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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 6 溫室裏的岑鸚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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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來分鐘後,蘇一燦將自行車停在一處爛尾樓附近,外圍一圈混凝土砌好的圍墻,一扇生銹的大鐵門落了鎖,周圍便是荒無人煙即視感,借著月色依稀可以望見裏面那四層的建築,只有個水泥框架,沒有外墻和玻璃。

要說這塊地,在鳳溪流傳著這樣的傳聞,說是過去日本鬼子侵略戰爭時,這裏曾是個秘密墳坑,怨氣重得很,所以風水不好,搞什麽都不長久。

似乎為了應驗這毫無根據的傳聞,70年代這裏曾建過集體食堂,食物中毒差點害了一票好同志,80年又蓋起了化工廠,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原材料洩漏,倉庫爆炸,化工廠不久倒閉了。

在蘇一燦還在上初中時,這塊地被個開發商看中,據說蓋到一半,這開發商老總十年前犯的事被查了出來,直接蹲號子去了,因此這裏慢慢成了無人問津之地。

盡管此地醞釀著各種晦氣的傳言,但對於志在江湖的鋼鐵男兒們,卻是塊放飛自我的寶地,那些兔崽子但凡約個群架,逃個學,離家出走,基本在這一逮一個準。

蘇一燦熟門熟路地找到一塊破損的圍墻邊,那裏顯然比其他地方都要稍微矮上一些,圍墻裏還有棵樹,仿佛就是為了方便人翻圍墻而生長。

蘇一燦將自行車停在圍墻下,轉頭對岑蒔說:“你幫我扶著點,我先上去看看情況。”

然後她腳往自行車坐墊上一踩,岑蒔微擡眼皮,蘇一燦的短褲下是一雙勻稱筆直的大長腿,離岑蒔的鼻尖不過兩拳的距離,他的眸光在月色下噙著啞暗的光,一手替她扶著自行車,另一只手默不作聲地舉了起來橫在蘇一燦的身後,形成了一個安全屏障。

蘇一燦三兩下爬到了圍墻上面,張望過後,她抱著伸出來的樹幹直接順著樹落到了圍墻裏面,再對著外面喊了聲:“你進來。”

半晌,外面毫無動靜,蘇一燦又叫了聲:“岑蒔?”

“……”回答她的是遠處池塘裏的蛙叫。

蘇一燦足足等了兩分鐘,外面依然沒有動靜,於是她順著樹又重新爬了上去,便在這時她登高望遠地瞧見叫了半天的小祖宗直接推開了大鐵門,雙手抄兜大搖大擺地晃了進來。

正在蘇一燦吃力地抱著樹幹吐血三升之際,小祖宗晃到了樹下,用幾乎平視的眼神看著她:“大姐好臂力,樹懶是你家什麽親戚?”

“……如果你非要喊我姐,請不要在前面加一個‘大’字,腳抽筋了,幫忙。”

岑蒔眼尾微勾地托著她的胳膊將她直接從樹上舉了下來,蘇一燦坐在旁邊的大石頭上喘息揉腳,岑蒔便立在離她幾步遠的樹旁安靜地等她。

蘇一燦氣沒打一處來,擡起頭就質問道:“你怎麽從大門進來的?”

岑蒔聲音融在夜色中,淡淡的。

“掛在門上的鎖,沒扣。”

“你知道鎖沒上還眼睜睜看著我爬圍墻?也不知道攔我一下?萬一我摔著怎麽辦?我說你這小弟弟良心呢?”

岑蒔的眼睛在夜裏閃著炯亮的光,看人的時候倒是誠懇:“你只跟我說上去看看情況,沒說要到裏面去,如果你非要喊我聲弟弟,請不要在前面加一個‘小’字。”

“……”岑鸚鵡嗎?學人說話倒挺快。

蘇一燦看著他不說話,周圍的空氣冷了下來,岑蒔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氣了,沒有哄女孩的經驗,試著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仔細瞧著她的腳踝聲音低了幾分:“我看看。”

蘇一燦倒是沒再跟他計較,直接站了起來:“你跟好了,走丟自己回去。”

後來岑蒔才發現蘇一燦說這話還是有些根據的,這個四層空樓裏面錯綜覆雜,到處堆的都是亂七八糟的雜物,要不是跟著蘇一燦,樓梯的方位都難找。

岑蒔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滿地的煙頭,墻壁上汙穢不堪的塗鴉和臟話,不禁問道:“你對這很熟?”

蘇一燦毫不掩飾地回:“開玩笑,我在這長大的,待會要是撞見不學無術的小青年,你別慌,都是小場面,我來應付。”

岑蒔瞧著蘇一燦幹脆利落的步伐,眼裏浮上笑意:“好。”

然後他們真碰上了幾個小混混,在三樓平臺,有的光著膀子,有的叼著煙,約莫四五個人,身邊放著歪七扭八的紮啤。

看著一個身材火辣的妹子找到這,有兩個男人眼尖,立馬吹起了口哨喊道:“喲,美女帥哥,到這打野啊?”

蘇一燦沒搭理那人,往另一個人的方向走了幾步,岑蒔雙手抄在衛褲兜裏停住腳步靠在一邊,等著蘇一燦應付。

蘇一燦對著裏面的青年喊了句:“趙琦你過來一下,我找你有事。”

趙琦還半躺在天臺邊上叼煙翹著腿,一聽有人喊他,瞇起眼睛朝蘇一燦的方向看來,看了半天猛地坐起來,有些難以置信地問了句:“蘇老師?”

見蘇一燦抱著胸,他直接從天臺邊跳下來,吃驚道:“真是蘇老師啊?你怎麽跑來找我了?你下學期教我們班了?”

旁邊幾個小混混都扭頭打量著蘇一燦,她平淡地說:“我教不教你們班還要特地大晚上跑來向你匯報?”

趙琦踩滅了煙,“嘿嘿”兩聲,旁邊一個小平頭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嘶,這就是你們二中女魔頭?傳說中的斬男殺手啊?這腿可以嘛。”

旁邊幾人都是社會上的不良青年,自然對老師這個身份毫無忌憚,趙琦再混日子,最起碼還沒到退學這步,一邊往蘇一燦的方向走,一邊回頭對那個小平頭打著趣:“少說兩句。”

蘇一燦涼涼地掃了小平頭一眼,對趙琦說:“你怎麽回事?家也不回,你奶奶都要報警了。”

趙琦不以為意地說:“老太婆一天到晚要報警,我打碎個碗她還要報警抓我,唉?蘇老師,你還去我家了?”

“嗯,家訪。”

“體育老師也要家訪嗎?你下學期做我們班主任了?”

“做你的春秋大夢,找你有正事,籃球隊集訓,為期十五天,費用八百,你身為隊長帶頭召集一下。”

“那不可能的。”趙琦想都沒想,回絕得幹幹脆脆。

“為什麽不可能?”

趙琦吊兒郎當地用人字拖碾著地上的煙頭隨口回道:“我忙啊。”

“……”忙你妹啊。

旁邊小平頭幾個對蘇一燦來了興趣,也從平臺下來朝這走,嘴裏沒個正經的:“忙著找對象啊,蘇老師應該知道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現在不趕緊找,以後就得打光棍,要麽蘇老師陪我們耍會,我來勸趙琦回去打籃球啊?”

說著小平頭的手就肆無忌憚地往蘇一燦肩上摟,蘇一燦毫不客氣地擡手打開他的手臂,冷聲道:“滾遠點。”

小平頭舔了舔後牙槽,不太痛快:“怪不得你們學校的都說你女魔頭,交個朋友脾氣這麽大幹嘛?”

這幾個段位的小混混蘇一燦壓根瞧不上眼,看都懶得看,轉頭繼續對趙琦說:“你出來混也不擦亮眼睛找幾個靠得住的玩,什麽阿貓阿狗都混在一起,跟我走。”

小平頭被這句話點著了,扔了煙頭砸在蘇一燦的運動鞋上,指著她:“跟你走?真當這裏是二中了,跟我們擺老師的威嚴?今天你不叫我們一聲哥哥,看你能不能走得掉。”

岑蒔看著那邊火.藥味越來越濃,眉梢微挑,不過既然蘇一燦說小場面,她能應付,岑蒔便繼續看戲。

趙琦怕兩方真鬧出什麽沖突,在中間和稀泥,勸蘇一燦:“你先走吧蘇老師,籃球隊那邊我真沒空去,你幫我和學校說一聲。”

蘇一燦也沒打算鬧事,既然趙琦態度堅決,她便打算走人,結果她剛轉過身,小平頭一幫人把她一堵,邪裏邪氣地說:“可以啊老師,這麽沒把我們兄弟幾個放在眼裏,圊崗這個地界我罩的,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說著上去就對蘇一燦動手動腳,蘇一燦反應倒快,退後一步,眼看上來幾個男的,擡腳就朝其中一個小夥子踢去,狠聲道:“我都沒打算找事你們還來勁了?”

小平頭一聽這話,更加怒火中燒,趙琦嚇得上去就攔著幾人,回頭對蘇一燦喊道:“蘇老師你先走。”

蘇一燦一看寡不敵眾,真幹起架來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便朝樓道走拽著岑蒔就大步離開,走到樓梯口時她不放心回頭瞧了一眼,正好看見趙琦被小平頭狠狠踢了一腳,踹在地上爬不起來。

蘇一燦心口一緊,快速拿出手機對岑蒔說:“你趕緊到下面去,找個地方躲起來,我叫人。”

說著蘇一燦便沖下樓打電話,岑蒔隨蘇一燦走到一樓,便看見蘇一燦拿著手機不知道在打給什麽人。

岑蒔原本跟著她的步伐緩緩慢了下來,轉過身又朝樓裏原路返回,回到了剛才那個大平臺。

大好的機會能和傳說中的二中女魔頭會一會,小平頭本來還準備多和蘇一燦相處一會,回頭好跟他那些小兄弟吹牛逼,結果被趙琦攔了,一來火把趙琦揍了一頓。

岑蒔上去的時候,趙琦癱坐在地上,鼻子冒血。

小平頭他們一看剛才跟著蘇一燦的男的又回來了,突然就起了勁,對著岑蒔就罵道:“你挺不怕死的,還敢回來?趙琦不經打,哥幾個正好缺個練手的。”

說完拳頭就朝岑蒔掄了過去,岑蒔依然站在原地,左手抄在褲兜裏,右手突然伸了出來握住了小平頭的…頭。

薄薄的月光下呈現的就是這麽詭異的一步,小平頭身高不過一米七,和岑蒔懸殊太大,岑蒔啥也沒幹,寬大的手掌就這麽握住小平頭的腦袋,他便再也無法靠近岑蒔一步,甚至任由他胳膊怎麽伸都碰不到岑蒔,畫面著實有些滑稽,旁邊一個帶耳釘的直接笑噴了。

小平頭大怒,甩開岑蒔就不要命地朝他沖,岑蒔側了下身子躲過他的攻擊,回身就拽住他的胳膊,“嘎噠”一聲伴隨著小平頭的慘叫,所有人都驚了。

岑蒔甚至另一只手自始自終都沒有從口袋裏拿出來,就這麽單手卸了小平頭的胳膊,快狠準。

然而詭異的是,下一秒“嘎噠”一聲,他又給小平頭接了回去,就在小平頭松口氣之際,再次“嘎噠”一聲,胳膊第二次被卸了下來。

此時空氣中已經有種逆流的恐怖感,另外兩個剛準備上的兄弟紛紛不自覺後退一步,誰也沒想到這個一頭卷發神情淡漠的男人卸人胳膊跟玩兒似的。

這下小平頭疼得慫了,對著岑蒔就喊道:“接回去兄弟,快點,幫個忙。”

岑蒔面無表情地瞥了眼下巴掉到脖子上的趙琦,聲音悠悠地問道:“人我能帶走了嗎?”

“能…能…”

“待會跟蘇老師好好道歉。”

“好,好說,好說。”

“嘎噠”一聲,小平頭的胳膊歸了位,他捂著那只差點廢掉的胳膊一臉震驚地盯著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中國人不像中國人,外國人不像外國人的大高個。

圊崗這塊不良少年紮堆,遇事一般從不報警,直接幹架,因此弱肉強食這個生存法則在如此混亂的地區貫徹得十分徹底,既然打不過岑蒔,小平頭他們便開始給岑蒔發起了煙。

還坐在地上的趙琦也不知道為什麽前一分鐘還要幹架的幾人,這會居然一起站在平臺邊上抽起了煙來,還順帶聊起了圊崗這塊晦氣的傳聞。

趙琦跌跌爬爬從地上站起來,再看向岑蒔時,內心充斥著無比崇拜的情懷。

沒多會兒,樓下幾盞大車燈亮了起來,爛尾樓外面來了幾輛車,陸陸續續下來七八個人,小平頭叼著煙的手一抖,伸著頭往下看:“什麽情況?”

話音剛落,平臺外面的樓梯上出現了聲音,岑蒔往那瞟了眼,在蘇一燦上來之前踩滅了手中的煙。

蘇一燦剛出現,岑蒔便一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的模樣往她身後一站,蘇一燦有些詫異地回頭對他說:“不是讓你找個地方躲一下嗎?他們沒動你吧?”

岑蒔搖了搖頭,蘇一燦見他沒事也顧不得管他。

上去就對著小平頭一行人說道:“頭一次瞧見有小孩敢稱圊崗扛把子,我把孫四哥請來了,讓他看看到底誰這麽狂。”

話才說完,小平頭看了眼岑蒔,當即就對著蘇一燦雙手合十:“我錯了,誤會誤會,剛才不過跟蘇老師開場玩笑。”

“……”認錯這麽快的嗎?孫四哥還在後面沒上來呢!好歹給片區大佬留點戲份啊。

蘇一燦沒想到剛才還喊打喊殺的一群人這麽快就認慫了,甚至她還沒站定半分鐘,著實讓她有些懵逼,沒料到小時候稱兄道弟的孫老四現在混得這麽好,都讓人聞風喪膽到如此地步了?

等孫老四帶人上來時,這邊矛盾已經解決了,小平頭一群人還一口一個誇讚蘇老師是辛勤的園丁,如此和諧的氛圍看得孫老四一群人也是多臉懵逼。

小平頭幾人二十歲左右,雖然愛玩但在真正混事的人面前到底還是不敢張狂,主動給蘇一燦鞠躬道歉。

本來就對蘇一燦帶來的大高個有所忌憚,又在孫老四的警告下,屁都不敢再放一下,沒一會大家便散了,下樓的時候蘇一燦突然想到剛才岑蒔沒跟著她,他畢竟是溫室裏的富貴花,估計這種場面見得少,趕忙落後幾步走到岑蒔身邊關心地問了句:“剛才那情況沒嚇著你吧?”

岑蒔垂著視線,嘴角浮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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