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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近乎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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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雲海潮汐再起,孩兒們怕是要歸來了!”

短短數月時間,對修士而言彈指即過,過去的十個月裏,雖然萬餘名修士沒入恒澤天中,但寶雲渡卻絲毫都不冷清,各地修士紛紛取道翼雲渡口,更有大能橫跨鳳阜河而來,等候自家小輩出關——不必多說,這都是盛宗大能,對弟子深有信心,才會特意真身前來,免得恒澤玉露攜出之後,又有什麽不測之變。對築基修士來說,只要把玉露帶出恒澤天,爭鬥便告終結,但對長輩而言,戲肉還在之後那段行程裏。

“呂真人,許久未見,不料這次竟是你出面接引弟子。”寶雲渡口前方,一位繡衣女郎滿面帶笑,同呂黃寧搭訕道,“上回一別,恍惚已是千年了。”

呂黃寧咳嗽了一聲,臉上微微帶出一絲苦笑,“張真人不記得了,五百年前,你來紫精山做客,我們還曾見過一面。”

張真人啊了一聲,偏頭思忖半晌,方才是歉然一笑,“年老,記性也差了,真不記得,呂真人還請見諒。”

但凡修道人士,多是過目不忘,若非呂黃寧特意持了什麽神通,張真人萬萬沒有不記得的道理,這是在隱隱譏刺呂黃寧在門中已是落魄無名,數百年前那次造訪,連被張真人看在眼裏的資格都沒有。寶雲渡口左近或坐或站的幾名大修士,對此無不了然於胸,諸般眼光望來,都是要看呂黃寧的反應,氣勢場中,更是早已明爭暗鬥,各分陣營,爭奪起了場中的主動。

呂黃寧脾氣極好,微笑道,“張真人貴人多忘事,也是有的。”

他氣勢如一塊頑石,穩穩占據場中一角,不大不小,正是所有元嬰修士都應該占據的那一份,張真人氣勢淩迫,呂黃寧仿若不覺,氣勢未曾顫動分毫,張真人還要再逼近幾步,渡口遠處又有一名豹頭環眼的虬髯修士沈聲說道,“夠了,寶雲海大潮在即,張娘子你撥弄靈氣,若是亂了潮汐,我便要尋你的麻煩。”

他這話說得極有威嚴,張真人嬌軀不禁一顫,仿佛受不住此人的氣勢浪湧,鳳目已含了煞意,正要說話時,神色忽地也是一動,霎時間身形化作片片花瓣,在原地落下,再現身時已在天邊,眾修士亦是感應到了潮汐之中靈氣微妙的變化,紛紛化身前去,呂黃寧對身旁一名女修笑道,“少微,你可感覺到了?恒澤天那獨特的靈氣,千年前你初來此地時,怕沒有這樣深刻的體會吧。”

徐少微在呂黃寧身邊極是正經,聽呂黃寧這樣一問,先是微微福了一福,以示對呂黃寧的尊重,這才肅容道,“那時前來,乃是為師弟護道,只覺得恒澤天靈氣之中,有一種獨特的韻味,今日僥幸金丹小成,才能捕捉到靈炁中古樸荒蕪之意,這恒澤天只怕是本方宇宙初初開辟時,隕落在此的上古大能修士所留,小妹心中有一設想——只怕此天和黃首山有撕扯不清的關系。”

呂黃寧微微一笑,溫言道,“果然進益了不少,不過你也太小心了些,難道我還會吃了你麽?走罷,恒澤天將開,也不知小慈和鳳羽在裏頭可曾結交了什麽朋友。”

他向徐少微伸出手來,徐少微雙肩輕顫,只敢抓住呂黃寧的袖子,呂黃寧搖頭帶笑一嘆,也攜她一道化為流光,眨眼間便在恒澤天靈□□發之處化現出來,隨意擇了一處瑞雲站定,垂首望著下方那動蕩不休的靈氣大海,問道,“上回你來時,可還記得是怎樣出來的麽?”

徐少微道,“進去的時候是被卷進去的,回來的時候,在岸邊停留,將師弟首級抱在懷中,浪潮卷來那一刻,我發出法寶,將我身邊的人全都殺了,搶來玉露,被浪潮卷到雲下那靈氣大海之中,我奮力往上游動,但因帶了玉露,越游身子越重,無可奈何,只好將師弟首級和玉露一起往下拋去,被青靈門姓冉的修士撿了個便宜,他們最終得了玉露。”

說到千年前的往事,她話聲之中也多了一絲懷念,“一轉眼,黃師弟也死了一千年了,恩師因他的死訊,還傷心了幾日。”

呂黃寧亦是嘆道,“大道之中,半路撒手才是恒常,黃師弟的風姿仿佛還歷歷在目,原來已有千年不曾並肩。”

兩人都不再說話,徐少微不知不覺揪緊了呂黃寧的衣袖,似乎隱約感到有人看來,這才收回素手,皺眉回望過去,卻只見瑞雲飛舞,那處哪裏有什麽人在?

呂黃寧問道,“怎麽了?”

徐少微搖頭道,“沒什麽……只是怎麽還沒人出來?”

她眉頭微皺,“若按我那一次,大潮一起,便有人被卷了出去,難道恒澤天中,出了什麽異樣的變化?”

呂黃寧也是流露關註之色,正要說話時,忽然聽到一陣潮聲,隨後雲下大海之中,頓時多了幾股氣機,雖然微弱,但卻可以辨別,正是築基弟子往上游來,他神色這才一松,笑道,“來了,也不知他們能否游出這最後一段阻礙。”

“若是並未被同化太多,應當不是問題……啊!”

徐少微不由掩唇輕呼,“怎麽……怎麽全掉了下去?”

她嬌顏又驚又疑,“難道都是服用寶藥的那些小修士?但也不應該啊,服用寶藥越多,融入越深,身軀便越是沈重,潮水輕易是卷不動的,眼下還不到靈潮最盛之時,要等兩三個時辰之後,才會把他們送出來。眼下能出來的,應當都是那些未曾融入太多,修為也較高深的修士。他們怎麽……”

正說話間,又是一陣浪湧,但恒澤天中卻沒有一人出來,眾人至此,都知道恒澤天內一定出了大事,元嬰修士在氣勢場中互相較量的勢頭也不禁一收,那繡衣女郎落到呂黃寧身側,凝重道,“呂師兄,你可曾感應到了什麽?”

她剛才處處找呂黃寧麻煩,可現在遇到變故,卻不由得還是先找呂黃寧討教,語氣更是十分親密,遠處那虬髯修士看了,不由一聲冷笑,但也揚聲問道,“呂真人,你師從王真人,最善感應之法,心中可有什麽警兆不曾?”

呂黃寧搖頭道,“在下不才……啊,出來了一個!”

眾人紛紛激發神念,果然感應到雲海極深處,有一道氣機浮現,奮力向上游來,眾修士不禁都目註那處,只是不能出手幫忙,只能任那氣機往上掙紮游動,數次停下運氣,險象環生地冒上雲面,一個藍衣女修叫道,“是我們歸一門的孩兒!”

她長袖揚起,將那白衣弟子卷到身邊,往他體內拍入一道靈光,問道,“好孩子,可是恒澤天中出了什麽事?”

那小弟子顯得極是慌張,見到門中長輩,流淚道,“師伯祖,出了大事,沐師姐已經死了,他們,他們全都出不來了……”

他勉力游上雲頭,受那極深處靈壓擠迫,顯然已受了重傷,說著猛地吐了一口汙血,斷斷續續地道,“我沒能進去八城門,在外就受了重傷,沐師姐叫我在城外等候,自己進去看看,便再也沒有出來,後來,後來他們出來了,說了許多事情,說門內是一座永恒道城……”

永恒道城四個字剛一出口,眾修士均是面色大變,藍衣女修面沈如水,長袖連舞,為那弟子擋住了諸多大能投註目光帶來的無形壓力,那弟子卻仍是受到靈力震蕩,又吐了一口血,“正和五行陰陽道祖做那道爭……”

“道爭!”徐少微渾身毛發聳立,不覺往呂黃寧身邊靠了幾步,低聲道,“和創世道祖?”

她站得近了,方才發覺,呂黃寧一手在袖中連連掐訣,顯然在運用一門神通,聯系門內,徐少微心中一凜,知道茲事體大,登時收斂心緒,不敢再打擾呂黃寧,心中暗想道,“恒澤天果然有變化,只不知道這一次有沒有人取得玉露,這人還能出來,那一定也有人能夠出來。”

“然後呢?”

眾人已不覺向那弟子圍攏,藍衣女修亦是心急,又往那弟子體內拍了一道靈光,問道,“道爭結果如何?”

“未有結果,本來內外城已不能來往,忽然間道城化沙而去,他們都到了城外,也沒人感應到玉露氣機,聽說在戰場極深處仿佛有一絲氣息,但當時戰事膠著,沒人能夠取到,玉露便即隱去。”

那弟子受了兩道靈光,氣息終於逐漸穩定下來,擦著唇上血跡道,“今早大潮來了,我們都趕到岸邊,但卻並未看到靈氣大海,而是望見一條甬道,甬道盡頭便是瑯嬛周天,大家都趕著往前走去,然後……”

“死了!?”

“真個死了!”

恒澤天中,此時卻已亂成了一鍋粥,數千修士都圍在一條甬道之前,均是焦急萬分,甚至有人靈氣亂湧,已是被這混亂的氣勢場亂了經脈,受了不輕傷勢,“怎麽可能,難道這竟是真的?”

“我們全都出不去了?這怕不是在幻境吧!”

“大家都讓開,嘗試過一次的便退到後頭,修為最低的先來一試!”

人群中還有修士奔走呼號,更釋放靈壓,震懾眾人,“誰都知道,我們從恒澤天出去,是在靈氣大海中往上游去,修為越低,出現在大海中的位置便越高,他們向上游去,帶起一股股上浮之力,出現在深處的修士才好借力往上,否則那靈壓足以令道基受損!快,修為低的往前來!你——你來!”

幾個修士不由分說,被推到甬道之中,但勉強走了幾步,面上都是露出痛苦之色,往後飛快退回恒澤天中,叫道,“小弟也是不成!”

“彼方並非瑯嬛周天吧!我們往前走去,只覺渾身上下都是推拒之意,再是往前,便覺得靈氣全都化為利劍,莫說呼吸,便是面上身上都是劇痛。”

說著,眾人便掀開衣衫,果然看到身上已有多處滲血,和前面數百人都是一樣,“前面定不是瑯嬛周天!”

“但靈潮已起,此處便不是通往寶雲海,我們也得設法出去,否則時間一過,誰知道恒澤天內有什麽變化?千年後我等必定不存,再無回到周天的可能!”

那甬道極為寬闊,十數人站在通道口爭執,還不至於將通道口完全遮蔽,眾人也不叫他們走開,適才有數人忍著劇痛沖出甬道,但也未能游上水面,而是在眾人視野之中就落入了大海深處。是以現在敢於嘗試出去的修士也並不多。

這十數人說話間,有個白衣修士試探著往前走了幾步,本來極是戒備,但越走面色越是松弛,回頭叫道,“我可以,我可以!”

眾人剛是望去,一陣潮來,已將他卷走,隱約還能看到他在海中掙紮上游的身影,人群頓時又紛亂起來,不少人沖入甬道,十人中也有一二人可以出去,但更多人都是舉步維艱。眾人亂哄哄的,都沒個定論,阮慈在人群中冷眼旁觀,用手一推李平彥,低聲道,“李師兄,你先走,留心些,靈壓可能很強。”

李平彥不知是否從亂象悟出了什麽,轉身對阮慈作了個長揖,並不說話,往那甬道中飛掠而去,阮慈扯了一下秦鳳羽,“羽娘,你等一等,看幼文、我、沈七和小蘇都走了,你再出去。”

在這混亂至極的氣勢場中,什麽氣機都是無法感應聯系,但阮慈相信三人的能力和悟性,她盯著李平彥,見他的身影混在一群人之中,沖入甬道,腳下並不停歇,不一會便被卷走,心下也是一寬。留神看去,過得不久,只見一個高大修士奔了過來,望著她微微點頭,正是那剛入城門時和他們一起吃過一頓飯的許師兄。

阮慈心中會意,暗道,“原來許師兄還真是死在幼文手裏,和道城處罰無關,想來是幼文乘他不備,早就在他飲下的酒液中下了毒。”

她亦是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是明了,姜幼文身軀沒入甬道之中,一樣順暢被潮水卷走,阮慈緊隨其後,捏了捏秦鳳羽的手,便和她分開,往甬道中走去,一腳剛剛踏入甬道,便聽到身後有人大叫道。

“我明白了!”

“凡是參與過道爭,為道城做事的道友——”

“都是再出不去了!”

接二連三的驚呼哀嚎聲猛地響起,阮慈心中一緊,回首望去,只盼著沈、蘇、秦三人都機靈些,抓緊進來。要知道在場修士,有八成都為道城出過力,更有不少親身上陣斬殺過陰陽道兵,若是他們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實境之中,只能永遠留在恒澤天這樣的虛數之內,群情激憤悲怒之下,誰知道會做出什麽?難保有人會殺掉那些能夠出去的修士洩憤!甚至是受那極度混亂的氣勢場影響,迷失心智,盲目交手也不好說!

若是甬道前方變成戰場,秦鳳羽也罷了,沈洵、蘇景行未必能出來,而阮慈已在心中算過,此時已出去的修士最多不過數十,形成的上浮之力根本不足,恐怕帶動築基六層的修士都是吃力,非得沈洵和蘇景行也跟著出來了,秦鳳羽才好平安上游。否則看那第一個游出的修士那僵硬的泳姿,只怕秦鳳羽要受傷。

秘境之中,真是變化無常,恒澤天千年開放一次,不知多少代修士曾入內歷練,出去時至少也都是幾百人上千人,上浮之力十分充裕,根本不用如此精打細算,偏偏這一次出了這樣的變化,修為最高的秦鳳羽便很是危險。阮慈游目四顧,已見到沈洵、蘇景行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閃而過,秦鳳羽的紅衣緊隨其後,心中剛是一松,面上一陣清涼拂過,一股巨力將她推向甬道盡頭,下一刻她已出現在靈氣大海之中,四面八方壓力襲來,幾乎將她道基立刻便是壓得顫抖,若非東華劍在手腕上輕輕一跳,發出一股溫和斥力,為她稍微排開周圍靈氣,只怕阮慈當場就要吐出血來。

再一看四周,已是茫茫黑色海水,上下俱無人影,她心中一片冰涼,只覺得上升極難,而下沈卻是輕易迅速,頭頂靈氣海水所有重量全都壓迫過來:分明才築基四層,怎麽竟被傳送到了這麽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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