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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渡劫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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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

中央洲陸南部,三素澤頂,紫精山頭,那上清門護山大陣上方,劫雲翻滾,雷聲隆隆,顯然有一道道紫電神雷正在醞釀之中,其勢之猛烈,竟連元嬰修士也要心驚,這數十年來,上清門下弟子,出入多數極為小心,甚而有許多弟子都絕了外出游歷之念,唯恐離宗之時,神雷落下,沒有大陣之力遮護,自己會被當即劈死在外。

若說要臨陣脫逃,上清弟子也還不曾如此不堪,消息傳出,甚而有不少弟子中斷游歷,趕回門中,要為宗門出力抵禦大敵,便連上清門庇護之下的茂宗,也多遣人殷勤探問——本方宇宙從未有晉級天劫一說,是以眾人都以為這數十年不散的雷雲,或是其餘宗門針對上清的大神通,盛宗之間將要開啟戰端,又或是上清門有什麽異寶即將出世,只是氣勢場中,這劫雲充滿了毀滅、暴戾之意,後者的可能性終究是較小而已。

若是前者,盛宗將戰,若算上太微門,擎天三柱之中,有兩派將要下場,中央洲陸註定將掀起浩劫,此時門派,能活到劫後的不過四五成而已,在這般浩蕩大勢中,明哲保身只不過是天真的幻想,更實際的還是更緊密地依靠在原本的上宗之下,如此方能有那麽一絲延續道統的可能,因此不但眾下宗對上清的奉承依舊,只有更殷勤的,便是彼此之間,也較以往更多了幾絲和氣,群策群力,為門下最出眾的弟子謀求寶材,務必讓其在短期內有所進益,甚而為此設計了不少秘境,以旁人的屍骨,換來精英弟子煉心煉法的機會——若說誰是精英弟子,自然便是能活到最後的那一個了。

若是往常,這般做法定然引起門內非議,但如今中央洲陸烽煙四起,眾真人畏懼煌煌大勢,也無心關切膝下弟子,無不用神觀照上清,紛紛猜測道,“此雷必定和七十二年以前,東華劍使異動有關。”

“劍使也不知是觸動什麽機緣,引發一股陌生道祖氣運,卻未能全數留住,有四團撲出屏障,往天外而去,實是可惜!”

“或許便是觸怒不知何方大能,這才設雷法於紫精山頭,令劍使不敢出大陣一步,此雷神威赫赫,仿佛攜帶一股無堅不摧的氣勢,便是元嬰真人當面,恐怕也要設法躲避,劍使才是築基修為,如何能避?便是再有法寶隨身,恐怕也躲不過這神雷威能吧?”

道祖氣運,只有洞天感應才是最為仔細,但畢竟各派之中,也不乏修有感應法的高修,此事終究往外流傳開去,在元嬰、金丹修士中也是所知者眾,對那雷法更有一番似是而非的猜測,倒也是編得頭尾俱全,但在洞天高人,乃至盛宗弟子眼中,又全然不是那麽回事。中央洲中部,玄一天宮之中,清善真人從高臺掠下,便是幽然嘆道,“時移世易,由上古至此,瑯嬛周天再無十二道基齊全之輩,這合道小天劫,也久已從人心中失落,便是連猜測,都無從猜測起了。”

種十六恭敬隨在他身後,低聲道,“師父,劫雷之力如此可怖,徒兒試著懷想,便是我被其擊中,恐怕也不易生還。阮容便是道基十二,又何能接得住這般試煉?七十二年醞釀下來,更是可怖,這天劫……簡直就是十死無生,難道她未有結丹,便可拔劍?否則又該如何應對劫雷?”

清善真人幽幽道,“若非如此,又怎能說是合道天妒,道祖竊道而居,天然便受到宇宙大道對抗反噬,這劫雷本就是為了讓所有敢於觸犯合道禁忌的修士,十死無生。”

原來合道之密,尚且有如此講究,種十六也不由聽得住了,清善真人目註遠方,又道,“也正因如此,大多修士都到了洞天境界,再回頭修補道基,其時再應對天劫,雖也兇險,但遠比這實修十二層來得從容,至少不會束手無策。上清門也是上古傳承,自然知道其中道理,既然敢於讓弟子在築基期中,就修滿十二層,自然也有自己的倚仗。”

種十六神色一動,“師父是說,阮氏女那融通傳承?”

他面上悻悻然地,嘟囔道,“如此說來,弟子那小小身家,怕也在其中貢獻有一份助力哩。”

清善真人妙目望去,唇邊不禁也縈繞上一絲笑意,淡道,“若是有你想得這般簡單就好了,守素。”

任憑種十六如何不解,她也不再開示。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上清方向,眉尖蹙起,輕聲說道,“謝燕還……你又有沒有料到今日這一幕呢?”

“女兒,你且仔細看去,這合道小天劫已醞釀了七十二年,必將來到威能最強的一刻,不論是這合道天劫,還是劍使步出後三階,都是宇宙之中無數元會也難得一觀的奇異景致。七十二道祖之中,除卻誕生就有合道修為的先天道祖之外,凡是真修成道,無不是在洞天之境回頭修補道基而成,便是因為這道基十二,後三階牽連甚廣,便是有一名道祖落子,也不足夠。”

玄一天宮之外,另一處浮宮之中,萃昀真人正對膝下嬌女和藹說道,“本方宇宙不許轉世重修,便是將來成就極高,如我們周天的洞陽道祖,在築基期時,也不過只是無名小卒而已,便是鑄就十二虛影,最多惹得本派道統所傳祖師旁顧一眼,沒有別的機緣、際遇,又怎能再得兩位道祖青眼,將後三層道基凝實?”

“要知道,不論後三層道基如何凝練,本質來說,都並非築基修士所能承載之物,要將這些莫名之物煉入道基,可不是簡單灌註便可,時空穿梭、因果逆轉、移花接木、李代桃僵……想要修實這後三層道基,再渡過天劫,天時地利,人和福運,都是缺一不可,莫說我們瑯嬛周天再也出不了第二個道基圓滿的修士,便是本方宇宙終結以前,想要再找一個順修到如此境界的未來道祖恐怕也是難了。宇宙之中,生滅之間,唯獨便只有一次的奇景,你能恰逢其會,也是因緣,可不要好生觀看,莫要錯過?”

莫神愛面上隱現興奮之色,雙眼神光凝聚,早向南方看個沒完沒了,口中笑道,“爹爹只是啰嗦,女兒何嘗不知其中的道理?我正是想要看看,她該如何渡過這十死無生的雷劫,莫非真要拔劍不成?”

萃昀真人慈愛地道,“怎是啰嗦呢?只是你說了不聽,我不得不多說幾遍而已,至於說渡劫之法……”

他微微一笑,“爹爹剛才已告訴你了,你看看,你是不是說了不聽呢?”

“劫雲已經成熟,劫雷將要落下了,上清門還不撤去護山法陣嗎?”

中央洲陸西北,七寶華蓋海之上,福滿子侍立於恩師臻元真人身後,輕聲道,“劫雷之力,便是法陣也無法遮擋,只會徒然劈壞大陣,便是紫虛天,倘若不放開胸懷,只怕連洞天也要受到重創。時機已至,上清眾人,究竟還在等什麽呢?”

臻元真人對福滿子顯然極為疼愛,便是福滿子累得青靈門送出一份氣運,也未曾見怪加罪,聞言也是指點道,“或許你之時機,並非上清門眼中時機,紫虛真人慣會排布,此刻在你眼中已無從拖延騰挪,但在他計算之中,只怕還有餘裕,不到真正最後一刻來到之前,他們便不會行動——至於劍使安危,更無需你來操心了。”

他頗有深意地道,“我們青靈門對氣運最是出色當行,你更對此局深有體悟,也算是半個局中人,上清門會如何來渡這無法渡過的一劫,你心中當真不知麽?”

福滿子捧著大頭,細思片刻,面上忽地一動,驚道,“怎麽如此簡單——我此前卻又從來未曾想過?難道……”

“這便是天命棋盤遮掩之能了。”臻元真人輕聲道,“從楚金枰算起,他那一脈全是瘋子,謝燕還又要比他更瘋了無數倍。可天意竟讓他們成了事,可見這世道已是扭曲歪斜,恐怕我們全周天都無法從大劫中逃脫……”

他輕嘆了一口氣,又道,“也唯有如此執著的心念,才能練成天命棋盤這樣接近於逆天的寶物,楚金枰恐怕是瑯嬛周天上古以來最接近合道的修士,若他在瑯嬛周天以外,只怕早已合道……不過,今日之後,這個身份要易主了。若是阮氏女能夠渡過天劫,那她就是未來道祖,若能渡過三災九劫,合道乃是順其自然……哼,也唯有金枰玉真天這一脈,會花費這麽多時光,付出如此之多的籌碼,運用如此玄妙的神通,才總算養成這麽一個由古至今獨一無二的小怪物……”

福滿子已對上清門渡劫之法有十足猜測,但亦不免為上清門手筆駭然,驚道,“此女氣運雖然此時弱小,但她這身份,勢必攪動風雲,將周天氣勢全裹挾在她身側,她一個金丹修士,如何能從氣運絞擰之勢中存活……啊!”

最後一聲,卻是感應到氣勢場中,那威力無限,暗藏無數大道的毀滅天雷,已是達到最深,仿佛將周天中所有毀滅法則全都凝聚其中,這一刻所有氣勢場中有身份的修士,無不被迫目註上清方向,便是遠隔重洋,亦不能避免,實則便是因為這一擊已牽動周天大事,只要是因果相連,心中都會生出強烈感應。

周天星圖之上,玉兔人立,金蟾吐珠,所有至寶、洞天全都將目光投落,福滿子也能隱約感應到洲陸四面八方的目光窺視,連那提燈巨人,也睜開雙眼望去,仿佛要舉燈照耀,削弱劫雷威能。上清門大陣之中,猛地沖出一道虛影,迎上劫雷,周身寶光照耀,仿佛無數靈珠紛紛而落,這虛影伸手連點,只聽得紫精山頭,鐘磬連鳴,恍惚間奏出洪荒古樸聲樂,那劫雷落下時,或是鐘聲對抗,毀滅遇上動蕩分割,同歸於盡,或是磬聲悠揚,在安寧之勢中化於無形。那虛影似乎法力無盡,應付自如,竟無需旁人襄助,便將天劫之力應付大半,所奏樂曲也越發嫻熟,竟是在渡劫之中,更有精進。

“容道友竟是在這二百多年間,圓滿九層道基……”

浮宮之中,莫神愛雙眼晶光閃閃,一道說,一道不禁有些心虛,往自己內景天地看了一眼,又忙輕嘆道,“原來替身之意,竟是用在此時。我原來心中還暗自奇怪,上清門如何護不住一個東華劍使,未免也太沒有擎天三柱的氣量。原來是自入門伊始,便推算到了今日麽?可,可若是寒雨澤中,少有行差踏錯,讓容道友隕落其中,那……”

“那今日劍使渡劫,便是十死無生,又或是氣運有變,她就無法圓滿十二道基,只能等異日回頭修補。”萃昀真人嘆道,“修道之路,本就是千難萬險,功虧一簣,便是天差地別。於劍使姐妹,只是秉心而為,便是我等,天命棋盤威能高妙,也是到了今日,有你之助,方能看穿楚真人苦心。這移花接木、李代桃僵之策,便是自入道之初便已設下,寒雨澤中,若無替身,許多遭遇都將由劍使生受,這便是替身已是截取去了劍使氣運,也唯有因此,今日才能瞞過劫雷,為其消融劫數。”

兩人正談論時,鐘磬一曲已畢,那虛影再不留戀,回身要走,卻被劫雷擦過,如星子般墜入紫精山中,上清門大陣不知何時已悄然撤去,只有團團雲霧遮掩,正是天命棋盤,那劫雷一聲炸響,餘力直追,落入雲霧之中,劈得雲霧搖搖欲墜,但卻依舊不可能散開。

劫力直入下方某一洞天,但外人受天命棋盤遮掩,已是觀看不清,便連莫神愛也要央求萃昀真人借來法力,方能勉強看出端倪,道,“那雷現在在劈小慈呢,只是她身軀端坐蓮臺,好像……好像神識還不在此處。”

萃昀真人嘆道,“這正是時空穿梭,若我猜的不錯,此女神念現在正在因果聯系最為緊密之處,隔了重重時空消彌天劫之力,魂體分離,兩處渡劫,又有替身為她分擔小半劫力,終究是小天劫而已,如此手段盡出,只是看著兇險,實則卻穩如泰山,她再沒有隕落的道理。”

莫神愛心系阮容,又看了數眼,終究一無所獲,也是精疲力盡,不敢再看,捂著眼睛只是亂揉。天真地道,“爹爹,你感應到劫力將完時便告訴我,我可不要錯過結丹時的異象。”

萃昀真人失笑道,“你就只想著這些,也不想想,天命棋盤受劫雷劈過,是否會受到損傷。”

莫神愛奇道,“便是受了損傷,又能如何?上清門為擎天三柱,如今又有東華劍鎮壓,劍使結丹,拔劍在即,便是少了天命棋盤,東華劍在手,這般攻伐利器,便是和天地六合燈對上也不落下風,旁人還能如何?”

她隨口一句,倒是把萃昀真人給她設的幾層問題給說破了,萃昀真人竟無話可回,幹笑數聲,道,“不錯,不錯,倒是我少了計較。”

莫神愛道,“爹爹別說反話了,若是天命棋盤受損,楚真人隕落,想來你們洞天博弈,又要有天翻地覆的變化,只是那和我也沒甚麽關系,我現在最想看的就是小慈結丹時會有什麽異樣……來了!”

卻又哪還要人提醒,心中一陣悸動,睜眼望去時,只見天地之中星圖隱現,竟是中央洲陸乃至外洲蒼生,只要擡頭便可觀望得到平日罕見的天星寶圖,在上清門上方,東華劍之側,十二層高臺層層亮起,白玉欄桿、金瓊華表,其上承露盤中,一枚金丹煌煌如日,轉動間激起風雲無限,氣象萬千。

“一轉風雲動!”

紫精山頂,楚真人仰望天際,喃喃自語,他七竅流出血跡,氣息衰敗已極,身旁林掌門、王真人均有凝重之色,林掌門道,“師尊……”

楚真人搖手道,“不必如此,此女殺劫之重,世所罕見,我已註定死在她手中,只是此尚非其時,她還需我天命雲子,遮掩根基。我將隱入虛實之間,再待時機坐化,此後宗門前景,皆交付於你等眾人,盡興而為即可,來此一世,又何須委曲求全。”

雖只有兩人圍坐身側,但這一句轉頭交代,似又是對著氣勢場中其餘洞天,一眾氣勢,均露出欽服之意,楚真人點頭又笑道,“她結丹之時,便需我以身相殉,待到成嬰之日,又該如何?”

這一問竟無人能答,楚真人亦並非求個解答,一語說畢,忽而促狹一笑,道,“這已不關我事,是你們的煩惱了。”

不待眾人回話,又是仰頭笑道,“四轉丹液生,五轉精炁起,六轉福運通,七轉人嬰隱,八轉洞天門,九轉人之極,十轉氣運湧,十一因果現,十二道韻悟,十二道韻悟,哈哈哈哈,十二道韻悟……十二道韻悟……我瑯嬛周天終有一子,可了悟道韻,鑄成道基十二,鶴年又有何憾,又有何憾……”

隨他蒼涼笑聲,那金丹已轉過十二轉,最後一轉牽引玄妙道韻,令天下眾修如癡如醉,蒼生若有所悟,金光逐漸散去,那道基虛影,也漸漸消融,紫精山中光華大放,似有紅日投峰而來,逐漸化為一名彩衣少女,雙目緊閉,寶光內蘊,已是將劫力全數煉化,金丹由虛化實,成就了那未來道祖果位。

眾真人神色各異,都是閉目參悟,不知過了多久,方才逐一蘇醒,再看楚真人,早已杳然無蹤,只有那一絲渺渺氣機,聯通天命雲子,是他與此世最後的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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