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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師徒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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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眾人生出感應,到敵人現身,實則還有一段時間,但既然氣機彼此已經鎖定,那麽一氣雲帆不論追出多遠,都是必然在某處與這元嬰海獸相遇。這海獸是元嬰後期修為,舟中眾人能有能力與它相鬥的,不過是王真人、阮慈二人而已,王真人是洞天化身,神通定然超出自己的修為,而阮慈自然不必多說,她手中寶劍也是宇宙級靈寶,只要靈炁足夠,驚天一擊足以將海獸重傷擊退。

這兩點眾人皆理會得,因此雖然凝重,但卻並不慌張,待阮慈走上甲板,便紛紛讓開身位,阮容是最關切她的,因道,“慈姑,小師叔可有什麽吩咐沒有?”

阮慈點頭道,“無需驚慌,恩師已將什麽都算到了,我們掠陣便好。”

眾人正言談間,只見遠處天邊濃霧之中,已是現出一道巨大身影,頭生蜿蜒雙角,目射紅光,淡淡黑煙混雜在雲霧之中,極是顯眼。在感應之中,其氣勢猶如山岳一般,好似從海底連根長出、不可撼動,雙臂肌肉虬結,端的是兇神惡煞,尚未露面,已是先聲奪人。這在狂風中東飄西蕩的一葉輕舟,就如同小小玩具一般,強弱對比實在分明,便是舟中眾人,也不由要興起不可力敵之感。

福滿子蹲在船篷頂上,咳嗽了一聲,伸手在空中點點按按,叫道,“小心,莫要被他卷走氣運,迷失心志,那便未戰先敗了。”

眾人聞言,心中也是暗自凜然,各自持誦凈身大咒,這修士鬥法,甚至未曾見面便已在博弈,修為差了一個大境界,連照面都沒打便被奪去性命也是常態。種十六雙目放出神光,望著遠處說道,“這是個土行精怪,雖然還在海中修行,但卻已修成人身,他對我們似乎極有敵意,看來這一戰不能避免了。”

仲無量笑道,“迷蹤海中,似乎也不講究什麽不喜以大欺小,這海獸若是遇見那兩個大玉修士,隨口吃了,也不消我們跑這一遭了。看來周天氣運投射可真不是說假的,若我是劍使,便從阿育王境往別的周天玩耍一番,撈夠了好處再回來。”

她話裏話外,始終在問阮慈一行人在阿育王境的經歷,阮慈心道,“倘若此女有心繼承座師遺志,維護於我,那麽小蘇定然會告訴她一些內情,既然小蘇一句話沒有說,看來她心裏或是介懷解身令主之死,或是別有抱負,對瑯嬛周天並未有這般忠心。”

她心中也對仲無量多添了幾分忌憚,聞言只微微一笑,擡頭道,“越來越近了,它要出手啦。”

說話間,果然那小舟一個轉折,已被吹到了海獸跟前,往前飛馳而去,迷霧也因狂風吹拂緩緩散去,露出海獸真容,卻是個豹頭環眼、面有妖紋,法天相地的巨人化身,它身後業火熊熊,在海面上遠遠鋪開,像是無數朵紅蓮在海面盛放,見到小舟飛來,也不廢話,如懸崖峭壁般的兩只大掌呼嘯著向小舟拍來,才剛揮動,兩股勁風便已將小舟吹得東倒西歪,在幾股巨力之中不住顫抖,令人更難以想象巨掌臨身的威力。

饒是這景象極是可怖,甲板上眾人卻仍是神情自若,仲無量冷冷望著巨掌,面帶譏嘲之色,福滿子則不住望向巨人頭部,種十六更是不屑地冷哼一聲,側身走到阮容身前,對她低聲說話,阮容微微搖了搖頭。阮慈只略望了他們一眼,便將神念集中在海獸身上,在她觀照之中,這巨人雖然擁有人型,但同時也是一頭八首六尾,人立而起的大海蛇,八首都噴吐著妖火光焰,尾巴卷動不休,不斷翻攪地氣,但其氣勢卻給人斷裂之感,仿佛因果被人斷去,一身修為也就到此為止,固然威風八面,但卻再也沒有更進一步的可能了。

難怪這海獸如此憎恨中央洲陸修士,南鄞洲陸沈,定然也帶走了它一部分氣運,此獸又不通氣運秘術,無法彌補,因此只能止步於此。阮慈心道,“怪道都想當人,妖獸肉身雖然強盛,本源也極為深厚健旺,便是受了傷也不容易死,壽元更是悠長,但說到這些妙用無窮的細巧神通,當真無法和人修相較。”

雙掌互擊帶出的勁風,與一氣雲帆所乘的風力交雜在一起,令此處狂風大起,將迷蹤海上似乎永不消散的雲霧都已吹開,在深藍夜空之下,玄色海水之上,一名噴吐黑煙的巨大法相,正高舉雙手,往空中一葉小舟拍來,這一幕便猶如靜止的水墨畫一般,在一瞬間,似乎連時間都暫時停駐。

便正在此刻,夜空中一枚小小星子,忽然一閃,投下一股星力,落在那法相之上,阮慈感應之中,只覺那灼灼星力,在海蛇軀殼之上燒出一個大洞,露出其跳躍不休,猶如熔爐一般的巨大心臟,當下更不猶豫,躍出舟頭,巨量靈炁湧入劍身,東華劍寸寸出鞘,將所有氣勢斂於劍身,反而是平淡無奇,似乎毫無異象地向前斬出一劍!

青鋼長劍在空中畫出一道亮光,阮慈的身影,這一刻還在舟頭,下一刻已在巨人腰側停駐,這一劍在實數中觀看,仿佛她是斬在巨人身畔數丈的虛空之中,但那法相的動作卻因此驟然凝固,雙掌停在半空,勁風卷入狂風之內,將小舟吹得又是亂轉,顛簸中驟然躍出千裏之遠,眾人回首望去,只見那法相四分五裂,巨大肉塊往下墜落,血雨間那白衣少女伸手攫取一物,隨後身形轉折,向著更遠處掠去。

眾人正是驚奇之時,卻只見那小舟又被風吹得翻了個個兒,一個轉向,竟是在瞬息間被風吹到了少女身側,她輕飄飄隨風翻起,一個鷂子翻身,落在甲板之上,隨手甩去劍身血珠,還劍入鞘,那血珠落在甲板上,猶自帶有灼熱餘溫。

再看遠處,那海獸氣機已是一片頹唐死寂,這一劍星光指路,直刺七寸,卻是在剎那間便將元嬰頂峰的大海怪滅殺劍下。要知道,這般修為的妖獸,已近乎不死之身,若非是洞天出手,只是同境界相鬥,只怕是數百年都殺它不死。卻不料紫虛天王真人在未動身以前,便算準了這一劫,偏在此刻留出一股星力,而阮慈的東華劍更是如此鋒銳,一劍之下,連這般怪物都是身死道消!

莫說福滿子,便是種十六,面上都不由現出忌憚之色,眾人都往後退了幾步,似乎如此方能表示出對阮慈的敬意,唯有阮容十分喜悅,迎上前笑問道,“可受傷了?那般怪物,身邊的靈炁都被業火燒得邪惡卷曲,不是鬧著玩的。”

阮慈見眾人神色,便知道此番立威收效頗佳,眾人已是盡數心服,也是微松了一口氣,笑道,“無妨的,這怪物被恩師星光定身,還傷不了我。”

她衡量了一番風力,見這一氣雲帆其果然如王真人所料,融入勁風之後,遁速更快,便將一個乾坤囊取出,把那海獸精血灑落風中,道,“南鄞洲自從被眾真人鬥法打到陸沈,護洲大陣便跟著墜落破碎,但卻又沒有完全消融,因此其方位只能大致推斷,卻難以精準定位。這海獸是南鄞洲土著,精血中自然帶有洲陸氣息,或者可以令我們尋到一條較為安全的通路。”

眾人至此方知王真人的謀算,這海獸還真無法躲避,是非殺不可。種十六面上也不由露出慚色——阮慈感應不到危險,卻是因為這原本就不是危險。

兩人目光相觸,阮慈知他尷尬,不由抿唇一笑,往阮容看了一眼,卻也不擠兌種十六,擺明了是看在姐姐面上放過他。

這般做作,雖然是幾個眼色,但聰明人還有什麽是看不出來的?只是都不說破罷了,仲無量舉起袖子掩住小口,眼珠子轉來轉去,到底還是忍不住輕笑起來,種十六被她笑得面上微紅,阮容倒是若無其事,反而問道,“仲師姐笑什麽呢?”

仲無量忌憚阮氏姐妹遠遠超出忌憚種十六,斂容道,“只是見敵人輕易授首,心中十分歡喜,忍不住笑了一笑。”

經此一役,舟中再無人敢和阮慈爭鋒,氣氛倒是前所未有的和諧,阮慈日常總歪纏著王真人問這問那,王真人能答的都告訴她知道,連感應法也是兩人一起參詳,金丹之後的識憶,他便要前去查閱,但即便如此,對阮慈依舊極有耐心。阮慈又是個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的刁鉆性子,王真人難得給她好臉,她便更加依戀恩師,連阮容都遭了冷落,師徒兩人每日裏推演感應法,王真人將本體感應星數,算準時機,發出星力助阮慈定位海獸七寸的種種神通,都毫無保留地解釋給阮慈聽。

在阮慈來看,她拔劍一斬,只是這計劃中最簡單的一步,王真人所為才是真正匪夷所思,只是這化身究竟只有金丹修為,雖然傾囊相授,卻終究解釋不清這其中覆雜的計算,畢竟其中有些關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這一日阮慈仔細推演了許久,都無法覆現王真人的謀算,不由有些氣餒,將玉筆擲在桌上,怒道,“不算啦,只有見到本尊再請教他了。”

王真人抿唇而笑,似是有些話想說而沒有說,阮慈埋怨道,“小恩師,你知道得本來也不多,還老這樣藏著不說呢?”

“我是想,你若問了本尊,他也未必會答你。”王真人被她發了脾氣,卻也不發火,他要比洞天本體平易近人多了,阮慈也說不上更喜歡哪個王真人,這一個當然更好相處,可和他在一起呆久了,反而更是疼惜那洞天本尊。“這本不是你該細究的篇章,若不是此時還在路上,也無法修行,閑著也是閑著,我亦不會為你解說。”

阮慈又嘟起嘴重重地哼了一聲,趴在桌上側頭望著王真人,心想道,“長得倒是一般無二,且神情還更多變化,真人生得真是好看呀,比謝姐姐男身更好看許多,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她也曾見過青君、涅槃道祖,都是絕色,但過目即忘,再好看也無法記憶,因此在她識憶之中,最好看的便是王真人不假,連瞿曇越都要倒退一舍之地,此時雖然坐在王真人旁邊,而且能和他說說笑笑,比此前師徒相處要親密了不知多少,按說已是意外之喜,但不知為何,心中卻還十分不滿足,仿佛這般親近還是不夠,單只是望著王真人,便覺得還想要再做些什麽,但要她說是什麽,阮慈卻又並不知道,只是好像有一只蟲子在心底一扭一扭,癢絲絲的讓她渾身都不自在,望著王真人的眼色之中也不由多了幾分埋怨。

王真人舉起玉筆,在她鼻尖上輕點了一下,落下一點朱砂,笑道,“你看什麽呢?便是我性情好,也萬沒有容你這般失禮的道理,你已比我那幾個弟子要失禮太多了。”

阮慈一摸鼻子,見指尖殷紅,這還得了?又是好一陣撒嬌發癡,倒在地上便不肯起來,說自己已是被這朱砂點出重傷,非得要王真人給她說故事才能好。王真人啼笑皆非,伸手一揮,自有一股柔力將阮慈扶起,無奈道,“你要聽什麽,我何曾不肯告訴你?”

阮慈也是噗嗤一笑,想要和以往一樣,伏在王真人膝上,卻又不知為何覺得有些不自在,便側坐在腳踏上,伏在王真人身側,仰頭問道,“那你便說說你那幾個弟子都是什麽樣的人呢,有沒有我好,你又是怎麽收下他們的呢?”

王真人垂目望著阮慈,神色有些淡淡,正因他對弟子十分縱容,這般神色才最惹人心悸,阮慈心中也是一驚,暗道,“該不會是生氣了罷?果然還不該問此事麽?”

但此時的王真人,對弟子終究是極其縱容的,長指在空中輕輕一揩,虛虛拭去阮慈鼻頭紅跡,這才和聲說道,“這又該是從哪裏說起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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