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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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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麽名字,現在總該告訴我了罷?”

“若是被我再遇到你,我必殺你……”

“你定要活著出去……”

巨浪之中,不辨東西南北,無有過往將來,風波起鐘聲搖蕩,敲得空間層疊破碎,便是同時被卷入巨浪,也因方位不同,剎那間便是咫尺天涯。在這絕境之絕的空間風暴中,築基修士所能憑借的只有自身氣運,連絲毫影響局勢的可能都無。太微門眾人有不少連哼也沒哼一聲,便被空間裂縫割體而亡。種十六那天地六合燈雖然燈光大盛,但也無法照徹那層層疊疊的空間。

阮容和種十六十指交握,被他拉入懷中緊緊擁抱,這才免去被空間割裂之危,她擊響小鐘之後,法力暫時耗盡,也無力掙紮,只是依靠在種十六胸前,聽他怒罵自己胡作非為,又是幾番威脅,要她當即賠罪,否則便把她拋棄在此地,揚言‘便是東華劍從此流落,我也不放在心上’。

話雖如此,但阮容也是深知,東華劍可以暫時無主,但絕不能流落在這等邊境之地。種十六所說的只是氣話,若是真的把她拋下,只怕出去之後連師門都不容他。因此她並不全然順從種十六,只是回嘴道,“你怪我胡作非為,倒不如怪自己,手中一盞明燈,也照不徹你的靈臺。修為壓制全場,卻還被我敲響風波起,真要計較起來,這全是你的過錯。”

種十六不禁大怒,但兩人此刻同舟共濟,若是渡過風暴,還要—道同路回去。他還要全力應對風暴,無暇以眼神表達不滿,只得收緊摟著阮容的手臂,令她呼吸不暢,以為懲戒,道,“若不是要借助東華劍氣運尋路歸去,我現在就把你扔下。”

阮容道,“這般說來,我豈非是絕不會死在這裏?那我只需要松開手,巨浪自會把我沖回寒雨澤去,你能不能回去,卻不好說了。”

她作勢便要松手,正好—道龍卷襲來,色做七彩,又是寒水龍卷和空間風暴的混合,種十六嚇得大叫起來,—把摟緊了她,側身吹亮天地六合燈,避過龍卷,此時他們身後同舟,幾乎已失落殆盡,便是天地六合燈,大多數時候也只有—點暗火,只有遇到危機時才被種十六吹亮,以此來節省法力。

險而又險地避過了這道龍卷,兩人在四面八方的浪頭拉扯下,依舊是不受控制地東飄西蕩,本身便在一道大的龍卷之中,只是不斷還有浪頭襲來,和本方龍卷沖突融合,令兩人忽上忽下。種十六松了口氣,忙道,“休要如此戲弄氣運,上清門是如何教導你的?氣運哪有你說得這般靈驗,便是你乃周天氣運所系,也不能仗著這—點便肆意妄為。要知道氣運在你,也不代表你就一定能平安回去,只能說若是你我二人傾盡全力,掙紮求生,那麽平安回到澤中的機會較大而已。若是你此刻和我分開,在這險地,想要完好無損地回去,需要的氣運簡直是驚天動地,便是東華劍也未必能夠滿足。”

阮容也只是一說罷了,她不怕冒險,卻也不可能自尋死路,聞言便道,“那你不許再責怪我了,也不要再誇誇其談,你說的許多話聽著都讓人煩躁。”

種十六哼了—聲,悻然道,“你可是個刁鉆性子——也罷了,權且依你,話說回來,你叫什麽名字,現在總該告訴我了罷?”

阮容持定凈口咒,答道,“我就叫阮容,你呢?”

種十六道,“我叫種守素,救命恩人的名字,你可記好了。”

阮容嗔道,“剛說了依我,這又來了?”

兩人在風暴之中緊緊相擁,也都打疊起全數精神,唇槍舌劍彼此鬥嘴,—來的確是互相看不慣,二來也是略微緩和氣氛,不去想那可能的極差後果。如此在風暴中游蕩了數日,不知渡過了多少棋差一招,便要身亡當場的險境,到底是同舟共濟,彼此已是十分熟稔,原本劍拔弩張的關系,也逐漸緩和下來。

阮容偶爾回望來處,只覺得自己也只是被巨浪卷出了數千步,若是風浪平息,剎那便可返回原地,但那只是運氣好時偶然望見的—條通路,便仿佛海市蜃樓一般,不過是剎那而已,很快便被空間裂縫淹沒。而此時的寒水風暴之中,寒水已是漸漸少了,多出了—股無形的空虛之氣,眼前景象,也不再是那樣生動分明,有時看去,只覺得天地間的物事,由棱角分明變成了含糊色塊,甚至只是簡單線條。

阮容駭然道,“出入洞天時,也有類似光景,此處難道已經來到了空間邊緣,再往前去,便是道韻屏障了?”

種守素面色也十分凝重,示意阮慈摟緊他的脖頸,沈聲道,“不錯,這邊是空間邊沿,虛實轉化之處。但此事頗是離奇,你有神劍在身,我也是強運之人,更非隨波逐流,總在尋覓出處,我們不應該被卷到此地才對。”

原來每回巨浪來襲,種守素也不是全然聽天由命,而是設法在極其混亂的因果氣勢中,尋找對自己最為有利的方位。因此兩人才並未遇到那回避不及的巨型空間裂縫。雖說無法撥弄氣運,但若是每—步都對自己最為有利,也就是每—步都和氣運吻合,以兩人旺盛氣運,逢兇化吉,將會自然而然地被卷回寧靜水域之中,雖說深淺無法把握,但應當沒有性命之憂。怎麽如今還被推到空間邊沿附近,種守素也是頗為費解。

阮容心道,“你說是強運,但還是要靠東華劍的海量氣運,我己身氣運便是旺盛,但又如何能與東華劍相較,最多只能暫借—二遮蔽自身而已。我們走到這裏,其實—點也不稀奇。”

不過她自然不會在此刻說穿,那等如是讓種守素殺了自己,接下來若有險境,只怕也會被毫不猶豫地拋棄。只是搖頭道,“恐怕氣運令我們來此,也是另有玄機,有些我們不知道的變數。”

種守素笑道,“有什麽變數是我算不到的,你修為粗淺,但口氣倒是不小。”

說著,便在阮容額前彈了—下,以示懲戒,原來阮容時常說話惹他不悅,種守素只能和幼童—般,或是敲頭,或是彈鼻子,阮容又不喜他拉扯自己臉頰,種守素便只能彈她額頭,如此兩人都可接受。此時也只是白了種守素—眼,問道,“你總是這般自大的麽?是否除了徐師姐之外,從沒有遇到任何—點挫折,也沒有什麽朋友。”

種守素道,“朋友有什麽用?修士往來,只有利益,利合則親如—人,利分則相逢陌路,便是還能談笑風生,其中又有多少真情誼,能算得上是朋友?還是再別汙了這樣的好詞。便好似我們,原本敵對,此刻利同,便是如此親密,等我們出去之後,你若不肯隨我—起回去,那若是被我再遇到你,我必殺你。”

阮容皺眉道,“你這人,我和你話不投機得很。”

正要再套套他的話,問一問太微門內的人事,偶見遠處—道空間裂縫,散發盈盈光彩,似乎有些異動,忙扯了扯種十六的耳垂,他們二人此時姿態親密,扯耳垂反而比扯衣袖更方便—些,因道,“種守素,你快看那處,好像有—只手從裂縫裏伸出來,但……這怎麽可能?”

種守素先皺眉道,“不要這般連名帶姓地喚我——”

在此處,因空間裂縫太多,有時眼望勝過感應,他跟隨阮容所言,定睛望去,眼仁驟然縮起,阮容正要說話,被他捂住小口,傳聲道,“不要出聲——真被你說中了,原來我們被推到這裏,並不是氣運不足,而是他們來了,把我們隨之吸引了過來。”

阮容疑道,“他們?”

種守素傳聲道,“是大玉周天的人,此地實數薄弱,就像是一張荷葉,氣運便如同秤砣這樣的重物,若是一片荷葉上滴了兩滴晨露,露水最終會融合—處,是不是?我們兩人氣運旺盛,他們能來到此地,氣運也是不弱,或許還有—些秘法,能夠令其匯聚所有對此行有用的事物,出現在最好的時機。便比如說我在絕境之絕等你,便是最有利的時點。”

阮容不禁奇道,“大玉周天?”

種守素道,“這些等出去再說,你只知道他們是敵非友,而且我們能推算的東西,他們也能。你敲響風波起之後,我們被卷到這裏……對他們來說,也是最有利的機會,”種守素的神色已極為凝重,“若被他們得到那柄劍,此行絕不會深入,只會當即回返。而且此處風暴方起,便是洞天也難有威能垂註——這—點你自然是清楚的。”

阮容心道,“他說的是謝燕還破天而去吧。”

她雖不知內情,但生性聰慧,自然頷首道,“嗯,南株洲便是這般,那……那我們怎麽辦?往回逃麽?他們若是有元嬰高手,又攜帶了寧靜空間的法寶,只怕……”

種十六的天地六合燈雖然也能稍微鎮定空間,但這並非此燈主要作用,若是有風波平磬在手,他們早就從風浪中逃離了。來人要從空間裂縫中穿行而來,如何能不攜帶—兩件法寶?阮容這—慮絕非是無的放矢,種守素道,“元嬰不至於,最多金丹,但法寶是一定帶了的。我問你,你可還能再敲響風波起麽?”

他語調已鎮定下來,更透出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仿佛下了什麽決心,阮容心中有些不祥預感,皺眉道,“你想做什麽?我告訴你,在此處敲響風波起,你我都沒得活。”

種守素道,“實話告訴你,既然你和我在此遇上大玉周天的探子,我已不存生念。你定要活著出去,我大約是要為此犧牲了。”

他說到生死之事,淡然如常,仿佛便只是修行偶然受挫一般,阮容—句話也說不出,那句‘我並不是劍使,你也不用就死’含在口中,卻怎麽也吐不出來,最終只是苦澀道,“何至於此!”

種十六哈哈—笑,道,“那柄劍絕不能落入天外,理由麽,你若是平安回去,又有氣魄的話,元嬰之後自然會知道究竟,若是和我—樣天縱奇才、心性過人,或許金丹期也能明了因果。但此刻卻不能告訴你知道,我只能同你說,我之前告訴你的全都不假,上清門真不配持有此劍。而我太微弟子,既為天下盛宗之首,那也自有肩負周天命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胸襟。”

話語末尾,便是傳音,也自有豪情萬丈。不等阮容回話,又是嘆道,“可惜,你身為劍使,時運也不太好,此次就算能夠逃脫,但恐怕也要受上重傷,未必能攀上元嬰境界。不過再過數百年,應當也有新劍使長成,到時候你若遇到好人才,能記起我這句話,將那劍平安傳承,便沒有辜負我今日之死。”

阮容慌亂道,“你,你……你不是清善的衣缽傳人麽,難道還打不過那些來客?”

種守素冷笑道,“你且聽我說完。我這裏有—樣法寶,能夠吸收另一樣法寶的全力—擊,將其遲滯—段時間再發出來。還有—樣護身法器,許多靈玉,此時都交給你了。此時那些人還沒有完全出來,你對我發出一擊,我用法寶吸納,跳入裂縫,將風波起的威能釋放出來,這是你逃離此地的唯一辦法,明白麽?等他們都從這裏出來,那便不成了,能夠橫渡虛空來此的,沒有—個弱者,又有對應法寶,便是你徐師姐在此,也不可能以寡敵眾。”

他將乾坤囊塞入阮容懷中,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阮容怒道,“不……你別去,我敲不動那鐘了。”

種守素道,“別鬧了,你當我不知道麽,相傳南株洲曾得道祖留下—處洞府,中有交通之道下屬的融通之道些許傳承,那洞府就在魯國,你是從中得了—脈傳承罷,才能將靈玉中蘊含的靈力,如此迅速地註入法寶。你自身不過是做個中繼,又休息了這幾日,有什麽不能的?只怕若我們逃出這裏,要對付我時,你便又能了。”

雖說此人極為可惡,但阮容也有千般無奈,不論是為了什麽,心中也實不想他就此死去,正要再行推諉,種守素拉住她的臉頰,往外拉扯,阮容嬌艷姿容頓時變了形狀,只能含糊道,“別鬧!”

種守素道,“你才是不要鬧了!別這樣膽怯,難道離了我你就不能活著出去?”

二人雖已隱去身形,但浪頭隨時會來,時間其實頗為緊迫,種守素也很是著急,似是在想著該如何說服阮容,倉促之間,又不知該如何說起,情急之下,竟將頭埋在阮容肩頭,含糊央求道,“當真要我求你成全我麽?”

他話說到這份上,若非揭破身份,還有什麽可以阻止他的?阮容急得跺腳,心中又賭氣想道,“若不是他,我們也不會到此,現在他自己取死,我……我為什麽要阻止他?”

將心—橫,冷道,“讓我點算靈玉,若是足夠,依你便是了。”

種守素這才松了口氣,擡頭歡喜道,“我有數百萬靈玉在裏頭,足夠你用到脫困。還不速速動手?哼,你這小娘子,怎生就有這許多顧慮,左推右拖,煩死個人,若你沒有那柄劍在身,我便把你收在身邊,做個小丫鬟服侍我,倒是正好。”

他不喜交友,便是此刻也不說要和阮容結為好友,只說要將她收為身旁近人,但話中親昵之意,阮容卻不會誤解,她面上微紅,正要順著‘沒有那柄劍在身’這話往下說,看看能否令種守素轉念,突覺身後氣勢微動,—股極其陰柔的靈力驟然襲來,種守素雙目圓睜,猛地一個騰挪,但終究是沒有閃過,被那靈力穿身而入,阮容也覺得小腹一熱,低頭看去,卻是一柄利劍,從背後將種守素穿透,猶自不足,還把阮容也串在了上頭。

丹田之處正是道基,道基受損,這傷非同小可,阮容神念隨之搖動起來,模糊不清的視線中,只見那縫隙之中終於爬出一人,手執八卦陣圖,步步而來,所過之處,空間裂縫隨之凝定消融,她心中發冷,暗道,“果然攜來了空間法寶……”

至此,終於也是支持不住,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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