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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回去了。”

看著窗外的陽光,已經是正午了呢。這個時候再不走,停留的時間可就太長了,也太打擾部長了呢。

背上包袋站起身,我走到門口時突然止步,猶豫片刻之後還是轉過身:“部長,也和我……做個約定吧。”

還真是百用不膩的套路啊,什麽時候我也到了用這種爛俗無比的橋段作為開頭的地步了呢?

——因為我沒忍住。

你不覺得這個時候的氣氛相當適合說點什麽煽情的話嗎!比起說什麽“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好黏牙”之類的話,約定已經是相當清水的級別了好嗎!

“約定什麽?”幸村好像也感覺到有點好笑,轉過頭來微笑著看著我。

他的美好似一張上好的宣紙上勾染的淡墨山水圖,令人嘆為觀止,忍不住反覆觀賞琢磨。唇型優美顏色微淡,猶如珍珠一般微潤。這樣的唇看看它微微勾起時帶著笑意的樣子,簡直就是一種對理智的折磨。

“真田副部長他跟你約定的,是他帶著關東大賽的優勝來看你,而你一定要好好養病早日歸隊吧。”我站在門口,頓了一頓,才接著說,“那麽,我想做的這個約定——就是如果我今天立下的誓言真的實現了,那麽也請拜托隊長將我接下來要說的話認真的思考一下吧。”

他偏著頭微微想了一下,便展顏一笑:“倒是很想聽聽小雅會說什麽呢。”

看著他,我嚴肅的說:“我發誓,甚至能堵上我未來的網球生涯發誓,你的手術一定能夠成功!”

不待幸村說話,我立刻接上說:“我不是在安慰你,部長。我是真實的確定這件事是絕對會發生的,所以才會來打這個賭。”

幸村那雙眼睛靜靜地望著我,一言不發。

“不管你……信不信我,你的手術都會成功,這是未來的事實。同樣——”我深吸一口氣,“公平起見,我也不得不說,這一次,在我看來,立海大沒有十成十的必勝的把握。”

沒有看幸村,我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知道,我與你們最大的分歧,就在於我對勝利沒有像你們那樣求之若渴的渴望和無論如何都要達成的信心和決心。我……確實沒有辦法理解你們。因為,在我看來,網球和生命相比,生命永遠都排在第一位!”

緊緊抿起了嘴角,我捏緊拳頭別過頭去說:“對我而言,人生有太多美好的事情,網球只是其中之一。他是我享受生命,享受生活的一種手段,而並非我生活的理由和意義。”

“曾經……我把網球當做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的理由,並為之奮鬥;但是不幾年我就發現,我做不到。並不是這樣的生活態度是錯誤的,或許對你們而言,這才是正確的選擇。但是,不是這樣子的。”

轉過身看著幸村安靜的望著我的的樣子,我深吸一口氣,靠在病房門上與他對視:“That sometimes all a person needs is a hand to hold and a heart to understand。有時候,一個人想要的只是一只可握的手和一顆感知的心。你這般激進的渴求著自己……可否曾有時間停下來,回想起在路上遇到的那一只蝴蝶?”

我和幸村就這樣默默地對視著。

正午的陽光輕輕披灑在他纖細的肩膀、披散而下的頭發上,仿佛是層清味纖雅的香草汁,又恍若美麗淡雅的酸梅湯,其色味誘人至深,好像讓人沈湎其中而不能自拔一樣。

那是一種甘甜如醴、豐沛鮮盈的正午陽光,是一種難以用筆觸去描畫的絢美如詩、清鮮如畫的遐思,也是我——很久以後還心心戀慕著,那個正午陽光芳馨香氣的樣子。

這陽光雖然甘暢而甜美,卻暗含著我心中不斷地翻騰的著那些不明的心思,和我面對著的幸村那張恍然如隔世般沈靜的面孔。縱使陽光何等令人醉心於其中,我心中的那根隱隱緊繃著的理智清醒的繩條還在盤旋著,憂慮於幸村那態度不明的沈默。

他——畢竟是沒有辦法讚同的吧。

他是將網球作為一種超越了我所理解的概念去堅持。正是因為這些理解的隔閡,我和他恍如處在兩個世界裏。

對於駁斥了他迄今為止最堅持的那個信念的我,估計現在正在被驚訝的註視著吧。

但是無論怎樣也好,有些東西仍然逼著我不吐不快。

“部長……估計不能讚成快樂的打網球這種說法吧?”

“我能明白,對於確確實實地經歷過了痛苦、而且仍在持續地經歷著痛苦的部長來說,完全不可理解那種‘單純的快樂’吧。但是……那才是網球的一大奧義,‘天衣無縫之極限’的意義。”

“剛開始打網球的時候,沈醉於練習,打球打到都忘了天黑。不管輸得多慘,還是覺得好玩得不得了。那時候,每個人都處於天衣無縫的極限。但是,當加入網球社或網球訓練班後,就必須以贏得比賽為目標……”

“對於大部分不曾經歷過網球的未來一片黑暗,或接近生死關頭的人來說,缺少沈重的情感是他們達成‘天衣無縫之極限’的最好前提。但估計對部長而言,就應該是這樣吧:

少開玩笑了!說什麽打網球好玩?!我們立海的三連霸沒有死角!我們是王者,絕不允許落敗!——那就是王者的法則!”

“呵呵……從我嘴裏說起來還有點好笑。模仿的一點也不像,部長就不要笑啦。但是這種話,覺得要是部長說出來,意外的沒有違和感呢。”

“但是,若是唯有勝利就是一切,那這勝利背後,該有多沈重啊。”

“這個時候來給部長說這些很喪氣的話,估計被大家知道後會被狠狠的責備吧。部長可能也會埋怨我,覺得我這個部員不求上進,貪圖享樂,沒有集體榮譽感,無法吃苦吧。如果……這些說法攪擾了部長的心情,那麽,請接受我誠摯的歉意。”

“但是這些話在我心中盤旋很久了,就算以後會被認定是‘軟弱不可靠的人’,我還是想告訴幸村部長——”

“除了網球,你並不是一無所有。”

“這個世界上美好的東西有很多,但是或許那些正是你不曾在意的東西。有的人在這個世界在他面前將要改變的時候會將註意放在平時他未曾在意過的小事上——從未感嘆過的冬日的陽光,公園中積了薄薄一層積雪的櫻花樹枝,戀人以不知何等心情編制的手工幸運玩偶,還有爸爸沈默時挺直的脊背。”

“並不是烏鴉嘴來說這個關於‘未來的世界在我面前將要改變’這種話題,只是,希望部長不要把自己逼到絕路裏面去而已。很多事情,看淡一點,就少多少心痛和糾結。雖然或許,有的時候有些事情並不能看淡……”

“不過,除了網球,也希望部長能多看看窗外的飛花和蝴蝶呢。總是會下意識的覺得,若是部長寧靜的註視著窗外的景致,這樣的樣子就美得像幅畫一樣。”

“勝利這種東西,是越執著就越無法挽回。而對於人生漫長的百年來看,青少年的時光終究是人生中美好的那一段回憶而已。未來要走的路,太長了。”

“而部長的人生中——總是會有人陪伴著呢,不至於太寂寞。”

“勝利也好,網球也罷,幸村部長……還請多多少少的,放下一些,更依賴我們一點吧。”

短暫的沈默很快就在我的心七上八下懸在空中的時候結束了。

我靠在病房門上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就像等待最終審判一樣等待著幸村部長的開口。

他穿著醫院裏的草藍色的病號服,V字形的領口處露出的是若隱若現的鎖骨,在正午斜灑下來的陽光的映照下,顯得膚色白皙無比,宛若透明。

我就在擡眼望過去的那一瞬間,驚鴻一瞥地在滿目璀璨的陽光中看到了安神靜思的部長眉間的微顰和延伸入衣物的那半截鎖骨。

一瞬間,我竟然有一種“這個人不存在在這裏”的錯覺。

靜靜地看向我,紫色的眸子寧謐柔和,半晌,他忽然輕淺一笑,微擡起手招了招:“明白了,龍雅。我也有話要告訴你。”

我惴惴不安的走上前去,在他的示意下剛俯低身子,額頭上就被輕柔地印了一下。耳畔,伴著灼熱細軟的氣息,響起了他飄渺的低語,“你……”

什麽?

他低語的聲音太低,最後幾個輕柔的字符就這樣像風一樣從他的唇邊溜走,我什麽也沒有抓住。只有那低語的節奏,像一陣低低撫過的琴弦一樣,讓我的心神陷入一股亂流。

溫柔的語言像有魔力般讓我心境平和,我不好意思的直起腰,尷尬的說:“部、部長,那個……”

他看著我微微一笑,硬生生把我想要說出口的請他再說一遍的請求憋了回去。

“那個——如果你答應了這個約定那我也就不打擾部長了!我走了!”閃電般轉身拎起放在門邊的網球袋,我匆匆忙忙的說了句“部長再見!”就像被什麽追趕一樣拽開門沖出了病房,路途中間還不幸的被門框絆了一跤。

急忙穩住身形,我頭也不敢回,臉頰發燙的拎著網球袋跌跌撞撞的沖了出去。

在部長面前被門框絆住,這下子丟人丟大發了!

……等、等等。

跑到醫院門口,還在狀況外的我突然一下子想起來了什麽,猛的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夢游一樣輕輕撫上自己的額頭:

剛、剛才——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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