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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瑞雲飛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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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了,震了!”

這一日大清早,寶雲渡上空便傳來此起彼伏的大呼聲,眾修士紛紛披衣而出,眺望遠處,“當真震了……靈氣噴發之勢,竟如此煊赫!”

這些築基修士,大多都是頭一回來到寶雲海,自然也是新鮮不已,只見四周團團寶雲之中,仿佛有靈液湧動,腳下原本安定的氣勢場中,一夜之間也起了極大的變化,遠處仿佛有一處噴泉,正往上噴發,氣勢極是雄勁,帶動原本安穩的靈氣也波動了起來,就猶如海浪一般,翻滾卷湧,甚至連占地甚廣的寶雲渡都被沖動,震動不斷,甚至被吹得往上飄飛,離開了原來的所在。

“靈氣大噴,恒澤天要顯化現世了!”

寶雲之中,遁光點點,未曾斷絕,都是往那靈氣噴湧之處飛去,空中瑞雲湧動,煙霞處處,朝陽斜映,說不出的旖旎風流,阮慈站在雲頭,眺望著遠處美景,良久才對瞿曇越笑道,“官人,我去了,若沒有回來,你別太傷心,再找一個吧。”

瞿曇越道,“那可就不是再找一個了,怕不是要再找數百位夫人?把你再氣活過來?”

他神色輕松,似乎阮慈所去的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地方,阮慈微微一笑,轉身就要飛走,瞿曇越又叫住了她,這次終於無法維持假象,流露一絲擔憂,低聲道,“小心些,你雖有劍氣護體,但萬餘人的場子,什麽事都可能發生,別太任性了,仔細行事,失陷在裏頭,可沒人能救你。”

阮慈笑道,“知道了,放心吧,我有分寸。”

雖然瞿曇越說這話多半也是從自己利益出發,但她心中還是一暖,對瞿曇越招招手,轉身要走,瞿曇越又將她攔住,輕聲說,“便是得到了恒澤玉露,也要格外小心,我不能在這裏等你,很快各大門派的大修士,都會來此等候結果,我這化身若是被人發覺,恐怕對你我不利。上清門內人事傾軋,你出來之後,若來接你的並非是你這一脈的長輩,那也要小心一些……唉。”

他又掏出個乾坤囊,塞到阮慈手中,嘆道,“本來不想給你的,怕把你嬌慣得過了,太大手大腳,將來養不起,但你身上沒什麽靈玉,恒澤天內環境詭譎,虛實相生,並非時時刻刻都有靈氣吸納,還是給你帶上為好。”

阮慈神意渡入,乾坤囊中密密麻麻,裝了數萬靈玉,她從黃首山一路到此,所得靈獸材料,也就一萬出頭。這乾坤囊已是許多築基修士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數目。她道,“我也有的,用不上這許多。”

瞿曇越道,“我知道你也有,以防萬一罷了,還是帶上,不然我不能放心。”

他這話說得真情實感,阮慈明知他本性,但這四十多年來,也就是瞿曇越對她如此小意溫柔,便是內裏居心不知為何,她一樣還是十分受用,便將乾坤囊裝起,沖瞿曇越招手道,“你來。”

瞿曇越半帶笑容,湊上前來,阮慈略微飄浮起一點兒,在他額角飛快地啄了一口,忙分開了一段,面上微紅,不敢看瞿曇越,只悄聲笑道,“不謝你給我的東西,只多謝你這般惦記我,下次再會。”

說著,便慢慢倒退,瞿曇越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嘆道,“這是開玩笑的時候麽?我擔心你回不來,你卻只想著這些——到了裏頭,萬萬小心!”

阮慈喊了一聲,“知道啦。”

她沖瞿曇越扮了個鬼臉,轉身加快速度,化作遁光,在天邊畫出一條淡青煙霞,逐漸去遠。瞿曇越目送遁光逐漸變小,這才觸了觸額角,唇邊浮上一絲玩味笑意,轉身道,“道友,人都走了,還不出來麽?”

在他身後,那花襖童子無聲無息地浮現出來,仔細打量瞿曇越,尖聲道,“小子,你是哪一家請來的護法高人?”

瞿曇越笑道,“我並非哪家相請,只是前來送我這夫人到恒澤天裏取些東西,道友,這一問還是反問你為好,你又是哪家請來的高人?舟中哪位乘客,是你要護衛的人?”

花襖童子搖頭道,“我孫兒已經死啦,在舟中我沒照看好他,也是他活該,仗著有我在身旁,便四處張狂,舟中有樓冰封後又解凍,他乘我入定時去把熱鬧看了個飽,回來中毒已深,已經沒救了。”

說到親眷去世,他語調頗是鎮定,瞿曇越也是面色不變,含笑道,“可惜了,這孩子沒福。”

童子大眼微微瞇起,露出了個可愛的疑惑神情,似是自言自語地道,“沒福……看重福運,你是青靈門的人?”

瞿曇越雙手合抱胸口,唇畔含笑,對童子的猜測不置可否,那童子來回走了幾步,嘆道,“可惜了,若是和你在這裏打起來,便不能把十七個小修士都殺盡,總要剩下幾個,被他們逃進恒澤天去。”

瞿曇越問道,“道友已經殺了幾個?”

童子伸出藕節一般的手臂,伸出手掌來回翻動了一下,“我殺了十個,還有五個這幾日陸續都死了。鴆宗這次出了個天才弟子,若被他進到恒澤天內,怕不是沒幾個人能活著出來?各大勢力都在有意無意地找他出來。”

他嘿嘿笑道,“不知道他是哪一個,那也沒有關系,玉舟中出來的乘客,除了我們兩個老妖精之外,全殺了不就行了?——也罷,既然剛才沒攔住她,那和你在此糾纏也是無用,橫豎那一日三辟珠已經錄下了你那小夫人的氣息,各方勢力多數都對弟子有所吩咐,她一進恒澤天就會被聯手誅殺。我已殺了十人,少造些殺孽也好。”

他說起阮慈將要面臨的命運,瞿曇越也只是淡淡聽著,並不詫異,更不流露絲毫擔憂,只是點頭嘆道,“可惜了。”

童子道,“可惜什麽?你若能打得過我,自然能攔住她,叫她立刻回來,只是我看你這尊化身,法力虛浮,氣機也有一絲呆板,只怕和真身相距太過遙遠,要殺我,並非那麽簡單,除非和我同歸於盡,倒也能為你那小夫人出一口氣。”

瞿曇越道,“不錯,我本尊正在沖關緊要關頭,除非拼卻這化身,很難殺你,本來一尊化身,舍了也就舍了,可惜,剛才我夫人親了我一口,這化身便不能輕易折損在這裏,要回到本尊身邊,將所有思憶都帶回識海之中,所以你和我說了這麽多廢話,我還是不能殺你。”

這一點似乎令他很是惆悵,瞿曇越嘆了口氣,懶懶地道,“至於我那小娘子,她若被人圍殺,確實也是可惜——可惜了,那麽多宗門耗費氣運,把弟子送入,還沒賺得一點好處,便全死在了大門口,豈不可惜?”

他語氣之大,令花襖童子不得不側目視之,試探著問,“真是青靈門的?”

瞿曇越將袖子一揮,那花襖童子皺眉疾退,怪笑了兩聲,嚷道,“不說便不說,好大的脾氣,幾年之後,老夫在這寶雲渡等你,看你敢不敢來。”

說著,將雙肩一搖,化為一道淡白色遁光,轉瞬去遠。瞿曇越站在原地,凝視這道遁光,手指微微搖動,似乎想要放出什麽蟲豸法寶,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一只血線金蟲從他袖口爬了出來,嗡嗡問道,“公子,真的不跟上去麽?”

瞿曇越微微嘆了口氣,道,“罷了,殺他不過舉手之勞,但那也不過只是一個化身,他折損一具化身,卻能多少探聽到你我根底,恐怕對娘子不利。”

金蟲上下飛舞了一陣,“也對,也對,公子,還是快往比元山來罷。麗奴和我吃了不少好東西呢,還有一座好大的禁制,我們啃不下來。”

瞿曇越道,“比元山有些危險,我要換一具化身過來,且等幾日。”

秀奴不太開心,嗡嗡道,“一具化身,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啊,我明白了。”

它又飛舞起來,聲音中也帶上了笑意,“公子剛才說的是實話,公子舍不得這尊化身了——公子,少夫人是不是也已經歡喜公子了?我就知道,公子縱橫花叢,無往不利,總有一日,劍使會安安心心地做我們玄魄門的少夫人。”

它顯然慣拍瞿曇越馬屁,瞿曇越唇角微微上翹,雖未明言,但也看得出來,似乎秀奴的馬屁,把他拍得很是開心。“這話可別被娘子聽到了,也不要讓她知道你在一旁,她面皮薄……唉,一切等她從恒澤天出來再說罷。”

他嘆了口氣,又有些憂愁起來,“築基十二,按說她不會死在恒澤天裏,但她真的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餵,你剛才是怎麽回事,難道真看上了那小子?”

遁光之中,王盼盼不知何時從阮慈腰間爬了出來,蹲在阮慈肩上問道,“幾塊靈玉,幾件法器就把你哄住了?東華劍使,眼這般淺可不太好。”

阮慈笑道,“我不好回頭,你趕緊幫我看看,他是不是還站在那裏,看著我沒走?——不都說了,不謝他的東西,謝他的心意。就是要讓他以為我已經有些歡喜上他了才好。”

這裏頭的彎彎繞繞,王盼盼想了想也就明白過來,不由笑道,“妙呀!對,就是要讓他以為你正漸漸喜歡上他,這般他才會不斷給情種傾註念力,不知不覺被反噬更深。嘻嘻,有意思有意思,你真是壞透了,妙極了,就是這般最對我的胃口。”

它擊節讚嘆了好一會,這才叮囑阮慈道,“恒澤天的事情,路上我也陸續都和你說了,進去之後,除了鳳羽,其餘人都不要相信。尤其你那艘玉舟上有個極其厲害的鴆宗弟子,說不住為防變數,各盛宗、茂宗會聯合起來,先殺你們這些幸存的乘客。那一日在碼頭,寶雲渡的人拿出的三辟珠,除了辟塵、辟毒、辟瘴之外,其實還能記住修士氣機,所以不論如何遮掩面容都是無用。”

王盼盼貓臉露出得意之色,“嘿嘿,但他們再也沒有想到,你的氣機本來就是假的。瞿曇越大概是已想到了,不然多少也要囑咐兩句。所以你現在知道,當時我為你找了這麽一個師門,是多麽高瞻遠矚了?若不是上清門這樣的大戶,怎麽可能讓你這個築基小弟子,隨意就把洞天靈寶帶在身上?”

絮絮叨叨,又囑咐了許多,眼看前方一片水光,隨清風不斷激發漣漪,它這才停了下來,嘆道,“我也不能再往前去了,你在裏頭小心些罷,我知道你是絕不會死的,但……”

它尾巴擺了一下,“但不知為什麽,我看你一步步走得這樣順,卻也高興不起來……”

阮慈笑著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門,溫言道,“別擔心啦,我會好好兒的,有什麽好難過的?人活一世,開心些才好。”

她取出一頂帷帽戴上,神念暗自催動雲子,氣機頓時為之一變:天命雲子連內景天地都能偽造,甚至連道韻入體的畫面都能偽裝出來,改變氣機又有何難?阮慈真正的氣機本就沒有露於人前,一直都在雲子遮蔽之中,無非就是換一種偽裝罷了。

王盼盼看了,滿意地點點頭,往旁一躍,跳到一朵雲上,阮慈和她揮手作別,心念一動,又改換了遁光顏色,在空中繞了一個小圈,這才往那大澤之畔落了過去。

她身穿的衣衫本就是越公子的一件法器,可以隨意變幻形制顏色,此時一襲紅色圓領袍,頭戴帷帽,瞧著男女莫辨,站在大澤邊上,只有寥寥數人將眼神投註過來,不過片刻便轉了開去。

眾人各自都站得很開,彼此並不攀談,這片大澤極是闊大,湖岸上可以站上數千人也不擁擠,不斷有遁光飛來,都是停往更遠處,只有一點遁光,引來眾人註意,有人喊道,“那是鴆船的氣機!”

話音剛落,四面八方都有劍光放出,往那遁光斬去,那遁光便是再有手段,被百十道劍氣斬在半路,也只得哀鳴一聲,落下雲頭,阮慈凝神望去,只見遁光之中,一名修士面若金紙,雙眼緊閉,顯然受了重傷,確實就是當日同舟之人。

可見這同階修士多了,再是高妙的修為也不管用,能躲過鴆宗毒力的修士,多少都有些不凡,但今日也折在了這裏。阮慈心中暗自警戒,面上卻是鎮定如常,只是打量了幾眼,便繼續冷漠地抱臂望著眼前這片大澤。

這寶雲海,本來沒有實在的海水,鳳阜河那滔滔河水到了入海口,全都被一個天然大陣化為靈氣,往上蒸騰,便是寶雲海下那時漲時退的靈氣大海,寶雲之下,說是虛空也可,說是海水也可,有時天邊寶光之中,仿佛有碧波湧動,但飛到近前,撥開雲頭,仔細看去又是朗朗晴空,只有靈氣卷動。

阮慈在寶雲渡待了這麽久,也不是沒好奇過靈氣底部是什麽,不過她望不到那樣遠,據瞿曇越說,越往下潛去,靈壓越強,元嬰修士也承受不了這麽巨大的壓力。寶雲海岸邊群山,臨海一面幾乎沒有凡人、修士居住,便是因為天然大陣並不是那樣穩定,有時海中靈氣大潮,逸散出的靈氣狂潮席卷山頭,可以摧毀一切有靈之物。而此時這大澤卻又和平時偶然見到的幻象不同,即使已經到了跟前,看去依然是水光瑩瑩,仿佛真有一處大澤虛浮空中,阮慈彎下腰沾了一絲湖水,那湖水在指尖散逸成靈氣,和天地靈氣似乎又有微妙區別,但差別十分細微,阮慈還來不及品鑒,靈氣便已逸散。她不由暗自點頭,心道,“難怪只有築基修士來這裏,恒澤天的靈氣和外界不同,兩種靈氣雜處在一起,這裏的空間本就不太穩定,就是化身到此,除非斬斷因果,否則冥冥中對氣勢場終究是有影響,化身折在空間裂縫裏,倒是無妨,但他身邊攜帶的後輩弟子也要跟著一起死,就很不劃算了。”

正這樣想著,天邊一道遁光猶如長虹,氣勢非凡,落往此處,眾人都不由扭頭看去,更有不少修士面露凝重——雖然內景天眾人都收了起來,不會被外人輕易窺探去詳細修為,但氣勢場中,還是能感應到氣機變化,此子靈壓甚重,給眾人帶來的淩迫感甚至接近金丹修士,毫無疑問,此子已經是築基境圓滿,距離結丹,怕也就只差那麽一點機緣了。

遁光落下,現出真容,乃是一名冷艷少女,此女氣度高華,眸光顧盼之處,令人紛紛生出自慚形穢之感。她很快擇定一處,蓮步輕移,傲然穿過眾人目光,走到一位帷帽修士身邊,對他微微一笑,那帷帽修士伸出手來,她毫不考慮,便和他雙手相握,站在了一處。

眾人不由對那帷帽修士另眼相看,紛紛重新打量,只是氣勢場中,卻未見有多特別,便道他應該是以密法遮掩了修為。美人恩重,能得此女如此青睞,這修士也定有不凡之處。

此時還未入恒澤天,也並非刺探虛實的好時機,湖邊很快安靜下來,點點遁光不斷投來,那湖水蕩漾之間,水汽越來越豐潤,浪花也越來越大,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湖心引動其潮汐湧動一般,過了數個時辰,一道浪頭卷過,擊打在數人身上,水過之後,這幾人身影卻是消失不見,眾人見此,都是精神一振,許多人都回身放出飛劍,往寶雲渡報信:

靈潮已至,恒澤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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