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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靈犀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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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這一局,你看明白了嗎?

阮慈由衷道,“道祖博弈,小慈怎能說看得分明,最多只能猜出些許——道祖執掌涅槃大道,乃是宇宙中無論如何不可能被徹底殺滅的道主,是以沒有人能夠想到,陰陽道祖竟會真的借殺你證道終結。也許在尊駕隕落之後,陰陽道祖證道終結,大道暫時完滿,但隨著道祖涅槃,其道終將露出破綻,但陰陽道祖在那之前,便——”

“便斬破虛空,攜數十大天,自往日宇宙穿渡至此,重新締造一方新生宇宙,借此證道永恒。”涅槃道祖並未渡池而來,而是在池邊悠然落座,白裙之下,玉腿輕踢水面,竟有幾分俏皮靈動,但細看之下,那紗裙披帛,全都禁不起阮慈的目光,她望得久了,便片片崩碎,化為靈光,直到她移開眼神,這才重新覆原。“三千大道,道主之中,只有我將道城稱為永恒,自以為涅槃大道最是特殊,我雖然未能自開宇宙,但每經湮滅,隨即涅槃重生,和永恒也相去不遠,直到淪落至此,才明白原來永恒道主自有境界,非是下境之人所能臆想。”

她的談吐用詞,和凰陽頗為相似,阮慈聽得亦是心馳神往,心中暗道,“涅槃道祖湮滅之後,定有極短一個瞬間是徹底不存,因此才有天地道哀,隨後才會涅槃重生,重新證道,想必,想必陰陽五行道祖便是抓住了那短短的一瞬……”

涅槃道祖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頷首道,“剎那即是永遠,他先證道陰陽,隨後再執掌五行,證第三道之後,已有資格開辟新生宇宙,但旁人多數要積累億萬,甚至要在舊日宇宙終結之前,才能踏出那一步,陰陽卻是把握我徹底隕落那一瞬間的機會,證得第三道,立即開辟宇宙,他啊,真不愧是舊日宇宙最為驚才絕艷的風流人物,永遠都是那樣的孤註一擲,一往無前……”

“這一局,我輸在眼界不夠,也是心服口服。”

她語調恬淡,並無絲毫怨懟,提起陰陽五行道祖,語氣更是溫柔繾綣,仿佛蘊藏著淡淡的懷念。阮慈心知這些道祖的喜怒哀樂,已和常人不同,或許涅槃道祖並不怨恨陰陽道祖,因此好奇問道,“那麽尊上如今是怎樣的存在呢?重生之時,已經深入新生宇宙,但——但卻又並非是徹底覆生過來。而我又為何不能和恒澤天交流?是所有勘破真相的修士,都無法觸碰恒澤天之物嗎?”

“開辟新生宇宙之後,舊日宇宙被攜去的大天便會接受新宇宙道韻洗禮,便像是些許乘客,從舊船走下,上了本方宇宙這艘新船。這一變化並不僅僅在你所見的‘真實’一面,便是虛數之中,也一樣有造化生靈被道韻沖刷而過,但在那一刻,我為虛無,我已隕落,我不為正也不為虛。”

涅槃道祖幽然長嘆,“這破碎道基,便是舊宇宙的殘餘,我在舊宇宙便已不在,如今我是夢中之夢,虛中之虛,僅憑道基本源,茍延殘喘,我們這些舊宇宙的殘餘,如何能登上新宇宙的船呢?”

她這話玄之又玄,若是換了旁人,難免糊塗不已,但阮慈到底曾多次穿渡虛數,落入過去世中與青君傾談,她不禁隨之說道,“我有些明白了,道祖是夢中之夢,你越想靠近誰人,那人便越是遠離,那些不知你是誰的修士,能從恒澤天中帶走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其實也不過是幻術凝聚,他們是自己騙了自己,所得寶材,無非都是死在恒澤天中的本方宇宙修士的精氣凝化。”

“但真正屬於恒澤天的東西,他們根本就帶不走也觸摸不到,便是現在自以為融會貫通,自以為提升境界,但一旦回到瑯嬛周天,所有一切全都煙消雲散,所得感悟全數遺忘,晉升境界也將跌落。越是了解道祖真實,便越是難以觸摸交流,便是雙方早已當面,但也是見面不識、聞聲不辨——因為道祖本就不屬於這方宇宙,你是……你是徘徊在兩個宇宙之間的幽影。”

阮慈說到這裏,不禁也是一陣憐惜,她一向覺得死亡、湮滅並非最可怕的結局,如涅槃道祖這般,在重生與永眠之間徘徊了無盡時光,無一人得知,一人得見,便是想要將自身存在告知闖入恒澤天的修士,也是說得越多,雙方便越加遠離,到最後最要緊的那句話出口之時,對方已不能聽懂——這也許才是永恒的折磨。

“但……但這是為何呢?”她有些不解,“陰陽道祖既然已證道永恒,為何又將瑯嬛周天攜來,他已離開舊日宇宙,難道尊上在舊日宇宙涅槃重生,也會影響到本方宇宙的根基嗎?”

“他已證道永恒,自然可以穿渡時光,將道基圓滿,新宇宙的三千大道,便是他的道基,我在舊日宇宙的變化,已和他沒有絲毫關系。”涅槃道祖唇邊也不禁現出一絲笑意,柔和地說,“是啊,若我和他當面,當會問他一句,為什麽要把瑯嬛周天攜來此地,令我永遠都困在這殘夢之中呢。”

她始終沒有絲毫不悅,阮慈望著她照人容色,不禁有些癡了,挪開眼神,卻又將她的容貌忘得一幹二凈,她不由收攝心神,暗自告誡自己,不要無意間又當了道祖的棋子。若說青君還是利用她和某位存在對弈,其本身是生之道祖,明顯未曾完全隕落,還不算那樣可畏,這位涅槃道祖可是身在與陰陽五行道祖對弈局中,創世道祖這對手似乎也太過恐怖,阮慈也生出一絲懼意,不願細問太多。

“我們在這裏這些說話,陰陽道祖能夠聽到嗎?”她暗存了一絲告誡。涅槃道祖也是會意,搖頭說,“我並未沾染陰陽道韻,此地是道祖殘餘,有涅槃靈域壓制,你和我的對話,本方宇宙生靈將不能與聞。”

這也包括陰陽五行道祖嗎?畢竟阮慈可算是他的造物,不過這層次的存在已非阮慈所能揣度,按她所想,陰陽道祖既然特意把瑯嬛周天攜來此地,且沒有抹去恒澤天,更允許恒澤之名流傳,也許亦有自己的用意。她點頭說道,“那也就是說,我能在此大談洞陽道祖的壞話了?”

涅槃道祖唇邊躍上一絲笑意,宛若異花初胎般美不勝收,她道,“原來現在庇佑此地的道祖道號洞陽麽?這位道友,很有意思,修持他那一道的弟子從來都不敢進恒澤天來。”

阮慈道,“不錯,那些商行貨郎是從不來恒澤天裏的,這又是為什麽?”

“他修持的是交、通大道,掌萬物之交、之通,萬物凡交必通,這是他的大道,他也無法違背,他是怕修持大道的弟子走進恒澤天,無意間帶了我的氣息出去。”

涅槃道祖的回答意味深長,阮慈不由聽得住了,無數思緒因此泛起,更因此地不受洞陽道韻籠罩,又無涅槃道韻,想法非常大膽,思忖了許久,才試探地問,“道祖也無法違逆本身大道?便如同尊上,明知不斷轉世,會削弱修士意志,令其登臨上境變得更加艱難,但亦無法更改道統中的規則?”

涅槃道祖輕嘆了一聲,“這便是我敵不過陰陽的緣由,不錯,道祖無法悖逆所持之道,順道而行,乃是道祖本能。”

難怪!以道祖之尊,又怎麽看不出己身道統之中的弊病,想來是因為大道如此,便是想要更改也有所不能,看來道主之中亦有天敵,有些大道天生便克制許多大道,一旦有修士合道,亦會對宇宙格局帶來深遠印象。

既然如此,洞陽道祖又為什麽如此嚴密地封鎖瑯嬛周天呢?

阮慈心中泛起更多疑惑,但亦知道這問題涅槃道祖也無法解答,她顯然也在被閉鎖在外的造物之中,至少對洞陽道祖來說是如此。因又問道,“既然如此,為什麽瑯嬛周天的門派還來搜羅恒澤玉露呢?聽說此露可以澆灌靈山,但——既然是舊宇宙殘餘,那麽——”

“那麽你去澆灌的話,便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不知此事的修士前往澆灌,它便是恒澤玉露,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涅槃道祖唇畔露出一絲笑意,悠然道,“幻陣的規條之一,便是低階靈物不能擬化出高階靈物的作用,恒澤玉露是道祖靈液,是世間最精粹的能量匯聚,可以變化為任何一種東西,既然如今這些修士深信其能灌溉什麽靈山,那它便一定有那樣的能力。”

若是這般想去,這周天又到底是真是假,是否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幻陣,而道祖便是幻陣之主?

阮慈思緒遄飛,又連忙穩住自己,不敢再想,此時她雖然不算穿渡過去,但在舊宇宙殘餘這樣的所在,距離‘實’面已是極遠,身邊也無大能,不敢招惹虛數來襲,又問道,“尊上允許瑯嬛修士入內,是想要借助瑯嬛修士的性命,汲取本方宇宙些許本源之力麽?”

“大概便是如此吧,但你說的那位洞陽道祖驅使瑯嬛修士進來,又何嘗不是以本方宇宙本源為誘惑,想要汲取我的本源靈液,令我道基早日枯竭。”涅槃道祖微微一笑,“這樣的交易只有雙方都嘗到甜頭,才能繼續,大家也是心照不宣,有時我留下的本源之力太少,他們就帶不回玉露,有時死的人太多……嗯,沒有這樣的時候,死的人永遠都不太夠。”

千萬修士的道途、性命,只是兩位道祖博弈中微不足道的籌碼,阮慈素來不喜這般行事,但此時卻生不出任何反感,這兩股力量過分龐大,似乎已超出了情緒感應的極限,她並不反感也絲毫沒有崇慕,就仿佛在看著一出和自己沒有關系的戲碼。對涅槃一道的修士來說,看待生死大概也和阮慈有極大不同,涅槃道祖自然不會覺得自己的做法有絲毫問題。

“可能真正汲取到本源之力?”她不由追問,“怕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被洞陽道祖白白取走了玉露……不對!”

阮慈忽然明白過來,“若是玉露能在道祖註視之下,真正對瑯嬛周天的物事發生影響,不也說明尊上開始慢慢融入這個宇宙了嗎?”

涅槃道祖面上現出兩個酒窩,“不錯,你這個小姑娘真的很聰明,難怪青君會將銀簪贈你——在你來以前,的確是水中撈月,所留本源,都會漸漸漏去,所贈道韻,從未真正滲入,留在世間的不過是些鏡花水月的幻影,但你來了以後,便不一樣了。”

阮慈扶住銀簪,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青君在無數萬年之前,借她之手,要將銀簪在這一刻,贈給億萬元會以前便游蕩在此的舊日宇宙殘黨,道祖之能、之謀、之算,竟至於此,以至於阮慈竟不知她能否猜度到青君乃至涅槃、洞陽等道祖的真意,即便他們大發慈悲,願意將其中的謀劃布局一一相告,阮慈也不肯定自己的識海是否能承受這樣的亙古之密。

但不論如何,已是走到這裏,這枚銀簪似乎非給不可,恒澤玉露已被阮慈得到,但她要重煉東華,卻非得要涅槃道祖贈予東華劍殘餘劍氣才行。凰陽死在東華劍分支劍意之下,鳳凰砂中的回饋,已令她登臨三層道基,涅槃道祖所承受的,卻是東華劍全力一擊,她能贈給阮慈的劍意劍氣,確實值得王真人催促她十年築基,千方百計,也要來恒澤天中走上一遭!

細白纖指在發間收緊,阮慈銀牙輕咬,作勢欲拔,卻又慢慢地放下了手,涅槃道祖斜倚高臺,卻並不催促著急,依舊悠然自得,仿佛不論阮慈做什麽決定,都在她意料之中。

“送上銀簪之前,我想問尊上最後一個問題。”

白衣少女立於池畔,身形料峭丁零,仿佛風過可折,“我想問尊上,道祖之下,俱是道爭棋子,身為道祖造物,秉道韻而生,生為道爭,死為道爭,我等修士,是否只是道祖爭鬥的傀儡?”

阮慈雙眸深幽,語調清冷,“便連心中的思緒,體現的也僅是大道的意志?”

涅槃道祖不由對她另眼相看,卻又不知想到了什麽,唇畔露出一絲清淺笑意,她並不猶豫,爽然答道,“並非如此。”

“你是宇宙造物,秉三千大道而生,道祖僅能執掌你身軀之中一條大道,你的思緒,是三千大道相生相克,所生靈性自然的結果。除非是創世道祖,否則其餘道祖僅能操縱種種手段,潛移默化、威逼利誘,但卻始終不能直接決定你心中的想法。便是創世道祖想要改變你的思緒,亦不能直接糾正,也只能通過調整三千大道,才能改變你這一刻的思緒——然而三千大道,牽一發而動全身,這般舉動,往往又會惹來不測的結果。是以你也可以這樣想,未成道祖,在這宇宙之中,什麽都不是你的,完全屬於你自己的,其實也就只有你的思緒而已。”

她渺然望著這白衣少女,見她眉目端凝,沈思片刻,終於解頤淺笑,這一笑卻是清麗無雙、風姿楚楚,透著說不出的灑脫與歡喜。

“不錯,若道祖真能撥弄思緒,那麽此刻我連這般質疑也不會有。”她念著涅槃道祖的話語,“完全屬於自己的,也只有我的思緒麽?宇宙之大,僅僅擁有這麽一點,想來真是可憐。”

“——但其實,能有這一點靈性,也已足夠了。”

說罷,她再不猶豫,拔下銀簪往涅槃道祖送來,涅槃道祖飄飛而起,剎那間已閃身踏上池邊,玉指伸向阮慈,不經意間卻是越過了池邊那白玉磚沿,血肉頓時化為靈炁,片片蒸騰,兩人的距離雖然無限靠近,但卻仿佛又在極速遠離,因阮慈深知恒澤天底細,一旦拔下銀簪,分離速度便是極快,分明指尖相觸僅有絲毫,其中卻已隔了無數重破碎空間,關山難越,再也難以靠近一步,每一呼吸之間,仍在不斷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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