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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I am N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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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a【註1】身著一身純白的芭蕾舞裙,長及小腿的蓬松裙擺和領口上方露出的纖長脖頸,無一不美。她亭亭地站在舞臺上,周圍俱是暗沈的黑色,悠揚的音樂緩緩響起,追光燈斜斜地打了下來,把她所站立的地方照亮。

她隨著音樂,輕輕揚起手臂,伸出繃得直直的腿,一個優雅的起手式便隨之而成。音樂緩緩流淌,她隨著音樂踮腳旋轉,腳尖穩穩立在地上,時而雙腳/交錯移動,身影翩然,裙角也隨著她炫舞的動作歡快地飛揚起來,在追光燈的映照下,她簡直就像是占盡了世間所有的美麗。

慢慢的,在她踮著小碎步轉了一圈後,她盈盈落座在舞臺上,純白的裙擺鋪散開來宛若一朵聖潔的夏荷。她嘴角含著微笑,手自然垂放到裙擺上,款款環視四境。她卻沒有註意到,在她的背後,在那追光燈之外的黑暗角落,一個黑色羽衣的男子正在向她逼近。

隨著男子越來越近,將要踏入追光燈的光暈下時,靜坐著的Nina似有所覺,起身而立,開始略帶惶急地躲避,可是不管她往哪裏走,那個黑色羽衣的男子,都如影隨形地緊跟在她的身後。她想要奔逃,男子旋身一變,幻化出茂密繁盛的黑色長羽和尖銳嶙峋的尖角,猛地拽住想要奔逃的Nina。

她掙紮反抗,卻始終,不過是在男子手心裏炫舞罷了,等男子終於脫身而去時,Nina身上的長裙已經變成了她夢寐以求的白天鵝舞裙,只是這次,她的表演,卻顯得那麽淒美又孤獨。沒有旁者為伴的白天鵝女王,獨自站在舞臺中央,輕輕舞動她脆弱的羽翼,直至,被黑暗完完全全地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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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Darren愉悅而爽快地喊出了指令,本還在漆黑的舞臺中央輕舞的沈雅靜,在又反應了一下後,才忽然醒悟過來這是在拍戲。

她停止了她的舞動,放松了一直緊繃著的腳背,讓腳板到底是著了地。攝影棚的燈光也在此時亮起,將整個棚內映得明亮,她眼睛不適應地瞇了瞇,才好歹能夠正常地視物了。

Vicky已經拿著厚厚的外套走上前來,將其披在她的身上,並把沈雅靜已經冰冷的身體包進了厚棉衣裏,隨即又關心的詢問:“怎麽樣,雅靜?還好嗎?冷不冷?”她的眼神略帶擔憂地掃過沈雅靜已經清晰露出雞皮疙瘩的脖頸肌膚和發紫的雙唇,用手上下搓動著沈雅靜雙臂,試圖讓她溫暖起來。

可是沈雅靜卻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身體的溫度,她只是微笑起來,墨綠的眼睛亮亮的,就像散落了漫天的星辰,她轉頭,對Vicky喃喃的感慨道:“Itwasamazing.Just…soamazing…”Vicky微微皺眉,說:“雅靜,你在說什麽呢?”

沈雅靜聞言,又隔了約莫幾秒才回過神來,有些激動有些欣慰地對Vicky說:“Vicky姐,你知道嗎,我在剛才那個瞬間,我幾乎都要以為我就是Nina了,幾乎完全和那個角色融為一體了!這實在是太棒了,我從來沒有這麽棒的感覺過!如果這個狀態能一直保持下去,那我有信心,我一定能突破自我!我簡直太期待這部片子完成時會是什麽樣子了!”

Vicky被她那副歡喜的樣子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沒好氣地說:“好好好!你最厲害行了吧?我的好姑娘,你能消停點去那邊休息成麽?不要站在布景點中間了,工作人員要清理舞臺來的。”沈雅靜有點赧然地沖她一笑,一邊穿好棉衣,一邊隨著她往休息區走。

路過Darren時,沈雅靜被叫住了,Darren含笑招手叫沈雅靜過來看拍攝效果。她瑟縮在棉衣裏,湊過去看著小屏幕上的畫面,只見一片黑暗中,白衣女子舞得蹁躚。輔以一系列足部特寫鏡頭,令芭蕾那驚心動魄,脆弱又美麗的特質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了。

Darren手指輕點屏幕,說道:“看來你說要給我一個完美的女主角,果然不是說大話的,跳得很棒,我差點就要以為這是個優秀的職業芭蕾舞者了。”

沈雅靜因他的稱讚揚起了嘴角,回答:“謝謝你的稱讚了,Darren。聽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我開拍前還一直擔心自己的水平達不到你的要求呢。”Darren搞怪地做出瞠目結舌的怪相,道:“這樣都是不達標的話,那你也把我想得太苛刻了吧?我是那種人嗎?”她便被他故意的表情逗笑,隨即,有些突兀的打了個噴嚏。

Darren這才意識到沈雅靜穿的不夠多,連忙說道:“哎呀,我這破記性!差點忘了你穿得這麽少!你快去換衣服吧,下一場我們要移動到其他布景點拍了,你去換掉你裏面那身清涼的芭蕾裙吧。”沈雅靜這才告別,快步走向更衣室換衣服。換下戲服,穿上自己的衣服,冰冷的身體總算回覆了一些溫度,沈雅靜穿得暖暖的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她昨晚睡得不好,連夢裏都在跳著芭蕾,醒的也格外得早。為了展現出完美的芭蕾舞者的體態,沈雅靜早在一個月前就開始調整自己的飲食,嚴格控制自己的卡路裏攝入。

於是自開始同居生活後,好不容易被權少年養胖了一點的沈雅靜,又慢慢消瘦了下來,越發不盈一握的腰和更加嶙峋的鎖骨,襯著她快要瘦成瓜子臉的偽鵝蛋臉,顯得那麽纖細又柔弱,已經完全具備了一個芭蕾舞者應有的外貌了。

她在《黑天鵝》這部電影上投註的精力,已經遠遠超過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只要一下戲,任何時候任何地點,沈雅靜都像個專業的芭蕾舞者一樣,或是在椅背上壓腿,或是靜坐著演練手上的動作;要不然,就像個戲瘋子,認真翻閱自己批註滿了標記的劇本,仔細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麽演才會最合適最完美。

對於沈雅靜而言,這部電影,就是她蟄伏已久,苦苦等待的那個機會。

她現在都仍可清晰地記得,當時她決定回韓國發展前和Vicky商量的那一番話,她的離開,從來就不是妥協,而是隱忍。

沈雅靜有多麽有野心,恐怕連她至親近的人,都沒有一個足夠清晰的概念吧,他們只知道沈雅靜夢想著成為一個頂級演員,但到底多頂級,怎麽衡量,他們一無所知,沈雅靜也從沒試圖給他們解釋。

並非她小氣,她只是不想讓他們覺得她狂妄,是的,一直以來,沈雅靜所希求的,從來都是以那座小金人為標志的成功——她想成為繼南西梅木【註2】後,又一個獲得奧斯卡加冕的亞裔女星,甚至取得更加輝煌的成績。

呵呵,多麽癡狂又自大的想法吧,但是沈雅靜卻並不感到羞恥,夢想這回事,就是有這樣一種魔力,就算它再怎麽宏大,都不會使人萬念俱灰,只會讓人越發激越奮起。就算她因為一時的角色限制,離開好萊塢,避走韓國,她也從來都沒有放棄過這個夢想。

因為這個夢想擺在心裏,沈雅靜一直都那麽虔誠又踏實的繼續著她的演員之路,用心演好她的每一個角色,極力從她所詮釋的沒一個角色身上吸取到更多的、新的有用的知識技巧,並逐一提煉升華;也因為這個夢想,沈雅靜才能泰然面對外界的藐視誹謗,抑或諂媚吹捧,自始至終都秉持住她的本心。

自她回韓國發展,這一轉眼竟也是愈五年了,沈雅靜留給西方觀眾的印象,大多還停留在秋張上,或者最多再加上“在日韓很有名女演員”,“代言過‘一生之水’”之類的無關痛癢的消息。

這不是沈雅靜會甘心的定位,她一直在等待一個能夠把那些輕視她的人都重重驚艷的機會,而當她看到《黑天鵝》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這幾乎是沈雅靜夢寐以求的演繹了——精心的劇本,適宜的布景和服裝,由演技精湛的老戲骨擔當的配角,富有創造力和引導力的導演再加上經驗豐富的拍攝團隊和後勤部門——一切都是那麽的完美無瑕,讓沈雅靜沈溺於演繹中欲罷不能。

尤其是和飾演Nina母親的芭芭拉·赫希【註3】飆戲時,令沈雅靜深覺過癮,仿佛熱汗淋漓時猛地沖進開了空調,不冷不熱剛好的房間,從頭到腳的毛孔都似乎在瞬間通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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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a本來正在浴室有些慌地查看自己肩胛上方那個正在滲血的傷痕,就聽到了她母親Erica的呼喚。聯想到自己母親的小題大做,她趕快換上浴袍,不讓自己的傷口暴露在Erica的面前。她甚至連頭發也來不及包裹住,急急忙忙走向廚房。

一進到廚房,Nina就看見她的媽媽雙手合十,歡喜的站在不遠處,見她進來了,Erica難掩喜悅的說道:“我的女兒,天鵝女王!”

Nina心中也是歡喜已極,疾步走上去投入母親的懷抱。擁抱過後,Erica側身,向Nina展示流理臺上放著的慶祝Nina終於成為天鵝女王的禮物——一個蛋糕,一種平常時候的Nina絕對沒有機會去觸及食物。

Erica笑著說:“看,我們的最愛,香草藍莓餡蛋糕。”邊說,她就邊拿起刀切起蛋糕來了。即使在這樣值得慶祝的時刻,Nina的意識依然在清楚的提示著她要註意飲食,看見Erica切的蛋糕似乎是頗大一塊,Nina急忙阻止道:“哦,這有點太多了……”

Erica興致不減地繼續著手上的動作,寬慰道:“我們在慶祝呢,就吃這麽一次。”無法拒絕的Nina只好想了個借口:“媽媽,我……我的胃不舒服。”

只見原本笑著的Erica,在Nina說完這句話後,動作一下子停住了,嘴角的弧度也以肉眼清晰可見的速度迅速地消失殆盡。她有點僵硬地說道:“Fine,fine!”說著一把端起整個蛋糕底座,一邊朝垃圾桶走去一邊說道:“那就倒了!”

Nina自知自己的再三拒絕已經惹怒了母親,連忙出聲挽回:“不,媽媽,不要,對不起!”聽到女兒的服軟,原本氣沖沖的Erica這才停止了要傾倒蛋糕的動作,原本繃緊的肩部也慢慢松了下來。

Nina對她乖巧的笑笑,她把蛋糕重新放回流理臺,說:“我只是……我只是太為你驕傲了。”Nina看著母親重新帶上了笑靨的臉龐,心裏放下了些,主動開口道:“蛋糕看起來真可口。”聽到她這樣說,Erica似乎很高興,開心地用手指沾了一些奶油,伸到了Nina嘴邊。

Nina看著眼前的手指,微微滯了一下,又很快扯出一個笑,湊上去將Erica手指上的奶油吃掉,奶油進入她的口腔時,她下意識皺了眉,隨即才故作出歡喜的微笑。Erica好似也未覺得有什麽不對,自顧自地忙著,Nina坐在她的對面,小心翼翼看了看母親嘴角一直沒有消退下去的笑,表情畏縮又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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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rren見這一幕又是這麽順利地拍完,爽快地喊了“卡”。沈雅靜和芭芭拉聽到他的指令,才停下來,相攜著走出布景。

芭芭拉親切地將手搭在沈雅靜的肩上,嘴裏還對沈雅靜頗為稱讚:“哎,我大概是整個劇組裏最輕松的演員了吧,大部分時間我都只用跟你演對手戲,幾乎每次都是一條就過,真是拍的我舒服又開心啊。你才剛剛20吧?現在的孩子真是不得了嘍!真是讓人不服老都不行了!”

沈雅靜得她的稱讚,有些受寵若驚,脫口而出:“Mom,哦不,芭芭拉,謝謝你的稱讚了,你實在是太過誇獎我了。如果不是你演的這麽棒,我也不會演的這麽好了。”

若忽略保養得宜的外表,光論年齡的話,現年已經62歲的芭芭拉,對沈雅靜來說,恐怕連奶奶都稱的上了,所以她也沒在意沈雅靜的口誤,而是愛憐的拍拍沈雅靜的臉龐,笑言:“好啦,這些客套話就不要說了,你到底是真材實料,還是碰運氣,我清楚,你自己也清楚。”

說完,她擡手看了看手表,發現已經快晚上8點20了,一聲驚呼:“哦,都這個時候了!我的兒子【註4】說好今晚9點半要來我家看看我的,我要趕快回去了。拜拜。”沈雅靜態度尊敬地送她離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韓國呆久了也被染上了鞠躬的習慣,她在末尾還向芭芭拉躬身行禮了一下。

起身直立的時候,她不知為何頓覺一陣天旋地轉,眼看就要踉蹌跌倒,幸好被正好走上來Darren和Vicky搶跑幾步扶住。

“怎麽樣?是不是不舒服?”Vicky急急問她,沈雅靜半靠在她懷裏試圖緩解頭暈,口裏還勸慰著:“還好,沒什麽的,就是有點頭暈,估計是血糖有些低了。”聽她這樣說,Vicky便很快說道:“那要不要吃點巧克力?我去幫你買好麽?”語畢,便準備將沈雅靜移交給Darren,自己準備去找個地方買巧克力。

Darren眼明手快阻止了她,見她皺眉不讚同的望過來,有幾分哭笑不得的解釋道:“Vicky,你又何必舍近求遠呢?這裏不是有現成的麽?這還是剛擺出來沒多久的呢!”說著,手就指向了不遠處擺在布景點內的那個蛋糕。

Vicky立馬失笑,輕拍了一記自己的額,自嘲道:“看來我真的是需要去補點什麽了,果然是年紀大了記憶力也開始不好了嗎!”然後,她便扶著沈雅靜,又坐回到布景內的廚房裏,給沈雅靜切了一大塊蛋糕叮囑道:“來,快吃點蛋糕。我就說就算再怎麽趕戲,也不能不吃飯吧!你本來血糖值就稍稍偏低,容易低血糖,你還不吃飯,你不暈誰暈?”

沈雅靜看著蛋糕,心裏微妙的升起一種厭惡感,她試圖拒絕:“Vicky姐,我不吃行麽?我要維持這個體態呢。這類高熱量的能免則免吧。”

Vicky將眉一豎,不容拒絕:“一定要吃!你現在已經有低血糖癥狀了!快點吃哈!要不我就要打電話給你叔叔或者志龍說你這種極度不配合的行為了哦!”

沈少女倍覺無奈,嘆了口氣,拿起了小叉子,弄下一小塊蛋糕,將其送進嘴裏,只嚼了幾下,甚至還沒有下咽,她便一陣反胃,在Vicky擔憂的目光中快步撲到洗手槽邊,就是一番撕心裂肺的嘔吐。

Vicky被她嚇到,急忙湊上來拍撫她的脊背,問:“怎麽突然吐了?胃不舒服是不是?”沈雅靜搖頭,繼續吐著,她本就沒吃晚餐,胃裏除了胃液空空如也,哪又吐得出什麽東西來,不過是酸液不斷地湧出罷了。

等她終於不再吐時,已經是一分鐘後了,此時她的臉已經漲得通紅,頭也暈得更厲害了。旁邊有看到她這番境況的工作人員,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個巧克力棒,遞給Vicky,Vicky忙感激地接過後,快速剝掉包裝,把食物送到沈雅靜嘴邊。

沈雅靜雖還是不想吃,但是知道不吃身體一定受不住,便勉強開口咬了下去。所幸,這次的巧克力並沒有令她反胃,整個吃完後,她慘白的臉色,也終於好看了一點。Vicky直到這時,才稍微放心了點,又代沈雅靜詢問過Darren,知道當天的拍攝任務已經完成,並且不需要補拍什麽後,扶著沈雅靜上了車,送她回酒店。

路上,她見沈雅靜淺淺睡下了,故意關掉了廣播又減緩了車速,想讓沈少女再多休息一下。車行到一半,沈雅靜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有些迷糊的問:“Vicky姐,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楚?”

Vicky困惑說:“說什麽?我什麽都沒說啊!”沈雅靜皺眉,閉了眼懶懶的揉著太陽穴,說:“是嗎?那大概我聽錯了吧。”她閉目養神不再說話,試圖再次入睡,也沒有留意到身側,Vicky正用怎樣憂慮的眼光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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