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過半，於舟頭一回錯過了周末的攻防戰。

周日上午，於舟磨磨蹭蹭從床上爬起身，正打算洗漱一下開電腦。剛打開房門，就看到了自家媽媽陰森森的臉。

“……”於舟心跳猛地加快了幾拍，整個人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瞪大了眼睛看她，“媽？”

“阿舟啊……”媽媽眼神一閃，嘴角勾起了一抹詭異的幅度，低聲問道“醒了？”

於舟搗蒜似得地點了點頭。

媽媽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換身衣服，跟媽走。”

於舟覺得簡直莫名其妙，看著媽媽走回客廳的背影，他無奈地聳了聳肩，沒有叫住她再問。轉身回房間，打開衣櫃，他挑了一身休閑的衣褲，快速換上，跟著媽媽出了門。

一路上媽媽都沒有開口，開著車繞過一條條的街道，到了一個於舟挺陌生的地方。

於舟看了一眼時間，中午場的攻防估計會趕不上，看媽媽臉色有些異樣，他也沒好意思開口問幾點回家。

以防萬一，於舟先行給卿長義發了條短信，告訴他自己有可能晚上趕不回家，讓他們做好攻防換指揮的準備。

媽媽瞥了一眼於舟：“和女朋友發短信呢？”

“不是。”

“今天是不是有約？”正好碰上紅燈，媽媽踩下了剎車，側過頭看了一眼於舟，“上回那個……”

“嗯？”於舟還在交代事情，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我說那個蕭蕭啊！”

“……”於舟楞了楞，“蕭蕭怎麽了？”

“你和她怎麽樣啦，還鬧別扭嗎？”

於舟想了好一會兒，才回憶起來當初老媽誤會的那檔子事兒。鬧別扭這詞有些牽強，當時只是因為蕭蕭私底下老和自己告白，惹得他有些心塞，正好被媽媽知道並誤解了。

更何況媽媽以為蕭蕭是女人……

於舟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沒鬧。”

“那就好，有坦率點麽，兒子。”媽媽對蕭蕭這個未來兒媳充滿期待，主要原因還是於舟這校草級別的外貌，至今為止，都沒見他對哪個女孩子產生過興趣，好像連暗搓搓的都沒有。

雖然不支持上學期間戀愛，可於舟已經是大學生了，若是再沒有對象，媽媽都得懷疑自家兒子是不是某方面出問題了。

“媽……”於舟無奈地擡頭，想開口解釋，糾結了半天還是欲言又止，指了指前面，“綠燈了。”

媽媽發動汽車，越是接近目的地，就越是沈默了下去。像是有心事一般，一路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到了城郊，於舟這才看清了目的地。

法院。

“……”

“兒子啊。”看著於舟一臉震驚的表情，媽媽有些含蓄地開口說道，“媽本來沒打算帶你過來……但是……呃……就是這樣。”

“……至少告訴我是什麽事兒。”

事情出乎了於舟的意料。

大約一個多月前，爸爸和媽媽鬧離婚，鬧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這事兒於舟也知道，他們不是第一次鬧，他以為會像過去一樣，鬧完了就好，最多彼此找個為了兒子的理由，發洩完了自然就消停了。

可是於舟這兒子也到了養成結束的年齡，父母兩人的顧慮也少了不少。這一回離婚鬧得非常嚴肅，當時雙方的情緒都比較激動，也都同意了簽字。

可是這婚離下來之後，財產分割又成了大問題。

於舟的爸爸沒有什麽經濟能力，雖說現在找了份工作，但是在親戚手下幹活，工廠裏的人都不待見他，這被人嫌棄不說，賺的錢還不多。比起被媽媽養著的日子，不知道差了多少！沒過一個禮拜，爸爸就吃不消，想要從媽媽身上撈些什麽回來。

爸爸不知道家裏有多少存款，他知道媽媽很能賺錢，當初三室兩廳的房子都是直接買，不帶貸款的。

直接要錢是一個方法，卻不長久。

考慮到這一層之後，爸爸就開始眼紅那套新房子。

於舟和媽媽現在住的房子，全部都是媽媽的錢買的，但房產證上寫的卻是於舟的名字。爸爸已經搬到了老家，也就是公公婆婆留下來的那套老房子。

一家三口搬到新房子之後，老房子就處於出租狀態。因為地段不好，面積也不大，一個月只能收回幾百塊錢，一直都是給爸爸拿著當零用。

現在爸爸搬出了新家，回了老房子，也就意味著那幾百塊的零用也沒有了。

老房子媽媽自然也不會跟他搶，可爸爸卻開始打那套新房子的主意。媽媽要給於舟存老婆本，爸爸獅子大開口，她翻了幾個白眼後就不再搭理他。過了一段日子之後，她卻意外地收到了法院的傳票。

媽媽再怎麽強悍也只是一個女人，這些年來，她故作堅強付出了太多，對爸爸，她自認為是仁至義盡。現在雙方都同意離婚，她以為可以就此解脫，於舟也已經拉扯長大，她總算可以松一口氣的時候，卻遭遇了這樣的事。

她一個人實在是沒有底氣，她有錢，她能找到好的律師，她可以確保官司不會輸。但她含辛茹苦賺錢養家，一家三口都拿著她的血汗錢過活，最後卻落得這般下場，她實在是想不通。

收到傳票之後，她不敢告訴於舟，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一直反省著過去著二十多年的人生。

難道說，當初真的應該打掉於舟？

媽媽的內心激烈抗戰著，許多堅持多年的想法都支離破碎，兒子就近在眼前，表面看來母子關系也十分親密，但她知道，錯過的童年母愛，她早已無法彌補。

她不知道爸爸會在法庭上說出怎樣的話來，也不知道自己多年來的逞強，是否會在瞬間崩潰。

還好她有於舟，她不該後悔生下於舟。

媽媽帶著於舟去了休息室，律師正在裏面整理資料。

律師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溫文儒雅，看上去十分嚴謹，經驗十足，一臉信心滿滿。

“齊小姐。”律師站起身來，招呼媽媽坐下，又回頭看了一眼於舟，對著他點了點頭。

“楊律師。”媽媽疲憊地笑了笑，攬過於舟，“我兒子。”

楊律師頷首，翻了翻資料，認真地說道：“你們放心，這場官司，我們百分之九十九能贏。”

“也是啊。”媽媽也點了點頭，“我不學法律，但有常識，離婚時候的財產分割再合理不過，他又能撈到什麽。”

於舟沈默地坐在休息室的角落裏，聽著媽媽和律師的交談，一句又一句刺入心裏，不知是兩人的話語太過冷漠，還是陌生的爸爸讓他心痛。他一言不發地抿著水喝，思緒飄到了遙遠的過去。

他記憶深處的爸爸，不應該是這個模樣的。

爸爸是個鬥地主高手，對鬥地主的愛，大概比對於舟的還多。他的網絡積分很高，還有個響當當的頭銜。

媽媽晚上會加班到很晚，於舟和爸爸待在一起的時間，遠比和媽媽待在一起要多得多。

但是爸爸給的關心，卻比媽媽要少得多。

於舟記得，爸爸不喜歡自己去幹擾他鬥地主，除了贏錢的時候。

每當爸爸進入財神附體，戰無不勝的境界時，於舟若是不小心從爸爸身邊經過，他就會把他抱到懷裏，讓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起看鬥地主，還會時不時宣揚自己的威武戰績，解說一下出牌過程，有一種收徒傳教的架勢。

於舟挺喜歡這樣的爸爸，可爸爸很少穩賺不賠，若是輸了，於舟所遭受的，就只剩下了來自爸爸的發洩和辱罵。

久而久之，於舟便再也不願意接近爸爸。

但至少，爸爸不應該是會做的如此絕的一個人。

於舟的心有些虛，從小他就對父母都不待見，又能有多了解自己的爸爸？

哪怕爸爸真的是如自己心中所想象那樣，並沒有那麽差勁。但人心難測海水難量，也許在自己有意疏遠的時候，對方也早已越走越遠。

“令郎在上大學了吧？”在於舟走神的時候，律師和媽媽的話題似乎已經聊到了他的身上。

“嗯，在a大。”談起自家兒子，媽媽也有些自豪，她正了正坐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這家夥還算讓人省心，好歹考上大學了。”

律師雙手交握，沈吟片刻，開口問道：“有關於房子的事，不知道方不方便出面？”

媽媽臉色一變，眉頭蹙起：“不，我沒打算讓他出庭……他在不在，官司都能打不是嗎？……”

“媽。”於舟玩著自己的手指，裝作不在意地打斷她，“我在這裏等你。”

媽媽的雙手不自覺地揉在一起，對著律師使了個眼色，抿著唇，有些勉強地笑了笑：“兒子乖。”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

休息室裏只有於舟一個人，他靜靜地坐著發呆，腦海中無意識地想象著法庭的樣子。偶爾能聽到外面有人走動的聲音，其餘時間都安靜的出奇。

明明是燥熱的八月天，於舟卻覺得有些脊背發冷。

莫非是有冤魂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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