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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攀爬道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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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師弟的狂言倒沒激起什麽波瀾,畢竟他興頭上什麽都說,這番話的重點其實也並不在他是否要去修行什麽密法,將自己幻化女身,而是燕山和上清門素來交惡,他若是燕山弟子,此時交好慈師弟也就罷了,怎可能輕易說出什麽成親嫁人的話。若要再行細究,魔門功法最善幻化,樊師弟其實也不該說‘若是個姑娘家’,他若說‘若慈師兄不介意,我便轉為女身’,還要更合乎情理一些。

這些破綻,在場諸位修士只要有心,都能留意得到,但沒有一個擺在面上,橫豎阮慈似乎都並不介意,且眼下最大的問題還是攀爬道基,浦師兄幾乎無法接受這個主意,叫道,“道祖威嚴,怎可侵犯?你們沒去過高塔下麽?甚至連走到塔底都近乎不可能,更別說攀爬道基了!”

其餘七人卻都很鎮定,小蘇笑道,“師兄,在內景天地中,哪有什麽不可能的事,端看你怎麽去想了。你若想著那是道祖,那便是道祖,你若想著那是一個連名字都沒留下來的修士道基,那麽大家都在築基境中,又有什麽威壓是全然不可跨越的呢?更何況,便是道祖,不也只是我輩之中的達者麽,若是沒有贏過道祖的豪情壯志,又怎麽在這天地之中留下自己的傳奇?”

這話似乎更加大逆不道,對浦師兄來說十分刺耳,他搖頭退了幾步,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一個盟友。“你、你等心中,難道當真不存敬畏!”

阮慈連對青君都談不上敬畏,更不說恒澤真人這麽一個隔了宇宙的道祖,聞言笑道,“我是瞧不出敬畏旁人,對我修行有什麽用處。”

樊師弟大聲叫好,其餘五人雖未個個應和,但也不曾反駁,小蘇、沈七臉上更是隱現笑意,浦師兄環視眾人,幾乎說不出話來,樊師弟殷切道,“師兄,我們在師門中脫穎而出,憑的可不是對道祖的甚麽敬畏,還不全靠的是自己?”

這句話算是說到浦師兄的心坎裏了,他面上現出掙紮之色,但幾經猶豫,還是吐出一口氣,搖頭道,“此事恕在下不敢想象,道祖威嚴,不容冒犯,諸位既然心意已定,我便不再相勸了。我還是賭一賭恒澤玉露會化現在城外吧,也算是為我們這幾人留個退步,若我賭錯了,那也是我的命。要是幾位尋到了玉露,能順手拉拔在下一把,也是感激不盡。”

中央洲陸的修士,對生死看得都淡,多少有些人情冷漠的味道,但也有一點好,那便是很少有人強行要為旁人做主,浦師兄既然這麽說,眾人便不再勸,紛紛笑道,“若是師兄尋到了玉露,掌控幻陣,那我等到時只怕是兇多吉少,師兄能順手搭救一番,我們也承你的情。”

雙方拱手道別,浦師兄便自行離去,他無法接受褻瀆道祖之事,聽得越多,自然也就越是難受。

青城門此時唯獨只有八名修士在圈套之外,彼此自然惺惺相惜,浦師兄並非能力不足,這般離去,眾人都覺得有些可惜,更覺得他對道祖的畏懼也未免有些過分,實在難以理解。還是沈七說道,“他是流明殿弟子,最重上下尊卑,這和他們的功法通往的大道有關,若他今日肯和我們一起冒犯道祖殘餘,便是從恒澤天出去,只怕修為也不會再有進步。功法不同,各有忌諱,也不全是氣魄不足吧。”

眾人這才釋然,又不免為浦師兄嘆息,阮慈道,“倒也不必如此,他不去,也許還能多活一些時候,我們強行攀爬道基,誰知道有多少人能活著回去呢?”

這話雖是事情,但瑯嬛周天的弟子,只要是出人頭地,便沒有一個人不敢冒險,沒有一個人怕死,聞言反而都是躍躍欲試,當下便各自回去調息用功,打點好隨身法器,阮慈特別提醒眾人,要攜帶足量靈玉,他們在恒澤天中未曾完全融入,靈力恢覆速度本就比平時慢上許多,只能直接汲取靈玉,用量誰也不能估計,自然是多多益善。

旁人她不知底裏,但阮慈和李平彥一路同行,知道李平彥手中靈玉大概數量,平日裏也大概夠用了,但要攀爬道基,仍顯不足。而她手上有一筆瞿曇越惠贈的靈玉,且對阮慈來說,只要不是在絕靈之地,有東華劍護體,汲取靈力的速度在哪裏都差不多。她能在較量中勝過小蘇,其實也受惠於這一點,小蘇的修為至少是築基後期,阮慈剛剛踏實築基四層不久,要說她已築基中期,都沒什麽實感,便是有種種底牌,在不動用劍氣的前提下,也不敢輕言一定就勝過小蘇。

這一層不好給外人知道,因此便是有意分潤靈玉,也要拿捏好其中分寸,阮慈思量停當,欲尋李平彥前來說話,他卻已和樊師弟兩人外出去了,過了十數日方才回來,李平彥法力耗費頗大,回來之後便閉關調息,樊師弟倒是不當回事,大剌剌地說,“小弟此來準備不周,靈玉帶得少了,想來李師兄也是一般,便和他一起聯手籌措了一筆。”

這所謂的籌措也就不必多說了,阮慈不由諷道,“你還帶得少了?罷了,既然你已備齊了,我也懶得多問什麽。”

樊師弟卻並不識趣離開,而是扭捏道,“師兄,若是李師兄帶得不夠,還不是要你予他一些?我這也是為師兄著想,城防隊那些人,和死了有什麽區別?與其讓他們乾坤囊中的靈玉就此浪費,倒不如送給我們,還能物盡其用。”

他自然有一套歪理在,阮慈搖頭道,“休想我領你這個人情,快走,我再多看你幾眼,只怕就要忍不住揍你幾拳了。”

樊師弟卻仍不就走,站在門邊吞吞吐吐地道,“師兄,此次前去道基高臺,旁人想來都不是你的對手,但那個姓蘇的……”

他一副不知如何開口的樣子,但阮慈卻知道這為難有一多半也是裝出來的。這個樊師弟的確有天真之處,若是觸到了他的癢處,他便最是乖順可親,但除此之外,卻是狠辣深沈、心思細密,他固然對‘慈師兄’十分仰慕,但此時多少也在試探慈師兄對他的真實身份猜到了幾分。

阮慈懶得搭理他,舉起手在樊師弟面前晃了晃,樊師弟連忙狼狽逃竄而去,阮慈對他也覺得有一絲頭疼,不過眾人能否從恒澤天活著出去都不好說,此時也無暇計較這些,想來樊師弟也是拿準了這點,是以才肆無忌憚,壓根不怕吃阮慈的臉色。

眾人進入恒澤天數月以來,法力多多少少都有些損耗,並非全盛狀態,用了近一月時光方才打點停當,此時阮慈已去過高臺數次,其實她本人無論如何也不至於死在恒澤天內,但此次眾人攀爬高臺的決定,可以說有一半都建立在對她的信任上,這亦是她帶領的第一支隊伍,也覺得肩上擔子很沈,要比從前都更上心了幾分。

此時恒澤天已開放七個月餘,永恒道城歷經三次大戰,第四次也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之中,城中處處可見商行在點算靈材,運往各處修補法陣,不過眾人對阮慈一行七人卻依舊十分漠然,他們越發接近道基高臺,也無人前來幹涉。

沐師姐眉頭微皺,“按說,我們若是接近破陣之道,幻陣自然會安排一些人物前來相擾……”

小蘇低聲道,“我們才七個人,如今已有數千人陷入幻陣之中,而我們所求的也只是自身逃脫而已,已經陷入陣中的獵物無能為力。若我們能破陣出去,陣靈應該也不會攔阻,這對它來說反而更省力一些。”

他自從被阮慈打敗,倒是願賭服輸,處處擁護阮慈,更是極為相信阮慈的推測,可說是個非常合格的二把手,沐師姐聞言稍釋疑心,阮慈止住腳步,對眾人道,“此處已經可以隱隱望見高臺一角,高臺威壓會逐漸增強,我來了這裏許多次,有三點心得。一,這威壓的確只是幻陣的一部分,並非無窮無盡,還是有辦法破解的。”

眾人一聽此言,也是紛紛都松了口氣,阮慈續道,“第二,破解的關竅,就在於你心中對恒澤真人這道祖的敬畏,既然是幻陣的一部分,那麽自然是心中執念越強,威壓也就越強,你若一直將它當做道祖威壓,存了畏懼,那麽便是寸步難行,反之,你心中毫無畏懼,那麽便可感受到真實的靈壓。”

樊師弟笑道,“那還好浦師兄沒有一道來,否則我們豈不都要遭殃了。”

阮慈也是微微一笑,“第三,既然是幻陣,同時入陣的人越多,幻陣的壓力也就越大,也就是說,我等若同時前往,可以互相分擔壓力——自然,這互相合作也有個前提,那便是我們心中均無執念,才能說是分擔壓力,否則便只能是互扯後腿。幾位道友,你們心裏若是還有疑問,不如往前先試探一番。”

說著,她往前掠去,前方高臺威壓也逐漸加重,一開始恍若不覺,到最後止步之時,靈壓仿佛有千鈞之重,在每一寸皮膚之上狠狠擠壓,連頭顱都仿佛要被擠出漿水。此時阮慈距離高臺不過幾步而已,她祭出養盼環,激發靈力,周身壓力頓時為之一輕,只是要維持這般護盾,靈力消耗甚是迅速。阮慈在腳下做了個記號,迅速掠回起點,道,“我心中對道祖的確沒有絲毫敬畏崇慕,這便是我不動用法器能走到的極限,再往前去,就沒有嘗試了。”

但眾人看她的眼神已十分不同,畢竟七人探索城內時,多少都來高臺處試探過,威壓是何等沈重,都有切身體會。李平彥道,“慈師弟,憑你自己,若是不計靈力損耗,爬上一層應當不是問題吧?”

阮慈心想,“若不是為了把你和樊某人帶出去,我摘下銀簪不是早走了?”

但她自然不會把這話說出口,又惹來眾人對銀簪的覬覦,而且往幻陣深處探索,也並非只為了把李平彥帶走,其餘六人一心只想出去,那是因為他們沒有阮慈這樣好的條件,若和阮慈一般有東華劍護體,行事不知要比現在孟浪多少。

“或許可以爬上一層,但沒有諸位相助,估計也就只能爬上一層了。”她含笑示意眾人逐一上前嘗試,李平彥對她拱了拱手,道了聲,“師弟之情,在下記下了。”

說著,便第一個往前走去,樊師弟本來躍躍欲試,見此也只能停下腳步,這試探還是要單人才有意義,多人同時進入,便不能分辨眾人所承受的壓力是否正常。

李平彥平日話不多,似乎是穩重性子,一般這樣的人,對長輩高修都是多存敬畏,而且他是茂宗弟子,門中和道祖並無關聯,越是無知,便越容易生出畏懼,除了阮慈之外,眾人本不十分看好他,不料李平彥穩穩當當,走到距離高臺五十丈左右,身上這才閃起靈光,胸口處一樣法器朦朧發亮,助他抵禦住了靈壓,他往回飛到眾人之中,搖頭道,“那處是我光憑肉身所能到達的極限了,若是再往前走去,還不運用法力,肉身只怕會因此受傷。”

又道,“方才我運用法器之後,靈力流逝也比在瑯嬛周天裏快了許多,不汲取靈玉的話,只能支持七個時辰左右,若是靈力用盡,還要強行壓榨靈力,可能會損傷道基。”

肉身是渡世寶筏,道基更是關系到未來成就上限,修士自然珍而重之。眾人都是各自點頭,在心中估量著自己的極限,以及由這極限決定的探索時間,樊師弟迫不及待地往前走去,腳步比李平彥輕快多了,他一氣走到距離高臺二十丈,方才不再前行,身上放出一層黯淡光芒,轉頭飛回,道,“小弟應該和慈師兄一般,都是不存絲毫畏懼,所感受到的便是真實靈壓,我運用法器之後,可以支持十二個時辰。”

他看了李平彥一眼,道,“沒想到李師兄也是膽大之人,按我對李師兄道行的了解,你心中若存了畏懼,走不到那樣遠。”

眾人之間的戰力,並不會具化為某個固定的數值,多數還是靠平時的試探,以及心中的估量,樊師弟說得如此直白,李平彥卻也不著惱,笑道,“多謝師弟誇讚,你我之間,最大的差距只怕是在肉身強度,否則我也能走得再久一些,看來回到瑯嬛周天之後,是要找些寶藥來彌補一番了。”

樊師弟笑道,“好哇,這不正是我等修士出來歷練的用意麽,不是經過此事,你也不知道自己要在體修上用心。出去之後,小弟有一門密法可以相贈,到時候便要看看李師兄能不能拿出什麽讓小弟心動的東西了。”

他們兩人關系本就不錯,樊師弟有心結交,自然走得更近,走到一旁去低聲討價還價,沐師姐乘此機會,上前走去,她和李平彥走的距離差不多,回到起點,也是嘆道,“第一回 來這裏,距離高臺還有千丈,便覺得威壓重重,寸步難行,不料一旦辟除心中魔障,再來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她雖是盛宗弟子,但擅長幻術,底子較其餘幾人還是弱了一些。沈七在她之後往裏走去,信步前行,走到阮慈所達之處三五步,這才退回,小蘇緊隨其後,卻是走到阮慈做的記號之側,又還往前邁了一步,做下自己的記號,這才回到原點,對阮慈笑道,“慈師弟,此番我小勝你一步。”

阮慈絲毫也不介意,隨意應了一聲,“原來師兄在體修上也有造詣麽?”

小蘇微微一笑,便不再說話,反倒是李平彥看來幾眼,隱含詢問味道,阮慈對他搖了搖頭,樊師弟在一旁說,“啊,僧秀大和尚……”

僧秀是最後一人,此時距離高臺還有數百丈,以他的修為,無論如何也不該在此時停駐,然而他淡青色的僧袍卻已是停了許久,擡起的僧鞋微微發顫,卻是怎麽都落不下來。

“前日未能勘破實在,雖然知道此是道祖殘留道基,但依然走到臺腳打坐參玄,這一遭存了翻越之意,自問也並非那一味崇古薄今之輩,不料心有執念,依舊著相。”他退回起點,黯然嘆道,“小僧終究還是靈臺不凈,只能在此處閉關殺滅心魔,為諸位檀越誦經祈福,只盼諸位能馬到功成,將我等救出苦海。”

他和浦師兄不同,雖然不能攀爬道基,但也並不想再回戰場中搏一搏恒澤玉露化生的機會,話音剛落,便在眾人身側盤膝坐定,伸手一指,身上淡青袈裟自行落下,在空中見風就長,將他兜頭蓋臉裹入其中,袈裟之中似乎生出另一人形,兩個人形紮紮實實,都被那袈裟捆紮起來,形成兩個手掌相對的青布人形。

這一幕頗有些詭譎,和無垢宗佛門正宗的形象有些出入,眾人不由交換眼色,還是沐師姐說道,“這似乎是無垢宗的一門密法,將心魔幻化成型,二人在袈裟之下搏殺,若是他贏了,袈裟解下,重回世間,若是他輸了,那麽這袈裟便永遠都不會打開。”

歸一門和無垢宗山門相近,看來相知也是甚深,眾人這才釋疑,也為僧秀唏噓,這小和尚話並不多,為人處世卻是勤勉可靠,從不與人口角爭閑,不料卻是如此決絕,一旦知悉心魔,連一刻也不等候,立刻便是你死我活。

阮慈在僧秀身邊設下一個小陣,為他掩去行蹤,這陣法甚是簡易,不過僧秀既然隨意便在路邊打坐,這密法應該也有護持法體之能,不至於被外人輕易損傷。回望五名同伴,問道,“諸位,心意可有改換?”

還未登上高臺,八人便只剩六人,這並不是什麽好兆頭,但眾人也都是心志堅毅之輩,不會輕易退縮,雖然神色各異,但卻均是回道,“心意未改,請道友引路!”

由阮慈為首,六人齊齊往前行去,今番卻是直到高臺之前,威壓都還能輕松承受,眾人心情也隨之一松,在高臺之前,互相交換眼神,又都看向阮慈,阮慈微微點了點頭,下一瞬間,六人一齊拔空而起,往高臺上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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