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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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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樓宛如一座銅墻鐵壁,裏面人出不去,外面人進不來,唯有福安,時不時的出去一趟還能起到橋梁的作用。

原本長樂每天都會來陪陪李梓瑤,可突然有一日不見了她身影。

長樂貼身宮女來報:“公主染了風寒,怕過了病氣給端王妃,近日不好來作陪,特讓奴婢給王妃傳句話,無甚大礙,請您勿要掛念。”

李梓瑤眼下一轉,覺得事不對,昨兒個還好好的,怎麽今天就見不著人了,便喚了墨笙,道:“不能親自去瞧瞧著實放心不下,可我既去不得,墨笙,你代我去看看。”

長樂自然不會將此等隱秘之事告訴個宮女,她只知自家公主在皇後宮中歇下養病,不言不語,面色憔悴,只當是真病了,聽王妃這話,便直接將墨笙領了去。

殿門緊閉,只見朱紅雕漆,長樂貼身宮女進了門,墨笙在外等候,半響也不見人出來,她立在廊下一動不動。怕給她主子惹麻煩,規矩上不敢像府中那樣散漫。

終於見粉紅色褶皺裙從門縫中鉆出,墨笙擡眼,等待傳喚。可誰知迎來的卻是句:“公主睡下了,一日下來哪像現在這般睡得沈穩,墨笙姑娘先回去吧,端王妃的心意待會兒奴婢會向公主傳達。”

墨笙道了聲:“是。”只得離開。

李梓瑤早已等的心焦,見墨笙沿著回廊小碎步走來,皺著的眉頭方才舒展,可聽了她的回話驟然握緊了拳,面色陰沈,墨笙知事不對,見李梓瑤嘴唇緊抿的樣子,哪裏又敢詢問,又怕她挺著肚子站久了累著身子,趕緊回房內搬出個躺椅來。

天正好,暑氣漸消,還記得自己主子未嫁時也愛在這樣的天氣出來小坐,那時候多明媚,哪像現在這般,笑容少了許多。

李梓瑤坐下後又吩咐道:“明日再去一趟。”

明日墨笙去時皇後娘娘正陪在公主身側,床簾是掀起的,然而被屏風隔了視線,聽到公主聲音暗啞,想來病情確實有些重的。

墨笙什麽都不知情,自然不會多想,回了玉笙樓便對李梓瑤道:“公主在病中,嗓子聽著沙啞的厲害。”

自知墨笙不會騙她,李梓瑤放下心來,想著若真是病了反倒好,看得出長樂待她心思純善,以皇後的處事,自然不會讓長樂參與進來,可若她無意間卷入此事中必然也不會落得了好去 。也因此,哪怕她猜得真相,也從未想過要長樂幫忙。

孩子若真的被奪去了還有搶回來的一天,可讓長樂有了閃失,她甚至無法向自己交代,誰也忍不下心來去害一個對自己真心的人。

然而,若上面的真想隱瞞某件事,便能保證傳到你耳中的沒一句實話。

沒過幾天就聽到了長樂要去和親的消息

李梓瑤遍體發寒,虎毒還不食子,可皇後娘娘竟能把自己親生女兒送向那種地方。李梓瑤雖不希望長樂與三哥有情,可也不曾想她會落得個這樣的結局,前半生生在皇宮,後半生也要生活在皇宮,一輩子都將被圈禁吃人的地方。

不該是這樣的,那個會在她苦悶時作陪,在她焦躁時解悶兒逗趣,在她身體不適時更是比誰都上心的女孩兒,她該有更好的歸宿,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無辜的成為這個陰謀下的犧牲品。狠絕如皇後還能站在頂端看風景,然而其他人卻只能在她身下苦苦掙紮,如同一直遭受著不公平待遇的齊灝、被殃及池魚的長樂、還有自己與腹中的胎兒。他們都不曾有錯,卻承擔著受害者去遭受那些無妄之災。

太恨了。

*****

長樂走的那天天空中飄著點兒小雨,細而無力,攔不住送親人的腳步。

李梓瑤不被允許去送,借口多了:天氣不好、她肚子大了、怕情緒起伏太大傷著孩子

一個個理由像白紙黑字的封條,牢牢的封住玉笙樓的大門,阻止她不得前進一步,明知此去必是永別,氣的胸口隱隱作痛,她站在窗口張望,除了蒙蒙細雨,除了雨打枝條搖晃,眼中再也看不見其他。

一直覺得送行很苦,然而不願讓行人孤獨離開,所以哪怕再害怕離別,也必然要去送上微笑,現在才發現,比送行更苦的是想送而不得。

李梓瑤扶住窗欞,看雨水濕透了路面,擦了擦眼角轉身離去。

於此刻,長樂也會在宮門口遙望,鮮紅的紫檀木雕刻的一龍一鳳蜿蜒入殿門,坐落在樹叢中的宮殿、池水環繞的樓閣、金黃色琉璃瓦重檐殿頂不經意間這些早已深深刻在腦海中。

視線穿過人群,卻見不到讓她最憂心的那個,或許再也見不到,自己會消失在大齊,然而她會消失在哪裏,卻不敢細想。

明明半月前兩人還有說有笑,誰知早就註定了永別,世事無常,反倒看開了許多,包括那份難以言說難以割舍的少女情,或許日後想起還會在深夜大哭,然而此刻,比起生死難定的四嫂,她這份無疾而終也求而不得的感情便暗淡了許多。

如果大齊需要一位公主去和親,她願意為自己前半輩子享受到的富貴榮華買賬,可心寒的是——是她最敬愛的母後將她送上了絕路。

長樂自知她母後要站穩在後宮的最高處,有些手段是難免的,卻從不曾想象她原來還有如此惡毒狠絕的一面,更不曾想象,連自己也會成為她的墊腳石。

長見識了,這必是人生中,她給自己上的最慘痛又最深刻的一課。

腳就要踏上馬車,驀地向前方看去,透過細密的雨絲,李子倬矗立在馬前,身披蓑衣,水汽下看不清神情。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可惜明白的太遲了,當這份感情在心底發芽時,他已定親,註定是得不到的,卻一直在自欺欺人,好在終於還是醒來了,他將為人夫,她將為人婦,至此,天下之大,不覆相見。

長樂擠出一絲笑來,也罷,走過這一程,大家漸行漸遠,終歸陌路殊途 。

終究也沒能為四嫂做些什麽,只希望奇跡降臨,使那個宮墻內即將成為母親的女子能免受一劫,母子平安。

被馬車四壁阻隔了視線,她以為自己會哭,然而沒有,昨日已去,脫胎換骨,堅強的人沒有淚水、沒有絕望,原來她也可以將一切視作尋常。

李梓瑤不知察覺到什麽,就在馬車駛離的那一刻擡頭向窗外看去,雨打花落,不由得一笑,又有淚水從眼底滲出,她趕緊擦了去。

*****

這個月裏發生了好多事,長樂前腳走,沒幾天周貴妃生了個兒子,聖上大喜,大肆操辦一番,極其奢華。果然上位者心大的很,邊關作亂、朝綱不穩似乎都未被他放在心上,都這時候了,還高興的起來。

還有一件意想不到的,齊熠定親了,是在建安寺裏下棋時贏了甄夕絡的那個二叔家的嫡親妹妹甄夕夢。

書中明明說齊熠求而不得,一直等著甄夕絡回心轉意的,怎麽回事,他竟要娶妻了。

難不成是甄夕絡沒被許給齊灝,她心裏沒底兒,而見齊熠與她父親越走越近,心下生急,設計了一番?

對以前的李梓瑤而言,若是甄夕絡沒了齊熠這個威脅,那她可就是李梓瑤最大的威脅了。

可惜經過了這番變故,心境早已不似從前。

眼前最緊要的是

“福安,信送去到現在,怎麽王爺還沒到?”

“王妃別急,也就是這兩天了。”

又過了十來天,齊灝還是沒信兒。李梓瑤再看不出有貓膩就可以把自己的腦袋擼下來當球踢了,廢成那樣要它何用。

上天總在開玩笑,每次需要齊灝他都不在,就像上次發熱,再如這次生孩子,她不知道齊灝在將來還會錯過自己什麽

心一天比一天沈重,這個時候可不會有人來給她講外頭的趣事兒逗樂了。

許是真的壓抑久了,有種想要嚎啕大哭的沖動,還不如不懷,把長樂的一生都賠進去了,而這個小家夥也護不住。

和長樂不同,長樂只身一人自是無所顧忌,遭逢大難後只要心中挺得過去便可瀟灑以待,可她還要孩子,身為一個母親可以不在乎自己,對待孩子卻不能不為所動。

皇後已備好了產婆,那日拉著李梓瑤的手親切的說起此事,那副慈愛的樣子,仿佛真心為李梓瑤著想。

一陣心驚膽寒,李梓瑤突然明白,似乎從開始到現在,她從來都沒有說不的權利。她也沒有能力按照自己的設想生活,這就人吃人的地方,不夠強大就會被踩在腳下。

*****

害怕的事情依然會到來,一陣陣劇痛席卷而來的時候,李梓瑤覺得比起生孩子,自己更像個臨場犯人,這個孩子帶來的愁苦遠遠超過了感動。剛懷上時怕他不為齊灝所喜,入宮後又怕他被搶走,整日的提心吊膽,無數次在噩夢中醒來。然而或許更因為此,這條生命對她而言更意義非凡,不能失去。

沒有喝產婆遞過來的參湯,能生下來,他們一起活,不能生下來,他們一起死,他是自己不能割舍的一部分,他的命運只能由自己決定,沒得讓別人糟蹋了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了齊灝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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