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67章 一場嬉戲

關燈
正當此時,寒雨澤外青空之中,氣機極是繁盛,眾元嬰、金丹均以神念相迎,點點氣機猶如繁星,在澤外閃耀應和,築基修士便是不必和寶雲海時那般封閉五感,也多是感到壓迫甚強,紛紛祭出法器防護氣機侵擾。阮慈被王真人裹在神念之中,心中暗想道,“此間氣勢沖突如此激烈,若非有洞天修為,只怕根本無法裹挾築基神念到此,看來容姐註定要錯過這場機緣了。也是掌門沒來,若掌門來了,便是容姐被帶來此地,而我只能在下頭看著。”

此時兩人神念雜處,對彼此念頭感應都較平時清晰,王真人的神念猶如大海一般深遠莫測,卻又仿若靜湖,未有一絲波動,阮慈活潑神念映襯之下,便顯得尤為好動,王真人傳來一道意念,道,“專心些,不要胡思亂想。”

此地多是洞天化身,與那元嬰修士一道搶占場內氣機,各自占去份額,這樣大能修士當面,根本不必動手試探,光是氣勢場中的氣機較量,便可分出修為高下,以王真人的修為,自然穩穩占據場中最大一份,但要令氣機平靜無波,不受那氣勢劇變之勢波及,也要一番功夫。阮慈心知這是為了護住她的神念不被震蕩影響,當下也就收束心思,不願給恩師添亂。

隨著清善真人越來越近,場中猛然多出一股霸道氣勢,仿佛天生便如此巨大,其餘氣勢全都不得不為其讓出餘地,有些氣勢不免因此驟然波動,若是修為淺薄些的金丹修士,此時便要受到輕傷。唯獨王真人仿佛早有預料,氣勢徐徐退去少許,為清善真人讓出一頭地,更借勢往前一推,己身氣機隨清善真人前行之勢,往前沖入遙山宗大陣之中。

清善真人所化氣機,前行之勢一往無前,絕無半分耽擱,除卻王真人之外,另有一股氣機也是早有預料一般,恰到好處地迎上其前行之勢,一左一右附其驥尾,更助其氣勢,身後那百餘氣機景從其後,更多的卻是粘附清善真人氣勢,談不上襄助。

遙山宗大陣只隔絕修為,並不隔絕神識,眾人沖入寒雨澤中之後,卻能感覺到凍絕法則在虛數之中蔓延縱橫,猶如一道道冰墻,阮慈神識在王真人羽翼之下,依然遙遙感到一陣寒意,仿佛一旦觸碰到凍絕法則,神識也會因此凍結剝落,從虛數回到實數之中。但清善真人卻是絲毫不曾猶豫,穿過凍絕法則往前行去。

他的氣機十分古怪,似乎已介於虛實之間,穿越法則時,便是正在那玄妙狀態裏,並不像是巨物沖破冰層一般,帶來極大動靜,但便是如此,那凍絕法則被洞穿之後,也有片刻破綻,王真人與另一股氣機便是恰到好處,在那轉瞬即逝的時機之中,從這間不容發的縫隙之中穿過。這兩人氣機雖然極為龐大,但在這一刻卻又仿佛只有芥子微塵一般,那轉瞬即逝的微小孔隙,則如天地宇宙一般闊大。

阮慈每每穿越時間,都要經過這仿佛扭曲的尺度之中,如今已是逐漸習慣,驚異漸退,卻每每仍是有會於心,在這尺度之中,仿佛領悟到了無窮道妙法則,只是尚且不能付諸言語。她全心體悟法則變化之時,也是隱約感到一股微弱熟悉氣機,正是莫神愛,想來萃昀真人對她十分疼愛,此次也將她帶在身邊,要讓她見識見識這無窮造化之奇。

兩人便是互相感應,也無法交流,只能各自安心體悟,而王真人與萃昀真人身後的大量修士,便有許多不及借勢穿越法則破綻,被凍絕之力所傷,只能狼狽退出。便如同徐少微、仲無量等人的修為,只因未入元嬰,勉強跟了一段,也只能知難而退,黯然返回法體之內,便是如此,也已得了不少說不清的好處。

神念遁行,是何等迅捷?清善真人須臾間便穿越大澤,來到絕境之絕,此處的凍絕之力更加凝練,縱橫交錯如有實體,還有隨處可見的空間波動,在神念觀照之中,便如同煙花一般在場中隨意綻放,清善真人至此終於稍稍緩下速度,但並未停滯,仍是維持氣勢,盤旋片刻,萃昀真人氣機之中,有兩道靈光輕輕亮起,像是目光投註,清善真人便仿佛尋到了什麽,往一處黯淡空間而去。

“這神目女,的確不凡。”王真人也在神念中隨意感慨一句,他們此時仍在清善真人之前的軌跡之中,總是慢清善真人一步,借她的力,也助她的勢。“你且看好清善這一招。”

阮慈心中也有些好奇:她原本以為道韻屏障極其堅固,想要打通,需要虛實之中同時發力,便如同涅槃道祖逃出瑯嬛周天時一般,是在以果為因,誘使道奴上使出手,事前又將一些神秘東西給了自己,這才能夠逃走。但寒雨澤一行,又覺得似乎離開周天也不是什麽難事,大玉周天那些修士不就是輕松進來了麽,雖說他們可以橫穿道韻屏障,不會受到任何阻礙,但種十六從空間通道中跌落出去,也讓阮慈仿佛看到了一條路子,只不知道他跌落出去之後,會是怎樣一種狀態罷了。

正是好奇之時,只見清善真人所化大星之中,放出一段五彩毫光,光芒過處,那黯淡空間頓時開始綻放扭動,只是韻律和阮慈慣見的不同,便好似莫神愛所說的那般,‘在見到這色澤之前,並不知天下還有這種顏色,直到見了別樣顏色,這才知道原來生活中充斥著這般色澤’,這韻律也是這般,在見到以前,阮慈根本很難意識到所有事物身上都還有一種一樣的韻律,和此地相反。因此這空間扭動之勢,看著便十分別扭不適,卻又有一股讓她隱隱熟悉的感覺。

她定睛望了一會,突然明白過來,這扭動之態和她意修時穿越甬道所見有一絲相似,不由暗想道,“清善真人這是……這是在倒轉時空!”

王真人神念傳來,微帶一絲讚賞之意,道,“不錯,他要找回種十六,便只能從他跌落的空間甬道出去,否則便是在此地再打通一個孔隙,便不說清善是否能夠辦到,也是差之毫厘失之千裏,不可能在錯綜覆雜的空間之中,尋回種十六。”

以一己之力,扭轉時空,這便是洞天真人的威能。連神通廣大的元嬰修士也無法想象,而道祖所能,又完全是另一重天地了。築基修士當此,只怕也是目眩神迷,真不知這些修士如何從煉氣期修煉上去,到最後成就這般偉業,若是心志不夠堅定,只怕自慚形穢,連道心都要動搖。

阮慈已見過不知多少大場面,雖然也驚嘆清善真人道法精純,但卻依舊心無雜念,只是如饑似渴地觀想著這扭曲韻律之中蘊含的道理,只見剎那之間,那空間微微一扭,已是有一道五彩光芒綻放,便是那空間裂隙,被追溯到了自行彌合之前。

這光芒才剛綻放,只露出一道微不可見的孔隙,在阮慈感應之中,還算是若有若無,那大星便隨之急墜下去,穿過不見,阮慈只覺得眼前一花,王真人已裹著她追著大星而去,她眼前仿佛又出現了一條長長甬道,扭動著五彩符文,連神念都被符文扭曲拉長。

時間長短已難分辨,阮慈終究和王真人一道,再度脫出周天屏障,此時回首望去,卻又和上次不同,沒了道奴上使那超然視角,只見身後的瑯嬛周天,乃是不辨其形的龐然大物,而身前則是無窮虛空,無邊燦爛星光,還能隱隱看見如黑霧一般的天魔,在極遠處圍繞一處光團啃噬,那光團身後拖著長長的雲氣,蔓延到周天障壁之上,阮慈定睛看去,雲氣之中滿是道韻香花,原來種十六雖然落到周天之外,但依舊沒有真正脫離瑯嬛周天,己身氣運,依然和道韻屏障相連。

再回望來人,果然不論清善真人還是萃昀真人的氣機,身後都拖曳了長長雲氣,王真人自然也不例外,還有數道氣機在那空間甬道湮滅之前搶了出來,此時都各自觀望周天星數,倒對種十六的生死並不如何留意。

這周天星鬥,對洞天、元嬰修士似乎十分重要,但對阮慈來說沒什麽用處,她只看了一會,發覺此時看出的周天星圖,和寶雲海那一次看到的又有許多不同,將分歧之處暗暗記下,便去關心種十六,暗道,“他失落在外都好幾個月了,便是法力深厚,但臨走以前把乾坤囊給了容姐,沒有靈玉補充,法力也該用盡了罷,怎麽還沒死嗎?”

清善真人此時終於露出真身,倒並非是上次那冷漠貌美的巨人女子,而是形容十分相似的俊美男身,他似乎並未帶出天地六合燈,只是伸手一招,那光團便驟然大亮,將四周天魔黑氣燒盡,照出其中團身而抱,宛若稚子沈睡的種十六。種十六懷中抱著的那盞小燈,也是油盡燈枯,只餘最後一絲燈油,被清善真人一招,燈芯熊熊燃燒,帶動種十六,往清善真人懷中投來。

清善真人將種十六抱在懷中,回身更不停留,竟連一眼星海都未曾觀望,周身衣袂,便如同被那小燈最後一絲星火點燃一般,燃起熊熊火焰,向來處那道裂隙投去,那空間裂隙本已逐漸彌合湮滅,吃火一燒,又再扭曲起來,逐漸露出一道孔隙。

此時清善真人已是化作火人,須眉鬢發都燒成片片飛灰,眼中更是噴出火焰,仿若天降神人,卻又透出一股氣勢將盡的淒清,他側身對萃昀真人氣機所在微微頷首,將種十六往裏一推,己身也在悄然間燒成飛灰,再不覆存。

阮慈這才知道他為何絲毫不看星空,原來是算定了自己這化身的法力,並不足以支撐回去,心中亦是燃起欽佩。王真人也道了聲‘倒是算得好’,他仍是不疾不徐,待到孔隙將要彌合的前一刻,方才將身一合,沒入甬道之中。

在甬道之前,隱約還能看到莊真人等元嬰神念,他們不若王真人把握得好,因此只能早些回去,少了清善真人氣勢遮護,神念要穿越寒雨澤回歸本體,還要頗費一番周折。不過此次能隨清善真人出得周天,依然是難得機緣,據阮慈所知,寶雲海那次,便是只有眾洞天真人分神才有機會出去。

王真人出了甬道,萃昀真人竟還未走,神念化為人形,將種十六托在懷中,見到王真人出來,含笑打了個稽首,笑道,“紫虛真人有禮了,在下要護持師侄出澤,身畔頑劣女兒無人照應,可勞煩真人將其帶離,勿令其聒噪心煩?”

王真人所化氣機微微閃爍,萃昀真人便托出一點靈光,往王真人處吹來,莫神愛氣機落入神念之中,頓時便是一陣閃爍大亮,阮慈不由失笑道,“你便是開不了口,也是這般煩人。”

莫神愛畢竟並非上清門人,在這神念之中不如阮慈自在,似乎不能傳遞念頭,只是明明暗暗,阮慈看了好笑,也不理她,問王真人道,“真人,我們這便自行尋路回去麽,不和他們一起了?”

王真人傳來一股許可之意,阮慈又問道,“此次出去之後,寒雨澤是否要永遠封閉起來了?”

她眼前突然出現一幕景象,便是王真人和萃昀真人聯手,往寒雨澤中註入靈力,令寒雨澤水面之上,靈花蜿蜒盛放,不知要比此前更茁壯多少,那細若游絲的氣根也是猛地膨脹開來,仿若參天巨木,往下蔓延生長,直直伸入黑水域中,將上下水域封鎖嚴密,那無色寒水,也漸漸變成深綠色的靈漿,把如同剔透水晶的寒雨澤盡皆染成綠色,仿若是鑲嵌在天地之間的綠水晶。

此處曾被大玉修士入侵,留下氣機痕跡,便是空間甬道已是湮滅,但有這因果在,終究便有手段再尋突破,清善真人方才便是最好的例子。以瑯嬛周天對大玉周天的忌憚,做此安排並不奇怪,而在這般神通之下,想來不論是救了阮容的神秘金丹修士,還是大玉周天餘下那兩人,也都再難藏身,是生是死,總要有個結果。

莊真人此前也提到‘要等清善真人一等’,如今有此安排,阮慈並不奇怪,只是惦念著一事,便道,“恩師,萃昀真人護送種道友也要功夫,我們是否還能在這裏徘徊一段時間?”

莫神愛閃閃爍爍,似在疑惑,阮慈並不理會,只央求道,“恩師呀,可以嗎?”她知道王真人定是能感應到她心底的念頭。

王真人並未回答,在此地停駐片刻,氣機往南方閃去,這並非眾人來時方向,又是惹得莫神愛一陣閃爍,阮慈喜孜孜道,“你且別說話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必定投你的胃口。”

神念遁行是何等迅速,此時便是沒了清善真人,王真人神念也並不畏懼那蔓延縱橫的凍絕法則,只在尺度之中自如轉換,從法則之中輕巧掠過,不過片刻,莫神愛氣機便是一陣大亮——她已是隔遠見到了在澤水中嬉戲的宙游之鯤。

阮慈素喜這洪荒異種,更兼得此鯤之助,才能救出阮容,心中對這宙游鯤已十分親近,那宙游鯤似乎對她也與別人不同,尾巴一甩,並不如此前那般,對眾人不理不睬,龐大身軀中放出陣陣波動,將那凍絕法則全都拍碎,更對阮慈流露一股親近之意,似乎已知她的來意,更在召喚她上前一道嬉戲。

阮慈只覺得身上一沈,不知何時,神念已是化為人形,莫神愛也站在身邊,和她並肩而立,除了身上放出熒光之外,與活人並無不同。兩名少女相視一笑,莫神愛神色又驚又喜,歡悅無極,猛地往前一躍,宛若游魚一般,繞到宙游鯤吻部,和它嬉戲了起來。

她身具神目,自然是要喜歡這些宇宙奇觀,阮慈就猜到莫神愛一定雀躍不已,不過見她調皮,仍覺有趣,便放下一切思慮,隨著莫神愛一道沖了出去,她本是神念化形,大小也是隨自己心意,此時便是忽大忽小,惹得宙游鯤團身追逐,偌大一條巨鯤,此時也終於現出了一絲幼年模樣。

王真人亦是化出人形,立於場中一角,挑眼凝視宙游鯤星光閃爍的魚身,也不知在沈吟著什麽,雙眸猶如靜湖,將那星空游魚,與這兩名少女閃著熒光的身影,如數映出。

也不知過了多久,仿似眾人心中都有了明悟,面上歡容漸退,別情輕起,都知此時相聚已罷,便當分道揚鑣,卻也是盡興歡會,不留缺憾。宙游鯤低鳴一聲,潛入虛實之間,往天邊而去,氣機漸遠,已是脫離本方世界,要往星海中遨游而去。兩名精靈少女,亦是你追我趕,跑到王真人身側,各自化作流光,向他袖中投去。剎那間,方才還是熱鬧不休的水晶天地,便只餘空蕩蕩透明寒水,只有王真人淡青身影,立在一角,猶自未動。

王真人垂下眸光,伸出玉掌緩緩攤開,掌中熒光微亮,一個小小光點浮浮沈沈,漸漸化為小小阮慈模樣,在他掌心擡眸望來,笑嘻嘻地說道,“真是一場好嬉戲。”

定睛望去,她長發垂肩、明眸雪膚,哪裏又還有一個小字,只是面上一團天真浪漫,歡喜無限,眸色純凈無瑕,卻又終究仿若稚子,不染半點紅塵。俗世萬千,宇宙至寶,與她而言,似乎也敵不過這一場盡興無憂的好嬉戲。

王真人收攏手心,重將光點送入袖中,薄唇微揚,低聲道,“開心就好。”

他閃著熒光的容顏驟然崩解,氣機霎時遠離,此地再無絲毫變化,只有凍絕法則悄悄蔓延而上,填補空虛。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