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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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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策正式在縣裏落實後,出現的情況卻叫人大為意外。

興許是因為之前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暫停的那兩三個月反而弄得大家心有不安。現在總算定了下來,多半人都感覺像是最後一只靴子落了地,即便心裏五味雜陳,卻也沒人跳出來說什麽。

機械廠裏,絕大多數的已育女工都上了環,還有像唐紅玫這種職工家屬,也在政策下來後,老老實實去了醫院。

大環境就是這樣,縣裏瞧著反倒是比市裏頭平靜得多。

這期間,又一個年關過去了,所有人在走親訪友的同時,也算是都接受了這個事實。日子總得過,人總歸還得往前看。

至於鹵肉店的生意,也在唐紅玫回歸之後,又上了一個檔次,那些已經習慣了唐嬸兒手藝的老顧客,猛的再度吃到了唐紅玫親手鹵的肉,都紛紛讚嘆不已。

“我說咋以前嘗著有些不對味兒呢?早先就一直沒想明白,還覺得挺好吃的。”

“可不是?以前是挺好吃的,這個是特別特別好吃啊!嫂子你可得繼續鹵啊,叫咱們嬸兒也歇歇。”

“哈哈哈哈哈,嬸兒歇不了,嬸兒可以負責切肉收錢啊!”

唐嬸兒笑瞇瞇的看著食客們打趣她,手上一刻不停的幫著切肉、稱肉、算賬、收錢。先前唐紅玫躲鄉下生孩子去了,店裏主要靠她和唐耀祖撐著,忙是忙得過來,因為人手少了,食客也少了啊!

現在可好了,兒媳回來了,食客們一嘗這味道,再幫著左鄰右舍這麽一宣傳,好多有日子沒見的老饕鬄都紛紛現身。也是到了這檔口,唐嬸兒才清晰的了解到自家兒媳的手藝究竟有多好。

等晚間盤賬時,唐嬸兒樂得眉開眼笑,這以前雖然收入也不少,可那種看著一日不如一日的賬目,哪怕錢不少她也高興不起來。自打唐紅玫回來後,店裏的生意那才叫一個蒸蒸日上,每天都有新顧客到來,還有回歸的老食客們呼朋喚友的趕來一飽口福。

“紅玫啊,我原先還犯愁,萬一咱們家這手藝叫人學了去可咋辦?對了,就街頭拐角處那家熟食店,你還記得不?那倆口子都是好吃的,以往就老來咱們店裏買鹵肉,我就怕吃著吃著,就叫他們給學走了。”

唐嬸兒正感概著呢,兒子兒媳尚未接口,倒是唐耀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來:“那我吃了那麽久的鹵肉,咋還沒學會呢?”

“真要是學得會,那也是人家的本事,咱們憑什麽攔著呢?”唐紅玫也道,“以前就聽人家說書的說過,有些人天生金舌頭,一嘗就知道用了什麽料,每一種料擱了多少份量,是用大火熬煮還是用文火慢燉,連中間發生了什麽事兒都能嘗出來……”

“嘖,編的吧?我咋只能吃出肉味兒來?”唐嬸兒完全不信。

“興許真有這種人也說不定,萬一真的有,那也是老天爺賞飯吃,人家正經花錢買肉吃,咱們也沒轍兒呢。對了,我回來那麽長時間了,咋沒瞧見那倆口子呢?”唐紅玫說著,還認真的回想了片刻,她確定自己這些日子都沒瞧見人。

“城北那頭新建了個大菜場,那倆口子年前就搬過去了。就算沒搬過去你也瞧不著他們,自打你去鄉下以後,他們就只過來買了一回肉,之後就再沒來過。我看呀,他們是沒金舌頭,銀舌頭倒是有,學不走你的手藝,可一嘗不是你鹵的肉,就再不來光顧了。”

唐嬸兒也納悶呢,難道自己的手藝真就那麽差?再一想,橫豎兒媳回來了,管他呢,自己只要負責管賬收錢就成。

很快,唐嬸兒就調解好了心情,美滋滋的把她用來記賬的小本本收了起來,又把歸整好的紙幣硬幣都擱到了小錢箱裏,歡歡喜喜的放回了自己房裏。

家裏要人有人,要錢有錢,這才是好日子的征兆。唐嬸兒幾乎都想不起來以前冷靜的日子了,她覺得像現在這樣就挺好,真的很好。

……

不光是唐嬸兒家裏變化很大,其實縣裏各家各戶的變化都不小。哪怕好多人是對某些政策心有不滿,可不得不說,現在的生活確確實實比早幾年以前好上太多太多了。

就像唐嬸兒提到的城北新菜場,這是年前建起來了,光建這個菜場,就給了縣裏、鄉鎮不少壯勞力打短工的機會。等菜場建完了,那還不算完,稍微有些遠見的菜農都掏了錢租了一個攤位,實在是拿不出那麽多現錢的,就幾戶人家拼一拼,怎麽著也要在菜場裏弄個地兒。

等新菜場正式開張那天,唐紅玫倒是已經回來了,可她那會兒忙著坐月子,並不清楚外頭的事兒。事實上,那天菜場裏是人山人海,幾乎整個縣城的嬸子大媽都過來湊熱鬧了,你買一把青菜,我買幾顆蘿蔔,沒多久,就將整個菜場席卷一空。

菜農們自然樂呵,還有一些舍不得錢的就只能扼腕不已了,因為當初承租的時候,全都是簽了正式合同的,而且有約定,這些已承租的有續約的優先權。

因為是整個兒的大菜場,其實不光有鄉下的菜農,還有從臨縣特地趕過來的漁夫,臨縣縣內有大河經過,漁業可比他們這兒發達多了,他們這邊的農村只是承包土地,人家卻早在前年就琢磨上了承包魚塘。當然,臨縣那頭的人不可能直接駐紮在這邊,就有人跟已經承包了攤位的菜農商量,每天清晨過來送魚,以批發價兜售。

沒多久,連魚蝦蟹都進入了菜場。自然,像雞鴨鵝、豬牛羊這些肉類,更是少不了。

仿佛一夕之間,家家戶戶的餐桌一下子變得豐盛起來。本來以為沒了票證的限制市場上的東西肯定會漲價,沒想到的是,有了競爭,魚肉菜價不升返降。當然,對於菜農們來說賺頭肯定是有的,瞧著他們每日裏樂呵呵的,就知道賺得不少。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在這個遍地是黃金的年代裏,富人和窮人就差一個眼力和膽量。

等菜市場步入了正軌後,縣裏又一氣建造了兩個商場,鼓勵個體戶加入。

到了這個時候,再沒有人懷疑政策了,想發財就得上,光靠幾個死工資能幹啥?不過,唐嬸兒這邊倒是沒參與進去,在她看來,臨街的鋪面怎麽說都要比商場裏的好。再說了,人家進商場是買衣服鞋子、買電視機等等日常用品,誰會上商場裏買鹵肉呢?這不是扯淡嗎?

不過,唐嬸兒也曾動過心,想跟著去菜市場那頭,實在是因為那邊的人流量太大了,每天早上四五點就開門了,能一直熱鬧到上午十點,等下午三點多又開始鬧騰,持續到晚飯前。

可心動歸心動,離行動還是差了點兒的。主要是商業街這邊生意也不錯,又跟人家單位簽訂了租房合同,離各個住宅區也不遠。當然,最重要的是,現在的鋪面是較為靠近城南的,跟自家很近,要是搬到了城北的菜市場,一來一回卻是麻煩得很。

這麽一猶豫,等之後再心動,卻有些晚了,只因菜市場裏已經一鋪難求了。

唐嬸兒挺懊惱的,這個懊惱在唐二姐到來後,愈發強烈了。

二姐是四月初過來的。她本來應該在去年生完孩子做完月子就離家南下的,可因為舍不得丟下兩個年幼的女兒,想著有自己的親弟弟看著,應該沒啥問題。幹脆,就打算先把小女兒養大一些,視情況再決定是否南下。

這一等,半年光景就過去了。

也是這天天氣好,她把小女兒托給了唐媽照顧,自己牽著大女兒,坐了牛車進了縣城裏。先去商場裏逛了一圈,給自己和女兒都換了一身新春裝,又買了幾件鮮亮的夏衫備著,這才提了幾樣點心來鹵肉店看妹子。

她過來時,唐嬸兒正在懊惱著呢,懊惱的點在於,這邊的生意真不錯,實在是舍不得丟掉,可菜市場的人流量又太驚人,畢竟來商業街這邊逛街的人雖多,卻不一定會買肉,菜市場那邊卻恰恰相反。

這頭丟不下,那邊也一樣舍不得,就這麽遲疑的工夫,菜市場已經一鋪難求了,可越是這般緊俏,唐嬸兒越是後悔。

二姐聽她說了個大概,就驚訝的挑了眉:“嬸兒你既然有餘錢,幹嘛不先租下幾個攤位?管它以後會咋樣,先租了再說唄,就算自己不做買賣,也可以轉手租給別人呢。再說了,為什麽要糾結去哪邊好?你大可以讓紅玫專心後廚的事兒,前頭的事情雇人唄,派個專人每天來回鹵肉店跟菜市場,權當是開個分店。”

唐嬸兒有點兒懵,她是真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

“還能這麽幹?那不成了資本主義了?”懵過之後,唐嬸兒這回是真的心動了,就是擔心會不會又引來是非。

“嬸兒你逗我吧?雇幾個人幹活就成資本主義了?那我男人在南方雇了幾十個人幫他到處跑腿接貨,還有專人給他開車送貨,那他成什麽了?”二姐索性把自家的事兒掰開了給唐嬸兒說。

原來,最初那陣子,二姐夫是借了大姐夫在鐵路局上班的便利,把南方沿海城市的緊俏貨物,免運費送往各地內陸城市。可那是最初了,他現在學得更精了,采買緊俏貨物的是一撥人,負責送到火車站的又是另外的人,他只帶貨走火車,到站之後還有專人等著接貨,送往各處急著要貨的老板處。

甚至於,他現在都不提前給錢了,先拿貨再結賬,或者一個月結算一次,有些因為已經做熟了,還有半年結算一次的。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今年過年二姐夫連個人影都沒看到,當然唐光宗也是,倆人倒都寄了錢過來,寫了信叫家裏人別擔心,一切都好。

二姐有時候也在盤算,她男人連過年都不回家是不是因為她又生了個閨女。可看著家信裏那些詳盡的生意內容,她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她也跟著南下過,知道做買賣有多忙多累,再說年關時正是做生意的好時機,賺錢哪裏還能挑日子?當然是能多賺就多賺。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她男人年前給她寄來的那一大筆錢,足以表明心跡了。

“嬸兒你就放心吧,你這點兒家底算得了什麽?不怕告訴你,我男人年前光給我婆婆就是三千塊錢,至於我嘛,早就是萬元戶了。”

唐嬸兒越聽越感興趣,招呼唐紅玫一起聽,把也想湊過來的唐耀祖趕去窗口做買賣了:“你接著說,現在外頭都這麽玩了?”

“南方那頭,萬元戶已經算不了什麽了,十萬元戶都出來了。”二姐給她算了一筆賬,“我這麽說吧,我男人不是專門做哪一行買賣的,他是什麽都買都賣。比如說,他今天弄到了一千件新款春裝,拿到手是批發價,轉手出去卻加了一兩成的利潤,往少了算,每件賺個三塊錢,那不就是三千塊了?他把各處都安排好了,扣掉自己人的工資,那也落得不少錢。”

最賺錢的永遠是二道販子。

假如是開廠子的,怕沒好的原材料,怕工人臨時撂攤子不幹,怕出來的衣裳款式不夠好,怕賣不出去砸手裏,怕……

可要是二道販子,那就無所謂了,他先拿了你的貨轉手交給個體戶,能賣掉當然好,賣不掉退給他,他再轉手還給廠子裏,只結算賣掉部分的錢。至於你會不會因此虧本,關他什麽事兒?

當然,特殊時期特殊對待,反正迄今為止,除了個別瑕疵品,還真沒碰上過賣不掉退回來的東西。更多的時候,就連瑕疵品也有人搶著要,大不了比完美的貨物便宜個五毛八毛的,人家還樂呵呢。

“嬸兒呀,我早先就叫我三妹夫跟著一道兒幹,偏你說他玩不轉。玩不轉就玩不轉吧,橫豎賺錢的法子那麽多,我看,你家既然鐵了心做鹵肉,幹脆多開幾家。”

“那還不得把紅玫累壞了?”

“怕啥?買肉切肉誰不會?把那些瑣碎的事情都包出去,她只一心鹵肉就成,也不用站櫃臺後頭稱肉收錢啥的,這些是個人都幹得了。你呀,就叫她往廚房待著,別的事兒全幫她包圓了不就成了?”

只要一說起生意經,二姐整個人就煥發了神采,其實要不是為了倆閨女,她老早就跑去南方找她男人了。

老首長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

唐嬸兒邊聽邊點頭:“有道理,那我找找人,看能不能在菜市場那頭弄個攤位下來。”

“最好是鋪面,你家畢竟是鹵肉,總不能跟生的肉啊菜啊,擺一道兒。”

二姐又幫著完善了法子,等說完了,扭頭一看,自家大閨女正跟自家三妹一起圍著搖籃打轉,都兩眼晶晶亮的看著搖籃裏的胖娃娃。

沒法對著親閨女生氣,二姐沖著唐紅玫狂瞪眼:“說你沒出息你還真沒出息,咱們運氣多好啊,正好攤上了好時候,你呀你,就知道圍著家裏竈臺轉。”

唐紅玫笑瞇瞇的看過來:“二姐你一貫就厲害,我婆婆也能耐,那我還能怎樣?反正鹵肉店的生意挺好的,現在我呀,天天能吃上肉,也能穿上沒補丁的新衣服新鞋子,還不夠好嗎?”

“當然不夠!”二姐見唐嬸兒忙生意去了,索性叫過了唐耀祖守著裏面這邊,自己拽著唐紅玫去了廚房裏頭。

這一幕當然叫唐嬸兒瞧見了,不過她無所謂,人家親姐倆還不興說說私房話了?背著她又怎麽樣?橫豎她就一個兒子,賺了再多的錢也是給兒子兒媳孫子們存著的。

至於唐耀祖……

他就不明白了,難道他真的是社會主義的一塊磚,哪裏需要去哪裏?然而,唐嬸兒他惹不起,打小就厲害的二姐他更惹不起,畢竟唐嬸兒最多兇他,二姐毛了就把他的耳朵擰下來。

“小舅舅。”小鳳兒仰著臉看他,又指了指搖籃裏蹬著小胖腿的皮猴子,說,“弟弟好玩!”

唐耀祖艱難的吞了一口唾沫,自我催眠著,我是一塊磚,我是一塊磚,我是一塊磚……

可去他的,磚現在都要負責看孩子了嗎?!

不提外頭崩潰的唐耀祖,廚房裏頭的姐倆倒是聊得不錯。當然,事實上是二姐在說,唐紅玫負責聽而已。

“當初聽說爸媽要把你許給一戶獨生子,我是又犯愁又慶幸,愁的是你性子軟,家裏再沒人幫襯,以後叫外人欺負了可怎麽辦?不過再一想,獨生子也挺好的,沒妯娌少了多少是非呢,起碼不會被家裏人欺負。”

“別光顧著笑,我知道你婆婆對你好,也虧得這樣,不然你就知道婆媳矛盾有多糟心了。”

“就說我那個婆婆,幸好我男人不糊塗,他還知道侄子再好也沒親生的閨女好,給了他媽那些錢也算是把面子情做好了,大頭部分還是叫我拿著。不然憑啥辛苦的是我們倆口子,賺的錢卻叫別人花了去?”

聽到二姐說起婆家的事兒,唐紅玫這才開了口:“你家還好吧?不是說江老二他媳婦兒懷孕了?算算日子快生了吧?”

“還有一個半月近兩月呢。”提起婆家二弟媳,二姐嘴角浮現了一絲冷笑,“她還想仗著懷孕當祖宗?做夢!我婆婆都不能叫她如願了。跟我前後腳進門的,我都生了兩胎了,她才懷孕,還不知道男女呢,就敢作幺。也不想想,她男人是個窩囊廢,又是夾中間爹不疼娘不愛的,她自個兒的娘家一門廢物,連個立得住的都沒有。就她那樣兒還想當祖宗?就算生的是個兒子,那也是我婆婆仗著有孫子管我男人要錢,她算什麽?一個生兒子的機器而已。”

“所以她鬧了?結果沒成功?”唐紅玫隱約覺得,這個劇情有點兒耳熟。

“就作了一回,立馬就被我婆婆收拾了。”二姐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

說白了,這年頭有錢的才是大爺,二姐自身有能耐,她娘家大姐夫又是鐵路局的,妹子也在縣裏開了家生意興隆的店鋪,大弟又一直跟在她男人身邊。去年那會兒,她生的是女兒,婆婆是不高興,可也僅僅是不高興而已,卻不敢作踐她。

“你也不想想,她怕我鬧騰,一個是怕大姐夫斷了財路,一個是想要長子嫡孫。明白了不?她要的是長媳生的長孫,而不單單是孫子。當然,孫子也好,可不代表生了孫子的兒媳就能爬到她頭上作威作福。”

直到現在,二姐還記得,她婆婆當日當著全家的面,沖著作幺的江老二媳婦兒吼了一句“愛生生,不生滾”,把江老二倆口子嚇得瞬間慫成了球。

本身就不受寵,又沒有賺錢的本事,如果連生孩子都不能,要他們有何用?

可以說,在這之前,江母不光是反感老二媳婦兒,連帶她親生的二兒子都煩得不得了。

這長子是用來頂門立戶的,再說江誠安也確確實實有幾分本事在。小兒子是用來疼用來寵的,再說小兒子娶妻晚了好幾年,本來就不能放在一起比較。現在好了,連老二家的都要翻天了?

江母那一天是興沖沖的趕回來,隔天就被氣到原地爆炸,簡直不明白為啥人家當婆婆的,都是作威作福,她卻要捧著兒媳婦兒?憑什麽!!

這天臨走前,二姐私底下叮囑唐紅玫。

“你日子過得順,我本不該說這些喪氣話。可這錢,你得捏在手裏才算錢,都說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你得自己立起來才算真能耐。你看我,我先前是想生個兒子,可不是想叫兒子護著我,而是我跟你二姐夫齊心打下一份家產,供倆孩子花用。記住了沒?你要自己強硬了,誰都不怕。”

唐紅玫默默的點頭,她覺得她能記住,卻未必做得到。

親姐妹仨人裏頭,大姐一貫是長姐如母的形象,把妹妹們照顧得很好;二姐一直以來都是掐尖要強的,個性硬得不得了,用唐媽的話來說,人家生兒子都沒她這個閨女牛氣;至於唐紅玫本人,說真的,排行靠後的孩子容易被養嬌,偏偏她是姐妹裏排行最後,得了姐姐們庇護,又習慣了打小讓著弟弟們,直接導致她沒了那份上進心。

鹵肉店生意蒸蒸日上,家裏婆媳和睦、夫妻和樂,還有倆小混蛋給她不停的制造麻煩和驚喜,她覺得這樣的生活已經很幸福了。

二姐離開後的這天晚上,唐嬸兒在吃晚飯時,忽的來了一句:“你們這一代真的是幸運的,早以前女人要過得好,就得嫁個好男人生一串兒子。現在,國家給了你們機會,生男生女還真就是一樣的,就看自個兒有多少能耐。”

很顯然,二姐是屬於特別能耐的那個,不過特別的二桃也不予多讓,就在第二天,二桃跟廠子裏遞交了離職申請,包袱款款上了長途車,轉道上了南下的火車。

莫說街坊鄰裏都懵圈了,連李爸李媽都徹徹底底的傻眼了,哪怕看到了她離家前留下的信,還是滿臉的不敢置信。

二桃跑了,因為廠子裏硬性規定已育女工必須上環,哪怕是像她這種離異的,但凡已經生過一個的,上環是一定的。

百般推諉都不成,二桃拖了一個月又一個月,眼見廠子裏給她下了最後的通牒,她幹脆來了個招狠的,拔腿走人。

她是跑了,留下爹媽小弟還有她親生的閨女十金,四口人張著嘴等飯吃等錢用。李爸豁出去老臉求廠領導,想回到廠子裏繼續上班,卻被斷然拒絕。

這回是真的怪不了廠領導,因為二桃不光辭職了,還在離職申請上寫了一堆牢騷,反正一句話,提倡計劃生育政策的就是蠢蛋,這個政策從頭到尾都是不合理的,她就是不願意配合,所以道不同不相為謀,再見了諸位。

假如是在幾十年後,言論相對自由的年代,只是發幾句牢騷不至於如何。可她偏偏在這檔口,執行國策的關鍵時刻,鬧出了這麽一樁事情。要不是廠領導看在李爸是多年的老工人,把這個事兒壓了下去,還不知道會鬧出怎樣的後果來。

二桃拍拍屁股走人了,李爸為了一家人的生計,不得不拖著年邁的身體走上了力工的道路,天天大清早的往車站那頭跑,給人抗包,幫人搬家,去建築工地打短工。因為社會正在飛快發展,這種打短工的機會倒是不少,可人家出去幹力工的全是年輕人,從十七八歲到三十歲的都有,李爸卻已經是差不多五十歲的人了。

唯一好的是,廠領導經過了商量,還是保留李爸退休職工的身份,等他到了法定的退休年紀,仍可以拿到退休工資。

轉眼又是半個月,在二桃鬧出來的事情漸漸在家屬區裏銷聲匿跡時,二姐眉開眼笑的背了個大包袱趕到了鹵肉店。

“我二弟媳生了!她可真是太能耐了,那話是咋說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進門多少年了都沒開過懷,一開懷不得了,早產了一個月不說,還一口氣生了倆。”

“可惜是倆閨女。她現在啊,就窩在自己那屋裏,當鵪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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