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禦劍落地，不意外地看到兩個人都在。

“師父，”他對著寒止恭敬行了一禮，又賊兮兮地轉眼看向靈澤。

都不用猜，長青能一大早跑來請安？

肯定是他們等的人到了。

“人來了？”靈澤問道。

長青“嘿嘿”一笑，“果然不出你所料！幾刻之前莫一清獨自禦劍到了長白山門外，那靈劍速度之快都快冒出火星子來了，一身風塵仆仆的，連拜帖都沒顧得上寫，直接就要求面見師父。”

“呵。”靈澤冷笑一聲。

一個好好的莫家家主，為了家族競爭竟然連挖靈脈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都做得出。

自食其果。

寒止：“人在何處？”

長青：“正在大殿等候。”

靈澤對長青的安排非常滿意，“這不正好，可以直接召集眾位家主宗主前往大殿議事，省的再勞煩莫家主挪地方了。”

寒止淡淡道：“不急。”

靈澤意外地看向他。

“帶上莫時，先去見見莫一清。”

寒止心意已決，靈澤想了想沒有反駁。

寒止這才揮手將在鏡湖裏泡了一夜的莫時撈了上來，由長青壓著前往長白大殿。

靈澤的本體碎片雖已被收回，但難保莫時是否已經脫離心魔的狀態。

昨日那癲狂的笑聲，可實在不像是已經恢覆正常。

若與莫一清在眾目睽睽下對峙，莫時再行什麽瘋狂之舉，難保不會被在場的一些人看出些許端倪。

就算他們猜不到莫時瘋魔的根源，終究也是隱患。

空曠的白玉大殿被長白終年寒氣浸透，四處都飄散著冷白的霧。

莫一清一人獨自在殿內焦急地走來走去，寒意從腳底直達胸口，讓他打心底裏感到恐慌跟顫抖。

莫家今後是生是死，就看今天了。

莫一清雙手交握，可兩只手仍是止不住地發抖。

若是待會兒進來的不止寒止道尊一人，若是他直接將所有世家家主匯聚在此，莫家就徹底完了。

不出月餘，所有莫家所屬靈石、靈山，都得被那群鬣狗瓜分殆盡。

不安跟絕望讓莫一清閉上了雙眼。

難道莫家真的要亡在他的手上嗎。

殿外傳來遠遠的交談聲，聽上去來的絕對不止寒止道尊一人。

莫一清的心瞬間就提了起來。

他雙拳緊握，盡力讓自己平靜，緊咬的牙關松開，臉上緩緩露出一抹微笑，向著大殿門口迎了過去。

“哈哈哈哈寒止道尊，哎呀多年不見，道尊的修為看著是又有精進了。”莫一清主動上前寒暄著，可實際上他的目光從看到幾人之後，便一直控制不住地往莫時身上瞟。

寒止神色冷淡沒有接腔，莫一清一點兒也不覺得尷尬，又找上了與寒止並肩而立的靈澤。

“鬼王近日可好？前些日子的誤會確實是在下的不是，在下跟鬼王賠不是了！還望鬼王多多擔待！”

當日莫一清率莫家長老圍困酆城，那是何等倨傲，可曾想到也有卑躬屈膝向靈澤賠不是的一天？

“莫家主哪裏的話，家主也是為了家族至寶才會如此行事，我又怎會怪罪。”靈澤可不像寒止，此時怎會給莫一清好臉色。

“只是可惜莫家主要找的東西不在酆城，讓家主白白浪費了那麽多人力物力。”靈澤微微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不過幸好東西還是找著了，偷東西的人我與寒止宗主也替莫家主抓住了，就是不巧，在抓人的過程中，被我們知道了點兒不太應該知道的事情。”

莫一清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地消失了，眼中冒出點點寒光，“既然鬼王如此直來直去，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莫一清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待如何？”

寒止道尊一副默認鬼王行事的模樣，看來是早就跟鬼王統一了態度。

那他也就沒必要再裝了。

“我待如何？”靈澤冷聲道：“不知道莫家主以夢魘取人靈脈時，可想過今日該如何？”

莫一清豁然怒目，壓抑在心中多年的愧疚、懊悔、無可奈何都化作一句暴喝：“我都是為了家族！！”

“噗嗤！”

眾人頓時向笑聲發出的人看去。

無論是從水中撈出還是一路押解，莫時始終保持沈默，此時聽到莫一清這樣一句話終於忍不住譏笑：“家族？狗屁的家族！”

“一個兩個，張口家族閉口家族，說的比唱的都好聽，可你們的所作所為真的都是為了家族嗎？其實都是可笑的私欲！！”

莫時雙手被捆縛在背後，想要對莫一清撞過去，卻一個踉蹌跌倒在地，自下而上惡狠狠地瞪著莫一清那張臉。

莫一清此時卻是平靜下來，他垂眸看著莫時那恨不得生吞活剝他的眼神，冷靜地說道：“我早該想到是你，除了你，整個莫家還能有誰知道開啟密室的方法。”

莫一清的視線一一在幾人身上掃過。

一臉漠然的常舌，等著看好戲的長青，眼神譏諷的靈澤，還有神色冰冷的寒止。

“你們都覺得我罪大惡極、罪無可恕，我為了爭奪權勢不擇手段，可是你！”莫一清指著地上的莫時，“你天生雙靈脈，身體孱弱，若不是靠著莫家的靈石供養，你早就應該死了！”

“我挖人靈脈，我為莫家不擇手段，對！沒錯！可修真界的幾大世家，又有哪一個手上是幹凈的！我不想盡辦法，又如何與他們相爭？！一旦家族落魄，等待莫家的便是分崩離析，被諸世家瓜分！！到時候你莫時又靠誰來保住性命！！”

莫一清仿佛要將埋藏在心裏多年的不忿都發洩出來，什麽仙風道骨，什麽家主儀態，家族子弟外人旁支全都視他為惡人，那他還算個哪門子的家主！總歸今日過後，莫家都要沒了！

“他趙家小公子瀟灑肆意，天資縱橫，他可知道他身上穿的戴的一切法寶靈物，都是他父親趙彥吞並了他母親的家族得來的！林家、孫家，號稱坐擁靈脈劍冢，可還不是一個靠自家幼童獻祭，一個以身祭劍！我莫家又有什麽？我不挖人靈脈供養宗系子弟，早在二十三年前幾大世家子弟比拼之後，莫家就只能龜縮在東望山了！”

莫時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擡頭露出那雙充滿恨意的雙眼，“可是憑什麽是我們旁系！莫十二，莫別，還有我的堂哥莫巳，論天賦他們哪點輸給你宗系！憑什麽他們的靈脈要供給你們！！”

常舌臉上的表情近乎麻木，莫一清與莫時兩個人連番的對峙與質問，都像是與他毫無關系。

靈澤不動聲色地瞥向他，他回以搖頭。

莫巳早在多年前就已經是個死人了，酆城的常舌怎麽會是莫家曾經天資出眾的旁系子弟。

不想相認，也沒有必要相認，就當莫巳真的已經屍骨無存、魂飛魄散了最好。

莫一清回答道：“旁系天生血脈不純，擁有天賦的人少之又少，你想想五十年來旁系總共有多少修真子弟，真正有天賦的又有幾個！與其消耗不必要的資源，不如讓更有希望的宗系支撐起整個莫家。”

莫一清冷笑：“呵，這是我與你們旁系的長□□同決定的事情，當年莫巳失蹤，你帶著一群旁系子弟大鬧藏書閣，若不是莫長老替你們求情，又怎麽可能輕易就放過你們。”

原來當年將莫一清從密室中引走的騷亂是莫時他們引起的。

若非那場騷亂，當年的莫巳又如何有機會逃出生天，就是不知道給他引路的那個孩子又會是誰。

“你放屁！”莫時打死也不相信，一直溫和寬厚的長老，會與莫一清定下這樣的約定。

莫一清：“我如今還有什麽必要隱瞞，信不信由你！”

“我為了莫家，當了二十多年的惡人，今天總算是可以擺脫了。”莫一清看向寒止，“我自知此事無法善了，多謝寒止道尊肯為我留一分臉面，不曾當眾揭露我所行之事，今日我便厚顏懇請，留我莫家一線生機！所有的事情皆是我莫一清一人所為，全權出自一己私欲，與莫家無關！我莫一清願以性命相抵，只求道尊保我莫家血脈不散！”

莫一清“噗通”一聲跪下，對著寒止“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靈澤眼中的嘲意越發濃烈，為了莫家犧牲自己性命，背負罵名遺臭萬年也要護住家族血脈？

他莫一清可真是好生偉大。

“你抵不了。”寒止冷冷出聲。

“趙家主吞並妻子母家不假，可你又怎知是其妻子母家後繼無人，才意圖攀附趙家勉勵生存，林家獻祭，是因家族血脈有異，新生嬰孩大多早夭，便以死去嬰兒祭祀靈脈。以身祭劍乃是孫家禁術，修習此術九死一生，但皆是自願。”

寒止難得多言解釋：“我從不過問世家爭鬥，是因爭鬥無論在何處皆是無法避免，幾大世家行事尚在底線範圍之內，我便不會插手。”

“殺人就是殺人，家族爭鬥並非手段殘忍奪人造化的借口，世間有諸多方式增強實力避免家族沒落，可你選擇了最超過底線的那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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