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簍裏面的天麻一共稱得二十三斤，何師傅寫了個條子，帶小翠到財務室找出納領了十八塊四角錢。小翠想起那條不懷好意的蛇，又跟何師傅買了斤雄黃粉，準備回去做個小包裝點雄黃粉帶在身上。

小翠拿著自己親手賺到的第一筆“巨款”，激動得差點就熱淚盈眶。賺錢了，自己是買一頓肉吃還是全部買糧食？小翠開始糾結。

結果到了場上，發現除了有人賣紅薯外，一個賣米的都沒有。肉到供銷社賣，需要票才買得到，小翠沒肉票，只好望肉興嘆。她看到筒子骨沒人要，也不要票，就花了一毛五買了四根筒子骨。師傅還把案板上剩下的鏟子骨一起都送給她了，小翠想起筒子骨燉蘿蔔或者山藥的味道，忍不住咽口水。

“嬸子，場上怎麽沒有糧食賣啊？”小翠好奇的問金花嬸。

“糧食是糧店賣的，不過你去糧店買米要有糧票，要不你也買不到。”金花嬸還以為小翠腦殼被打蒙了，怎麽這麽簡單的事情都不知道。

“你要買米啊？我屋有點，可以賣給你！”金花嬸神神秘秘的說。

“那好，我就不到場上買了。”小翠心想跟誰買不是買，跟金花嬸買，還不用背著米走十多裏路。

金花嬸看到小翠買了一堆豬骨頭，心裏有些造孽小翠，明明男人每月寄的錢夠她吃香的，和辣的，結果這些錢被婆婆把持著，她連邊都沾不到，想口肉吃都難得很。

“小翠，我剛才看到前面有個人在賣牛肉，他們生產隊的牛摔死了，屋裏分得幾斤牛肉，舍不得吃拿來換錢。”

“牛肉啊，嬸子，快帶我去看看！”小翠想了想，決心把這買天麻的錢都花完，買牛肉和大米，磨刀不誤砍柴工嘛，有好的身體才能賺錢。

兩人走到靠邊的一個角落，看到一個大嬸背著背簍站在角落，旁邊有個衣著講究的女人把錢遞給大嬸後，接過牛肉放進菜籃子裏面，邊走還邊念叨，“這牛肉可真貴！”

小翠和金花嬸走過去問了，牛肉賣六角錢一斤，小翠看到大嬸剩下的牛肉不多，估計只有兩三斤的樣子，就還了點價，”大嬸，五角五分一斤吧，我都買了。“

大嬸估計也想早點回去，猶豫了一會終於點頭。

牛肉總共二斤八兩，小翠付了錢後，把肉放進背簍底子，又去場上買了幹辣椒和蒜子，還有油鹽醬醋，最後還買了一小麻袋的紅薯放在背簍上面。

回去的路上，金花嬸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開了口，“小翠，別嫌嬸子多嘴，你現在一個人過日子，錢得劃算著用，萬一有急事需要用錢才能拿得出，你婆婆那裏可靠不住了。”

“我曉得嬸子是為了我好，怎麽會怪嬸子呢？”小翠知道金花嬸是關心自己才會這麽說，她看四周沒有人，就把金花嬸拉住小聲的說了自己挖天麻賣給衛生院的事情，還邀金花嬸明天一起去挖天麻賣錢。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大山裏有無窮的寶藏，只要勤快，總不會餓死的，何況現在正是春天麻成熟的時候，等那些花莖開花，天麻的藥效就差好多了。所以小翠準備暫時不去生產隊上工，先挖一陣天麻賣再做打算。

金花嬸又驚又喜，想到小翠說的一天就掙了十八塊錢，一陣心熱，糾結了一下還是說，“小翠，這是你掙錢的法子，嬸子怎麽好厚著臉皮要呢？”

“嬸子，這山上的天麻也不是我的，我教你怎麽認天麻，但是能不能找到還是得靠你自己。嬸子一家待我的好小我一直記著，現在有能賺錢的事肯定不能忘記嬸子。”

“那我回去和你二叔商量下吧，占你一個小姑娘家的便宜，嬸子實在是不好意思。”金花嬸執拗的說。

“那好吧，不過我告訴你嬸子，那天麻等到端午節前後就會開花，那時藥效就差了，衛生院估計不會再收，山上沒人挖的就沒用了。”

小翠這話半真半假，也不是漫山遍野都是天麻，有技巧能吃苦才能找的到。不怕累的話滿山旋總會發現幾顆吧，能換兩塊錢也好啊，兩塊錢對豬肉只賣五角錢一斤的現在，也是能派上大用場的，特別是在農村。要知道生產隊有些勞動力少的人家，辛苦上一年工，不過得個口糧，有時候連幾塊錢都分不到，屋裏要辦點娶媳婦嫁女的大事都掏不出錢來，所以農村有些人家實在娶不起媳婦了也會拿女兒換親。

“還會這樣啊？”金花嬸半信半疑，“你怎麽曉得這麽多，小翠？”

“我娘家那邊生產隊原來有個老赤腳醫生教我的，小時候我常去他家玩耍，可惜前幾年去世了。”差點就露了馬腳，幸好小翠反應快，馬上“栽贓”到娘家那邊生產隊前幾年去世的赤腳醫生身上，那老醫生待小翠好不假，但也沒教過她認藥材。

回去兩人歸心似箭，腳程很快，小翠是想回去燉骨頭湯和吃牛肉，金花嬸是迫不及待的想和老伴商量去挖天麻的事。

燉骨頭湯的蘿蔔是金花嬸分的，筒子骨燉蘿蔔弄好後，小翠盛了滿滿的兩大碗放在竹籃裏用幹凈的白布蓋上籃子，鎖好竈房門提著籃子準備往金花嬸屋去。

張金桂剛下工回來，看到小翠提著籃子走出院門，裏面分明有肉的香味，饞得她流口水。想到自己錢買的肉自己都沒吃到，張金桂小聲咒罵道，“吃裏扒外的小賤人！”

小翠轉過身瞪她一眼，“死了要下十八層地獄的老巫婆！”

張金桂下意識的提腳想沖上去教訓小翠，突然想到小翠拿菜刀的樣子，又生生的忍住了，小聲罵道，“叫我兒子回來休了你這個不孝順的！”

小翠冷笑一聲，揚長而去。留張金桂在院裏打雞罵狗，指桑罵槐不提。

到了金花嬸屋裏，小翠把兩大碗菜放在竈房才問金花嬸道：“嬸子和二叔商量好了嗎？”

“商量好了，小翠，嬸子和二叔都記著你的情意。但你收下這十斤米明天我才能跟著你一塊上山。”金花嬸指著桌上的一小袋白米說道。

小翠對金花嬸一家的“原則”感慨不已，這大概也是他們家能拿出的最好的東西了，早上金花嬸還準備賣米給她，現在幹脆送給她十斤米。

金花嬸的執拗小翠已經領教過了，就沒再推辭提著米回屋去了，約好明天早上早點出門，免得生產隊裏的人見她們沒上工念啰嗦。

牛肉小翠用鹽腌了掛著，準備明天再炒。小翠今晚煮的紅薯飯很多，其實有一半都是為大嫂家準備的，準備天黑了再給大嫂家送點飯菜過去，雖然骨頭上肉很少，但是骨頭湯是補鈣的，對兩個孩子有好處，另外還炒得有一碗蕨菜可以下飯。張金桂每天做的飯菜只夠一家人吃個半飽，小翠早就領教過了。

天黑院子裏安靜下來沒有人走動後，小翠提著籃子輕輕的到大嫂屋前喊門，這回小翠沒有放下籃子就走，走進屋小聲的約她明天去挖天麻，李春蘭猶豫了一下，再聽說小翠今天賣天麻得了十八塊錢後，立即點頭答應了，兩人約好明早在村外的三岔路口碰頭。

大丫和狗娃打了一次牙祭後心滿意足的睡著了，李春蘭出門去退了籃子和碗筷回來後，方光明問道：“春蘭，明天小翠叫你去做什麽？”

“明天你和娘說聲，就說我回娘家有事。”李春蘭上床躺好，愛憐的把狗娃的小手放進被子裏面。

“娘會罵人的。”方光明甕聲甕氣的說。

“罵人我也要去，小翠叫我和她上山去挖藥材，今天小翠到衛生院賣得十八塊錢。”李春蘭難得堅持一次。

“上次大丫生病你娘都舍不得給我們看病抓藥的錢你忘記了？”李春蘭在黑暗中盯著男人說。

“那好，你去吧，別累著了，娘要罵人我頂著。”方光明嘆口氣不做聲了。

兩口子一夜無話，第二天不曉得才幾點鐘，李春蘭就起來把一大屋人的早飯做了留在鍋裏，自己匆匆吃了一大碗紅薯稀飯，就背著背簍，拿著砍柴刀出門了。

小翠早起熱了昨晚的剩飯剩菜吃飽後，從柴火竈的灰裏扒出幾個紅薯用粗布包了放在背簍裏面。又取了昨晚做好的三個裝了雄黃粉的粗布口袋，和幾條紮褲腿的粗布條，剛把帕子包在頭上，就聽到性急的金花嬸在外面喊她了。

“來了，來了，嬸子，馬上好！”小翠檢查了背簍裏的東西，想想沒缺啥，背上背簍鎖好門就跟著金花嬸往村口走去。

張金桂起來後，聽大兒子說李春蘭回娘家有事去了，罵的方光明睜不開眼睛，兩個孩子懼怕得躲在方光明身後，像鵪鶉一樣。

“去都去了，還罵什麽？！”方大貴嘆口氣勸老伴張金桂。

“婆婆都沒同意，就敢回娘家，這樣的媳婦老娘要不起！”張金桂蠻橫的說。

“大嫂也太不把娘放在眼裏了。”張小雲唯恐天下不亂，才說了一句話就被方光華拉回屋了，“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得罪了大哥，到時天天拉著我去開荒，你這婆娘想害死我是不是？”

“哪個像你，天天和婦女一起勞動？！”張小雲不滿的抱怨男人，不是抱怨他和婦女一起勞動，而是抱怨方光華喜歡和大姑娘小媳婦湊一塊說閑話。

張金桂其實最心痛的是今天又少了幾個工分，然後早飯也沒人做了，聽方大貴說大兒媳做好早飯才走的後，氣終於消了些，停止了亂罵，給家裏人分起紅薯稀飯來。

然後方光明就看到自己和兩個孩子碗裏盡是紅薯，米粒都數的清楚，老三一家和紅梅的碗裏全都是稠得能插得住筷子的白米稀飯，偶然有點煮爛的紅薯點綴其中。

爹娘吃好的方光明一點意見都沒有，但兄妹三人娘只苛待他一家，方光明心裏實在憋屈，難道真的越老實聽話爹娘越不把他放在眼裏嗎？方光明心裏第一次對爹娘有了意見，開始盼望有一天能分家。上工時他和隊長說今天不太舒服，換了中等工分的事情做，沒像以前去做那些勞動強度大工分多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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