹部，至於下身，則直接淹沒在了茫茫宇宙中。
終章 月的另一側的大空魔術
下一刻，變化再起，龐大的狼獸人身上無窮劇烈的光芒溢出，漸漸地，自那光芒之中，走出一道身影。
這身影，好似來自混沌起始。又好似來自無窮未來。完美、強大，與這天地，完全地融合在一起，甚至淩駕於天地之上。好似這身影。就是這天地的主宰……或者說，這天地間的一切。
不管是生靈，亦或是死物，甚至是其中運轉的道理規則。都在這身影的一念之間。
當這身影出現之後，整個世界都變了，一切運轉的規則和道理都變得不一樣了。
隨後，狼獸人之影消失，而自無窮光芒中走出的那道完美身影，也終於徹底地顯現了出來。
完美的面目，完美的身軀，完美的氣息，一切都是完美的，好似這一方天地傾註了全部的力量，才硬生生造就出來的一具軀體。
然而，艾洛沒有任何動容。
“雖然只是垂死掙紮，但是，我尊重你的意願。”
最後一字落下，艾洛驀地一指露懷。
“嗡——”
頓時，冥冥之中立即有無邊的力量湧來，轉瞬便將露懷的完美軀體剝去，隨後無數光點從他的身體裏湧出——那些都是來自其他次元的露懷。不過現在，這些露懷也在不斷消逝著。
“雖然立場是相對的，不過我很敬佩你能一直守望到這一刻，走好，露懷。”
艾洛又是一指點出，無上的力量再度湧來，便將露懷再度削弱一層，等同於這個世界能量總和的恐怖能量，轉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接著，巨大狼獸人之影又一次出現。不過不到一秒，那龐大的軀體，竟開始緩緩變得虛無，開始消失了。
盤坐虛空的艾洛，仍舊那般無悲無喜，只是緩緩攤開手掌。
一物當即顯現，那是一條命運之線，本該在冥冥之中，無從顯現的玄奧之物，即便是之前掌控萬物命運的露懷，也不能隨意地抽取命運之線。
然而現在，整個世界的命運之線，正在艾洛的手中！
“露懷，你是這個世界本身，所以只要破壞掉這個世界的話……”
仿佛是下定論般，艾洛吐出這一句話，這條長長的仿佛直通向世界盡頭的絲線，立刻斷裂了。
同一時刻，冥冥之中露懷的聲音響起，帶著些許的解脫。
“謝謝你，要繼續加油啊。”
話音剛落，露懷最後的一絲氣息便徹底消失了。
“結束了……不，一切才剛剛開始。”
望著這個開始不斷崩潰的世界，艾洛的眼中閃過一道柔和的光芒，下一刻，一個人影從他體內脫出，容貌與艾洛一模一樣。
“我要去做該做的事了，羅坦德吉利他們，就拜托你了。”
那人微笑：“我們本來就是一體，你的心願，我都明白。”
最後一刻，艾洛的背後仿佛凝聚出一座高大得足以連通這個宇宙的最上和最下的白色巨塔。
然後，無盡的白光籠罩了整個宇宙。
……
永恒方舟終於還是找到了適宜居住的世界，然而那時候一切都顯得太晚了：能量瀕臨耗盡，處於冬眠之中的幸存者們也一個個死去。帕蕾特無奈之下，選擇按照重要性從低到高，斷絕其能量供給。
於是，先是地精與勞動技能者，再是人類、精靈與孩子，最後到了龍族和學者……
在確認了眼前的世界適合居住後，巨大的白色方舟終於不堪重負地墜毀在一片幽靜的山谷之中。
不過，就在剩餘的人們絕望的時刻，那個他們期盼了不知多少年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他說：“不要絕望，生命的密碼還在，希望還在。”
四十六億年之後。
這個安靜的世界終於熱鬧了起來，巨龍遨游長空，精靈守護自然，人類探索八極，矮人挖掘礦藏，地精流通財富……百族並立，萬類霜天競自由，一個空前的盛世到來。
而昔日那些將新世界的希望傳遞下去的人們，也終於只剩下了兩個。
……
艾洛坐在空無一人的大殿之中，睜開了微閉著的眼睛，眼神中流淌著驚人的溫柔。
暗暗嘆息了一聲，走下了王座。
“羅坦德吉利，”仿佛擔心驚擾了什麽似的，他輕撫著趴在冰涼的地面上的綠色巨龍，而羅坦德吉利卻仿佛困倦到了極點，只是微微地擡了一下眼皮。
“我也……到了極限麽？”空曠的大殿中，忽然響起了羅坦德吉利的聲音，帶著一點不甘和倔強。
“嗯。”艾洛的眼神平靜，聲音裏滿是慣性的縱容，“即使有著境界那幾乎不滅的力量，你的壽命也到了極限。”
“真不甘心啊……”羅坦德吉利淡淡地道，“在薩傑普伊、炎風、達拉斯特他們之後，如今就連我，也要消失了嗎？”
艾洛沒有說話，只是無盡溫柔地看著他，他的眼中沒有悲傷。沒有什麽是恒久存在的，凡人是這樣，境界的力量也總有一天會消散。在漫漫四十六億年後，羅坦德吉利的生命，終於走到了盡頭。
“老師，你知道的，我無論如何都願意！現在明明只要你的一個念頭，就可以——”羅坦德吉利眼神覆雜地說道。
而艾洛卻止住了他的話，“那樣太痛苦了。所以，我能夠給予你的，就只是一生一世。”
對於完全掌控了這個世界的最高神權的艾洛而言，這樣事情再容易不過。然而他沒有給任何人以永生，只是認真地、全心全意地陪伴在剩餘的每一個人身邊，一直到他們老去、消失，無病無災，平安喜樂。
羅坦德吉利看著他溫柔的眼神，卻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一聲聲減弱。
雖然外表還是如同少年，但他體內的能量卻再也不足以支撐了。空曠的大殿中，在今天以後，就只剩下了一個人……
那樣的場景讓羅坦德吉利的心中一顫，忍不住想要站起身來，可惜連這個動作，他也做不到了。
他的嘴動了動，卻仍然沒有說出那句話來——“那麽，從今以後，你怎麽辦！”
一個人坐在這大殿之中，一千個四十六億年年，還是一萬個四十六億年……？
大概他痛惜的眼神太過明顯，艾洛仿佛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他微微一笑，卻安撫地說道：“睡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艾洛看著空蕩蕩的地面，熟悉的綠色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他的眼神不變，慢慢地站起身來，神色依然無比溫柔。
仿佛在回答少年的疑問一般，他的臉上帶著令人心碎的微笑，低聲道：“我……怎麽舍得。”
永生就是永劫，那種無論多少年也看不到盡頭的掙紮，他怎麽舍得他們經歷一絲一毫？
況且，現在自己的兩個心願都了結了，這一生，也沒有遺憾了吧……
……
“七之月大人，測試完畢。根據結果顯示，我們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把握，確定風之白塔是可以建成的。”
銀色的小龍坐在一面巨大的墻板之前，看著上面投影出來的一幕，滿意地笑了笑，隨後在一塊連接著一臺巨型機器的極其覆雜的虛擬面板上操作了幾下，使得投影變得漆黑一片。
“哦？運算了一百七十多億次的模擬，終於有了結果？”
一道淡然的聲音從虛空之中響起，隨後銀色小龍身邊浮現出一座紅色的暗黑五芒星法陣，五顆明顯是用來傳遞信息的紅色光球悄然從中升起。
“流銀，把具體數據給我。”
“是，大人。”
銀色小龍點點頭，在面板上又是一陣操作，只見五個小光球迅速退回了魔法陣之中。
“原來是這樣……”淡然的聲音沈吟了一下，“我們的敵人果然又動手了，不過幸虧團長先生針對這方面做了布置，這才沒能夠讓那些家夥耽誤太多時間……”
被稱為流銀的小龍笑笑，顯然也很滿意這個結果：“是啊，大人。雖然又欠了團長先生一個人情，不過能夠有如今的成績，就比什麽都好。”
“嗯，那麽差不多是正式開始的時候了……通知黑幽烈獄吧。流銀你也做一下準備，那個叫李星海的家夥的靈魂應該很有潛力，清洗完畢了嗎？”
流銀點頭：“大人所言不錯，紅夜他們已經評估了靈魂的情況，並且報告給了我。結合模擬的數據，有理由相信這個靈魂對於計劃的契合度是很高的。”
“那就好。記得要全程監督，這次不是模擬，不容有失。”
話音落下，紅色的暗黑五芒星法陣也不見了，只留下銀色的小龍。
他沈默了片刻，忽然嘆了口氣。
“沒想到我們的計劃會如此順利，呵呵……雖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托了團長先生的福，不過這段時間先生可都是在忙我們這邊的事，其他幾位大人那邊，也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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