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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攜手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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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客官,可別嫌小老兒多嘴,玉舟頃刻便要起航,您再不買些符紙可是來不及了,玉舟上要走二十日,誰知道血染槳帆,又會有什麽紛爭?到那時候,你符箓用盡了,便是想買,這個價也沒地兒買去!舟上貨郎,賣貨價格可是要翻了三番!”

“上好的靈泉水,公子,可要買上一囊,在船上泡茶喝?”

“公子,我這裏有最可人的畫中仙,可以略解旅途寂寞——公子——嗐!原來是個小娘子,娘子休走,畫中仙應有盡有,俊俏郎君憑您挑選——”

鳳阜河上游河道彎曲湍急,並不適合行舟,渡船只在下游各碼頭往覆周游,隨時間定下行止,這兩年內,多數渡船都是往寶雲海、萬蝶谷兩地,渡口內亦是雲集了各方來客,便連附近的小宗,都有帶人前來販貨的。阮慈站在碼頭一角,貪看熱鬧,瞿曇越在她身邊低聲笑道,“你瞧這些做畫兒買賣的,都戴了一張面具,便是不願展露自己的宗門來歷,都裝著是散修,其實多數是這附近平宗弟子喬裝來賣的。”

阮慈之前在壇城倒沒見過這種法器,便叫了個貨郎來笑問,“有沒有畫著許多可愛靈獸的畫中仙?”

那貨郎大笑道,“有,有,娘子想要甚麽都有。”

瞿曇越在一旁說了一句,“不要能變人的。”

“啊,這……”那貨郎便是面露難色,阮慈見他這般,便失望地道,“算了,你去吧。”

她轉頭對瞿曇越抱怨道,“我還想買一張黑白飛熊的畫兒來呢。綠玉明堂就在這附近,按說貨應該都備得有的——你可別去抓一只來送我,我只想摸一摸,和它玩一玩,並不想養。”

瞿曇越拿出扇子搖了搖,笑道,“黑白飛熊是什麽?”

他語氣不無揶揄,顯然並無送阮慈一只的想法,令她顯得有些自作多情,阮慈也不在意,比劃給瞿曇越看,“孟師姐從前和我說的,綠玉明堂裏出產的一種靈獸,圓滾滾的,渾身只有黑白兩色,手足之間生有肉蹼,可以在竹子中滑來滑去,怎麽你沒見過麽?”

瞿曇越並未去過綠玉明堂,也是第一次聽說這靈獸,阮慈便按自己想象中那熊飛來飛去的樣子,雙手穿梭著學給瞿曇越看,瞿曇越被她逗得笑個不住,捉住她的手道,“你再這樣,旁人便真的把你當傻子看待了,上船之後第一個便把你抓起來,販到外洲去為奴。”

阮慈啊了一聲,雙眼圓睜,“還有這樣的事麽?”

王盼盼不禁在靈獸袋中哼了一聲,聲音有些發悶,“當然沒有了!哪個不要命的門派敢在中央洲抓靈奴?天舟一起,闔洲跟著倒黴——阮慈你可真是被你這官人迷得神魂顛倒的,再傻下去,頭都要掉了。”

阮慈心想,“連盼盼都這樣說,那瞿曇越心裏也肯定覺得情種正在生效。”

思及此,她心情頗是不惡,嘻嘻一笑,道,“什麽神魂顛倒,學個飛熊便是神魂顛倒了麽?”

她剛才跳來跳去,發絲有些許紛亂,瞿曇越為她撫平鬢發,笑道,“就是,娘子說得不錯,學個飛熊才不算神魂顛倒。”

阮慈對他扮了個鬼臉,又好奇地問,“為什麽有人特意到渡口來賣這種畫兒呀?難道……難道中央洲的修士,都是這樣喜歡享樂的麽?”

兩人嬉鬧間,那貨郎也頗賣出了幾張仙畫,瞿曇越道,“你想到哪裏去了,先仔細說說?”

他是個很討喜的旅伴,恰好投合阮慈年少好弄、多言多動的性子,噱笑間又不失分寸,只是打趣了一句,便解釋道,“大多名門弟子,在山門中都有仆僮服侍,但出門在外,不是什麽時候都是前呼後擁,譬如現在,一張船票便要數千靈玉,多一個仆僮便多一張票,許多修士都是孤身上路,一路起居瑣事也需要人打理,若無趁手的靈寵,便有許多買了這仙畫,端茶倒水頗是有用。至於說床笫之間的旖旎事,那便不足為外人道了,便有,也沒什麽可說的,都是自己的私事。”

阮慈這才明白過來,她對修士關起門來做什麽,也沒有什麽評判的樂趣,只是覺得若對這些事偏嗜到在舟中也不能稍離,風氣竟盛行到有人來專門販賣的話,似乎有礙修行。聽瞿曇越這麽一說,方才明白過來,笑道,“我看書中也提到過,這仙畫亦是雜修的一門,聽聞若是能畫出洞天,便是洞天修為,若能畫出一座大天,那便是以身合道,道祖的修為了。”

“不錯,不過畫之大道迄今並無人證道,畫修最多只有洞天修士,”瞿曇越道,“有許多魔門修士便很喜歡兼修仙畫,你瞧這仙畫,如此活靈活現,可以幻化出仆僮來為你端茶倒水,甚至還能和你翻雲覆雨,宛若真人,這般的法器卻只要十枚靈玉,根本賺不回本。我猜,這仙畫內定有魔門禁制,可以汲取主人註入畫中的靈力神念,悄然傳渡給作者,甚至還能反過來在主人心中種下一縷魔念,以備不時之需。”

他是魔門少主、元嬰大修,也是魔門手段的大行家,此時娓娓道來,阮慈聽得也是入神,更感到魔門手段之險惡隱蔽,不由問道,“若是如此,怎麽沒人戳穿他們呢?難道就任憑他們這般亂種魔念?”

“一來,便是有這樣的隱藏禁制,也未必處處都管用,盛宗弟子自有法器神通鎮定心神識海,也很少買這種東西,便是買了,也不過是好奇地把玩片刻,便即丟開。二來你看買畫的是否多是散宗弟子,甚至幹脆就是散修?這些修士原本前途就不甚明朗,每日裏東奔西走、捉襟見肘,對他們而言,這仙畫的好處,遠大於可能的壞處。”

說話間,數百修士逐一登船,阮慈也和瞿曇越一道登上甲板,兩位改為傳音交談,瞿曇越微微指點,阮慈果然見到那些買畫的主顧,多數都是年紀偏大,神色悍勇之輩。不由也是微微點頭:修士身份,很多時候從年齡便能看得出來,開脈之後,成長便會緩慢下來,如無其他意外,築基時的面貌便不會再變,是以盛宗之內,修士不論輩分,多是青年、少年模樣,這種築基期便是一副年過三十的容貌示人的,門中品第也就不會太高。多數是從開脈時起便在外奔走,籌措修道資糧,因此滿面風霜,或許對他們來說,結丹也是奢望,而一副能起到許多作用,卻賣得甚是便宜的仙畫,便是多灌註一些法力,也實在是得用的法器了。

“他們也要去恒澤天內嗎?”

她悄聲問瞿曇越。瞿曇越道,“每逢恒澤天開放,都有萬餘名修士進入,他們自然也是要進去的,只是不會爭奪恒澤玉露罷了,便是機緣巧合,得了玉露,出來也是賣給盛宗。對這等修士來說,恒澤天是個難得可以發財的秘境,但對我們這些盛宗弟子而言,恒澤天卻是一張血盆大口,每次洞天開放以前,從渡船上便開始死人,你瞧,船頭是否隱隱有金丹靈壓盤旋相候?”

阮慈從剛才便感到數股隱約靈壓,只是隔得較遠,渡口也有大陣守護,是以淩迫感也不強,聞言問道,“那是什麽?我還當是渡船豢養的妖獸。”

瞿曇越冷笑道,“怎麽可能是修士豢養?那是上一次往寶雲海開去時,從船上丟下太多屍首,它們吃得開心了,因此跟隨洄游,只等著大快朵頤的河妖!”

阮慈被他說得毛骨悚然,驚道,“何至於此?”

瞿曇越道,“怎麽不至於了?你自己算算,中央洲盛宗數十,茂宗千百,有誰不想得到恒澤玉露?這些修士算在一起,至少也有兩三千人,若是都等到在恒澤天內再拼鬥起來,時間是不是也緊張了些?要去寶雲海,除了翼雲北望這渡口,別無他途,除非是請來元嬰級數的修士護送,才有可能不坐渡船,直接翻越寶雲海四周的險境。大多數修士都要在這兩年間登船東去,若你有能力,難道不希望在舟內殺滅幾個老對手麽?”

他說的老對手,自然是和上清門素來針鋒相對的宗門,阮慈也不否認,若有所思地道,“也不知燕山這一次,派來的是否就是周知墨。若是派了別人來,被我知道了,自然要盡快殺了他我才安心。”

瞿曇越笑道,“這不就對了,你有這樣的心思,旁人也有。是以這玉舟平時嚴禁爭鬥,但在恒澤天開放這幾年,卻是放下了這規矩不提。只請了許多金丹護法,不許修士打壞船上的禁制,自然,這船票也是要漲上幾分。”

說話間,兩人已走進船艙,這玉舟顯然也是洞府類法寶,表面看只是一葉輕舟,內裏卻是一處不大不小的洞府,只是空間十分緊湊,重樓疊宇,矗立著百多幢五六層高的小樓,瞿曇越取出兩人的船票,只見玉葉微微發熱,顯出了艙室所在的方向樓層,阮慈道,“你買了兩張什麽樣的票?”

瞿曇越道,“我到的時候還早,能選艙室,我選了靠船尾的一間屋子,那裏穩妥些。”

若靠船頭,修士來往穿行,多少都會有靈光蕩漾,妨礙修行不說,若是有人前來襲殺,也很難提防。阮慈對他的布置自然放心,兩人飛到船尾,尋到艙室所在,那處是一棟四層小樓,他們的票買在三層,三層共有三間屋子,瞿曇越道,“不如我們殺了第三名乘客,如此這一層便都是我們的了。”

阮慈皺眉說,“你為什麽不殺了這一幢屋子的舟客,這樣還能在樓旁布陣呢。”

她本是說的反話,瞿曇越卻大為意動,認真沈吟了起來,阮慈反倒先受不了了,叫道,“別呀!別真殺!哎喲——哪裏就到這個地步了!”

瞿曇越這才罷了,但對阮慈的心慈手軟,他有些不以為然,問道,“死在這裏和死在恒澤天內,有什麽區別?”

阮慈道,“或許沒什麽區別,但我就是不喜歡在這裏無緣無故地先殺人,不行嗎?”

她面色已沈了下來,瞿曇越卻並不生氣,哄著阮慈道,“好好好,曉得了,你呀,就是心軟——我已盡知你的心意,你便放心都交給我吧。”

他們之前已商量過,在舟中遇有沖突,都由瞿曇越出面,一來阮慈剛剛突破修為,還是應該多穩固幾分,二來也避免消耗,隱藏實力,免得早早被逼出底牌,在恒澤天內難免後續乏力。阮慈並非一味好勇鬥狠之輩,既然瞿曇越誇口要護她周全,自然也是欣然從命。此時點了點頭,將瞿曇越推出屋門,道,“那就都交給你,我要閉關了——”

正說著,兩人都是神情一動,往遠處看去,雖然已超出目力所及,但氣勢場中,卻可感應到一股強勢氣機湧進前方一棟小樓,隨著一股詭譎波動,樓內大大小小十數氣機,全都消失不見。

這時肉眼也能望見,前方一處小樓冒出滾滾白煙,似有一股冰霜之意自其中流洩而出,將整棟小樓冰封了起來,阮慈不由得註目良久,這才噓出一口涼氣,問道,“這是——”

瞿曇越對她攤了攤手,似乎是在說‘你瞧,我的念頭分明就很是尋常,一點不值得責怪’。

“這應該是放鶴堂的弟子。”他微微一笑,對阮慈說道,“哼,色厲內荏,我猜他是來此時受了重傷,只能虛張聲勢,出此下策。”

“我和你打個賭,你說,他能活到下船不能?”

正說話間,十數具屍身,被船丁背出甲板,拋下河中,鳳阜河下頓時好一陣翻攪,激起暗流湧動,將玉舟推出碼頭,向著遠方駛去,舟內依舊是言笑晏晏,有些人敲門拜訪同樓,也有些人在長廊上閑站著逗弄小娘子,“你再說,等這艘船抵步的時候,船上還能剩下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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